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官商两道多年,起起伏伏了一辈子的韩掌柜早就练就了一副七巧玲珑心,和气生财吗,要说做然方面这位盛合商号的大掌柜真的是没说的。
四辆大车、二十六匹快马,还有两位“准家属”,构成了南下赴任的全部阵容。
马,是上好的内蒙三河马,膘肥体壮,油光水滑的。三辆马拉的打车上,用皮子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柏木箱捆成了一座小山。排在最前面的一辆由两匹青灰色的骡子拉着,牲口的毛色和体形都是一模一样的。车厢是上好的红木料子,外头是朱红色漆饰,跟暖轿子一样用的是红云缎面红纺丝里沥水顶子帏帘,车里生着炭火盆,外头赶车的车夫是一个背着长枪、挎着短刀的女镖师,一看就是家眷乘坐的!
吃准了这个从天而降的便宜兄弟是个从西洋回来不接地气、不通风俗人情的二愣子,再加上这次有挚交盛宣怀和背后的李中堂提供方便,买卖人出身的韩掌柜做起事来自来然是事无巨细。除了家眷乘坐的那辆车,剩下的三两一辆拉的是乱七八糟的私人物品,梁歪两辆都是专门用途上下打点疏通用的土产、利事。接着盛合商号总号的便利,老掌柜的直接从常年跑口外的商队里调出几个手脚麻利、精干的棒小伙子,作为长随一路伺候着南下上任。等到了沪上,上下打点疏通方面,老掌柜的也都安排到位了,新走马上任的刘管事将会全权负责,总之作为主人家的胡柯只要安安稳稳的忙活制造局里的差事,享受齐人之福就成了!
“刘管事,下白毛雪了,暂由上路的石油又耽搁了时辰,瞧这架势,咱们日落前是赶不到客栈打尖落脚了!”一个辫子盘在脖子上面,穿着皮袄戴着皮帽、挺胸凸肚的年轻汉子擂主胯下鼻孔里直喷白雾的三河马,转过身去费力的说道。
冬天了,日头落得早,直隶京津一代虽然不必口外,但这会也已经是日幕低垂,温度是越来越低。马鞍和皮缰绳上都悄无声息的结了一层霜,常年跑口外的伙计、镖师都知道冬天里要珍惜马力,胯下上等的内蒙三河马喷着粗气,用提子刨这坑,等待马背上主人的决定。
“是啊,刘管事,咱歇歇吧,感到下一站打尖落脚是来不及了,在不歇歇的话,老爷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不碍的事,可咱们这些接送的人怕是等不到等人高升奉上,就得先办白事了!”一个虎头虎脑,脸上带着淡淡高原红的年轻汉子,也咧着嘴打趣道。
“瘪犊子的玩意,老爷和太太都在呢,也没个正形!得嘞,我受累,候着,我问问去!”都是以前总好礼知根知底的熟人,刘管事也被逗乐了,笑骂了一声赶着骡子掉头朝着放着马车不做非要骑马的腹黑死宅赶去。
“先生,咱这一趟出来算是耽误事成了,前面开路的伙计算过了,咱们在太阳下山前是赶不到下一站打尖落脚了。眼瞅着这太阳发紫了就要落下去了,先生,您看今晚是不是将就一下,先找个地方歇一晚上?先生,耽误时辰这事都怨我,等到了地方您要打要骂怎么都成,只是眼瞅着太阳快落山了,又下白毛雪,再这么赶下去牲口也快吃不消了哇!”关系到自己一家老小的未来前程和生活,刘管事陪着笑脸,小心的试探着问道。
“行,传个话,让前面探路的和两边警戒的弟兄们都回来吧!咱们在口内,不比口外的大草甸子,一天大雪的就算是有不开眼的毛贼,也没这时候出来揽活的!找个避风的地方,生活扎营,咱们歇一晚再走!啊,对了,把咱们这四辆大车都用皮索连接起来,围成一个圆圈,人马都在最中央,既挡风也能防范于未然!”紧了紧身上七斤多重的双排扣羊毛呢大衣,骑在马上的胡柯用手遮住眼睛,远眺了一下远方天际,点头道。
“先生,这法子倒是两全其美,只是太太还在车上,咱们这些浑身汗臭的伙计、下人和老爷、内眷挤在一起,这没这个规矩啊!”愣了愣,刘管事为难的嘀咕道。
“注意点就成了,荒郊野外的,总不能为了规矩就让大家伙顶着寒风喝凉水吧?就这么定了,太。。。太太,那里有我!”毕竟是从后世人文法制、高度和谐的社会穿越来的,胡柯还是不太习惯这个时代主仆之间的巨大差异,摆摆手坚持道。
“谢先生!”管事的行了一礼,寒冬腊月的如同饮了一盅烧酒一样,心里暖哄哄的去传令去了。
“兄弟,好马术,好枪法!瞧兄弟年岁也不大,莫非在大营里吃过粮?”找到了避风的地方,抖抖倒打毛的皮衣的伙计,给马松松肚子,脸上带着高原红的伙计挑着大拇指问道。
“嘿,老话说的好,宰相门房四品官,咱大人虽比不得李中堂,但也是实打实的人杰。暂时跟着大人从洋人地界上回来的,没电趁手的把事还不丢尽了大人的脸呐!给!”一个跟着胡柯从安南边境的热带雨林里一路过来北京的老卫兵,咧嘴一笑,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军用铁水壶。
“嗬,什么西洋景?!怎么瞧着像是东交民巷洋兵用的?!哎哟,烧刀子!”伙计欢喜的嘴巴直接咧到了耳朵根子,笨手笨脚的拧开木塞盖子,忙不迭的啜了一口。
“六子,这是下午路上打的的兔子,拿去剥了,晚上是烤还是炖汤听长官的!传令下去,别嫌麻烦,找几个装东西的柏木箱子垒在一起,选个眼力好的弟兄在上面放哨,一个时辰一岗的轮换。”刚刚用一壶烧刀子打发了伙计的老兵,正了正背上背的毛瑟1874式11毫米九响步枪,递过去两只肥大的灰野兔,拉着临时充当某人勤务兵的小六子,叮嘱道。
“是!我这就去,排长,这会刚入冬没多久,兔子正是肥的时候!明儿一早上路的时候,您多受累,再给打上十几只,好让打击或都能分上一口肉!”讪讪的把准备敬礼的手放下,小六子腆着脸,可怜兮兮的凑上去问道。
“混小子!这会人都知道躲屋里抱着炭火盆猫冬,畜生也不傻!这两条不走运的估计也就是被咱们的马蹄声给吓出来的,上哪给你找十几只去?!长官出钱买了那么多的酱牛肉,还不够堵你嘴的啊?!”排长好笑的轻拍了一下小六子的脑袋,示意这货赶紧办正事去。
虽说是走口内,一路上也都有官道,但是年根岁底了,再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过年了。这会没有猫冬粮食过年的各路牛鬼蛇神可都是全都出来找收成了,为了防止哪个不长眼的来找麻烦,盛宣怀特地托关系从淮军大营里倒腾着拿出了三十杆德国原装进口的毛瑟1874快枪,胡柯身边的二十个护卫和队伍里的伙计、车夫人手一杆,子弹也给了不少。反正都是自己人用,中堂大人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先生,您慢着点!”捡了柴火生了火,刘管事的扶着胡柯下了马,到火堆边坐着。
这年月的官道可不比后市的高速公路,质量等级也就是比一般田野乡间的烂泥巴路要宽敞、硬是些,但是坐着没有任何减震系统的马车赶路,一路上过去对于坐习惯了轿车的胡柯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考验。再加上传不过这会的马褂、长衫,这位爷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摔掉烦人的长衫、皮底靴子和脑袋后面的假辫子,靴子底打了铁钉的小牛皮高腰马靴把整个小腿都护在里面,羊毛呢的马裤穿在身上,膝盖位置戴着羊毛护膝,上身穿着大翻领、双排扣的羊毛呢猎装,外罩一件七斤多重的双排扣羊毛呢大衣。背着管状供弹的毛瑟1874步枪,腰间别着一支秀气精巧的西洋手枪(托卡列夫TT30)活脱脱一个二鬼子的模样!一路过去引得过路的车夫、旅人,一个劲的行注目礼,如果不是这货身边都是一群满嘴京片子的众人,再加上这货有生的一米八三的大块头,总算是没有被人当成岛国上的东阳小短腿。
脸上带着高原红的伙计们之前都是跟着盛合上号里的车队常年跑口外的主,口外可比不得内陆方便,一眼望去除了大草原就是零星的蒙古包。半道上露宿荒郊野外的事情早就成了家常便饭了,没用管事的催促,给马匹喂了草料就各自分头捡柴火,生火。金黄色的火焰****着黝黑的锅底,木柴在火焰中劈啪作响着。从牛皮纸包和皮兜子里拿出来的茶砖和肉干,分别放入两口沸腾的铁锅里,水汽氤氲中,茶香和肉香也随即氤氲开来。
“刘管事,听我那老哥哥说,您官名叫做刘胜来着?”一包半斤左右的南城张记的酱牛肉、几块冻得硬邦邦的白面饼子、一大瓷碗肉汤,盯着篝火上被烤的冒油的两只野兔子,胡柯岔开话题道。
“回先生的话,正是如此。先生,小人从学徒开始就跟着大掌柜的走南闯北,如今掌柜的开恩,放小人来伺候您这位大官人,那是祖坟上冒青烟的事情!做买卖的要讲究道义,这主仆就更没说的了!这点您放心,您要是有什么能用得上小人的,尽管开口便是,小人绝没二话!”西北汉子出身的刘胜刘管家,拱拱手,拍着胸口豪气道。
“别激动,别人都可以信不过,老哥哥那是没说的。刘管事,向您打听个事儿,出发前听声大人私下里说,统领两江的左大人和咱们李中堂素有积怨?李中堂暗中往闽局掺沙子,左大人又往沪上的江南制造局掺沙子,这得多大的仇啊?!这两位大人虽说在对外问题上是大相径庭,但在怎么不会路数,也不会弄到这一步啊?!”自己纠结着始终想不明白,胡柯所幸大包大揽的抛出来!
记忆中1884年的时候,两江总督任上的刘坤一眼见南洋水师舰船落后老旧,不堪使用,就奏请朝廷请求裁撤旧船,节省经费向外洋订购新式铁甲舰。对于洋务一抹黑的老佛爷一道圣旨直接把问题抛给了帮办洋务的北洋大臣李鸿章,结果在北洋大规模向英德两国采购军舰的同时,中堂大人在和南阳分沽铁甲舰的问题上**裸的再三推诿拖延,“恐款式不新,不合用”理由大把大把的。
甲午战争后,深感海防空虚的大清朝咬紧牙关举全国之力掀起了第二轮海防建设,在清末时期这个短暂的回光返照中,凝聚了左宗棠毕生心血的福建马尾造船厂利用法国提供的半成品和零部件,自行建造了建威号鱼雷炮舰。当这艘一千多吨的鱼雷炮舰因为船款无着限制在船坞里白白生锈的时候,财大气粗的北洋却对找上门来的南洋嗤之以鼻,直接一毛不拔。放着已经是半成品的军舰不要,死活不肯拔一毛!
这位李中堂和整个北洋集团,自左宗棠这里开始,似乎一直和南边的两江不对付。
“嘿这要说起来,还要追溯到当年李中堂办团练打长毛发匪的时候。那会中堂拜在曾大帅门下,朝廷剿灭长毛发匪的时候,曾大帅领着湘军猛攻金陵,久攻而不下。当时李中堂带着部队就在那江浙一带,结果中堂为了估计恩师曾大帅面子,对朝廷的圣旨是百般推诿,最后被逼无奈只好去浙江,结果就和左大人碰上了!”说起这件陈年旧事,管事刘胜也是苦笑连连。
一个是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一个是洋人嘴里“大清国唯一的硬骨头”、两江总督,两个举足轻重的忠臣,岁数一大把了,居然还真小孩子一样怄气。。。。。
“小姐,好冷啊。。。”
“见过老爷/先生!”
正说这话,那辆围得严严实实、生着炭火的豪华马车上的帘子被掀起,赶车的女镖师护送着两位披着斗篷的姑娘,走下车来。瞧见火堆边的腹黑死宅,一大一小主仆俩齐刷刷的行礼,只是称呼不太一样。。。。
“咳咳。。。。”管事的刘胜故意咳嗽了两声,扭过头去,给那边瞧热闹的伙计和护卫全猛使眼色。
这四九城天子脚下,王公贵胃、子爵贝勒、豪绅才子,多的犹如过江之鲫。作为大清国的统治核心,两百来积累下来,这四九城吃喝玩乐的馆子那简直没法说。淡淡要说吃饭,这小小的萍合楼,在水深庙大的四九城天子脚下充其量只能算是中游!老祖宗的买卖传了几代人了,到这一代落在一个姑娘家手里,本来老少爷们就等着瞧笑话的时候,这位女东家倒也是硬起。所幸破罐子破摔,捡起祖上留下来的基业,把东家、**一身兼了,虽然不收“一双玉臂千人枕头,一点红唇万人尝”的娼,但是歌舞妓倒是不少。
这位尹双双,尹姑娘据说早年间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据说是个什么知府家的千金。不知道是得罪了人还是怎么的,总之是被破了家,萍合楼的生女东家瞧着这姑娘孤苦无依的可怜,就从中周旋花银子给买回去**成了红牌!从十三岁进萍合楼开始,到今儿,整整四年多了,这姑娘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可是对这一帮苍蝇一样的贝勒、公子,死咬不松口。愣是没一个能靠上身的,这次掌柜的接着盛大人的名头和关系,从中周旋,再加上可能是席间一见钟了情,这姑娘居然松口,同意赎身!只是这什么时候讷讷感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把小美人实打实的收进房里,这可就是自家老爷的私房事咯!
“雪**孤影,空心曾许卿。轻颦双黛螺,秀气的鼻梁高挑,一双丹凤眼清澈晶莹,淡雅微蹙的柳叶眉。。。。贼老天,你玩我啊!!!”某人狠狠的烟了一口口水,跺跺脚,在心里指着苍天大骂(这是要步李元霸的后尘吗?)。
眉宇间藏不住的清新淡雅和小家碧玉的温婉可人,最为稀奇的是身为汉家姑娘,居然是个浑然天成的天足,没有缠脚!酥了大半年的小小胡又有了反应,眼前的这位佳人倒是像极了前世的梦中女神,马尔泰若曦。
“别讲究虚头吧脑的了,赶紧作者烤烤火!六子,兔子好了没?!两只兔子,刘两条。。。。啊,不!三条后退,剩下都切成小块给大家伙分了吧,干肉、酱肉毕竟比不上这鲜肉的油水足!”看着贪图享受,缩在双双怀里从车上来下来的小白狐狸,甩着圆滚滚的尾巴准备炸毛,某人赶紧改了口。
“披上吧,下雪了!”叮嘱了一句,随即就不容反抗的把身上那件七斤多、用料、做工考究的羊毛呢大衣当成摊子,直接把尹双双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