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圣诞过后就是新年了，短暂的假期过后是如火如荼的期末考，然后是寒假。春节过后，便可以期待春天的来临了。学校里、西凉湖公园还有宁园不约而同地种着樱花树，平时还不怎么样，春节刚过几天，便开成了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
算算古桀和古诺两个人到宁园已经有半年多了，却只有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是幸福和快乐的。
下午放学后，杜斯玲和古桀两人走在飘着樱花雨的林****上。难得古诺为了社团活动竟然没有粘着他们，古桀悄悄地靠近杜斯玲牵起了她的手。
杜斯玲微微僵了一下，便也回握着他的手，贪心地汲取他掌心的温暖。
气氛浪漫得令人叹息，谁都没有说话，只希望着这一切都能永远延续下去。
忽然，古桀看到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有几个陌生的人影来回走动着。他心里掠起一阵不安的感觉。
“斯玲，我突然想起有点东西忘在学校了。”到门口的时候，古桀说。
杜斯玲愣了一下，又说：“那你回去拿吧。”
古桀点了点头，说：“那你先进去。”
杜斯玲脸红红地笑了，轻快地走了进去。确定她已经安全以后，他眼中的温柔敛起来了，透着一抹阴沉。
“嗨！古德桀拉斯特·修利亚，尊贵的王子殿下！”一个带着几分轻佻的声音响起。
古桀没有说话，回头冷冷地看着那个身穿花衬衫，破牛仔裤，头发染成蓝色的家伙。但是，在没有人见到的心底早已经剧烈地翻腾起来，这个人知道他的身份！王子殿下……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了。
半年多没再有人监视他，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那个身份了。
现在，从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嘴里叫出来，简直就是一个讽刺。古桀没有大惊小怪，淡然地问：“你是谁？”
莫天浩痞痞地笑着，说：“我叫莫天浩，你一定听玲玲说起过我吧？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杰森·威利斯，从事生物科学研究，殿下应该也不陌生才对，我曾在贵国任职。”
古桀暗暗一惊，其实知道杰森·威利斯的人并不多，无论在哪里，他的资料都属于最高机密。因为就他所知道的那几项研究成果，无论哪一项都足以震惊全世界，甚至改变整个人类的命运。他是一个神秘至极的人物，想不到现在就这样站在他面前。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是唯一知道古诺跟他有什么联系的人。
“怎么了？太崇拜我了？”莫天浩突然凑过来，向他亮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
古桀蓦然后退了一步，戒备地看着他。
“我猜……”莫天浩狡黠地顿了一下，笑着说：“王子殿下别这么紧张嘛，难道你不想要一个答案？”
“我是古桀。”他面无表情地纠正着，王子殿下这个称呼已经不属于他了。
莫天浩看起来对这个名字毫不意外，随即一脸暧昧地笑了，说：“古桀、古诺，这两个名字起得真有默契，不是吗？看来我跟王子殿下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说完还“羞涩地”冲他眨了眨眼睛，像个十足的花痴。
古桀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科学家？拥有“上帝之手”的神秘人物？也许，科学怪人就是有些奇怪才是科学怪人吧？他顿住了，心里突然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事情与杰森·威利斯扯在一起，一定没有什么好事。
“我们去走走吧。”
莫天浩提议，古桀点了点头，于是两人顺着西凉湖公园慢慢地走着。莫天浩一直等着古桀发问，他却没有开口，莫天浩没意思地撇了撇嘴，说：“你想问我家诺诺的事吧？”
这时，古桀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但他马上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骇然地看着莫天浩，那、那不是真的！
“猜到了？”莫天浩不以为意地轻笑道。
“去年年初，我准备接受贵国委托的一项研究，送来的研究资料中恰好有你的资料。后来有一天，我不小心发现玲玲看着你的照片发呆。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凡事都太冷静了，完全不像一个花季少女，难得对什么事感兴趣，更何况是发呆了。”说着，莫天浩笑了笑，接着说：“所以……”
“所以，你克隆了我？”古桀不敢置信地接口。
“嗯哼。”莫天浩送了耸肩。
“你……”古桀此刻竟不知道是该震惊还是愤怒，突然，他摇了摇头，说：“不可能，我之前从来没见过你……”
“要取得一份DNA很容易，并不需要我亲自动手。”
古桀无言以对，这个时候，他脑中一片混乱。
莫天浩对此事完全不以为意，一副谈论天气般的口吻，笑着说：“你不觉得你们很有缘吗？早知道你会逃到宁园来，我也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气制造诺诺出来了。那个傻丫头大概以为你们都是我制造出来的吧？”
“可是，古诺他说……”
“那只是我杜撰出来的记忆，通过催眠植入他的大脑。”莫天浩对于这件事倒是毫不隐瞒，“当然，这些怎么可能瞒得过我的玲玲呢？”
难怪她会莫名其妙地收留了他，难怪她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他们任何一个，难怪她总是要他们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难怪，无论他怎么说，她都不肯相信他是真的喜欢她。甚至在接受他的告白、在她无助地抱着他要他不要离开的时候，她的表情会那么绝望。她以为，他跟古诺一样，记忆和思维都受到了控制……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古桀握紧了拳头，“你竟然把别人的生命当儿戏！你以为生命是可以任意玩弄和操控的吗？”
莫天浩耸耸肩，说：“这世界上只有我愿不愿意，没有可不可以。”
古桀沉静的眸中渐渐地蓄起了怒气。
莫天浩连忙投降地抬起手，说：“我这么做全是为了玲玲。”
古桀皱着眉，说：“你以为你这样做她会开心吗？”
“林爱也是复制人，你知道吗？”
原来，杜斯玲说林爱跟他们一样是这个意思。此时，古桀已经不会再感到惊讶。
“不过，她还有一个名字叫‘玲玲二号’。你想知道‘玲玲一号’的故事吗？”莫天浩依然笑着，那笑容让古桀忽然觉得有些沧桑。
古桀点了点头，与杜斯玲有关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玲玲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如果她从事生物科学研究的话，现在的成就绝对在我之上。她十岁的时候就会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派去照顾她的人看她安静地待着，也不管她，而我竟然也忽略了她只是个孩子。”莫天浩叹息了一声，说：“直到她十三岁那年，她牵着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孩子出现在我面前，说她是‘玲玲一号’，名字叫林依依。玲玲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跟着我，她从来都是懂事而安静的，我从来没见过她笑得那么开心，她整天带着‘玲玲一号’到处跑，整天依依长、依依短的。只有那段时间，她才像个孩子，一个得到了心爱的玩具高兴得到处炫耀的孩子。”
想起那段时间杜斯玲活泼可爱的样子，莫天浩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有林依依之前的漫长岁月里，她一个人要怎么度过？她该有多么寂寞？所以，她才会为自己“制造”出一个玩伴吧。
“即使在我的岛上，人类复制也是一个极敏感的事情。玲玲当时还小，不知道外面的道德观念，一个人独自完成了克隆自己的实验，这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只不过这些都被我挡了下来，玲玲并不知道。但是，我又犯一个错，把‘玲玲一号’完全交给玲玲。玲玲本身还是一个孩子，她要怎么去教育另外一个孩子？‘玲玲一号’一出生就是十三岁的状态，本来就没有给她充足的成长空间。而在岛上受到的都是负面的影响，让她察觉到自己并非正常人类，她对周围的人产生了恐惧，然后是嫉恨，心理慢慢地变得扭曲了。”
莫天浩停了下来，又是一声轻叹。而古桀站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这个属于杜斯玲的故事，那是他来不及参与的过去。
“她越来越嫉妒玲玲的单纯、快乐，于是想到了取而代之的方法，反正两个人都是一模一样的。而她、她差一点就成功了。”
古桀的身体猛地一震，仍然没有说话。
莫天浩沉吟了一阵，还是说出了最残忍的那一部分：“……她一人分饰两个角色，使我们以为‘玲玲一号’产生性格障碍的瑕疵。当我们去找她的时候，她却让我们以为玲玲才是‘玲玲一号’。我几乎亲手将玲玲送进销毁室，直到最后一刻事情才败露了。”
指尖猛地掐入掌心，殷红的鲜血滴了出来，却也及不上他内心的恐惧。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失去她了！
“经过这件事，玲玲的精神几乎崩溃，不得已之下，我只好把她送出岛。也是到此之后，她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还要再复制出一个林爱来？”古桀低声吼着。
“那是因为她将自己封闭在宁园中，不肯走出去与人交流，也不让任何人进来。”莫天浩说，“这样下去，她会更加寂寞的。在她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我把林爱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她，我告诉她，她不接受，我便销毁‘玲玲二号’，她虽然害怕，但还是接受了。”
古桀问：“你怎么知道她的自闭不会因此变得更加严重？”
“我的玲玲很坚强，她不会让自己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莫天浩一脸引以为豪的表情，“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为了林爱，她走出来了，甚至走进了学校！”
古桀的反应是转身就走。他要马上回到她身边去，抱着她，告诉她不再孤身一人，告诉她从此以后她有他来保护。
莫天浩站在原地欣赏着樱花，唇边浮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杜斯玲回到宁园后不久，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她疑惑地摘下听筒，屏幕上显出一个金色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那人看起来高大俊朗，打扮优雅得体，紧抿的唇和绷直的下巴线条却泄露了他的傲慢。他用不太熟练的中文说：“你好，我是来找古德桀拉斯特的。”
他的神色看起来没有一丝波澜，声音也像机器发出来的，听不出一丝喜怒来。
杜斯玲有些茫然地说：“先生，您可能找错了，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一个穿黑西装的大汉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而杜斯玲认得那个大汉，正是几个月以前袭击他们的绑匪其中一个。但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绑匪那么简单。
于是那男人点了点头，又说：“我要找的人的确住在这里，但他可能没告诉你他的真名。杜小姐，请你让我们进来。”
杜斯玲犹豫了一下，按下了开门键。
不一会儿，那金发男子便带着六个保镖走了进来。他自动自发地占据了三人的大沙发，六个保镖齐齐地站在沙发后面。两个人的态度皆是生疏有礼，客套两句后，那金发男子说：“小姐，你知道你收留了一个不该收留的人吗？”
“我没有收留什么人，住在这里的都是我重要的家人。”杜斯玲眉头轻轻一挑，四两拨千斤地说。
那金发男子使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保镖就将一叠照片摆在杜斯玲面前，说：“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
他？杜斯玲轻笑。那叠照片中明明是两个人，一个古桀，一个古诺。
看到金发男子眼中的恼怒，杜斯玲依然笑着，说：“我觉得，应该先请问一下阁下是什么身份？”
发男子傲然地抬起头，说：“杜小姐，请你不要惊讶，我是曼特奥王国的大王子——亚历士·修利亚。”
“哦？”杜斯玲微微挑高了眉表示惊讶，声音却淡然地说：“我记得，曼特奥王国并没有与我国建交，殿下这样贸然前来不太好吧？”
曼特奥王国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小岛国，很少与别的国家往来。
亚历士眼中精税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笑了，朝照片上看了一眼，说：“而他，是曼特奥王国的二王子。”
他不是……杜斯玲垂下了眼眸，却没有开口。
亚历士有些得意，以为她已经被这个事实震慑住了。
“那又怎样？”杜斯玲突然轻轻地开口，声音极轻，却不是亚历士想的那样被吓到了，而是有些无奈。
“那又怎样？！”亚历士拔高了声音重复了一次，“他是一个王子，而不是像你这样的平民。”
“不管他是王子还是平民，在我心里，他是一样的。”
杜斯玲声音不大，但却有着她特有的，属于她那种弱弱的坚定。
她真的听懂了他的话了吗？亚历士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说：“你以为他是一个高贵的王子吗，这样的身份只会让你们过得更好吗？”
杜斯玲叹了一声，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她的心情，没必要让眼前这个陌生人知道，她只希望他——古桀越平凡越好。然而，他却是一个王子……她其实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她很乱。她之前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寻找到一些线索，猜到他就是那个真正的王子，所以亚历士的话并没有让她惊讶。
但是，心却有些痛，事实竟不是由他亲口告诉她的。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又为什么任由她误会他的身份，还有他什么时候会离开……
“你……”亚历士这下真的茫然了。
亚历士突然了然地笑了起来，说：“我明白了，原来你喜欢他？不错，怎么说他也是出身皇室，至少那光鲜的外表就吸引了许多少女。”
杜斯玲依旧只是微笑。
“几乎所有的女孩子都做着一个梦，一个高贵而俊美的王子，骑着骏马来接自己到王宫中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这一切都太完美了，不是吗？”亚历士双手一摊，以为自己猜中了她的心情而有些鄙夷地说着，“但是童话毕竟是童话，现实生活中是没有这样的可能的。你以为他真是你看到的那样吗？让我猜一下，你会怎样形容他？纯真？可爱？那全部都是假的……”“其实……”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说：“你被他骗了，他其实是一个残忍而又卑鄙无耻的混蛋！”
杜斯玲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她没有想到会有人把如此恶劣的形容词套在他的身上，而那个人还是他的亲兄弟！
“他是一个犯了罪被流放的‘王子’，你所想的那些无上的荣耀、高贵的身份、财富……他统统没有！他现在仅仅是一个罪人，是一个已经失去了一切、一无所有的王子！”亚历士残酷地笑着。
无论怎样，他都回不去了……那就是说，他已经离不开这里了，是吗？杜斯玲闭上眼睛，再睁开，却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释然。她笑得更加美丽了，重复着那句话：“那又怎么样？”
亚历士掩不住怒气地重重拍着茶几，疾言厉色地说道：“那又怎么样？你知道他做过什么吗？他为了王位谋害他的父王和他的两个兄长，将国家的机密出卖给敌人！你觉得这样的他会是你眼前这个乖巧白痴吗？都是装出来的！他是一个罪人！”杜斯玲的手微微地一颤，她暗自握了握拳。随后她优雅地说：“我不相信他会做这样的事。”
“我说的都是真的，每一个字。”亚历士也不以为意，“当然，你也可以亲自问问他，看看他会不会对你说实话。”
“殿下不远千里而来，就是要跟我一个‘平民’说这些的吗？”杜斯玲仍是一派淡定，仿佛他说的都是废话。
“哼！我只是来看看我的‘王弟’过得怎么样而已。”亚历士毫无诚意地说，“顺便告诉你一下，他本身就是一个低下的人，在他做了那么多连上天都无法原谅的事情后，他不配堂而皇之地得到幸福！”
杜斯玲的双眼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你们以前就是这么对待他的吗？你才不配做他的兄弟！在我看来，没有谁比他更配得到幸福了。请你转告你们那些拥着高贵血统的王子公主们，他幸福与否都用不着你们操心！我会让他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玲玲，我回来了！”
古诺清爽而愉快的声音传了过来，杜斯玲慌了一下，他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呢？才想着，他已经跳了进来。看到家里有这么多客人，他有些愕然。
亚历士斜眼看古诺，带着几分不屑地说：“别再装模作样了，你这个白痴样真是让人恶心。”
古诺嘟起嘴，不高兴地说：“玲玲，他是谁啊？怎么这么没礼貌？”
“古德桀拉斯特，别再用这么恶心的语气跟我说话！你以为我会连你也认不出来吗？”亚历士鄙夷地说着，“你应该知道，跟我玩花样是没有好处的！”
杜斯玲拦住一头雾水的古诺，对亚历士说：“宁园不欢迎您这种‘高贵’的王子，请你离开这里！”
“你！”亚历士愤怒地站了起来，“跟王室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很可惜，中国的王室几百年前就沉睡在地下了。”杜斯玲也站了起来，作出送客的动作。
亚历士冷笑一声，愤怒地拂袖而去。
飞奔回来的古桀刚走到庭园中，看到走出来的亚历士，一闪身躲了起来。等到他们一走过，他马上跑进主屋。
“斯玲。”古桀慢慢地走到杜斯玲身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说：“你……都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杜斯玲问，淡淡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该吃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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