"你想在雨中淋成落汤鸡吗?"我紧紧地抓住她的手,飞快地冲到底楼大门前,房檐挡住了雨水。我用力地敲了敲门,但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又趴在窗户上向里看了看,可光线实在太暗了,什么也看不见。情急之下,我们转到房子的后面,发现有一道不起眼的后门,似乎是虚掩着的。我尝试着轻轻推了推,没想到居然把门推开了,我立刻拉着小倩走了进去。我们进入荒村公寓了。进门是一道长长的走廊,两边堆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旧家具和垃圾,昏暗的光线让我的眼睛不太适应。随着我们的脚步,厚厚的尘土飞扬了起来,我忙用手捂住了口鼻。直到这时,小倩的手才从我手掌中挣脱出来,她揉了揉手腕说:"这可是你要闯进来的。"灰尘渐渐散去,我长出了一口气说:"刚才在电话里,你不是说很想看看荒村公寓吗?怎么现在又感到害怕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倩用手帕擦了擦被雨打湿的头发,露出茫然的眼神,"当我站在这栋房子的下面,仰望着三楼的窗户时,心里忽然产生了某种异样的感觉,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它,但我确实感到了恐惧,对于这栋房子的恐惧。"
听着她那种幽幽的声音,我的心里也有些发毛了,但我还是安慰她说:"不,那只是你的心理作用。"她依然摇了摇头,又开始用手帕擦拭被打湿了的裙子。我有些脸红,不自在地问道:"你被淋湿了,要紧吗?要不然我陪你回去吧。""算了吧,既然已经进来了,那我们就先看看吧。"小倩总算抬起了头。她身上已经擦干了一些,目光直直地对准走廊的尽头,那里沉浸在一团漆黑中。我在前面小心翼翼地走着,每走一步都会扬起灰尘,我不断地用手打散灰尘,感觉就像是走在某个地道中。这让我想起了苏天平讲述的荒村地宫。
忽然,走廊旁边出现了一个房间,昏暗的光线里可以依稀分辨,这是一个进门的玄关,刚才我敲的门应该就是这一扇了。后面的门厅空空荡荡的。我抬起头仔细观察墙壁和天花板,看起来这房子的装饰还不错,是英式风格。只是墙上布满了灰尘,还有经年累月的污迹,许多天花板表面都脱落了,这种斑驳的样子令人望而生畏。往里还有一个大厅,我的眼睛现在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光线。这个大厅非常宽敞,就算有十几个人跳舞也足够了。大厅内侧还有一道旋转的楼梯,我走到楼梯边向上仰望,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敢走上去。也许是空关太久的缘故,这房子散发着一股陈腐的味道,让进来的人感到胸闷气短。然后,小倩走进了旁边一个房间,我赶紧跟在她后面。那也是一个宽敞的房间,采光要比刚才稍微好一些。但让我们惊讶的是,房间里居然摆着一架黑色的钢琴。小倩立刻扑了上去,虽然钢琴上积了许多灰尘,但她还是打开了上面的盖子。
一排黑白相间的琴键露了出来,她伸手在琴键上按了几下。然而,想像中的曼妙音符并没有流出来,这架钢琴就像是个哑巴一样,任凭小倩怎么按键,都不发出任何的声音。我仔细地看了看钢琴下面的商标,它是一九四七年英国出品的,"已经那么多年了,这架钢琴大概早就坏了吧。如果没有坏的话,如此贵重值钱的钢琴,肯定已经被人家搬走了。"然后,我又到钢琴后面看了看,果然如此,里面的部件都已经一蹋糊涂了,就像一台破烂的机器,只剩下废铜烂铁了。小倩也点了点头,失望地合上了钢琴盖子:"你说的没错,否则它不可能留在这里。"这时,我又回头看了看里侧的墙壁,再看了看这架钢琴,突然叫了起来:"就是这里了。""你说什么?""和照片里的一样。"我立刻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那张欧阳家的全家福。我指了指眼前这面墙壁,小倩立刻点了点头:"对,钢琴和壁炉。"
原来,这面墙上镶嵌着一个大壁炉,在墙的上侧还有几个西式的壁灯,再加上这架钢琴,都跟这张老照片里的背景完全相同。我们又仔细地对比了一下,举着照片走到房子的另一侧,这里应该就是摄影师所在的位置,站在这里看出去,就和照片里的视角一模一样,后面的背景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仿佛时光在这房间里凝固住了。"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拍的。"我怔怔地盯着老照片,"没错,这里就是荒村公寓。已经五十多年过去了,但当我们站在这里,看着这张照片里的人,就好像他们还在这房间里似的。""不要乱说话。"小倩立刻打断我,好像我犯了什么忌讳似的。她又回头看了看窗外,外面已经是倾盆大雨了,密集的雨点连着暧昧的天色,再加上这房间里潮湿陈腐的空气,都让人产生窒息的感觉。"外面下那么大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我们先看看这房子吧。"说着,我走出大房间,又在底楼各处走了一圈。
在大厅另一边好像是个厨房,但看不到任何餐具,灶台上爬满了蜘蛛网。此外还有几个小房间,大概是过去佣人们住的吧。我又来到楼梯口,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旋转楼梯还算结实,只是木栏杆上积了厚厚的灰尘。在楼梯上转了一圈,终于来到荒村公寓的二楼。迎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但看不到一丝光线,我不敢贸然走进去。墙壁上有一个电灯开关,我试探着按了一下,没想到灯竟然亮了,原来这里始终都没有断电。身后,小倩清脆的脚步声跟上来了,空旷的大房子里发出奇特的回音,我向她微微一笑:"也许这里还可以住人呢。"但她的神情始终保持着严肃:"可为什么一直没有人住呢?看起来,至少已经空关好几年了。"我径自走进走廊。头顶的灯光很暗,照在一片扬起的灰尘上,感觉像是一团浓雾。我使劲挥手拨开雾团,大着胆子推开旁边一扇房门。这是一个大约十几个平方米的房间,里面还是空空荡荡的,受潮的墙壁大部分都脱落了。
我缓缓走到窗户前,窗沿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叶子,几乎要把半个窗口覆盖住。从绿叶掩映的窗户向外看去,是一大片废墟和拆迁工地,更远处是已经造起来的高层建筑。窗外的瓢泼大雨继续下着,一些雨点从破碎的窗玻璃溅进来,我深吸了一口气,就连空气都是湿湿的,这房子好像浸泡在水中似的。我回过头,看到小倩也站在门口,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半湿的发绺沾在额头,目光也显得十分疲倦。我走到她身边说:"是不是着凉了?""不,我只是觉得这房子的空气有些怪。""老房子里总有这么一股怪味,这很正常。"然后,我回到走廊的楼梯口,向通往三楼的方向望了望。楼上露着几丝微光,我扶着栏杆犹豫了好一会儿,心跳莫名其妙地加快了。脚刚刚踏上楼板,小倩却突然拉住了我,幽幽地说:"别上去。""为什么?"她的眼睛盯着我:"不知道,但你别上去。"我和她对峙了几秒钟,但最后还是我妥协了。"好吧,离开这里。"
走下旋转楼梯,我们回到了底楼,前门似乎是被封死了,只能从进来的那条走廊出去。走廊边堆着许多杂物,我发现其中有把旧伞,是八十年代那种钢骨的黑伞,我试着把伞撑了开来,看起来它还能用。于是,我和小倩合着一把伞,从后门走出了荒村公寓。走出这栋压抑的老房子,我们都贪婪地呼吸着雨中的空气。大雨不停地敲打着雨伞。幸好这把伞很大,正好可以容纳我们两个人,而小倩似乎有意识地与我保持几厘米的距离,尽量不碰到我的身体。一路上全是瓦砾和废墟,就好像走在某个古代遗址上。我不时地回头望去,荒村公寓在一堆废墟中间,浑身都被绿色的藤蔓捆绑着。我想像大雨使这些植物放肆地生长,绿叶伸展到老房子的每一个角落,这也许是它们最后的狂欢了。我们艰难地在雨中穿行,好不容易才走出这片废墟,我忽然想起了什么:"等一等,我还想去一个地方。"大雨似乎使小倩心烦意乱:"哪里?""物业公司,只有在那里才能问出更多有关荒村公寓的情况。"小倩犹豫了片刻说:"好吧,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