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子何必自嫌。”云琳面无表情回答道:“陛下最喜诗词,北岚主自反京后,曾在宫中与陛下一番长谈,从那日起,陛下嘴中便不曾少了安公子大名,时常说道,若孚玉国能有公子此等诗才,那便大妙,大有遗珠之憾。如今公子押送我母亲返京的消息已经传了开去,势必会引起母亲一些旧部的嫉恨,陛下自然担心安公子你的安危。”
安羽琪沉默不语,才知道原来这位女王与没有见过面的自己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只是那女王眉间有忧愁,想来定还有些事情想要告诉自己。但是宫中耳目众多,她又不愿意当着云琳的面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嗯?确实有些意想不到。”安羽琪微微皱眉,似乎不大相信云琳的说法。
云琳轻声说道:“今日安大人见着宫殿山林,便脱口而出天人合一四字,云琳佩服,日后国务之余。安大人若有闲暇。还盼不吝指教,我母亲对公子大加赞叹,我本有些讶异,今日相谈,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哪里哪里。”对方这话说得很有几分真诚,所以安羽琪应得更加诚心诚意,“此次能够顺利进京,还要感激姑娘高抬贵手。”
两人都知道彼此说的是什么。
云琳静静说道:“我杀母亲,是因为她的归来会给很多人造成麻烦,并不是冷血而为!”
她似乎想要解释清楚,安羽琪心中已知道她的意思,微微颔首,表示了解。
如果可以选择,想必云琳会选择悄悄地带走孚玉国先皇,带到一处没人的地方,过着世外桃源的日子。但先皇的出现是那么惊天动地,由不得她带走,所以只能忍痛杀之。哪怕是毁灭,也不应该存在。
二人极有默契的同时住脚,停留在一株大树之下,头上青叶如衣,遮日覆体,一片清凉。安羽琪将目光望向云琳平静稳定的双肩,忽然说道:“你能对自己的母亲下得了手么?”
“情非得已,必须为之。”
安羽琪挑桃眉头,知道对方这种无来由的悲天悯人,在很多方面会显得很混账,但自己也不可能仅凭几句话就改变什么。
“陛下似乎有事相求安公子。”云琳说道。
安羽琪微微一怔,知道对方也看出来,想了一想之后,诚恳问道:“不知道云琳姑娘何以教我?”
云琳轻声说道:“我也不知,只是如果事情与母亲有关,还请安公子通知我一声。”
安羽琪没有马上应允,只是陷入了些微的苦恼之中,堂堂一国女王,究竟要自己帮什么忙呢?难道真是先皇?可自己在孚玉国要人没人,要势没势,能做此什么?
“母亲这一生,是个可怜的人。”云琳双手垂在身前,仿佛并没有对大齐帝国有多么的怨恨。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安公子能帮忙就帮一下。”
安羽琪想到了南下时马车上的种种,一时失神,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二人又回复了沉默,缓缓前行,任由头顶的青青树叶与更上方的阳光交舞织成的光影,落在彼此的身上,青色长衫与短衣长裤之上。
安羽琪忽然抢先几步,与海云琳并排走着。云琳侧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什么。
安羽琪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目光一般,与她并排懒洋洋走着。云琳也懒得再管她,微微动了动脖颈,似乎十分舒服。安羽琪也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
此时日近中天,阳光一片炽烈。
出了皇宫,与已经面露焦急之色的暗卫与老管家说了两句,在孚玉国御林军的护送之下,安羽琪这位孚玉国正使坐着马车回到了别院外,刚下马车,却见着眼前一片嘈乱,不由微微吃惊。
等到他往别院正门口走了两步,看清楚场间的模样时,不由大感震惊。
门口围着不少孚玉国的女人,不似大齐帝国女人哪般羞涩,倒是坦然大方地围着,却也没有什么动作,见安羽琪的马车归来,立刻围上来想要看看大齐帝国这官员究竟什么模样。
安羽琪从来没想过有一****竟然如同明星一样被人围观,只可惜没有墨镜口罩让她伪装,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别院门前。
此时别院门口一直有些揣揣不安的副使富贵与那位常驻上京的官员富林,见到安羽琪回来了都松了口气,沿着别院墙根溜到众人身前,解释道:“这些人非要来看看大人的模样……”
安羽琪此时来不及关心自己的这些粉丝,头痛看着那些围上来的女人们,说道:“这些人你们处理吧,我得歇歇。”
“大人,您可不能走啊。”富贵和富林听着安羽琪要走,生怕那些孚玉国的年女人们会闹事,赶紧挽留。
安羽琪皱眉,有些反感地看了二人一眼,说道:“身为大齐帝国官员,莫要失了朝廷颜面,这些人量她们也不敢闹事,有孚玉国的御林军在这,难不成还能任由她们闹翻了天?总也不至于把这些人放进别院中吧。”
“关键是……”富林见安羽琪表情有些不对,不由讷讷说道:“那些人都是来找安大人您的。如果您避而不见,只怕会让这些人以为咱们大齐帝国懦弱。”
这话有些老辣,安羽琪笑着骂了他两句,说道:“就算是来找麻烦的,也不过是斗诗赛词,难道富大人还应付不了?”
忽然她发现身边的暗卫戒备地盯着不远处,安羽琪略带疑惑地扭头看过去,从人群中慢慢走出一个少年,神情傲慢。在这女人当家的过度中,少年无疑显得十分醒目,最主要的是身边那些女人仿佛很惧怕他一样稍稍躲开了一些,让他轻松的走到安羽琪的面前。
“你就是那北国的官员?也不怎么样么!”
少年目中无人说着,随手竟然向安羽琪拍了过去。
这一下,用上了一些力道,而且少年出手姿势看上去明显是个练家子。
老管家不知何时来到安羽琪面前,不着痕迹地将安羽琪轻轻带到自己的身后。那少年一下拍了空,趔趄着向前几步。安羽琪适时伸出了右腿,那少年不偏不倚正好绊倒了她的腿上,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那个少年估摸着才有十岁,身子趔趄两下,快速的一扭身。原本趴着倒下去的姿势瞬间变成了倒坐在地。他哎哟唤了声痛,大约是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吃亏,不由望着安羽琪痛骂了起来:“蛮子要发疯啦!”
正准备进院的安羽琪停住了脚步。
她转过身来上前把那少年扶起来,少年身后不远处的侍卫明显很担忧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安羽琪和少年的身上。只见安羽琪微微露出笑容,在少年稍稍露出得意之色的同时啪的就是一嘴巴抽了过去。
所有人都被她的动作惊住了,一时之间竟然没人敢出声,更没有任何的动作。
“这话要是被齐王听到,绝对会直接生撕了你。”安羽琪心里这般想着,揉着手腕看着对面错愕的少年,心里在判断着对方的身份。竟然能够让孚玉国的御林军都不敢出手阻抗,看来家中一定是极有地位的人户。
少年身后那些侍卫总算反应过来,一大群女人刷拉一下围了上来,个个恼怒的要教训一下安羽琪。
眼看着事情要闹大,御林军赶紧上来,将两边分开,同时对那边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些人骂骂咧咧个不停,口出污言秽语,什么野蛮人之类的,竟然半天没有停止的趋势。
安羽琪扯过富林问道:“那个小屁孩儿是谁家的?”
“西宁主家的小公子。”富林对于孚玉国上京的官场自然十分清楚,忙不迭回答道。
安羽琪微微一怔,听着西宁主三字,便想到了曾经一起拼酒的时光,同时也想起了魏子福那个人,忍不住开口道:“同样都是一个妈生的,这哥俩做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富林继续说道:“西宁主一直溺爱这位小公子,大概是因为听说了西宁主在大人手下吃了亏,所以想来闹上一闹。”
“愚蠢的小屁孩儿。”安羽琪摇了摇头,看也不看场中一眼,便走入了使团所在的府邸,留下一干人等在别院外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安羽琪竟然打了人就走,连个话都没留下一句。
只是那些侍卫也都不是傻子,知道安羽琪的身份,不过是耐不住小公子的性子,才陪着一起来的。眼下闹也闹了,亏也亏了,又不好做声,只能哑巴吃黄连,护着小公子快速离开了。
但围观的那些个女人却不敢了,尽管小公子出了名的飞扬跋扈,但那毕竟是自己国家的人,眼下被一群外来者欺负,那还了得?立刻围了上去,将别院的门围个水泄不通,什么难听骂什么,顿时别院门前人声鼎沸,满是污言秽语。
“******的,这事儿没完,你给我出来!”
想不到那吃了亏的少年见有人为自己出头,顿时又拧身返了回来,站在众人身后破口大骂着,竟然连那些侍卫都拦不住。
可事情偏偏就那么凑巧,在少年喊那嗓子的时候,周围那些女人都发现了他的归来,立刻都噤声让他通过,谁知道他竟然喊出这么一句来。顿时惊呆了周围的人,更然进了别院的安羽琪皱眉停下了脚步。
过不多时,院门忽然吱吱一响,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外面闹事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待看清楚出来的不是先前那个官员,顿时一声喊,都往前涌了过来,让使团把安羽琪交出来。
出门的官员是老管家,他微微一笑,拱手向四方行了一礼。众人一愣,将手上的砖头什么的放下,准备听这位说些什么。片刻之后,只见老管家将手一挥,轻声细语说了一个字:“打。”
只见从他身后,像老虎一般涌出十几个人,手上拿着拖把木棍之类,向着场下的人群里冲了进去。话音一落,孚玉国御林军就知道事情不好,正准备上去说些什么,不料老管家已然亲热无比地迎了上去,说什么日后有机会了要请她去花街柳巷去快活快活。
被他这么一说,御林军统领一愣,竟然忘记发号命令,旁边的御林军也都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她们是奉命保护大齐帝国使团安全的,可眼下看着这群人棍棒相加地揍自己国家子民甚至是——小公子,一时之间她们也不知道到底保护谁才好了。
这么一耽搁,使团别院之前的空地上,便开始响起一阵阵杀猪般的嚎叫,棍棒舞于空,恶奴泣于地,好不热闹。
御林军统领总算反应过来,怒道:“莫非你想把事情闹大不成?”
“废话,这是我想闹大的?”老管家大怒道:“你们那小公子好胆量,都准备和安大人的母亲发生超友谊关系了,虽然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我倒要问,使团初入上京第一日,就有这么多人来闹事,你们孚玉国朝廷究想做什么?”
场间的单方面痛殴还在继续着,冲出来的十几人虽然没有拿刀剑,但除了四名暗卫之外,其余的人都是监察院里的好手,打这些豪贵之家的家奴和刁民,实在是很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
“骂我无所谓。”安羽琪身边站着暗卫头领,从门缝里看着外面:“骂我妈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