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刀口相迎
玄烁在皇宫内一路狂奔,其间不知道推倒了多少个存心挡在他身前的宫女太监们,现在的他顾不上仪态,顾不上威严,自从听完傅一言的话后,他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鼓噪的情绪。
老天爷,我知道我曾经犯下过多么残酷的错误,但是,但是恳请你不要收回这个我唯一可以挽回错误的机会,我已经不能忍受再一次失去她,如果她再一次从我眼前消失的话,我一定会崩溃,再也活不下去了。
先前傅一言短短的几句话:下毒的人是想保住我的命,她知道活络针法可以救回太皇太后,而这种针法是我归隐时期自创的,因此只有我会——也只有傅家的人才知道。
她自觉对不起我,对不起傅家,她是在用自己的性命换回我的生机。
皇上已经下旨午门处死她……
若你还顾念着她,求你去救救她吧。
“……”
傅芸,不要死!
在我赶到之前,千万不要死!
我有数不尽的话,要当面说给你听;我知道你有多少恨,多少怨,但你一定不能死,我不要你死,从来都不要的……
等我,一定要等我!
冬日寒凉,刺骨的风迎面吹来,傅芸面色苍白,瘦弱的身躯被厚重的铁链捆缚于一辆缓缓前行的囚车之上。
她的衣衫有些凌乱,发髻松动,脸上有伤——是刚开始被大内侍卫们拉扯捆绑时弄的。几撮偏黄的发丝纷乱的落到了她的面前,遮挡住了她疏淡的眉,幽黑的眼。
形象如此的狼狈,傅芸不在乎,街上两旁行人的指指点点她也不介意,苍白的面容上神情泰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是的,如释重负。
这六年里,竟然是她将死的这一天最令她觉得如此轻松?真是讽刺啊。但是,傅芸坚定的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这就是属于她的最好的结局,虽然这个结局被小宁儿任性的拖延了六年。
回想六年前那个冰寒彻骨的夜晚……在她魂离三分,魄散七分的时候,生生被肚中的抽痛给拉回了一口气,留在了世间。
而上天仿佛是为了惩罚小宁儿的任性,早产出生后,不仅让他无法开口说话,还患有先天心疾,她曾为小宁儿把过脉,脉虚无力,最多八九年的性命……所以她才会带着他东奔西走,找寻能够维持他性命的药物,可是……
她的小宁儿啊……
若说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她舍不下,而也舍不下她的怕是只有小宁儿了。
不知道他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毫无责任感的把他抛弃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大大的眼睛里会溢满泪水吗?他是默默垂泪,还是哇哇大哭?
想起她入宫之前,把她这几年赚来的东西一件件解说给他听时,他那一脸的无辜与不耐,傅芸顿感揪心……
算了。
不想了。
就这样吧。
现在只希望天地会的人会念在她替他们挡去了一次大灾劫而善待小宁儿吧。
如果,如果上天还有一点点的怜悯之心的话,说不定,说不定会让小宁儿和爹爹遇到,凭着爹爹神鬼莫测的医术和那些东西,小宁儿的心疾也许能够治好的……
只有小宁儿好好的活着,她才能够安心的离去啊。
傅芸抬起头,迎着天望了望。不知是她的眼看出了她内心的颜色,还是天空本身就阴沉阴沉的,这景象,让傅芸不禁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个残酷的画面,当时的天就是像现在这样灰蒙蒙的,下着雪……
刚在脑中想完,一片片晶莹的白色雪花便从天空摇摇飘落……真的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好大啊。
傅芸自嘲一笑,看来她是注定要死在这大雪漫飞的时节了。
被人推上行刑台时,傅芸的脸上是带着微笑的,幽黑的双眸眨也不眨的紧紧盯着在半空中飞舞旋转的雪花,直到她的头被刽子手强行按下。
傅芸苍白的脸上带着微笑,缓缓的闭上双眼,静静等待着身首异处的时刻到来。
狂烈的风呼啸而来,旖旎的雪花被狂风四下拍散,围观的人们纷纷举手护在面前,眯起双眼。
刽子手将口中烈酒喷洒于五尺钢刀上,淬出了森森寒光,手起刀落间,赫赫生风。
当啷一声巨响突兀的自耳边传来,傅芸睁开眼睛的同时,只见颊边几缕发丝应声而落,生生断裂的半截刀锋如竹子般斜斜插在了她身前不远处的木板之上,隐隐发出的嗡嗡声仿佛是它曾经抬起过的最后证明……
不解于眼前的状况,傅芸只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风雪那头传来。
幽幽的,冷冷的,凄凄怨怨的双眸抬起,看向了马蹄声的方向……
被狂风卷得漫天飞舞的雪中,一匹赤色的骏马穿过了人群,穿过了风雪,一直向着刑台的方向疾驰而来。
马背上的男子俊挺不凡,尊贵显赫,马蹄扬过,黑玉般的发丝飘散身后,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怎么会……是他?
玄烁几乎是在马还没有停的时候就跳下了马,急切的向她一路奔来。
这……是梦吗?
还是她已经死去了?
傅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画面,直到他将她身上的铁链震断,那双冰冷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她也没有想到该露出何种表情。
玄烁颤抖着将折磨了他六年的女子搂入了怀中,一种就算抛弃世间一切都无所谓的感觉席卷而来——原来,这才是他要的。
失而复得,该欣喜,该庆幸,该感恩,该……承受痛苦……
玄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簇着眉,将傅芸缓缓放开,然后,机械的埋首看向了腹部的一片冰凉……
那把被他飞箭震断的后半截刀此刻已经没入了他的身体……就在他满心欢喜以为失而复得的时候,她却选择了——刀口相迎……
她……竟也忍心吗?
傅芸惊恐的望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喉咙中已经发不出丝毫声音了。她……怎么会拿刀刺他?
看着他那鲜红一片的伤口,傅芸手指微动,想要去触摸他,安慰他……可是……六年前的一幕幕在她眼前回转,回转,汇集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圈圈,限制了她所有的思绪与行动。
她记得那****眼中的冷漠;记得他挥刀砍向无辜村民时的狠辣;记得他让人将怀有身孕的她抛下了冰寒彻骨的河……
四周的官兵因为玄烁的受伤而变得混乱一片。
一支疾厉的箭破雪而来……由傅芸背后穿胸而出……
“不——”
玄烁不可抑制的狂吼出声,瞬间拔掉没入体内的半截刀后,伸出手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傅芸,二人重心不稳,双双由刑台之上摔落……
玄烁在失去意识前还不忘够着了傅芸冰冷的手,牢牢握住……
这一次,无论怎样他都不会放手了……就算等待他的是十八层地狱,他也绝不再放手……
好冷……冷……
她在什么地方?好冷啊!
眼前一片黑暗,依稀传来了泥土的气息……为什么她感到呼吸困难?对了,她在水里,她被荣宁抛下了水……死死揪着他的手,还是被无情的掰开了……顿时间,口里肚里灌满了冰凉的水……恍惚间,她想起了爹爹小时候玩闹教过她的归息术……
好热……热……
全身上下仿佛正在被烈火烘烤一般的热……口好渴……渴……
忽然,一股清凉的水自她的喉咙滑下,润泽了她的心肺,稍稍舒缓了那股炙热……
看着她在睡梦中都深深簇起的眉,玄烁感到了心酸。他将手中的杯子放在床头的椅子上,不禁伸手抚上了她的眉心,轻柔的按压。
她瘦了很多。
脑中依稀记得六年前的她是多么润泽,多么明亮,一如初升的晨曦般空明灵静。可现在,她的轮廓尚在,精神面貌却大不相同了。
六年来,她是怎么生活的过来?餐风露宿?寄人篱下?朝不保夕?他到底做了什么混账事情,竟然让她受了这么多的伤害。
玄烁看着傅芸苍白憔悴的面容急红了双眼,温热的泪水滴落在傅芸紧紧抓住床单的手背之上,玄烁低头轻轻的印上了歉疚的吻。
穿胸而过的箭伤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几乎是致命的。他不奢求她可以原谅他。只求她可以醒过来,不要如这般一直沉睡下去……
哪怕她醒来后,只看他一眼,哪怕看过一眼后,便要他献出生命也无所谓,只要她肯再醒来……
“……王爷,都三天三夜了,您身上也有伤,这位姑娘就交给丫鬟们伺候着吧。”王府的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入了房内,担忧的对玄烁说道。
玄烁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便又把整付心神放到了昏迷中的女子身上。
管家默默叹了一口气,实在是不懂王爷此举有何意义,难道这个昏迷着的女子当真要比他自己的性命还要来得重要吗?从来都没有见王爷露出过那样悲伤的神情——仿佛只要那女子断气后,他便会立马跟随而去的神情。
“可您的身体……”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啊。何况王爷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那日,王爷料理好腹部的伤口后,便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三天,帮那位姑娘端茶递水,洗脸擦身,自己却丝毫都没有休息过。“要不然,老奴帮您在这里置上一张床吧。”老管家是真的担心王爷会就此倒下。
“不用了。”玄烁轻声的拒绝道:“你下去吧。我若累了,会在她身边休息的。”知道她尚在人间,他已经一步都不想离开她的身边了。
“……”
老管家连声叹气,他知道王爷素来执拗,说一不二,打定主意的事情就是用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当下垂着头,忧心忡忡的走了出去。
傅芸是在一片温暖中醒来的。
如婴儿般迷茫的睁开了双眼,首先看到的便是正上下起伏的胸膛与颈项。虚弱的手脚微抬,试图要从这个陌生的怀抱中离开。
感觉到怀中的人儿有了动作,玄烁欣喜地坐起了身,激动的抓住了傅芸无力的手,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乍见到他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傅芸有些发怔,她竭力收回了自己的手,挣扎着要坐起身,却被玄烁霸道的按在床铺之上。
“别动,你的伤口还没有愈合,不能乱动。”见到这个饱受他伤害的女子眼中露出的重重防备,玄烁笑得有些苦涩。
傅芸全身瘫软无力,但抗拒之意明显,毫无血色的唇角微动,由于干渴,努力了半天也只从喉咙里扯出了几个不成调的音节。
玄烁没有听懂她话中的含义,但听她音节沙哑,定是想要喝水了,于是拿起床头边的一个茶杯,将杯中之水灌于口中,迅速的送至傅芸的口里。
那种长时间干渴之后被沁凉的水滋润的感觉似曾相识,傅芸愣了愣,待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后,便羞愧的别过了头,凉凉的茶水自她脸颊流入了衣襟之内。
玄烁见她如此也没有再说什么,拿过干布擦拭了下傅芸的脸颊与脖子,然后,只手抬起她的脑袋,将一杯茶水送至傅芸口前,让她自己饮下。
然后,他自己靠坐床沿,也不让傅芸继续躺下,干脆就把她安置在自己怀中靠着,还细心的为她拉高了被褥盖在身上。
“别动!分别了六年,咱们还是第一次靠得这么近。”玄烁将无力挣扎的傅芸环抱于胸前,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亲昵的在她的耳旁说道。
傅芸挣扎未果,只得妥协。穿胸而过的箭伤因为频繁移动而有些刺痛,这种锥心刺骨的痛也让傅芸脑中的意识越来越清晰。
她对玄烁表示亲昵的话表示沉默。她张着无神的双眼,痴痴的盯着被褥上的一朵纯白梨花绣。
他说——分别了六年……
这六年……是他以强制的手段迫使她分离的,而他当时的愿望是永远分别吧,现在才过去了六年而已啊。
“谢天谢地你还活着。”玄烁的眼眶有些红润,在傅芸耳旁喃喃说道:“这六年里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折磨,我无法摆脱你总是出现在我面前的幻象,嗔痴怒笑,各种表情,各种形态的你总是占据了我的目光,左右着我的思绪……”
傅芸盯着梨花绣的幽眸动了动,随即便簇起了疏疏淡淡的眉峰,哀伤自嘲的想:摆脱吗?她对于他来说也就是一个想摆脱却摆脱不了的人了?
即使这个道理她在六年前的那个夜里便已经明白透彻了,但是,就在昨天法场上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在她的心里还是燃气了一撮细小的希望之火,她多么希望他可以跑过来对她说,六年前的那一切都只是一个误会,只是一个被卷入的其他事件中的小小误会。
毕竟,她曾经是那么爱他。爱到失去了自我,爱到失去了亲人,爱到失去了性命……爱到即使被杀死了六年,还是无法抑制心中对他的依恋,见到他一样会心动,一样会心痛。
而对于他来说,她从来就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六年前是这样,六年后还是这样,她不过就是一个他想摆脱的幻象罢了……
以为六年的时间足以让她把对他的感情忘却干净,她原来真的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以为曾经那个落拓俊美的绝情男子再也不能对她造成伤害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见到了他,听到他说的话之后,她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会疼痛呢?为什么他总是轻易能伤害到她呢?
晶莹的泪自眼眶决堤而下,如果可以的话,她下辈子宁愿做一个无情无爱之人,爱,太叫人痛苦了。
唇角露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讽刺微笑,傅芸虚无细弱的声音沙哑的问道:“你还要杀我吗?”
最好杀了她。因为她的心已经疼得在微微颤抖了,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玄烁被她的话问得愣住了,他心疼的将她搂得更紧,发誓一般的说:“傻瓜!我怎么还会杀你呢?我要把你留在身边,永远永远不让你离开了。”
“……”
永远……?他说这个词的时候,真是轻松啊。
“……你说杀就杀……说留就留……噗!咳……”
傅芸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后,急怒攻心,一口鲜血骤然喷出,染红了纯白的梨花绣,彰显着吐血之人的激愤……
“芸……你怎么了?”
玄烁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惊呆了,他手忙脚乱的下床观望,抓住傅芸瘦弱的臂膀,笨拙的替她擦试唇边的血迹,谁知却被一只苍白无力的手挥开了。
荏弱的身子因为失去了支撑而倒在了床铺之上,绷带包裹着的伤口处一片殷红,傅芸呼吸急促的当场又从喉咙吐出了大口的鲜血,血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喷洒在绸缎面的枕头上,一双黑色幽深的眼睛圆睁,流下了凄怨苦痛的泪水,晶莹剔透。
玄烁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他的一双手都不知道要摆在哪里,又该如何安抚床铺上直吐血的人儿,只能僵在当场抱头祈祷。
“滚——”
傅芸疼痛难忍,但只要一想到眼前人无情时带给她的痛苦,简直就如万蚁噬心般,因此,她拼上了最后一口气,也要将这种痛苦从她眼前赶走,她再也不要受到来自他的伤害,不要!
再也不要了……想着,想着,虚弱的傅芸再次陷入了黑暗……
这次的动怒,让傅芸又足足昏迷了八天才醒过来。醒来后的她,平日里不言不语,痴痴傻傻,有人喂,便吃点东西,没有人喂,即使一天不吃饭,也不会出声,她总是呆呆的对着崭新被褥上的纯白梨花绣,一望便是一天……
但是,这样的她在看见玄烁走近时,情绪却会十分激动,叫喊、摔碗、扔枕头……凡是身边有的东西,她都会毫不留情的砸向玄烁。
而玄烁为了怕再次让她急火攻心,每次只敢等她沉睡的时候,才能过来探望她两眼,平日里也只能逼着自己躲避不见。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经过一个月的休养,傅芸才勉强能下床行走。
而她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王府的大门。
丫环们阻挡不住她固执的步伐,又不敢伤到她,所以,便急匆匆的跑去告诉了管家,老管家知晓事态不妙,于是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直接闯入了玄烁的书房,告知了此事。
玄烁赶到的时候,傅芸已经拖着病弱的身子穿过了梨花林,走到了大门处。玄烁再也忍不住心中隐藏的情绪,他上前一把抓住傅芸的胳膊,让她对着他。
“你……去哪里?”玄烁的语气有些哽咽。历尽千辛才回到了他的身边,为什么又要轻易的选择离去呢?
“放手!”傅芸扭动手臂想要摆脱玄烁的钳制。
“告诉我你想去哪里?我不奢望你能够原谅我,但求你不要离开,我不想再回到每日都靠幻象过活的日子了,不要走好不好!”玄烁强硬的将傅芸紧紧拥入怀中,像个孩子般哀求道。
傅芸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却始终无用,他的怀抱温暖坚实,却又十分小心的没有触碰到她的伤处,傅芸害怕了,她怕自己会再次沉迷于他的温柔,而温柔之后,等待着她的很可能还是一次无情的背叛,现在的她还有什么信念能够再逃过一次他的背叛呢?
挣扎未果,傅芸让自己沉下心,她深吸一口气,幽幽怨怨的黑眸直直对上了玄烁那双看似动情的眼睛,镇静的问道:“你要杀我吗?”
又是这个问题。
玄烁的心被她的这句话惊得震了一下,就好像做了坏事后心虚那般,想张口辩解却理亏在先,无从下口。
二人对视片刻后,玄烁机械的摇了摇头,僵硬的回答道:“不,不要。”
他想要对她发誓,想要对她保证,可是,所谓的誓言与保证都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础上的,她对他的信任早就在六年前被他亲手毁掉了不是吗?所以,无论他现在说出多么诚挚的誓言,在她听来都会是同样的可笑,甚至更加的讽刺。
玄烁有些感伤,他转开头,避过了那双令他自觉难堪的幽沉平静的眸子,但是坚定的怀抱却是从未松开。
傅芸看着他避开的眼睛,心顿时凉透,他就是骗她都没有尽力,哪怕他只是说一句对不起,也好过如此僵硬的回答啊。
“既然今天不要杀我,那就让我走!”等到你要杀的时候,再杀吧。傅芸死心的想。
“不,我不会让你走。”玄烁摇头:“你不要见我,我便不出现在你面前,但是我真的不能,不能没有你在身边,不要再折磨我了,芸!我……”玄烁未完的话被一阵凄惨的笑声打断了。
傅芸苍白如纸的面容上绽出了悲伤的笑,她说道:“折磨你吗?早在六年前你就已经把我杀了,现在的我对于你来说只是一个死人,你要一个死人留在你的身边,意义何在?倒不如直接帮我立个牌位,供奉起来吧。”
“……”
傅芸的一席平静的话在玄烁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巨浪袭来,他无力的放开了手,怔怔的盯着眼前这个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女子,久久说不出话。
“我从来都没有折磨过你。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向来都是他在折磨着她不是吗?“一直折磨着你的是你自己。你把自己定位在受折磨的那一方,为的就是减少愧疚吧。一直困扰你的不是我的幻象,而是你自己的愧疚罢了……”
脱离了钳制的傅芸边说边向后退去。
“你在法场上救了我,我很感激,就算是一命抵了一命吧。你对我再也不用心存愧疚。”抬手擦掉了不争气掉下的泪水,傅芸接着说道:“今后若是想起来要杀我,要把我从你的生命中彻底抹去的话,再来找我吧。”
说完,傅芸便转身离去,纯白色的世界中,唯剩下一个颀长挺拔的身躯,玄烁迷惘的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白色梨花……
是那样吗?一直以来困扰着他的不是她的幻象,而是他自己的愧疚吗?
冬日刺骨的寒风刮来,饶是荣亲王府中这种四季常开的梨花也有些经受不住,簌簌的被刮落了花瓣,风中的花瓣如有生命般在半空中起伏飞舞,婉转灵动的盘旋着到了一碧如洗的蓝天之上,婀娜风华……
是那样吗?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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