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济颠大师醉菩提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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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死夫妻订盟后世 勇将军转蠢成灵

话说这”玉髓香”,乃是三年前,外国进贡来的一种异香,朝廷取来烧过了,就吩咐冯太尉收好,太尉奉旨就收放在宝藏库中第七口柜内。 到了上年中秋夜,皇上圣体不安,皇太后取出来烧了一些祈求上天保佑,又随手放在内库的第三口柜内,皇上不知。 因今要烧这香,原叫冯太尉去取,太尉走去取时,已不见了,心中慌忙,不敢回旨,故私自出来求签问卜,恰遇着济公,气恼头上,正要将他出气,故有此一番审问。

今见济公说出他的心事,怎么不惊? 又听见说他知道消息,怎么不喜? 只得备酒请他,求他说出。

济公直吃到烂醉如泥,方慢慢的说道:”这香是旧年中秋夜,皇太后娘娘因祈保圣安,取出来烧了,就顺便放在内库第三口柜内,你为何问也不去问一声,却瞎闷闷的乱寻?”说罢竟辞别而去。 那冯太尉半信半疑,即飞奔入朝去查,果在内库第三口柜内,连皇太后娘娘也忘记了,方信济颠竟是未卜先知的一尊活佛。

那济公一日在湖上闲行,忽见许多人簇拥着两口棺材,远看又似一起,又像两起,又见几个少年好事的,三三两两的在那里议论。 济公听一听,原来前面一口棺材,是王员外的儿子王宣教,后头又一口,乃是陶斯文的女儿陶秀玉,二人郎才女貌,私相爱慕,暗里往来,一个愿娶,一个愿嫁,誓不他适,后来两家晓得了,说他们不端正,逼令别行嫁娶,二人拗不过父母,又不忍负盟,遂相约了逃出涌金门,双双投湖而死。 两家悔恨不及,只得各自捞起,各自买棺盛殓,各叫人抬去烧化,众人把这事当做新闻,在那里说。

济公挨向前去说道:”若是这段因果,他二人心还未死,只怕烧他不着,除非我去方可烧化得着。”

众人听了,那里肯信? 可是王宣教的棺木,抬在兴教寺;陶秀玉的棺木,抬到金牛寺,两处举火烧,果然尽皆烧不着,两家父母各自惊骇,不知何故。 又有那个好事的,将济公的话,传到那两家的父母耳里,两家只得央同众人来请济颠。

济颠道:”要我下火也不难,但酒是少不得的。”

两家父母道:”有酒在此,听凭师父去吃就是。”

济公先同到兴教寺,陶员外忙取出酒来请他,济公一连吃了七八碗,方对众人道:”他二人前世原是一对好夫妻,只因口不好,破了人家亲事。故今生父母不遂其愿,但二人此一死,虽说是情,却有些气节,后世必然仍做夫妻,你今将他两处烧化,如何肯心死?待贫僧移来合化,方可完前因后缘。”王陶两家听他说明因果,不敢违背;遂叫人将陶秀玉的棺木也抬到兴教寺一处,济颠手执火把,作颂道:

今生已死后生生,死死生生总是情;

既死水中全不怕,定然火里也无惊。

移开两处心留恨,相傍成灰骨也荣;

漫道赤绳牵不住,盖棺而后忽亲迎。

咦! 凭此三昧火光,认取两人面目。

念罢举火,烧得烈焰腾空,只见两副棺木中,各透出一道火光,合做一处,冉冉而去。 众人无不惊异,直待化完,王员外又要请济公吃酒,济公已不知走向那里去了。

那济公一日同沈提点打从官巷口徐裱褙画店门前走过,忽看见壁上裱着济颠的画像,沈提点近前一看,称赞道:”画得十分像,但赞得太少,不足尽你的妙处;况且上面空着许多白纸,何不再赞几句?”

济公笑道:”恐怕无可赞处了。”因叫徐裱褙画取下来,又写几句道:

远看不是,近看不像,

费尽许多功夫,画出这般模样。

两只帚眉,但能扫愁;

一张大口,只贪吃酒。

不怕冷,常常赤脚,

未曾老渐渐白头。

有色无心,有染无着。

睡眠不管江海波,

浑身褴褛,颠倒任他尘俗气。

桃花柳叶无心恋,月白风清笑与歌。

有一日,倒骑驴子归天岭,

钓月耕云自琢磨。

济颠题罢,沈提点道:”如今才觉这画像上有些精神!”遂邀了徐裱褙一齐到通津桥酒楼上去,三个人说说笑笑,直吃到傍晚方各散去。 此时是八月天气,杭州风俗喜斗蟋蟀,那些太尉内臣,尤为酷好,往往赌大输赢。

却说东花园土地庙隔壁,一个卖青果王公的儿子,叫做王二,专靠着捉蟋蟀出卖,一日五更,出正阳门捉蟋蟀,刚走到苎麻边时听见一个在里面叫得好,分开了苎麻一看,只见一个蟋蟀儿,站在一条火赤练蛇头上,吃了一惊,忙取块石头,照着蛇身上打去,蛇便走了。 那蟋蟀早已跳在地上,王二忙向腰间取出罩儿,赶着罩了,再细看时,却生得十分好,不胜大喜,急急回家,叫老婆取干净水浴一浴,放在盆内,将好食养过两日,拿出来合人斗,就一连赢了几场,一时竟出了名。

一日王二正斗赢了,打从望仙桥上过,正遇着张太尉喝道回家,王二手里捧着盆儿,立在旁边,让他过去。 可是张太尉最喜的是蟋蟀儿,见王二捧着盆儿,便吩咐住了轿,叫王二近前讨看,王二将蟋蟀呈上,太尉开盆一看,见生得比寻常不同,满心欢喜对王二道:”你把这蟋蟀卖与我罢!”王二道:”这个蟋蟀,乃是小人父亲所爱的,相公要买,待小人回去与父亲说了,然后送来。”太尉道:”你若肯卖,我与你三千贯钱,一副寿板。”王二谢了,忙回家与父亲说知,王公道:”太尉既肯出许多东西,怎的不卖?须急急送去,不要错过了。”王二道:”今日送去,太觉容易不值钱,明日送去罢。”遂将盆儿收进去放好,自却出门去闲走。

却说这张太尉见了这个蟋蟀,十分爱他,又不见王二送来,随差一个干办,叫一个栅头,同到王家讨信,王公接着说道:”斗一场赢一场,真实好个蟋蟀。”

栅头道:”人人说好,我倒从不曾见。”

王公道:”待我取出来与你看看!”遂到里面取出个盆儿来,放在桌上,揭开盖要叫栅头来看,不防那蟋蟀一跳跳出盆去,直跳出门外去了,三个人连忙赶出来捉,早被邻家一只鸡子走来,一口啄将去了。

王公看见气得哑口无言,干办与栅头说道:”王公好没造化!三千贯钱、一副寿板,白白的送掉了。”只得去回覆太尉不题。

不多时,王二回来,王公料是瞒不过,只得将干办栅头要看,被鸡吃了之事,细细说了一遍,王二急得暴跳,把桌子一翻,碗盏盆子打得粉碎,又不可埋怨父亲,心上又气不过,只得走出来散闷。

才走到十字路口,忽撞见济颠笑吟吟的从对面走来,向王二道:”你不必气,若肯请我吃一醉,包管与你邻家这只鸡儿,讨还你的蟋蟀。”

王二暗想道:”他怎知我的蟋蟀被鸡吃了?这话甚是蹊跷。”便道:”请你不难,听凭老师父放量吃个大醉,但须要讲明,若没有蟋蟀还我,那时脱褊衫,还酒钱,老师父莫要怪。”

济公道:”贫僧从来不打诳语,你但请放心。”王二也是个好酒的,况是心上纳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同济公到一个酒店里去,你一碗,我一碗,直吃得稀泥烂醉,方才起身。

王二醉则醉,事在心头,临出门还问济公道:”酒已请你了,蟋蟀几时还我?”

济公道:”明早五更头,若没有,只管来剥褊衫;若有了,却还要请我。”

王二道:”若果真有了,便再请你便了。”王二一径回家里,王公怕儿子噜苏,躲在房内不出来,王二酒又醉,心又气,跌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直到五更才醒,又听得唧唧的叫,又惊又喜,慌忙走下床来,听一听,是蟋蟀在盆里的声音,推开窗子,放入月光来,将盆儿取到窗前,揭开盖一看,那个蟋蟀却好端端的宿在里面,原来日间鸡吃的乃是三尾聒子(虫名),王二看得分明,满心欢喜,忙叫父亲道:”阿父!你不要着急了,日间鸡吃的,乃是三尾聒子,蟋蟀自在。”王公听了道:”好呀!好呀!”也起来了,王二又将济公许还的话说了一遍,父子二人好不欢喜,也不再睡,坐到天明,王二叫老婆收拾早饭吃了,取着盆儿,投张太尉府中来。 门公报知张太尉,太尉叫王二进去问道:”昨日干办的来说你这蟋蟀被鸡吃了,甚是可惜,你今日莫非有个好的送来么?”王二道:”昨日父亲不知,拿出来看被鸡吃的,乃是三尾聒子,这个好蟋蟀端然在此!”

太尉大喜,取了蟋蟀,就发了三千贯钱,一副寿板与他,王二拜谢了,叫人扛了回去,果真的去寻着济公,又请他吃了一坛酒。 那张太尉得了这个蟋蟀,当日就拿去与石太尉斗了一场,又赢了三千贯钱,一连斗了三十余场,场场皆胜。 张太尉喜之不胜,因而替他起个乳名,叫做王彦章,爱之如宝。 不期养至秋深,大限已到,太尉真是可惜,打个银棺材,盛了香花灯烛,供了三七二十一日,方与他出殡,请了济公来与他下火,棺至万家路,济颠乃手执火把,念道:

这妖魔本是微物,只窝在石岩泥穴,

时当夜静更深,叫彻清风明月;

聒得天涯游子伤心,叫得寡妇房中泣血。

没来由,只顾催人起贪嗔,

费尽自家闲气力。

既非是争田夺地,又何苦尽心抵敌?

一见面怒尾张牙,再斗时扬须鼓翼。

赢者振翅高鸣,输者走之不及。

得利则宝钞盈千,赏功只水饭几粒。

纵有金玉雕笼,都是世情空色。

倏忽天降严霜,任你彦章也熬不得。

伏此无明烈火,及早认出本来面目。

咦! 托生在功德池边,相伴念阿弥陀佛。

济公下火毕,忽一阵清风起,在空中现出一个青衣童子,合掌当胸向济公道:”感谢我师点化,弟子已得超升矣!”言讫不见。 张太尉看见,满心欢喜,邀请济公到府中吃酒,是夜就在太尉府中住了。

到了次日,别了太尉回寺,打从王锦衣府前过,忽听得府里鼓钹与哭声,甚是热闹。 因向管门的堂候官问其原故? 堂候官道:”我家老爷中年无子,后房有十来个小奶奶,前年才生得一位公子,爱惜如宝,不期昨夜死了,请僧人在此做佛事,所以哭泣。”

济公道:”既如此,可通知说我济颠要见。”堂候官禀知锦衣,锦衣将济公接进去相见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一位小公子甚是聪明,不幸昨夜死了。我实舍他不得,你可说几句佛语,送他入土,使他另生好处。”

济公道:”入土不如送他下火,他生在别处,不如还生在相公家里。”

锦衣道:”此时下官心绪已乱,但凭老师超度他。”

济公道:”既是如此,可速抬出来,就当厅烧了罢!不要误了时辰,又被他人占去。”王锦衣忙叫人扛出棺材,在厅前丹墀中放下,济公手执火把道:

小公子,小公子,来何迟,去何速?

与其求生,不如傍熟。

咦! 大梦还从火里醒,银盆又向房中浴!

王锦衣在厅上看着济公火化,早有侍妾来报道:”恭喜老爷,第七房刘奶奶生下一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