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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夜眠眠一觉醒来,枕边人已不见踪影。她不担心,径自起床做早饭,然后到林中走一圈,自会看见她的夫君挂在某棵树上,以怪异的姿势睡觉。自从练了睡教武功,他梦游的次数越来越多,睡觉的姿势越来越奇怪。

据祖师爷的口述记载,睡魔十二式是以十二生肖的睡姿为原型。十二生肖有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洞中藏的,就算辛容若哪天在屋顶做个窝或在地上刨个洞她也不用大惊小怪。不过她肯定不会跟着他去窝里蹲或洞中藏,老老实实睡床上,舒坦。

辛容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她反而怀念以前跟他怄气斗嘴的日子。要不是为了振兴睡教,她肯定不准他再去练功。多无聊呀,她一人冷冷清清,跟守活寡一样。这时她就盼望孩子快些出世,可以陪她玩。但这只是她个人的想法,目前为止,她的肚子里还没有小娃娃。

一日,夜眠眠发现米面油盐吃光了,她决定下山采买,就去找辛容若要银子。找遍了林子没见人,直到她爬上一棵最高的树,才看见他蜷缩在屋顶睡觉呢。看吧,这种奇怪的武功练起来真折磨人,她才不要。

夜眠眠轻手轻脚爬上屋顶,看辛容若睡得香,不好打扰他,就伸手入他怀中摸银票。手指刚沾上他的衣襟,他的掌风就扫过来了。

哗啦啦,掌风扫落一大片青瓦,幸亏她躲得快,不过也躲得狼狈,足尖险险勾住屋檐才没掉下去,她倒挂在屋檐上跟蝙蝠似的。

“辛容若,你睡够没?”她气愤尖叫,“快来拉我上去!”

被惊醒的梦中人马上闪过来抓住她的右足,手腕使力把她甩上来,一把拥入怀中。天哪天哪,幸好没有伤到她。

“不要练了,我不要你练了。”她抓着他的衣襟,吼破了嗓子。

“好,我们不练了。”辛容若忙着安抚她,他都吓出一身冷汗。要是误伤她,他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们把那个鬼东西还给教主。”夜眠眠再也不把无字天书当圣物崇拜了,这害人的东西让它见鬼去吧。

“可是我都记在脑子里了。”辛容若说。

“我去找教主给你破开脑子,把记忆挖出来。”

“不要啊——”

夜眠眠真是受够了,自从辛容若练了睡教武功冷落她不说,还差点伤到她。伤到她还是小事,要是伤到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所以她的反应才那么激烈。她后悔自己逼着他练功,什么责任大义,都没有孩子珍贵,这是一个母亲最伟大的爱。“我们马上下山,回龟谷去找教主,把这东西还给他。然后我要学师兄一样离教出走,和你在一起。”

“眠眠。”辛容若好感动,第一次听她说他比睡教重要,这也算真情流露吧。

“我可不是喜欢你,都是为了孩子着想。”她又补上一句。

当,辛容若眼冒金星,差点栽倒。原来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他这个爹只是沾了孩子的光。

“你的意思是说,孩子的爹就不重要了?”换句话说,她根本不在乎孩子的爹是谁。

这个问题难倒夜眠眠了,一个完整的家,应该有爹有娘有孩子,缺一不可。

“从血缘关系来说,孩子比较重要。”她思考了一下回答。

“但是从亲密关系来说,孩子的爹比较重要。”辛容若紧拥她,两人贴得密不透风。

讨厌!夜眠眠的娇颜又浮现两团胭脂红。

“我会证明孩子的爹比较重要。”他在她耳边轻轻说。

在山上蛰伏三个月,辛容若和夜眠眠这对夫妻准备下山了,隐居练功什么好处没有,倒是大大增进了两人的感情。他们虽不说心心相印生死相许,倒也打打闹闹其乐融融。

夜眠眠严令辛容若不准接近教主给的无字天书,她把它压到衣服里包起来,还找道士画了一道符封印,怕的是祖师爷晚上跑出来勾她夫君的魂。

“伟大的祖师爷在上,不肖子孙夜眠眠在下,恳请祖师爷谅解。”她手捧三炷香,跪在地上虔诚磕了三个响头。

“振兴睡教之重责大任,不肖子孙不敢推辞,但不肖子孙的夫君资质驽钝,又非我教中人,实在不堪担此大任。况我教教主尚在,教主宅心仁厚,德才兼备,乃我教之栋梁,深受教众爱戴,因此振兴本教之责不须外人承担。祖师爷明鉴,不肖子孙冒犯,斗胆求祖师爷移驾。教主早想一睹祖师爷仙颜,求祖师爷可怜教主一片孝心,早日与他相会。”

“扑哧——”辛容若大笑出声。太好笑了,他的娘子竟然可以咬文嚼字,就是为了求祖师爷去缠教主,哇哈哈。

“嘘。”夜眠眠上完香示意他严肃点,“要是祖师爷恼了,有你好看的。”

“噗……”他捂住嘴,也拈香三炷跪下,装模作样道,“英明神武的祖师爷在上,不肖子孙夜眠眠的夫婿在下……”

下文没了,夜眠眠把他拖走,不让他瞎搅和。

“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先说清楚。”她坐在床沿,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

“无论教主是装傻充愣还是威逼利诱,我都不能被他迷惑,要鉴定立场,把无字天书还给他。”辛容若说,“我都会背了,必要时我还可威胁说要收回我的一万两馈赠,这样教主就没话说了。”

夜眠眠也没话说了,她要说的他都说了。

他们住的山林离睡教所在地龟谷也没多远,大概走个两天就到了。也许以后不会再回这里,两人有些舍不得。趁月色好,他们携手到林子里散步,将良辰美景印入心中。

“我们回去之后,再去哪里呢?”夜眠眠问辛容若。

“江湖之大处处为家,我们先游历一番,等腊八一到,就去参加朝天风云盛会。然后,你跟我回家去拜见爹娘,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辛容若玩笑似的刮她的俏鼻。

“我们的孩子什么时候出世?”她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哈哈,”辛容若尴尬一笑,说,“时候一到,自会出世。”

“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兀自追问不休。

辛容若叫苦,他怎么知道,还不知有没有孩子呢,只能胡说八道搪塞她。

“嗯,至少要等我们参加完朝天风云盛会之后,孩子自己想出来他才会出来。如果他不想,你急也没用。还有还有,以后不要再问这个问题。孩子很敏感的,你想让他快点出世,他就偏不,小孩子都调皮。”

这番话之所以如此流畅,完全是狗急跳墙逼出来的。夜眠眠果真信了,关于成亲生育方面的知识,她所知甚少,当然会被骗。等她知道被骗,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

花了两天时间,夫妻俩已到青城后山。等他们穿越秘道回到龟谷,却大吃一惊。因为龟谷中空无一人,房子荒芜已久。夜眠眠担心是外人进犯,教主他们遇险了,但心思缜密的辛容若附在她耳边说了一番话,她就不那么担心了。两人当即下山,在一处华丽的宅院中,见到饮酒狂欢的一群人。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我说过什么,不思进取再多的财富也会吃完,像你们这样挥霍,迟早要败光钱财。”

装饰华丽的大厅里,一群人面如土色噤若寒蝉。大厅中央,有一个年轻人正慷慨陈词。桌子上的茶杯都被他拍桌子震到边上,差一点就要跳出桌面。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啊?”辛容若说到激愤处,又“砰”地拍了一下桌子,“当”的一声茶杯跳下桌子,粉身碎骨。

“你凭什么这么教训长辈,吃点喝点又怎么了?”夜眠眠见不得他摆出的高姿态,仿佛大家都要仰他鼻息似的。

“我们也不是天天这么吃喝,今日教主六十大寿才……”一个长老斗胆说出理由,众人如鸡啄米般点头附和。

“我都忘记了。”夜眠眠恍然大悟,然后四处看,“教主呢?我要给他老人家拜寿。”

这时人群中传来嘤嘤哭泣声。

“教主呢?”夜眠眠揪着人问。

“哇哇唔……”啜泣演变为号哭了。

“谁在哭?烦死了,这不是触霉头吗?”夜眠眠在人群中梭巡,想找出号哭的那个人。

“教主……”有人指着蹲在墙角哭泣的一个瘦小身影,嗫嚅着不知该如何说。

“还哭,找死呀。”夜眠眠冲过去想教训那人。

“前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辛容若抢在她前面拉起那人,一看就傻了。

“他是教主?”夜眠眠惊呼一声,要不是众人齐点头,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体积缩水一半的瘦子是教主。

“你们走后,教主就大病一场。大夫说,教主半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突然由三餐不继转变到顿顿鱼肉,肠胃不能消化。这一病,教主瘦得不成人形,真是可怜哪。”长老掬一把老泪,说道,“更可怜的是,大夫说教主日后若想保命,最好吃素喝粥。这次教主大寿,我大肆操办一番,一是为了冲喜,二是因为教主说不能吃好东西看看也好。”

“教主。”夜眠眠越听越伤心,抱着教主单薄的身子骨流下眼泪。

“抱歉,我不知内情。”辛容若愧疚自己的冲动。

“不怪你们,是我命苦,没福气享受。”教主反过来安慰大家,“好啦好啦,难得眠眠和容若回来,一同入席吧。”

夜眠眠坐在教主旁边,看见满桌鸡鸭鱼肉,唯独教主端了一碗八宝粥,还在心里慰勉:还好还好,教主能喝八宝粥,要是以前,有碗玉米粥就不错了。

夜深,众人都歇息了,有一间房间里还亮着灯。

一个呵欠两个呵欠,辛容若呵欠连连,强自撑着眼皮陪伴娇妻。夜眠眠盯着跳动的灯花双目发直。

“眠眠,你不用想了,教主大病初愈还须调养,你就忍心让祖师爷去缠他?”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她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以前吃不饱,教主的身体却很健康,怎么日子变好了,他的身体反而垮了呢?”

“这叫过犹不及。”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教主的生活突然大改观,他就想一下子把以前没有享受过的口福全补回来。一个人饿几天后都不能吃得太饱,何况教主长期处于饥饿状态中。暴饮暴食的结果,就是他那清汤寡水的肠胃受不了油腻的刺激,大闹起义。这番变故打乱了夜眠眠的计划,她不能让祖师爷去缠教主了。

唉,夫妻二人无奈对望一眼,请神容易送神难,还是让祖师爷继续缠他们好了。年轻人精气神旺盛,有个把鬼神缠身还顶得住。老年人就不同了,身子差精神虚,万一受惊吓,有可能出人命。

第二日,教主把夫妻俩召入大厅叙话。睡教自从得到辛容若的资助,生活大为改善,再也不用为衣食发愁,他们就不喜欢睡觉了。龟谷远离尘嚣,吃饱饭的众人找不到消遣,忒无聊,就有人建议搬到山下新宅子里去,得到大家一致响应。所以夜眠眠回龟谷才找不到人。

“教主,你要放弃祖师爷创下的祖业吗?”夜眠眠忧心忡忡,大家搬出龟谷,没了天然屏障保护,万一身份暴露,谁来保护他们。

“眠眠丫头,时代不一样了,我们应该与时俱进。你看我们现在有田有房,住得舒服,谁还愿意回那气闷的龟谷住着。我们教中大部分人一辈子老死山谷,连江湖是什么样都没见过,你忍心让他们凄惨一生吗?”教主年纪虽大,思想倒也开通,绝不是墨守成规之人。

“可是你们又不会武功,给江湖人知道底细,不把你们连窝端了。”

“呸呸,别说不吉利的话,我已经决定解散睡教,现在咱们是普通老百姓。”

什么?夜眠眠愣了,虽然她想离开睡教,但不代表不爱睡教。现在教主说解散就解散,就像把她的根砍了,在感情上无法接受。

“前辈英明。”辛容若这个外人倒是大喜,没了睡教,他的娘子不必为睡教正名了,岂不是一身轻松。

“不可以,我不要。”睡教背了一百多年的污名,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就解散,那她的努力岂不是白费,她注定会一辈子遗憾。

“我是教主,我说了算。”教主很强势,大病一场让他顿悟。江湖险恶弱肉强食,以睡教这等孱弱的教派,要想在江湖生存极其困难。还不如放下执着,让大家重生。新宅子的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凤凰展翅”庄,喻示美好的生活。

“你们同意教主的决定吗?”夜眠眠询问教中其他人,想得到别人的支持,可是没有人和她站在同一战线。

“你们真的甘心让本教背负污名,就这么消失?以后江湖历史中记载的睡教,将永远是邪教!”夜眠眠痛心疾首说道。“眠眠,既然前辈他们做了决定,你又何必执着。江湖虚名不过是过眼云烟,人生一世草木一春,百年后谁还会记得我们。不如放开,让大家过得愉快一些。”辛容若自己都佩服自己,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大道理。

“是呀,眠眠丫头,江湖对本教误解甚深,不可能扭转他们的印象。难道你要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永远躲在龟谷了此一生吗?”教主语重心长想劝服那倔强的丫头。

“不会的教主,有祖师爷保佑眠眠一定可以让本教扬眉吐气。”夜眠眠还是坚持。

“祖师爷都死一百年了,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会体谅我们的难处。”祖师爷没好气地说。以前有个不爱睡觉的小铁让他头疼,现在又有个冥顽不灵的丫头让他头疼。不头疼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来哟?

“容若,眠眠丫头是你的人,快带她走。”无奈之下,教主只有把夜眠眠当作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对待了。

“晚辈遵命。”辛容若去拉她。

“放手!”夜眠眠伤心绝望加心碎,把气全撒到辛容若身上。

“你这个出身名门的纨绔子弟不也为自己的出身沾沾自喜?得了个天下第一贱人的名号就目中无人。你凭什么说江湖虚名如云烟,你又什么资格来教训我?本教的事轮不到你插手,你只是一个外人!”

无辜受攻击的辛容若脸色铁青,她说的话何其伤人,他要反驳。

“就凭我是祖师爷选中的人,你不是!你,才是没有资格说三道四的人!”

夜眠眠,懵了。教主的决定,辛容若的言语,让她彻底懵了,她转身就奔出大厅,一直冲到大门外。

“眠眠丫头,别跑呀。”教主慌了,他没见过她那么伤心愤恨的样子,急忙让人去追。

“没事,前辈。眠眠太任性,该受些教训了。”辛容若轻描淡写地说,他本想去追的,但这么多人在场,颜面上过不去。他竭力表示,夜眠眠常这么使性子,一会儿就会自己回来,教主得到保证就安心了。

“容若,你说的祖师爷选中你是什么意思?”有个长老明显听见了刚才他们的争执。

辛容若按捺下心中的担忧,装出气定神闲的表情,他就讲了离开睡教后祖师爷显灵托梦之事。这一下大家都被他的话吸引,围着问东问西,竟忘了去追夜眠眠。

一天一夜过去,辛容若在宅子里享受众星拱月的招待,夜眠眠却一直没有回来。他再也装不下去,焦急地向教主辞行。成亲以来,他们都没分离过,一旦分离,就像灵魂少了一半。

“容若,我给你的无字天书呢?”自打听说枕着无字天书睡觉可以梦见祖师爷,教主就心痒难熬。

“眠眠带走了。”辛容若说,“我这就去把她找回来。”

“你快去快回。”教主心急火燎地催促,“一定要把无字天书给我带回来,我老了,也不知还能活多久,见见祖师爷就是我人生最后一个愿望了。”

“前辈,我一定会让你如愿的。祖师爷说睡神一觉是本教终极绝学,威力大无边,可我总练不好,你有没有听上任教主提起过。”辛容若抓紧时间问不了解的问题。

“听说除了祖师爷,历任教主都没练成过。据说练成后,可以让周围三丈之内的人睡觉。”教主对祖师爷充满了神往,要是他有祖师爷一半能干,睡教就不至于落得今日解散的下场。

哇,可以让人睡觉的武功,如果练成岂不是天下无敌,敌人靠近他就睡了,任由宰割,想起来就爽。

为了实现教主的夙愿,辛容若上路了。江湖浩瀚,人海茫茫,五日之后他便垂头丧气,不知眠眠去了哪个方向,他追丢了。

眠眠,你去了哪里?他在心中千百遍地念叨,奢望将自己的心意传达到她心里。有首诗不是说: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是夫妻,是最亲密的人,应该可以心有灵犀吧。

他一路打探她的消息,不知不觉出了蜀地,不知不觉走上熟悉的道路,等到回过神来,才迟钝发现站到了家门口。人在彷徨无助时,总会想回家寻求一点安慰吧。家就像一盏明灯,无论你走多远,都在身后照耀着你。

金光闪闪、瑞气千条!

辛容若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金碧辉煌气势非凡的大宅,怀疑自己走错了路。这、这是他家吗?离家半年,他首次回家,竟有走错门的感觉。为了不闹笑话,他特地去邻居家打听,原来不久之前辛窝的来太爷,就是他爹,拿出巨款请了宫廷建造师翻修宅院,造就了如今金碧辉煌的门庭。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辛容若敲响了那扇半尺厚的铜铸大门,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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