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孤煞(云中叶)
序曲
怜心五岁还不到的时候,有一天,师傅把她带到屋子里,屋子里有一条狗,师傅给了她一把小刀。
怜心认得那把刀,那是一把非常精致的小刀,一直放在师傅的枕头旁边。师傅爱若至宝,怜心偶尔碰了一下那把刀子,师傅就沉下了脸,罚她面壁思过。尽管只有一天,但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待在一间那么暗的房间里,怜心就永远地记住了那把刀子的尊贵和不可侵犯。但是,现在,师傅却把刀子放到了她的小手里。
怜心握住了那把美丽的小刀,可是又按捺不住奇怪,忍不住问道:“给我么?”
师傅点了点头。
“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
怜心更不解了,但是小手却握得更紧。她的确喜欢,握在手里之后,她就更喜欢了。
那把小刀的刀片很薄,也很亮,仿佛只是一片花瓣。对,就是庙里面那个水池中生长的莲花花瓣。
怜心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刀片,娇嫩的手指映在雪亮的刀光中,分外好看。
师傅的目光就停留在她的手指上,仿佛是无奈,又仿佛是释然。
“你果然很适合这把小刀。”
怜心抬起头,目光中依然含着对这把刀的无限喜爱:“师傅,这把刀真的归我了么?”
“嗯!”师傅点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把刀,刀就是你自己。刀在人在!”
怜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师傅,我不会丢了这把刀的!”
“怜心,你知道这把刀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怜心不解地望着师傅,刀,不是用来收藏和观看的吗?
师傅叹了口气,大手抚摸着怜心软软的头发,好像非常地不忍心。
“我知道了。”怜心欢叫起来,“可以用来切菜。”她看见过厨房里的师太,就是用刀子切菜的,只是这把刀子太漂亮了,用来切菜会不会太浪费?她的手握得更紧更紧,反正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用来切菜的。
师傅又叹气,好像自从怜心看见了并且看上了这把小刀之后,师傅就和叹气结下了不解之缘。
“刀是用来杀人的,也是用来杀狗的。”
怜心吓了一跳,这才看见房间里还有一只狗,此刻正在瞪着她。她小嘴儿一撇,几乎就要哭起来。
师傅没有看她:“你若要这把刀,去将这条狗杀了。”
怜心望了望那只可怜的小狗:“师傅,佛门不杀生,这狗若不听话,打它屁股好了,何必杀它?”
“你不想要刀子了?”
“想的!”
“那就杀了它。”师傅转过身,好像马上要出去了。
“师傅,那我不要了行不行?”怜心可怜兮兮地咬着下唇,手却仍然紧紧地握着刀子。
“怜心,你舍得下么?”师傅突然出了屋子,“喀嚓”一声,把门反扣起来。
怜心哭着叫了起来:“师傅,让我出去……我要出去!”
门外没有声音,师傅好像根本已经离开了。
怜心叫了一阵,哭了一阵,实在无计可施,只有瞪着那只狗瞧,那只狗也在瞧他,这只狗虽不大,但样子却凶得很,怜心实在有些害怕。
她握紧了刀子,动也不敢动,过了很久很久,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那狗也“汪汪”叫了起来,她才记起还没吃过晚饭。
她饿得发慌,莫非那狗也饿得发慌。
那狗叫得更厉害了,一条红舌头,不住往怜心这边伸过来。
怜心慢慢地退啊退,一直退到墙角无路可退。
那狗“汪”的一声,扑了过来。
怜心大叫了一声,手中的刀子不知怎地挥舞起来。
师傅静静站在门外,只听那狗吠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凄厉,但突然问,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她忽然合起手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缓缓开了门。
只见怜心手里握着刀,跪在地上,惊恐地盯着面前的小狗。她满身是血,狗也满身是血,只是她还活着,狗却已死了。
从此怜心知道,任何东西都是有代价的,你若想要得到,必须准备好相应的代价!否则,连心都莫要动一下。
第一章 古庙红颜
怜心长到十八岁。
十八岁,正是少女最动人的时候。
站在水池旁边的怜心,身体轻盈,光彩照人,她的眉毛漆黑纤细,眼睛像清澈透明的黑曜石,发出晶莹的亮光,无论是眼睛的颜色还是轮廓都很美,眼睛很大,温柔而又沉静,但是最美丽的还是她那深邃的目光,目光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的单纯和信任,当她改变表情时,她那闪烁的目光又呈现出更加纯洁、美好的境界。她的皮肤白,糯,瓷实,只是看着,就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她的唇娇嫩,闪耀着动人的色泽以及几丝荷花的清香。
是的,怜心爱莲,爱到极点。每年夏天,怜心就会徘徊在莲池畔,痴痴地望着池中的莲花。无论是怒放的,花骨朵的,半开半合的,她都无比地喜欢。站得久了,她甚至会以为自己就是那一朵洁白的荷花,与风儿一起嬉戏,听蜻蜓在耳边倾诉,感受着小鱼在脚下的温存。
莲花谢了的时候,怜心也不许旁人碰触,留得残荷听雨声,她同样沉迷其中。
莲子是怜心最爱的东西,当莲子丰收,怜心就用不着吃饭了,一日三餐,顿顿都是莲子。吃剩下来的莲子,怜心就晒干了,收起来,留作一年的回忆。
荷花是无法保留下来的,但是怜心也有办法,她请师傅为她制作了一百片类似莲花花瓣的刀片。
十八岁生日那一天,怜心把这些刀片拿了出来,发现已经少了一半。
师傅说过,当这些莲花瓣用尽的时候,怜心就完成了任务,师傅的那把小刀子就可以任凭怜心处置了。
对的,那时候,怜心就能够实现她最初的梦想:那只是一把用来收藏和观赏的刀子!她再也不会拿来杀人了!
在这之前,怜心只是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这把刀子,等待那些莲瓣用尽的那一日。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感觉到头皮的丝丝水汽。
下雨了!
光头有一个好处,总是可以比有头发的人早一点发现天气的变化。
她抬起头,微微张着嘴巴,承接着天上的落雨。
师傅说那是来自九天的无根之水,只要不落在地上,就是天底下最洁净的水源。所以,每一次下雨,她都会情不自禁地趁着雨水未落地之前,小小地浅饮几口。只是浅尝则止。师傅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贪欲,能够毁掉一切。
小时候她贪心了一下下,结果惹来了大大的麻烦。她必须用师傅教她的方法,把这一百片莲瓣送入一百个陌生人的脖子里。莲瓣没入喉管,她就得念一天一夜的“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这是所有神咒中她最喜欢念的,每次念起,总能够心平气和,不再彷徨不再恐惧不再不安!
她默默地叹息了一声,正要回房,目光却被一个人影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陌生人,她确定。
那是一个美丽的陌生人,她更确定。
那个美丽的人儿拥有一头黑亮无敌的长发,吸引着她的目光再也挪移不开。
心底有个声音在挣扎着提醒她:戒贪戒贪戒贪戒……
声音随着那个妙人儿的走近渐渐地渐弱、消失!
她的目光几乎发直般,盯着那个冲着她微笑的人儿,以及那浓密的垂到了纤腰的散落在胸前的青丝。
那是她从未拥有过的,却是她一直都渴望拥有的!
握了握拳头,她终于移开了目光。合上了手掌,她开始默念起“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心情渐渐平静,她睁开眼睛,却发现那个妙人儿依然好奇地打量着她。
她微微地低了一下头,冲着那个妙人儿示意了一下,就转过了身子。
可是,她的胳膊被拉住了。
“小师傅,慢走!”妙人儿的声音也格外动听,低沉的,温厚的,仿佛是琴弦微微撩动发出的声响。
又是她无法抗拒的美好。她抬眼:“施主?”合掌的手蠢蠢欲动,好想去摸一摸那近在咫尺的黑亮而柔顺的长发啊!
“小师傅,我想皈依佛门,可否引路?”妙人儿星眸弯弯,看着就觉得心里面暖了起来。
“皈依佛门?”怜心喃喃地重复,小手终于忍耐不住握住了那把青丝,“为什么呢?那么好的头发啊!”
妙人儿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很快,就被更深的笑意取代了:“我想带发修行。”
“带发啊?”怜心好像有些懵懂,对哦,带发也是可以修行的哦!心情蓦然欢跃起来,“好啊,我带你去见主持。”
她匆匆地转身,没有意识到头发还攥在自己的手上。
妙人儿有趣地望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竟然并不点破,只是随着她的拉扯一路向前。
“小师傅,不知怎么称呼?”
“嗯?”
“我姓卜,叫卜凡。但你可以叫我一声小豆子。”妙人儿显然有些适应了怜心的恍惚,继续引导着。
“啊?我……我叫怜心。”怜心轻轻地说着,青丝在掌心柔顺地潜伏着,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想一直这样子捏着啊!可是——
“怜心!”前方的呼唤让她顿时醒悟。
“师傅?”
“你又动了妄念?”
“啊!”怜心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手掌,对啊,她又动了妄念。她懊恼地绞着自己的手指,怎么又会忘记教训了呢?十多年来她一直谨记不忘的啊!
“不要紧的,师傅!”卜凡望着惹起怜心惶恐的那一位中年女尼。
中年女尼连看都没有看她,只是盯着怜心:“怜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你该做好的是自己的事情。”
“是,师傅!”怜心合掌闭目,小嘴轻轻吟诵着什么,默默地随着师傅去了。
身后,是卜凡意味深长的目光。这个叫怜心的小尼姑,为什么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呢?
“施主!”
抬起头,是一位资深女尼。
“师太你好!”
“施主有何贵干?”
“师太,我想在这里修行。”
“施主尘缘未断,此处非你静修之所!”师太冷淡地回绝。
卜凡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和一包金珠子:“师太,这些是我全部的家当,我想捐赠给贵庙,以结善缘,只求一席之地,让我清修一段时日。”
师太默立了一会儿,才淡淡地开口:“你随我来!”
卜凡入住了影莲庵。
影莲庵规模不大,不过院落却很深,从大门进去,至最后一间禅房,一共有六幢房子。而这些,只是站在外面,根本不会知道。
卜凡只是带发静修,就只能出入一二两幢之间,听说,越是靠里面的房子,道行就越是高深,听说住持就住在最里面一间,而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坐禅静修,极少过问庵里的事务。
影莲庵最大的特色就是那个莲花池,里面的莲花正当怒放,花朵洁白,亭亭玉立,照顾得非常滋润。
不过大多数尼姑对这个莲花池都视若无睹,可能是看久了也就无所谓了。庵里只有一个尼姑,对莲花池念念不忘,那就是怜心。所以,卜凡很容易看到怜心,只要花开不败。
“怜心。”卜凡走动的声音不轻,但是,怜心却依然痴痴地凝视着她面前绽放的莲花,好像根本不曾听到她的声音。
“怜心!”卜凡伸手扯了扯怜心的衣角。
怜心惊觉地退步,几乎要一头栽入莲池。卜凡急忙拉住了怜心的纤手,那手在她的掌心里几乎不盈一握,触手细腻光滑。
怜心又是一惊,直觉地想要挣脱,目光忽然被那头黑亮的青丝吸引:“是你?”
卜凡有种感觉,怜心口中的那个“你”可能仅仅指她的长发,而不是她这个人。她微微苦笑:“是我!怜心,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怜心依然望着长发:“头发!”
卜凡只好继续苦笑:“我叫小豆子,你记起来了么?”
“头发!”怜心的目光几乎胶着在了她的头发上。
卜凡只好放弃,意识到自己的手仍然包容着怜心的手,觉得应该松开,但是手却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依然握住了不放。影莲庵似乎会传染呢,她传染了怜心那种妄念了么?
怜心的手已经扬起,但是,只是停留在半空中,距离头发还有一些距离。
她忽然摇了摇头:“不可以!”
“怜心,我不介意。”卜凡主动将长发塞入怜心手里,被怜心抓紧的头发仿佛滋生了一些莫名的温度。
“你想要我干什么?”怜心好像下了什么决定,抬头凝视着她。
“什么?”卜凡没有听明白。
“你想让我做什么?”怜心咬着下唇,“你让我抓着你的头发,有什么代价吗?”
这个叫怜心的小尼姑到底受着怎样的教育?只是抓着头发,就得付出代价?这未免太无稽了。
“不用!”
怜心疑惑地皱眉。
“真的不用。”
怜心更加疑惑地盯着她。
卜凡苦笑,发觉到了这里后自己就只会一种笑容了:“怜心你看。”她提起了怜心的手,“我也握着你的手,这就是代价,好不好?”
怜心终于展颜:“好!”原来这样也可以是代价的!她欣悦地让小手待在卜凡的掌心里,另一只手开始肆无忌惮地抚触着卜凡的长发。
“怜心,你从小就住在这里么?”冰凉的小手渐渐感染了她掌心中的体温,变得有些温暖了。
“嗯!”怜心的手指缠绕着发丝,发丝之间的皮肤,更是白得耀眼。
“上次那个女尼,是你师傅么?”
“嗯!”
“你和你师傅住在一起的么?”
“嗯!”
“你师傅平时都教你什么?”
“嗯!”
卜凡终于发现对话的问题了,怜心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对话上,怜心只是负责重复一个“嗯”字而已,苦笑再次蔓延到嘴角。
“怜心!”她的手握住了怜心纤弱的肩膀。
怜心茫然地抬头:“啊?”
“怜心,你喜欢我的头发是不是?”
怜心的脸红了,胭脂色匀染了她的脸蛋,仿佛有什么光芒萦绕着怜心的脸蛋。卜凡有些怔愣,有些恍惚。
“你的头发好美!”
怜心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其实你也可以拥有的。”
“阿弥陀佛!”怜心轻轻念着,“你不可以说这样的话,我是佛门中人了。”
“可以还俗啊!”不知为什么,这个想法竟是如此迫切地侵占了她的心灵。
怜心索性合掌闭目,唇瓣微微颤动,两扇细密乌黑的睫毛也微微颤动。
卜凡出神地望着,眼前的小尼姑仿佛是不沾俗世尘灰的仙女,随时都有可能凭空消失。心头有些异样,她忽然伸手,包裹住了怜心的双手。
怜心睁开眼睛,眼神又恢复了清澈和平静,她微微挣脱了卜凡的双手,站起身来,默默地前行。
“怜心!”
怜心顿住了身子:“我犯了贪念,必须去面壁思过。”
“怜心!”卜凡上前,“是谁教你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那股火气也不知为何升腾得如此迅猛。
“施主请自重。”那个中年女尼又出现了,目光还是没有看她,“怜心,你能知错,甚好!”
怜心不再理会卜凡,跟在师傅身后离开了。
卜凡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盯着这一对师徒。为什么她觉得怜心越来越特殊了?她的第六感从来不会出错的!可是,这一次怎么会如此奇怪?她的情绪有必要波动这么大么?
怜心有好几天都没有来这个莲池了。
卜凡百无聊赖地坐在莲池旁边,想不透怎么怜心可以痴痴地坐上一整天。只是一些普通的莲花而已,有必要花费那么巨大的心思去欣赏么?她不过只是坐了一个时辰,就已经看腻了这些植物!
可是,怜心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过来?她回头,望望这深深的院落,忽然很有一种打探的冲动。
她起身,继而心惊,自己什么时候竟会如此沉不住气了?
她重新坐下,深深地吸了口气,莲花的清香没入鼻中,怜心的身上,似乎也有这样的清香呢!
摇了摇头,她忍不住又是苦笑。怜心怜心,这一趟她好不容易有了一些蛛丝马迹,难道竟会夭折在这个叫怜心的小尼姑手上?
不过只是一个小尼姑而已!
她的手指曲伸几次,眉心终于舒缓,她与那尼姑原本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只不过偶尔碰撞了一次,仅此而已!
从现在开始,她应该做的,是抓住那一点点微妙的线索,继续追踪,才不能枉负了锦衣门应不凡的盛名!
没错,他就是锦衣门中最新崛起的名捕应不凡,擅长易容,嗅觉敏锐,凭借着这两大优势,出道一年,已经接连破获好几宗大案。
“让黑暗中的丑陋在阳光下曝光”是他的人生信条!
拥有鬣狗的嗅觉,猎豹的速度,毒蛇的不可琢磨,土狼的耐性和老鼠的无孔不入是他的毕生追求!
绝不姑息!绝不纵容!绝不放弃!是他对这份工作的最大忠诚!
所以,不能允许有一丝意外,干扰他才刚刚起步的事业!
卜凡,不,应不凡果断地起身,目光开始熠熠生辉。
来到影莲庵之前,他已经涉足好几处尼姑庵,但是没有哪一处尼姑庵像这里这样让他感到诡秘!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诡秘!如果说这里没有问题,他敢拿头来换!
影莲庵太淡漠了!
当然了,尼姑们的确是清修到几乎不是人间烟火的。但是,注意了,是几乎!也就是说,尼姑们还是离不开尘世的供养。那就意味着,对于香客,尼姑们应该拥有一定程度的热情和礼节,让人一见能产生欢喜心,这样才能与人结善缘,求得善果。现实一点地说,这样才能有足够的钱财维持一个尼姑庵的生计。
但是,影莲庵没有!影莲庵似乎是不屑于去应承香客的!
那么,影莲庵的钱财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这绝对是一个值得探询的线索!
另外,即使他花费了那么多的钱财,也只不过得来一个小小房间和几碟素菜。没有谁当他回事,对于他的去留,似乎根本无人问津,也许她们反而盼着他早早离开吧!
他妩媚的眉眼危险地眯了起来:越是盼着他离开,就越能够证明,这个地方真的有“鬼”,而这只鬼,就是在京城制造了太多慌乱的杀手!
每次出手,一击即中,毫无例外的都是喉咙多出了一个洞。等到捕快们赶到的时候,洞中已经不见了凶器。似乎有什么人刻意地收集着这些凶器,而凶器的缺失,尤其令捕快们头痛。凶手已经神龙见首不见尾,凶器再是杳无踪迹,追捕就变得更加棘手。
但是应不凡没有,应不凡反而感谢那个收集着凶器的人,因为正是那个人,给他留下了尼姑庵的线索!
那是一次意外,若不是那么一次意外,他可能也和所有的捕快一样,对这个杀手一无所知。
知道应不凡是锦衣门的后起之秀的人不在少数,但真正认识应不凡的人却少之又少。应不凡神出鬼没,有时候比那个杀手更让人难以捉摸。甚至有不少人还在暗暗揣测,应不凡和那个杀手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尽管只是猜测,却也足够让人了解:应不凡有多神秘了。而应不凡之所以会如此神秘,原因无他,正是因为他善于易容,即使出没锦衣门,他也很少以真面目示人。
但这并不表示,应不凡是个独行侠。
会去碧潋楼,不是因为对里面的姑娘感兴趣,而是因为有人告诉他,碧潋楼可能会有情况。碧潋楼的幕后老板居然就是朝中蒙受皇上恩宠的昌平侯甄啸!这个消息一下子把他身为名捕的感官给刺激到了。昌平侯此举,最大的可能是为了潋滟居的老板娘倾央,但也不排除其他因素。而潋滟居一直是他注目之地,潋滟居内蛰伏高手他也看在眼里。只是一直没有什么他可以管辖的案件,才按兵不动。
问题是,碧潋楼和潋滟居杠上了,他几乎可以用他的脚趾头打赌:潋滟居一定会有行动!抱着这样一丝丝的侥幸心理,他去了碧潋楼,以一个姑娘的身份。
意外出现了,当潋滟居的老板娘暗访为成功之后,碧潋楼就上演了一次凶杀事件。碧潋楼那个刻薄的老鸨倒下去的时候,他就在老鸨身后十步远,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就跟着凶手的足迹追了出去。但是,很遗憾的,凶手不仅具备超强的暗器手法,而且还具备绝世的轻功。他的行动很快,凶手的行动更快,他只来得及看见对方人影一闪,就失去了线索。回到碧潋楼老鸨身边时,喉咙口的凶器已经消失,只有一个血淋淋的洞,仿佛在无声地讥笑。
若是寻常之人,只怕已经被激怒得失去理智,但是他不同,他是应不凡,没有了凶器并不代表没有了线索。他很快就获得了报酬,那是一点点的香气,那点微薄的几乎就要消散在脂粉香中的气味被他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檀香——只有在庙里才有的香火味道!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立刻排除了其他可能,认定这个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接近老鸨,并且带走凶器的人,只会是个女人;而一个带着香火气息的女人,只能出现在一个地方——尼姑庵!
他没有发现那个取走凶器的尼姑,在这个混乱的场所,那个尼姑已经消失。但是,他发誓,迟早有一天,他一定会找出这个帮凶和那个凶手!因为,证据已经留下!而他,只要因循着这个证据,追踪,追踪,直到真相大白的那天!
影莲庵是距离京城最远最偏僻的尼姑庵!
从地理条件来说,影莲庵是最不具备掩藏凶手的地方,因为来去距离太远,而且穿梭其间都是荒山,没有什么明显的遮蔽处。如果碰上同样轻功卓绝的跟踪者,那个凶手是绝对要落网的。
所以,从一开始,他并不十分注意这里。这里太清净了,出入太容易引人注目了。
如果不是查询的尼姑庵都没有值得留意的地方,他根本不会选择来这里盘查。
但是任何事情都有意外,比如说他的直觉,比如说他对直觉的信任度!
他不是一个认为天时地利具备了就会坚持到底的人,他不是一个会反复留恋在众人皆以为是的地方,比起这些,他更信赖自己的感觉,他更喜欢跟着感觉走!
若是感觉错了,他也不在乎,作为捕快,最大的目的就是让真相大白,只要真相被人查获,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何况,他的感觉从未出错!
影莲庵有问题,这个感觉从进门时发现那个莲花池时,就慢慢滋生的。
是怜心注意莲花花瓣的神情让他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那就是,每一个死者喉咙被戳穿的形状,竟然都类似莲花的花瓣!没错,如果把莲花花瓣放入的话,他怀疑会出乎意料地吻合!
确定影莲庵有问题,是怜心的师傅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抹熟悉的香气!他当然不能确定那抹香气一定来自怜心师傅身上,但是,相似就有可能。除非他排除了这种可能,他才会转移视线。
想要调查影莲庵已经上升为他此刻的全部,现在,无论是影莲庵独特的布局,还是师太们冷淡的举止,都刺激着他的官能神经,诱惑着他做深入细致的查询!
从哪里开始呢?
脑海中浮起那个中年师太那张刻板的脸容,若是年轻二十岁,那应该是一个美人,一个美人不会无缘无故地落发尼姑庵。那么,是什么促使她这么做?又是什么让她的神情如此凄苦如此绝望?好像活着,已经成为一种负担。但是,当她注视着怜心的时候,表情又有些微妙,那是一种疼惜,非常稀有的疼惜,只那么微微一闪,若不是应不凡无比信任自己的眼睛,他亦会怀疑,那可能是自己的想象而已。
应不凡决定去接触她!
但是他还没有行动,怜心的师傅却先来找他了。这也是第一次,他的行动落后于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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