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将在入圣殿之后举行仪式,与南理的国君成为名义上的夫妻,相当于军权者将听从的的权杖交出,告诉全国人自己效忠的对象。只要将纪柔带回都城,让她与三皇子举行仪式,便是告知天下,下一任的国君。不得不说,江路云这个想法很冒险,不说大皇子,木丘贺也不会干吧?
见了红后,整个队伍更是没有半点喜气可言,真正要嫁的大凉公主变成了明川,他正是和纪柔同坐一车。红盖头下的少年心情真是谈不上好,他倒是能沉的住气。入夜后,整个夜晚也是应景般的格外安静,林子里除了树叶簌簌沙沙,便是偶尔飞过几只叫声古怪的鸟儿,明川正在估计时间,纪柔默默的看着窗外,今晚黑的很,哪来的月亮?
木丘贺并没有随行队伍,跟在后面的是南理的大皇子。队伍找了个地方歇脚,便是就地生起了火,趁着所有人去忙活,明川准备行动,没想到纪柔却是先开口道:
“公主离家万里,可曾后悔来此?”
明川照了江路云的指示,摇了摇头。纪柔道:
“纪柔出生在都城,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剑川。今天却又从剑川回到都城。如果离家万里能见到一些不同的事,不同的人,想来也并不会觉得寂寞。只可惜纪柔没有这个机会了。”
明川心道干脆趁早吧,便是从怀里掏出一张丝绸手绢,一角绣着一朵牡丹,当日江路云从用这样的手绢为纪柔止住手臂上的血,可是明川还没把手绢交到纪柔手上,便是听得外面一阵骚乱。
原来不知是哪儿来的风儿,又或是哪个不小心的护卫,一个没看好,火星儿蹿得老高,只听得一人慌慌张张道:
“不得了,着火了!”
明川想要将纪柔拉下马车,却是看她只愣愣的看那火星儿,半点没有要动的意思,她双手托着下巴,仿佛看得入了迷,明川拍了拍她的肩膀,纪柔才回过神来,不知在想些什么,明川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她耳后一敲,纪柔应声而倒,明川看外面火势不小,众人皆在救火,无暇顾此,便是带着纪柔下了马车,趁人不备,摸黑离开。
他脱掉一身碍事的衣服,施展轻功,便是听得身后有人在大喊:
“不好了!公主和圣女都不见了!”
江路云的马车正在密林深处等着他们,前后不过二里路,明川将纪柔带到,江路云驾马车离开,这就是这个计划的最后一步。
没想到明川赶到约定之地时,这个地方却一个人都没有。
江路云本来是在这儿的,但是迫不得已而离开了。
有什么会让他在这个关头离开呢?
南方的风儿无论刮得多大,都不是旷野上穿山而过的风,那种风干,但是让人清醒,南方的风湿润,黏腻,且有一种将气味黏在风中的特性。
人的气味。
出城后,没想都还有人跟着自己。
江路云此时只有一个人,一把刀,他在这种时候都是极端敏锐的,他认得的是自己熟悉的气味,江路云跳下马车,来的是一个骑着马的人,他眯着眼睛看,是木丘贺。
这不是重点,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正是这个女人身上的气味让他有了警觉,这人是金蝶儿。
来的女人长得本就是柔媚,但在江路云看来,用风骚形容更为贴切,金蝶儿一双眼睛总在男人身上打转,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却不知道她心中打着什么主意。秦鹤阳这种木讷寡言的人最是让她奈何不得。金蝶儿越是撩拨一个人,对这个可没有什么好企图。江路云叹口气,倒是先开了口道:
“我还道是谁,原来是金蝶仙子。仙子今天不和我那秦三哥卿卿我我,怎么有时间来这儿?”
金蝶儿上次被江路云露一手吓的够呛,这回却是有恃无恐,她只捂嘴笑两声,却是挨木丘贺更近了一步,她道:
“江郎,我们又见面了~”
江路云点头道:
“仙子,我们还真是有缘啊,不知道芦苇荡子里那个夜晚,可还让仙子满意啊?”
木丘贺看了她一眼,金蝶儿连忙笑两声掩饰,她笑着看江路云,道:
“江郎,对着奴家何须还装模作样,江郎的秘密奴家可是都知道了呢。”
江路云歪着头看他,道:
“说来听听。”
金蝶儿摸着自己的衣角,肩上的金粉蝴蝶刺青显得更加妖艳,她只道:
“江郎上次告诉奴家,江郎是个能把别人的内力都吸干的怪物,奴家听得真的是好怕。一想到奴家只是亲近亲近江郎,便是要多上几条皱纹,还真是不划算呢。”
江路云好笑道:
“没记错的话,上次仙子眼角上就多了好几条皱纹吧?我想想,仙子的脸好像是老了十几岁,要不是我手下留情,我可是要叫仙子一声——”
江路云嘿嘿道:
“金大姐。”
金蝶儿看木丘贺还在身旁,顿时恼羞成怒,木丘贺冷冷道:
“此人想坏大皇子计谋,让我杀了他。”
江路云故作惊讶,只道:
“木将军!这女人是我朝汉安王爷的狗腿子,你和她来往,可是向我朝王爷投诚?你若想举国归顺我朝,便是明说嘛!现在皇帝身边谁最红,连金陵的小屁孩都知道。”
江路云挑眉,木丘贺道:
“你就是安聿的定西侯?”
江路云道:
“正是正是,幸会幸会。我前两日还在将军府上劈了好几天柴,将军见笑了。”
木丘贺皱了皱眉,对金蝶儿道:
“此人知晓大皇子与王爷的计谋,留不得。”
金蝶儿道:
“何止是知道,我们王爷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想了想金蝶儿笑着对江路云道:
“江郎,你一身内力还是尽早散去的好,你这来路太邪气,恐是伤身的很啊。”
江路云像是听了笑话,摇了摇头道:
“谢仙子关心,我虽是哀怨缠身,但好在年轻力壮,不比仙子力不从心。”
金蝶儿哼了一声,上次吃的苦头确实弄的她够呛,事后花了好大功夫才是恢复了容貌。
江路云看她不说话,便是对木丘贺道:
“南理的老皇帝也真是糊涂了,既然没咽气却还看着你们这般,就是死了也会要从坟墓里给跳出来。木将军,虽然贵朝三皇子也是窝囊模样,但是好歹有眼光,你说你怎么就跟了个败家的大皇子?段思成一心要和大凉攀关系,搅的剑川乌烟瘴气,木将军当然可以当做没看见。只是这么做后果如何,木将军真不知晓?”
木丘贺面有重须,面色如重枣,年纪大概是五十开外。做将军做到他这个年纪,最是能看清楚自己的位置,何况他是南理最大的军权者,大到他支持谁,谁就能当皇帝。难道他真的什么也不明白?
江路云其实知道,他正是明白的很。也正是把自己的利益位置看的太清楚。三十年前他还是个蛋子兵时估计就不理解南理老皇帝的做法。
实际上,西蜀的皇帝被杀手祖师爷刺杀,南理选择了安聿而放弃与大凉南北相呼,在木丘贺看来,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白白把蜀中给了安聿能有什么好处?这要江路云来答,也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杀手祖师爷段承安姓的皇室姓,走的是杀手路,和安聿皇帝李昭又有过什么约定,在此的人都一概不知。
但江路云看出来了,木丘贺估计不满老皇帝很久了。
蜀中这块肥肉,不是人人都能吃的。
木丘贺道:
“各为其主,无需多说。若不是仙子提醒了老夫,倒让你个小子造次了。”
江路云才心道,看来这金蝶儿一直在将军府里,自己身份估计早就被她戳穿了。
想到这儿,江路云笑两声,只道:
“仙子好手段,天下男人哪个不是被你玩弄在手心?”
金蝶儿笑道:
“江郎说这话可真是折煞奴家了,若是再加上江郎,奴家才算是尝过了天下男子的味道。”
江路云面不改色,只道:
“木将军,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金蝶仙子最是会炼毒炼药,不然又是怎么保持了漂亮的一张脸?将军府上总有下人消失不见,估计也是金蝶仙子的主意。将军侄女得的病是薄血之疾,乃是天生,仙子那荒唐办法将军怎的也信?”
江路云在听到纪柔说木丘贺杀人取血来给自己治病时,江路云就觉得奇怪了。这么莫名其妙的办法也是荒唐至极,当时未有多想,今日来看,看来是这金蝶儿胡诌,只对木丘贺乱说一气。木丘贺为了治纪柔薄血之疾,听信于她,倒是不知道方便了这毒娘子。
取万人血,炼制青春永驻药,江路云苦笑两声,要不是自己害的金蝶儿老了十岁,那些个人也不至于遭殃了。
但是,内疚是没有的。江路云就不知道惭愧二字怎么写。
他欠世上人很多,同样欠他的人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