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如果没有遇见你
安然乘坐的那列火车刚好要经过她父母所居住的城市,区蓓蓓和耿秋明以为安然会回家去,但是她却没有回家。她不仅没有回家,而且当火车在良州的下一站停靠时,她便提着行李下了车。
是因为不想离开吗?不知道!
只是当火车将要离开良州城边界穿越到另一座城市时,她的心突然就空了。空得既没有爱,也装不下恨,就像灵魂一下子被人抽走一样,眼前虽会呈现不同的事物,但却无法思考,好像自己只是拖着一副没有灵魂的躯体,只求自生自灭。安然讨厌这样的感觉,她不想做行尸走肉,她还想思考。哪怕心在痛着,最起码那份令她无法喘息的痛楚也可以时刻提醒自己,她还活着。
有一种感觉叫做生不如死,还有一种感觉叫做虽生犹死。她宁愿选择前者,因为前者还有感觉,后者从肉体到灵魂都已麻木,她不希望自己麻木,她希望自己还能感受到痛苦。痛就痛了,有什么了不起?不用刻意去掩饰,更不要不承认自己的千疮百孔。感受过痛苦的人也才感受过快乐,现在的痛越强烈,说明以往的快乐也就越强烈。
安然不想以离开的方式来逃避和左仁之间的现实,阿毕的观点是正确的——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良州给了她一份阴霾的心情,她不能自私的把这份阴霾带到或许晴空万里的另一座城市。在哪里受了伤,就在哪里治疗。如果有一天,当她面对良州再也不痛、不怒、不恨、不怨,那她也就百毒不侵了。
下了火车之后,安然转乘了汽车。去哪里?她不知道,心中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只是见到车就上,到哪里算哪里。她的这次所谓的旅行,就是如此的简单。
不巧的是,她乘坐的那列汽车没走多远就抛锚了,于是不得不在路边停下来修理。车上的乘客们怨声四起,纷纷离开座位下了车,安然也跟着他们一同下了车。
站在路边环视一下四周巍峨的高山,深吸一口气,肺里全是满满的花香。车子应该是停在了一个峡谷里,两眼所在全是树和山,看不见前路伸向何方,也看不见来时的路源自何处。在其他乘客的怨噪声中,安然显得异常的平静。不光平静,她还有点儿心旷神怡。她与自然有着解不开的谜,每次走进,好像全身的细胞都瞬间复苏,开始与她一同呼吸林间带着甜味的空气。
再次打量一下四周的风景,发现路边的警示牌上写着“青林山庄”,然后是一个像左的箭头指向旁边一条上山的小路。
安然忽然眼前一亮,她似乎找到了她此行的目的地。
于是,她辞别了司机师傅,告别了那一车的乘客,独自走上了通往青林山庄的那条小路……
青林山庄,并非一个热闹的地方。除了山庄的主人——一个年过五旬的男人和两个约四十多岁的女人以外,就是一群学生以及带那群学生来到山庄的一对儿年轻男女。山庄的规模也很小,除了一间餐厅一间厨房,所有的房间便都是客房。山庄也是山上唯一的一处建筑,其余全是树和山。当安然在山庄门口第一次见到山庄主人的时候,她感觉眼前那个年过五旬的男人特像个隐士,连眼神中都透出一股遗世而独立的光。
山庄的所有客房,被那四十多名学生和安然他们三个大人就全给住满了。房间虽然是小了点儿,但挺干净的。里面的陈设也很简单,却也正和山庄这个大环境相吻合。客房里所有的家具全是木制的,而且还很原始。看着山庄里里外外的环境,安然竟不觉得自己是身在繁华的良州。
“你好!”
“哦,你好!”
安然推开门,刚好遇上了站在门口的那名女子。安然和他们的房间相邻,能遇上也是很正常的事。
“我叫叶萍,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然!”
“就你一个人来吗?”那女子问。
“对,就我一个人。他是你男朋友吧?”安然是指那名常跟在女子身边的男子。
“是的,他是我男朋友王枫,是跟我一起来照顾这些学生的。”
“你是老师?”
对方点点头。
“你的学生看起来好小哦,他们上几年级啊?”
“小学三年级。”
“你是带他们来山上搞个什么活动吧?”
“暑假夏令营!”
“要在山庄呆多久呢?”
“半个月吧,你呢?”
“不确定!或许跟你们差不多,或许会更久!”
对方笑了笑,有个学生跑过来找,她便跟着那名学生走开了。临行前,回头对着安然笑了笑。
青林山庄是个极为安静的环境,安然打算暂时放下所有的不愉快,在这里好好的住上一段时间。不知怎么的,她感觉青林山庄的主人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而且那故事可能多半是个悲剧,不然他也不会住在山庄这个几乎是与外界没有联系的地方。
的确是没有联系!
在安然到达山庄的这几个小时里,好像还没发现山庄有电话,而且她随身带的手机,到了山庄以后也就没了信号。高科技的通讯工具好像是现代社会中一条无形的线,把人与人之间串联在一起。习惯了有事儿一个电话的生活,突然间来到这个不被现代文明所侵蚀的地方,那种感觉只有原始。
如果她在这样的地方出了点儿意外的话,朋友们能不能找到她呢?
别人或许不能,但是除了神通广大的夏侯庄。
第二天一大早,安然被鸟叫声吵醒。她起床穿好衣服想去院子里看看山庄早上的风景。打开门,庄主正在院子里打太极拳——居然有人比她起得还早?!
“早!”
“哦,早!”
看着庄主在院子里悠哉悠哉地打着太极拳,安然也站在院子里伸伸胳膊弯弯腰,活动活动筋骨。也许是山庄地理位置太高的缘故,一大早站在院子里放眼望去,一切都是雾蒙蒙的,就像被罩了一层薄纱,充满了朦胧美。
“山庄里其他时候客人多吗?”安然只能说是其他时候,因为现在的时节山庄里除了他们再也不见其他的游人。
“任何时候客人都不多。”庄主还在继续打拳,“因为,山庄不是接待游客的旅馆,而是我的私人住宅。”
私人住宅?!有没有搞错?他住在这种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里,也太高雅了吧?
“那我们……”
她和那群学生就不算是住在山庄的游客了吗?
“我只接待我认为应该接待的人。你们……在我眼里跟一般的游人有质的区别。”
有区别吗?或许真的有吧。相比之下,她确实是误打误撞才来到这里的。
“山庄的名字是根据山上的景色而命名的吧?”
青林,清脆的山林。
“不!青林是我爱人的名字,山庄的名字是根据她的名字来命名的。”
爱人?!
相爱的两个人,一个走了或者死了,然后另一个就在洒满他们美好回忆的地方守候。看似是在守住曾经的那段感情,其实也只是在熟悉的地方守住那点回忆罢了。守住地方、守住回忆、守住自己的心。这样的行为应该怎么说呢?可敬可叹,但不可取。感情若没有了,“守”还有意义吗?那个人既然已经决定离开远去,自己仍在曾经的过往中不愿走出来,折磨的也只不过是自己,那个人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一句话,为一颗已飞的心而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让悲伤一次次地割碎自己鲜活的心,是不值得的。
庄主是为了守候一桩爱情才会住在这里的吗?如果是,那个太夸张了吧?
那么,自己呢?
不是想试图挽回什么,更不是想去守候什么。只是,暂时还无法释怀罢了。
对,只是无法释怀,还无法自然地在恋爱与失恋中自由地切换。习惯了生活中有他的日子,他突然消失了,总得给她点时间适应前后完全不同的生活状态吧?所以,她不是逃避,只是在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去接受现在,适应现状。
她不是一个遇上麻烦就逃避的人,她时刻提醒自己她离开并不是逃避,只是在寻找新的生活目标,寻找心灵的新支点。
“有个人说是你的朋友,已经在大厅里等了老半天了!”庄主扔下这句话收了太极拳法回屋去了。
朋友?!我的朋友?怎么可能?我会来山庄连我自己事先都不知道,怎么又会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呢?
安然百思不得其解,带着满心的疑虑来到大厅。那里确实是有个人在等待着,庄主并没有骗她。当大厅那人站起来转过身面对她的时候,安然差点儿没吃惊得晕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走上前问道。
“一打听不就知道了?”
打听?他也太神通了吧?
“你为什么会来呢?”安然问。
对方片刻的沉默后说:“你一个人出来我不放心,而且我认为你现在也需要一个人陪!”他忽又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上山的途中发现这里的景色还真不错,既然来了就应该四处参观一下,是吧?”
“山上的风景确实不错。”安然还无法在短时间内抚平夏侯庄突然出现带给她的冲击,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怎么会来呢?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呢?打听?她不相信!她一路而来并没有在沿途留下任何的记号,他是用什么方法打听出来的?
“你不要再想我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事情了。”他看穿了她的心思,“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的老板……”
“叫他庄主,大家都这么叫。”
“好!”夏侯庄接着说:“庄主说如果我确实是你的朋友,那么就同意我留在山庄。否则……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被赶下山去吧?”
“你当然可以留下!可是……”安然吞吞吐吐,一句话难以说完整。
“什么?”
“山庄的客房全都住满了。”
这才是重点,他若留下,住哪里?
“那就跟你住一个房间呗!”
“啊?!”安然瞪大眼睛。
夏侯庄哈哈大笑,“当然是在你房间打地铺啊,难不成还跟你挤一张床啊?”
呃?尴尬!知道他开朗幽默,可在她的面前他就不能含蓄一点?
“我去跟庄主说一声。”
安然走开留下夏侯庄一个人在大厅等候,几分钟之后安然又回到了大厅。她面色为难地看了一眼夏侯庄,他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不妙的信息。
“庄主不同意我留下?”
“嗯!”安然低着头。
“为什么?”夏侯庄激动起来,“不是说只要是你的朋友我就可以留下吗?大不了我付给他双倍的房钱还不行吗?为什么会这样?有像他那样做生意当老板的?客人都上门了还把人给赶出去啊?”夏侯庄说着说着暴跳起来,双手叉腰在大厅里走来走去,那气势好像是要把山庄给拆了。
居然不让他住!有没有搞错?
不对,安然干嘛一直低着头?
夏侯庄走过去双手扶在她的肩膀上,强迫她抬起头——笑颜如花。
“好啊,你骗我?”夏侯庄终于反应过来了。
“骗你不行吗?谁让你招呼都不打一下就来了?若真不让你住那也是活该!”
凭什么他给她那么多意外却不许她小小的戏弄他一下呢?
于是,夏侯庄就和安然一起住在了青林山庄。
青林山庄里多了一个夏侯庄就一夜之间多了许多笑声,那群学生一个个的都缠着让他讲故事,跟他们做游戏。他不光能和那群学生打成一片,还把青林山庄的庄主都给收服了。早上晨练的时候他跟着庄主学打太极拳,晚饭之后则陪着庄主下棋。看得出庄主很喜欢他,那群学生也很喜欢他,山庄的每一个人都很喜欢他。
他怎会有那么好的人缘,走到哪里都那么的受人欢迎呢?
如果……如果来的人是左仁,会不会也同样的受人欢迎?恐怕不会吧?他是那么的严肃,旁人对他只有敬畏,是不敢靠近他的。
左仁?
她有多久没有再想起左仁了?好像是自从夏侯庄来了青林山庄以后吧?他天天都跟她在一起,早上叫着她一起去看日出,白天带着她一起去爬山看风景,晚饭之后又拉着她去看日出。一天下来,她的体力也消耗尽了,晚上就在床上沉沉的睡去,没有过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考虑其他的事情。他占用了她所有的时间,他夺去了她所有的精力,让她都没有时间想到左仁。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轻松无比快乐无比的,在那份无忧无虑之下,安然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个正值失恋中的人。
她没法忘记的,他却能轻易地令她不再想起,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一天晚上,夏侯庄、王枫和庄主在院子里下棋。安然又独自坐在一边想心事的时候,叶萍向她走了过来。
“你男朋友真不错!”叶萍在她身边坐下之后开口就是这一句。
“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男朋友?她以为夏侯庄是安然的男朋友?安然这下子反应过来了,但……误会就误会吧,没什么好解释的,反正和她也不熟悉。
“她呀,是个法律工作者。”安然回答。
“搞法律的?太难得了!”
“哦?”
“一般搞法律的人都很严肃,难得有像你男朋友这么风趣幽默的。”
安然没话说了,但是又不好让谈话冷场,于是问道:“那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
“他跟我是同一所学校的老师。”
“好啊,当老师的男人很体贴哦!”
“也不见得吧?”
“怎么?叶枫对你还不够体贴吗?”
每天早上亲自帮她打洗脸水,吃饭的时候主动把她喜欢吃的菜夹到她碗里,天冷的时候总会从身后给她披上一件外衣,这还不叫体贴吗?
“也就一般啦。哪儿有你男朋友好啊。那么开朗、那么幽默、那么帅气,他一定很懂得浪漫吧?”
“浪漫?!”
“是啊!不然又怎么会跑来青林山庄找你呢?抛开工作来陪你看日出日落听林间鸟语,可不就是浪漫吗?”
“呃……”她应该怎么说?
“他一定对你很好,很会顾及你的感受吧?”
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从隔壁房间传来的爽朗笑声,她好羡慕哦!
顾及我的感受?什么意思啊?安然越听越迷糊。
“这么优秀的男朋友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叶萍神秘兮兮地问。
这下子,安然全蒙了!
这个小学老师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在跟安然说这番话的时候,叶萍的眼光一直瞟向夏侯庄所在的方向,安然发现每次叶萍看到夏侯庄的时候眼睛里好像都会放光。莫非……她喜欢上小庄了?
别!千万别!他们目前的生活已经够乱了,叶萍若再搅和进来的话可就真的成一团乱麻了。再说,王枫怎么办?看得出王枫是很爱叶萍的,叶萍怎么能做对不起王枫的事呢?怎么可以背叛王枫呢?
女人啊,永远都认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个小学老师……不简单哪!
小庄,虽然你是单身,世间的女子可任你追求。但是,对于叶萍,我必须得灭了你的这段缘!
于是,安然对叶萍说了这样的一番话。
“他是我大学时的学长,我们在校园里相识相爱。正如你说的那样,他确实很懂浪漫,当初就因为这我才接受他追求的。前些日子两人之间吵了几句嘴,我一生气就留了张纸条给他,说是如果他找不到我的话,咱俩就玩玩。结果,还是让他给找到了,真是个冤家!”
这样编应该可以打消她对小庄的幻想,保全她和王枫的爱情,也不至于让我们的生活更加混乱吧?
“哇,真的假的?”叶萍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却也陶醉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当然是真的,我干嘛骗你呢?”
“那你们在一起不是已经有很长时间咯?”
“是很久了!”
“那……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结婚啊?”
“嗯……快了!”说谎都不带脸红的。
不行,不能再编了,再编下去非得露出破绽不可。
“我过去看看。”安然站起来逃离了现场,朝夏侯庄和庄主的棋桌走去。她知道叶萍的眼睛一直在她身上打转,于是她走过去之后故作亲密状地挽住夏侯庄的胳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夏侯庄惊讶地侧过脸看一眼粘在他身边的安然,眼中尽是温柔,心也怦怦地跳个不停——他不是在做梦吧?他一心爱着的女子此刻正靠在他的肩头耶!他真想扔了手中的棋子,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但是,见他反应不对劲的安然一直在冲他眨眼睛,还催促着他赶快落子。
原来,她带给他的温情只是瞬间的,是不属于他的。
心,沉了一下,仿佛被人重重地击了一掌。
接下来他的棋下得乱七八糟,全是因为身边的软玉温香。庄主也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于是草草地结束了他们今晚的对弈。收好棋盘,安然便把他拽进了房间。
“你必须和叶萍保持距离,不能跟她发生点什么。”安然开口就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夏侯庄一头雾水。
“为什么?”
“因为……她好像喜欢你!”
“我有这么大魅力?”
“你不能喜欢她,明白吗?”
“小姐,我可是单身耶,为什么不能喜欢她?”
“你是单身,可人家叶萍是王枫的女朋友!”
她是王枫的女朋友,所以我就不能喜欢她?就像……你是左仁的女朋友,所以我也就不能喜欢你?
这就是她的逻辑吗?
“是又怎样?没结婚之前谁都有机会竞争啊!”
“你疯啦?!”扔下这句话之后,安然上床躺了下来,不再理会夏侯庄——他还嫌现在的局面不够乱吗?
夏侯庄没疯,他清醒得很。因为道义,因为兄弟情义,他不能对她有任何的痴心妄想。只要她和左仁能够幸福,那他也就认了。可是……现在她既然和左仁分开了,那他就应该有机会了吧?可她呢?却在这里跟他讲道义的问题。叶萍是王枫的女朋友,他就不能去喜欢人家了?
凭什么每次都让他牺牲自己的感情去成全别人?谁又顾及过他的感受?
她遇见左仁的同时也遇见了他,她可曾意识到?如果她对左仁的爱是情不自禁,那么他对她的爱呢?难道就不算顺理成章吗?她也太忽视他了吧?
如果她和左仁的相识是缘分的话,和他的相识就不叫缘分了吗?而且,那次左仁会误打误撞地走进“水墨悠然”还多亏了他呢!如果不是他吵着说口渴,他们又怎么会走进她的店里?如果不走近店里,她和左仁又怎会相识?或者说又怎会以那样的方式相识?严格的说,她之所以能和左仁相识,还多亏了他无意之中的牵线呢!
左仁能拥有的爱,他就无权拥有了吗?
他不相信!正因为不相信,所以他才会想法设法打听她离开良州之后的去向,所以他才会来到青林山庄。紧紧追随,只为拥有一世的爱。这些,她都知道吗?
当他知道左仁离开她以后,便去找左仁问罪。在左仁的房里,他为了她,第一次动手打了他的好兄弟。他和左仁的感情如同亲兄弟,当初他为了自己的亲妹妹尚且没有质问过左仁半句。现在居然为了她而对左仁拳脚相加,他对她的这份情,她会知道吗?
如果上苍给他一次开口的机会,他一定会对她说——我爱你!可是,上苍不仅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反而把他置于兄弟和爱人的夹缝中,让友情和爱情紧紧地卡住他的脖子,试图让他停止呼吸。
也或许在她的面前,上苍给了他和左仁同样的机会,只是左仁比他快了那么一小步,所以他便失去了所有本来平等的机会。那么现在呢?是不是上苍了解了他对她的感情,赐予他又一次抓住幸福的机会呢?
不管是不是,这一次,他再也不能轻易地就退出,轻易地就放弃。
“安然,你睡着了吗?”见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他问道。
“还没!”她睡不着啊,为什么会睡不着呢?她也不知道!
“那刚好,你看今晚的月色多美!”他指向窗外的那轮月亮,她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又是一轮圆月!
在锦乡时,她和左仁也看过同样的月色,可如今再也寻不到当年的那个人了!
这样的夜晚,安然虽然辗转难眠,可如果不是夏侯庄提醒她窗外的月色的话,她还真的没有想到左仁。为什么呢?是她已经学会淡忘还是眼下的快乐遮住了她的忧伤?
眼下的快乐,是夏侯庄带给她的吗?
搞不懂,弄不清,她有些糊涂了。躺在床上,不说话,不想思考。眼也空空,心也空空。可……就是睡不着——她失眠了!
几天以后,那群小学生要在山庄不远处的空地上野炊,为了照顾那群学生不在野炊过程中受伤,庄主建议山庄的所有人也一并参加。当所有的人都集中在一起时,安然发现夏侯庄并没有听她的劝告远离叶萍。他不仅没有远离,反而还变本加厉地有意去接近。
火堆旁,夏侯庄一直坐在叶萍的身边,帮她烤所有她想吃的任何东西,那份儿体贴活像是一对儿情侣。王枫一直在忙着照顾那群学生,这一幕他可能还不曾知晓吧?但是,这一幕却被安然真真切切地看在了眼里。
夏侯庄和叶萍怎么能这样呢?难道他们就一点儿也不顾及王枫的感受吗?
王枫受得了,安然可受不了。王枫能接受,安然可不能接受。
于是,安然拿着一串烤肉串走到了王枫所在的火堆前。
“尝尝我的手艺如何。”安然刚坐下,王枫就递给她一串烤好的食物。她接过东西,涩涩地笑笑。
王枫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就像冬天的棉被一样,虽不华丽却能带给人温暖。和这样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心里一定会很踏实吧?叶萍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瞟一眼不远处的夏侯庄和叶萍,两人的手正拉在一起,夏侯庄低头轻吹她的手指,她的眼中流露的尽是初恋的甜蜜。
他们太过分了!
“你爱叶萍吗?”收回目光,安然问道。
王枫停止手上翻肉的动作,抬起头看了安然一眼复又将眼睛看向远方,像是在思考,片刻之后才说:“我和萍萍上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从认识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都在追求她。追了三年,一直从高中追到大学。或许是被我的执着打动了吧,大二那年的情人节她终于答应了做我的女朋友。然后,我们就一直到了现在,一共八年了。”他把脸转向安然,“如果对一段感情能坚持八年从来不动摇是爱的话,那么,我就是爱她的,很爱、很爱!”
八年?!
一段感情经历八年的时光不曾改变?安然对王枫肃然起敬。
“哈哈……不要这个嘛!”
一阵笑声吸引了王枫和安然,两人同时转身看过去——夏侯庄和叶萍正在相互喂食。
不知怎么的安然心里一阵刺痛,为王枫感到不值。一个很容易就被另一个男人诱惑的女人,不值得王枫这样深情的男子去爱。
“既然爱她,为什么还允许她和别的男人这样?”
王枫轻笑,“就是因为爱她才应该给她足够的自由!爱是付出,欲是索取。如果对一个人只有爱没有欲的话,就应该放她去选择她的幸福。小庄比我优秀得多,如果萍萍跟他在一起觉得幸福,我又有什么权力去干涉她的选择呢?我对她的爱,也仅仅是希望她幸福而已。至于那份幸福是谁给予的并不重要,只要她幸福就好。”
荒谬!天下竟有这么傻的男人?自己女朋友都快被别人给抢走了,还觉得自己的爱很伟大咧!
“何以见得她跟小庄在一起就会幸福?”
“何以见得就不会呢?”王枫反问。
“当然不会!”安然差点儿暴跳起来,“我跟小庄认识的时间久还是她跟小庄认识的时间久?是我比较了解小庄还是她比较了解?”安然变得激动起来,“他表面上风趣幽默,其实却是风流成性。你认为叶萍和这样的一个人在一起会幸福吗?他今天可以对叶萍这样,明天他就可以对另一个女人这样。他现在对叶萍好,将来就会对另一个女人更好!”
等等,夏侯庄是这样的人吗?有她说的那么不堪?
“如果你真的爱叶萍,真的希望她幸福,就应该把她从小庄的身边拉回来。你这样放任自流不是让她选择幸福,而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
火坑?有真么严重?
王枫笑而不语,继续烤他的肉串。
安然“噌”地从王枫身边站起来,她从没见过这么懦弱的男人。他不管她来管,她怎能允许这种劈腿的事情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呢?
过了一会儿,叶萍回山庄去拿东西的时候安然悄悄的跟了上去……
“哦,安然?你也是回来拿东西的?”叶萍端着一盆豆腐走出山庄的时候遇见了站在门口的安然。
“不是!”
“不是?那你……”
“请你离小庄远点儿!”安然开门见山地打断叶萍的话。
“为什么?你这是在警告我吗?”
“为什么?!你不是已经有王枫了吗?你就不顾及一下他的感受?”
“在没结婚之前,谁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和权力,这不能成其为你让我离小庄远一点的理由。”叶萍不甘示弱,她可不是盖的。
“你……”
“而且!”这回轮到叶萍打断安然的话了,“小庄告诉我你并不是他的女朋友,他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呢!”
谎言被当面拆穿,安然真想找个地洞转进去——小庄连这些都告诉叶萍了?
叶萍接着说:“那我不就算是第三者了,对吧?”她看着安然的眼神可真够犀利的,光那气势就让安然在她面前矮了半截。
“说白了,这件事就只是我、小庄、王枫,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嚣张!连舞蹈界大名鼎鼎的柏以清都没她这么嚣张。
“与你无关”这句话就像一根粗壮的木头猛地击中了安然的脑袋,她被打得晕头晕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萍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继续回到夏侯庄的身边去,一点办法都没有。
接下来的几天,夏侯庄和叶萍的接触更加的频繁且肆无忌惮,他们之间的一举一动,亲密得如同情侣。王枫看见了仍面不改色,不说什么。安然可就没他那么沉得住气了,她整天闷闷不乐,一下子还无法接受夏侯庄和叶萍恋爱的事实。更让她想不通的是——那么长时间的一段感情,怎么就经不住一个突然的闯入者的诱惑呢?难道爱情都是脆弱而经不起考验的?
如果她没有来“青林山庄”,叶萍也就不会遇上夏侯庄。那么,王枫也就仍拥有那份他追逐了多年的感情。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她真是造孽哦!
可更可恨的人还是要数夏侯庄,他怎么忍心去破坏王枫和叶萍之间的感情呢?
安然平生最痛恨的就是第三者,没想到她认识这么些年的夏侯庄居然是个伪君子。以前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人人都认为他是个热情开朗的谦谦君子,真枉费这么多年来大家对他的信任,把他当知己朋友一般看待。
安然的这股怨气,终于在郁闷了几天之后的一个夜晚,看见夏侯庄在黑暗的角落里将叶萍揽入怀中时爆发了。
“小庄,你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安然走进他们,抑制住满腔的怒火,用还算平和的语气说道。
夏侯庄放开刚拥入怀中的叶萍,两人相视一眼之后,跟着安然进了屋子。
“啪!”
刚关上房门,安然轮在夏侯庄左边脸颊上的巴掌声让两人呆在了原地。夏侯庄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安然已是泪流满面,那副委屈样儿活像她才是那个被打的人。
“你们男人除了游戏花丛朝三暮四以外,还会做什么?”
“我……”
“女人就像一件工具,要了拿来,不要了就扔掉?”
“……”
“女人为男人挖心掏肺肝肠寸断的时候,男人又在干什么?”
“……”
“爱的时候用甜言蜜语哄骗,不爱的时候就如同陌路?”
“……”
“爱的时候对你穷追不舍,玩完儿以后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掉。当女人是什么?玩具?衣服?还是寂寞时的******器?”
“……”
“说什么天长地久,说什么朝朝暮暮,全是骗人的鬼话!男人是什么东西?卑鄙、无耻、下流的贱货!男人就是贱!”
“别碰我!”安然哭得直打哆嗦,夏侯庄试图上前拉她,却被她吼开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伪装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是!”夏侯庄不管她的反抗,上前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任她怎么挣扎就是不肯把手臂松开。
“男人是卑鄙、无耻、下流!是贱!但,再卑鄙再无耻再下流不还是照样有女人爱得死心塌地?明明知道那个人不值得再爱,却还活在他给的阴影里不肯走出来,这样的女人就不贱了?”
安然捂住胸口,后退几步,“是!我贱!我贱!明明已经被人家给甩了,却还是整天要死不活地思念着他。我活该被甩!活该痛苦!是我贱,行了吧?”
她以为她在他给的快乐下已经忘记了左仁,没想到,左仁只是被她埋得更深不易让人觉察到而已。自始至终,在她的心底深处,那个人一直都存在着。
逼她承认事实,他反而更加的心痛。
“不,安然,这不是你的错。”夏侯庄皱起眉头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在爱情的世界里,本来就是彼此犯贱,然后再比谁比谁更贱。这些真的都不是你的错!刚好相反,当左仁离开以后你还对他念念不忘,这说明你痴情,痴情得让人心痛。”
“小庄……”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把她抱得更紧,“不要再去怀疑你对左仁的爱到底是对还是错,我敢用我的人格向你担保,左仁值得你曾经那样去爱他!”
“真的值得吗?”
“值得!只是爱情里充满了许多不定的因素,你们俩又恰好闯不过那些不定的因素而已。但是……不要因为不完美的结局就否定了那些完美的过程。和所爱的人即使没有一个圆满的结局,能有一个美好的过程可供以后回忆也是好的,不是吗?”
是啊,空白的感情世界里,能有一段关于左仁的回忆也是好的。
“小庄……”她平静了许多。
“嗯?”
“你喜欢上叶萍了,是吗?”
夏侯庄“扑哧”一笑。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你明明就是喜欢她嘛!”
不喜欢的话能又抱又搂的?
“如果我和叶萍真像你以为的那样,你认为王枫还会像现在这般平静吗?他早就找我拼命了!”
“可是,王枫说叶萍有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力啊!”
“安然,爱情是自私的,在爱情面前没有圣人,我只能说你还不完全了解男人!”
“那男人是怎样的?”
“可以为了心爱的女人而生,也可以为了心爱的女人而死,这就是男人。”
“又在吹牛!你不喜欢叶萍又怎么会跟她那么亲密?或者……是她喜欢上了你?”
“王枫和叶萍的感情比你我想象的还要牢固,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插得进去的!”
“别人不行,不代表你夏侯庄不行啊!”
“你高抬我了,我的魅力还不到可倾倒众生的地步!”
“既然你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你,为什么你们还做得跟真的恋人一样?为什么?”
夏侯庄没回答。
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她!为了刺激她把积压在心中的怨气全都撒出来,他不惜牺牲色相,冒着被她误以为是个风流浪子的危险,和王枫以及叶萍串通起来演了一场戏。
现在,发完火以后,她应该好多了吧?应该对左仁释怀了吧?从来不曾听她说过任何过分的字眼,此刻居然骂出了那么多的脏话。他……好心疼她!
靠在夏侯庄的怀里,安然似乎一瞬间全明白了——他是为了她!
安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夏侯琪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安然姐姐,如果你喜欢左仁哥哥,那么我哥哥怎么办?
是了,他是喜欢她的,她老早就已经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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