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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情难自禁

傅芸睁开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浑身是血的玄烁,心下一阵欣喜,挺直了腰背站起后,便想向他飞奔而去,却被从屋里赶出来的周峰挡住了去路。

周峰抬手一推,傅芸便被推到了麒麟香主身旁,只听周峰开口道:“看好她。”

麒麟香主虽然听傅芸说出了事情了另一个版本,但也没忘自己始终是站在忠义堂这边的,当下领命将傅芸藏于身后。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这条密道周峰十分笃定绝无他人知晓。

玄烁微扯了扯嘴角,道:“草。”

他追随他们来到了山脚下,看到半人高的杂草被踩出了一条小道,他就是沿着小道寻至的。

“不愧是大清第一高手,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还能追踪至此。”周峰立刻会意玄烁的意思,暗暗责备自己的不小心,但是,他的话语中对玄烁还是不乏钦佩之意的。“但是,你孤身前来,当真以为凭已是强弩之末的你就可以将我们擒住吗?”

玄烁的俊逸脸庞上满是自己的血点,看上去有些恐怖狰狞,但整个人还是散发出了身为大清第一高手该有的傲气。

他在确定了傅芸没事后,才安心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剑指周峰,自信满满的说道:“那就试试吧。”

这两个人的较量,有眼睛的都不会觉得玄烁能赢,但是,两方交手数招之后,周峰却意外的落于下风。他暗暗心惊于对手高深莫测的武功,手下也在努力的寻找破绽,奈何,玄烁的动作虽有时迟缓,但就高明在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所以,周峰只能越打越倒退。

一旁的堂众见状,又想故伎重施,将傅芸从麒麟香主背后拉出后,以刀抵住她的脖子,对场中叫嚣道:“你看看这边,若你再不束手就擒,我就……哎呀。”

那名堂众威胁的话还没有说完,手腕上的肉差点就被那个女人给咬了下来,只见傅芸一脱离那人的牵制,便急速后退至崖边,跳了下去。

她不要再次拖累荣宁,不要他再次因她而受伤了。

反正,她早就该死了……

“不——”

玄烁猛然发力,一掌将周峰打至老远,然后,他跑至崖前,二话不说也随着傅芸一跃而下……

众人被这个突发状况搞得云里雾里,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个如此位高权重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实在是罕见。

麒麟香主此时又将刚才与傅芸的对话适时说了出来,众人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个中对错,相信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把公平的秤去衡量……

傅芸闭着双眼,感觉着身子的急速坠落。忽然,只觉得腰上一紧,她睁眼后便看到了那张带给他六年苦痛的脸庞。

他为什么要跟着跳下来呢?她能够理解为……是爱吗?

傅芸思及此情难自禁的搂住了玄烁与她一起坠落的身子,世间上所有的仇、恨、痴、怨,在死亡的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不管是什么原因,她真的很庆幸可以和他死在一起。

玄烁艰难的在石壁上寻找借力点,他感到了怀中人儿的心思,知道她此刻是抱着必死的心才肯如此靠近他的,心中顿觉酸楚愧疚。但同时也激发了一种绝不能就这么死去的念头,最起码,决不能让她就这么死去。

几个借力翻转之下,玄烁已经筋疲力尽,他紧紧抱住傅芸的身子,将她翻转朝天,自己朝地,两人紧紧相拥坠落而下……

傅芸再次睁开眼睛是因为全身上下疼痛难忍。

她呻吟着坐起了身子,脑中思绪飞转后,对自己依旧活着的事实很是不解,直到她看到了一直垫在她身下的男子时才醒悟过来。

他……怎么这么傻?竟然以自己的身躯做垫……

傅芸顾不上浑身的疼痛,眼中泪水凝聚,她颤抖着从他身上爬下,然后跪在他的身旁,小心翼翼的将手凑至他的鼻下……

如果,如果他就这么死了的话,怎么办?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而来。这种恐惧不同于六年前被杀时的,而是更为深沉,更为痛心的,仿佛要把人的心掏空那般,有一种想留却怎么也留不住的无力感。

幸好,玄烁仍留有微弱的呼吸,傅芸一边垂泪,一边颤抖着为他检查身体。

他光是肋骨就断了五根……傅芸强迫自己忍住不哭,救人要紧。她深吸一口气后,将软弱的眼泪擦去,然后便在周围满是腐草的山谷中寻找接骨的木头。

傅芸紧紧咬着下唇,将玄烁的衣衫解开,入目皆是皮肉翻出的血红砍伤,有些伤口已经凝结,牢牢粘住了衣衫,为了能够接骨,傅芸只得下了狠心,再次将伤口撕开。

她定了定心神,不断告诉自己不可以乱了阵脚。在这个山谷中,除了她以外,没有人可以救荣宁了,而荣宁的性命也就落到了她的手上,她绝不能慌乱,一定要拿出最佳的精神状态救治荣宁……

接好骨后,傅芸用捡来的树枝绑在了荣宁的胸腹间,以固定肋骨。然后,她便四处找寻可以栖身的山洞巢穴之类的地方,沿路还顺便捡了一些比较坚实的木头和藤蔓。

当她绕过一条不算宽广的河流后,终于皇天不负找到了一个可以勉强栖身的场所。她回到昏迷不醒的玄烁身旁时已是正午时分,冬日的阳光暖暖的洒向人间各个角落。

傅芸在阳光的照射下,觉得气力恢复了很多,她将沿路找来的木头从玄烁身下穿过,密集平行摆放,然后用藤蔓将一根一根的木头捆绑在一起,藤蔓上本就有刺,加之傅芸既然要捆绑的话自然要很用力才行,才绑了几根,她一双白皙的手上便满是刮痕。

简易的担架完成后,傅芸接下来苦恼的就是拖行问题。

她本就不是力气大的女子,玄烁虽然看上去高且瘦,分量却一点也不轻。傅芸用尽全力才能将担架拖动,没走几步便要停下歇会儿,然后才能再次拖行。就在她将玄烁好不容易拖入了能够遮风避雨的小山洞后,日头已经逐渐偏西了。

全身酸软无力的傅芸一口一口喘着大气,如果不是看到了担架上昏迷不醒的玄烁,她简直就想就地躺下,生死由命了。

拖着如灌了铅的腿,步出了山洞。

傅芸知道她必须要趁天还没有完全黑的时候,出去寻找一些能够止血化瘀的草药,否则的话,荣宁今晚怕是会撑不下去的。

一想到那个明明很无情,做的事却很多情的男人有可能死去,傅芸的一颗心便疼得颤抖起来。

山谷中的植被覆盖率很高,傅芸只寻了一会儿便找齐了能够止血清热的药草,她见时间还早,便又沿路捡了很多很多干柴回去。山中的夜晚不比寻常夜晚,露重风寒,若没有足够的柴火的话,是难渡过一晚的吧。

傅芸进进出出了好多回,捡来的柴火堆成了一座小山,有粗有细,柴火旁边放着一小堆在市面上很少见到的奇异药草。

六年来的流离失所让她把一切在野外求生的技能都学得象模象样了,当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傅芸又将暖和厚实的外衣长衫脱下,上下都用石块压住挡在洞口,只留一个小小的缝隙让空气流动。

以石块相击点燃了一些枯草,傅芸在洞内将火生起,温暖的火光四溢,照亮了整个山洞。她这才来到玄烁身旁,将他的衣衫再次敞开,卸下他胸腹间的木棍,从柴堆旁的药草中找出了几棵根茎蜷曲的药,一点一点撕开放入口中嚼了嚼,确定药汁都被嚼出来后,才铺展在玄烁刚刚接好的肋骨之上,然后再把木棍绑在其上。

玄烁的身上还有多处刀伤,血早就被他点穴止住了,但是,一条条皮肉外翻的狰狞砍伤却开始有些化脓出水了。

傅芸又找出了四五棵叶红根绿的草药,撕下衣角,将这几棵草药包裹其内,以小石砸烂,这种药名叫凝红子,有剧毒,故不可放入口中咀嚼,世上大多数的医者都因为它的剧毒而不敢入药,但它对生筋肉骨确实是极有成效的,而伤者只需事后以烟竹花解毒便可。

为玄烁料理好伤口后,傅芸也觉得疲累不堪,在火堆旁找了一块大石靠坐在地上,不用加柴火的时候,便头枕大石浅眠。

她知道今晚是关键,所以也不敢睡死过去,她要随时起来照看玄烁的伤口,以免恶化无救。

半梦半醒间,一阵粗嘎的呻吟声传来,傅芸立刻睁开了疲累的双眼,起来走到呼吸急促的玄烁身旁,紧张的蹲下身将玄烁从头到脚检视了一番。

只见玄烁脸色潮红,胸口上下起伏,一声声难受的呜咽自喉咙发出。

傅芸心急如焚,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一个受伤的人,她只能紧紧的抓住玄烁汗湿了的手,口中默默的在他耳边念叨着:“没事的,没事的,明天就会好了,没事的。”

一句句没事的,不知道是在安慰受伤的人还是在安慰慌乱无主的她。傅芸心疼的抚过玄烁干裂的唇,被其炙烫所惊,她怔了怔,便立马站了起来,从那堆草药中挑出了几片大叶子,然后,便出了山洞,为玄烁前去洞外汲水。

冬日的河水清洌如刀,傅芸只得先将水灌入自己口中,稍事温热后才缓缓渡给玄烁。就这样喂了两口后,玄烁无神的眼睛猛然张开,吓得傅芸一口水都没有喂完便尴尬的坐起了身。

玄烁抿了抿还没有喝够水的唇,将涣散的目光转向了傅芸,一副要开口说话的样子。傅芸看着那张一开一合的唇,想起二人先前的亲近,瞬间便红透了脸,局促不安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玄烁缓慢的移动着无力的手,抓住傅芸意欲闪躲的冰凉的手,拉至胸口处放着,像怕她会突然消失那般似的。

傅芸被他盯得头都抬不起来了,随口问道。

“唔,还要……喝水吗?”

这一句话问出口后,她就开始后悔了。她到底说了什么啊?

只见玄烁勉强自唇角扯出了丝丝笑意,然后,善解人意的闭上双眼,点了点头,表示——他要喝水。

傅芸看着他一脸信任的神色,实在不好意思就这么甩手不干,于是,又默默沽了一口水,向他慢慢的靠近……

山谷中的日子清幽宁静,转眼间十多日便在傅芸的忙忙碌碌中过去了。

玄烁身上的伤经过了傅芸不分日夜的精心料理,肋骨已经复位,身上深深浅浅的刀伤有些也开始结痂愈合了。

这一日,天才刚亮,整个葱翠的山谷中还飘着一层层如纱的薄雾,傅芸是被一阵又焦又腥的味道熏醒的,她缓缓睁开双眼,习惯性的朝玄烁躺着的位置看去,却没见到人,正纳闷之际,听见山洞外的某处隐约传来了几声无奈的牢骚。

傅芸稍事整理了一下后,才走出山洞,向着声响的方向走了过去。

晨曦薄雾的世界中,几缕轻烟直上云霄,一个简易搭建的架子下火烧正旺,几条漆黑漆黑的鱼状物体被残酷的挂在架子上焚烧。

是的,那不是烧烤,而是焚烧。

玄烁正一脸纳闷的看着手中的一条漆黑的鱼儿的尸体,实在是想不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傅芸默不做声的走近他后,也不和他说话,也不打扰他的兴致,找了一块突石便坐下了,幽幽沉沉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那个行为很是滑稽的男人……然后,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正在和几条小鱼奋斗的玄烁其实早就看到了傅芸,但是,手边的成果让他实在拿不出手来邀功,于是他干脆就当作没有看到她,继续手边的活动。

但是,鱼一条一条被废掉……薄雾一层一层已经散掉……而他的鱼却还是同样的焦黑……

向来都自信横溢、聪明绝顶,自诩这个世间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好的荣亲王玄烁第一次承认——失败了。

他低着头,把焦黑的鱼拎到了嘴角有些控制不住颤动的傅芸身旁,不耻下问道:“它,怎么回事?”

它怎么回事?怎么不问你自己是怎么回事?傅芸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你的鱼鳞没刮,鱼肚没挖,离火太近了。”

“……”玄烁听完傅芸的说明后,猛然抬起了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敬佩的盯着止不住笑容的傅芸一会儿,然后,又转身朝河边奔去。

傅芸隐隐约约的听到他说:“我再去抓几条。”

……可怜的鱼儿啊。

就在傅芸在一旁等得就快睡着的时候,玄烁的鱼终于可以入口了。

真是不容易。傅芸一边小口小口撕吃着泛出乌黑色泽的鱼,一边暗自想道。但凭他用去这么多时间的一点,这条鱼也一定要吃完才行。

玄烁在傅芸的身侧不远处找了一块地方席地而坐,看到边吃边笑的傅芸时,胸中不期然的冒出了点点自豪之感。

想起了眼前的女子这些天的悉心照料,玄烁觉得心就好像被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塞得满满的,整个人就像快要飘上天空那般的轻盈。

“幸好……这条河里有鱼。”玄烁吃了一口黑鱼后说道。

傅芸只是朝他看了一眼,然后笑了笑。

“幸好……这山谷里有药。”玄烁继续说。

傅芸敛目自吃。

“幸好……有你。”玄烁真挚的道出了心中感动。

傅芸听完后,愣了愣,旋即也微笑道:“是啊。幸好有我,你才会掉入这里。”

祥安堂里的一幕幕,即便是现在想起来,傅芸还觉得无比的血腥残酷,他身上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刀伤,每一道也暗暗的划在了她的心头。

“没错啊。”玄烁点点头说:“我觉得,只要你在我的身边,不管是被刀砍还是掉入悬崖……每一种,都是幸运的。”

也许玄烁说得煽情,也许听后心潮澎湃,也许……火堆旁太热了。总之,傅芸就是觉得浑身都因为玄烁的这几句话而变得滚烫起来。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还是让傅芸觉得有些害怕,原来,她对他的感情从来就没有因为六年前的事情而稍有淡却,相反的,她只是将那种炙热的情感隐藏冰封在身体里的某个角落,为的,难道就是等待被再一次点燃?

不,不是这样的。也不能是这样的。

她有她自己的自尊。

她的自尊绝不容许自己这般软弱无能。她已经不再是六年前那个任他予取予求的单纯姑娘了,现在的她有恨,有怨,有负担,再也没有勇气去承担那种可以瞬间将她击溃的情感了。

玄烁细细的观察着她面上的神色,知道他太过直白的话语又勾起了她对前事的记忆,顿感伤怀,有些无辜的开口问道:“怎么了?鱼很难吃吗?”

他刻意避重就轻,忽略有些受伤的心。

算了,他自己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自然也要自己一点一点去弥补才行,只要她肯再给他机会,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全心接纳他的。

“呃,不是的。”傅芸摇摇头,决定结束这个有些暧昧的话题。“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够出去。”

“出去啊……芸,很想出去吗?”玄烁痛快的接过她的话题。

傅芸点点头,不解他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你不想吗?”再不出去的话,他尊贵的身上怕是要生出虱子了吧。

玄烁爽朗一笑,将手中难吃到不行的黑鱼放在一旁,仰面躺下,双手垫于头下,无所谓的说:“不想啊。干嘛要出去呢?这里清幽避世,纯净清新,自然物产丰富,就算要我一辈子住在这里也可以啊。”最起码你也会一直待在我的身边。玄烁心中偷偷的想。

傅芸无奈的擦去了额前的一滴冷汗……听他说得是好像置身于世外桃源之中那般,其实呢?傅芸不禁埋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黑鱼……

“不要。”脑中想象着一辈子在这里的情景,傅芸果断的一口回绝了玄烁的暴想,但抬眼看到那个有些受伤的眼神时,她的心又软了,于是,便想了一个比较不伤人的借口,道:“唔,小宁儿还在外面。”

玄烁听了她冠冕堂皇的解释,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他那双璀璨的俊目从那之后,就紧紧的盯着傅芸笑弯成了月牙状……

傅芸莫名其妙被他笑得失了方寸,不解于他为什么而笑,又不想开口询问,百般思量无果后,只得……埋头继续吃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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