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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奇兵到美人笑

乌飞兔走。

恍若一眨眼的工夫,东方天宝与“东方夫人”约定“博人一笑”的三日期限只剩下了最后一天。

在念奴娇严密防守下,东方天宝就连与她闲唠嗑、暗送秋波的空隙都逮不着,眼瞅着到了嘴边的熟鸭子就要飞了,庙里的和尚都跟着着急,住持方丈也放出话来,让那小两口赶紧把暧昧关系明朗化,要是再这么不清不白地在和尚庙住着,惹得出家人六根不净,休怪老方丈铁扫帚一挥,将大搞暧昧的祸根统统扫地出门!

其实,这两天来一直在搞暧昧的只有一个。

每当夜深人静,念奴娇把房门一锁,东方天宝就隔着门坐在外面,捧着书卷开始念词,念的也不是情意绵绵的诗啊词的,仔细听,他一晚上念的是:“佛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佛曰,色既空、空既色。佛曰……”

你爷爷的,傻冒一个!子勋在对面的房里拿枕头死捂着耳朵也驱不走扰人的“蚊鸣”,偏偏念奴娇在自个床上睡得可踏实了,听门外千篇一律的催眠曲,她那叫一个困!第二天起了床一开房门,对着门外一双熊猫眼,她是倍儿精神地给人当头泼一桶冷水,又摆了张冷傲“冻人”的脸,把人冻得缩在角落里直打哆嗦。

冰冻三尺,实非一日之寒!

到了第三天的早晨,念奴娇照样儿穿着自个刀尺的那一身清凉薄纱,端了一脸盆的冷水,拉开房门正想往门外泼水,哪知今儿站在门外的却不是木头呆瓜,而是那个叫“可儿”的女孩,被一双母狼般凶狠的眼神这么一瞪,她手里那一盆冷水便怎样也泼不出去,“怎么是你?”

“不然你希望是谁?”可儿的话很直接,一语就能狠狠地戳到人心里头去。

念奴娇把脸盆里的水往地上一泼,抓了把梳子,斜倚着门框梳发,一对儿狐眸却打斜瞄着可儿,“你吃人似的瞪着我做什么?我又没偷你男人!”

可儿仍瞪着她,乌黑的一对眸子拥有伏于野林中的狼最敏锐的洞察力与直觉,少了一些人类的虚伪,她很直接地表露自己的情绪,应答的话硬邦邦的:“目前没有!”

手中的梳子一顿,念奴娇睁大了眼,“你真把他当成自个男人了?”

可儿压根不懂什么叫女儿家的羞怩与矜持,眼都不眨一下就非常直接地回答:“他是我选中的男人!”

这话听来更像是“他是我选中的公狼”!狼群里是这么选伴侣没错,问题是那姓东方的家伙横看竖看都不像一匹狼,把这两人凑合到一起想象出的画面,念奴娇只觉别扭!“你选了他,他可未必会选你,至少眼下他是一门心思在琢磨着怎样讨我欢心!”她并指夹起一绺长发,用发梢轻刮可儿脸颊。

可儿直直瞪着她,四颗微尖的门牙磨得咯吱响,“我讨厌你!”

“我也不喜欢你和你选的那个男人!”念奴娇把梳子斜插在鬓角,狐眸中隐透一分狡黠,“既然咱们都不喜欢彼此,而他与我打的赌是必输无疑的,索性,今日你先代他送我回宫如何?”清早就派了可儿来盯梢,说明那家伙此刻不在慈恩寺,眼下就是她逃脱他的大好时机!

可儿一言不发地瞪了她片刻,猝然转个身往院子里走,念奴娇急忙跟紧了她。

二人走到慈恩寺后院东墙边,可儿蹲下来掰开墙根上一丛杂草,墙角便露出一个扒开了土的洞,她指着这墙洞,冲念奴娇说了仨字:“钻出去!”

狗才钻洞!念奴娇一挑眉,这当口又来了公主的傲气,猝然抬手赏人一耳刮子。

可儿见她一扬手,便机警地往后退了半步,半边脸颊仍被念奴娇的指尖刮擦了一下,瞪人的乌眸里猝然露了凶光,她反手扣住念奴娇的手,张嘴狠狠一咬。

念奴娇猛力抽手,手背上仍印上了几颗乌青的牙印,她的娇靥骤冷,狐眸里蹿了金蛇般的火苗,异常妖魅!

两个人就这么相互敌视,周遭的空气倏凝,杀机一触即发!

寺中一个小沙弥正躲在角落里看着这两个人,觉着事态不妙了,拔腿就往佛殿里跑,找遍了几处佛堂,没能找着东方施主。怪了,大清早的,这人去哪里了?

慈恩寺外,一处寒潭,岸上被人竖了块牌子,上面写着碗口大的几个字——凡水性谙练、善泳者,来此应征。

岸石上坐着两个人,一个脸臭臭地抱膝而坐,一个乐呵呵地捧着酒葫芦、拎着鱼竿在那里垂钓。钓了半天,一点鱼腥都没沾钩,脸臭臭的那一个憋不住吱了个声:“这都第三天了,鬼都没来一个,公子还这么悠哉,一大早带着属下来钓鱼!”子勋那张脸拉得老长,满肚子牢骚。

东方天宝举着葫芦喝一口酒,打个嗝,“乖子,空着肚子也别冲人发脾气,等主子钓一尾大鲤,午膳就来一道清炖……豆豆豆芽。”得,这一位喝了酒又发癫了。

接连吃了两天“荤豆芽”,子勋这会儿就跟有了身子的人似的一听豆芽就反胃,他黑着脸道:“您那鱼钩上的饵能钓到鱼,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他本以为新主子来这地方是想学姜太公。姜太公钓鱼是不垂饵的,愿者上钩!可新主子偏就在鱼钩上垂了饵,放了饵料就好好钓几条鱼呗,可人家垂的那叫啥饵料?瞧瞧,金澄澄一块,那一锭十两重的金元宝是子勋藏靴子里的私房钱,居然也被新主子搜刮了去,晃晃悠悠吊在鱼钩上,鱼是没钓上来,子勋的心可跟着鱼钩上的金子一块儿悬着,就怕一不留神,自个的私房钱“扑通”那么一下,白白孝敬了水龙王。

东方天宝这会儿却扣指击敲着酒葫芦,唱起了曲:“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唱着唱着,他竟学了关老爷的架势,脱下一只木屐当大刀往天上指,颇有气势地喝道,“儿郎们统统出来,随我征战沙场,打得如家老贼落花流水!”

子勋扭过头,以手蒙了脸。有这么个时而呆傻时而疯癫的主子,够丢人的!

东方天宝跟个酒疯子似的唤着“儿郎们出来”,拎起鱼竿使劲一晃,长长的鱼线往岸上荡起半圆的弧度,吊在鱼钩上的金元宝甩了出去,扑通落了水,落水那个点与岸边差之毫厘。

子勋听到“扑通”一声,未及细想就赶紧伸手往水里捞,跟恶狗扑食似的,狠、准、快!只一眨眼就把自个的私房钱稳稳捞回手心。

一锭金元宝从水里捞出时还咝咝地冒寒气。这一片寒潭的水温与冰珠湖相差无几,只是此潭从不结冰,水面经年蒸腾着丝丝白雾,岸上松枝笼在白雾里都结上了一层银亮的霜。人若把手伸入潭中,十有八九会被冻坏了手指,因此,广招善泳之人的告示虽发到了京城每条街上,却始终无人来此应征。

这会儿,子勋刚从水里捞回金锭,正想把私房钱塞回靴子里,说时迟那时快,东方天宝甩飞了鱼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牢牢地抓着,而后死死盯着他,脸也一点点地贴近。

子勋攥着私房钱不肯松手,新主子靠近一点,他就把身子往后仰一点,一个往前凑,一个往后仰,结果他是仰躺在了岸石上,新主子则伏下身子跨坐在上面,这姿势怎么看怎么诡异!“公公公公子,你你你你想做什么?”

“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子勋!”东方天宝眼睛发亮,双颊泛着异常兴奋的红潮,抓着子勋的手连晃几下,猝然往水潭另一端指去,“瞧,鱼儿上钩了!”

子勋顺着新主子指着的方位望去,只见寒潭里浮出了一条两米长、水桶般粗壮、通体长满白色鳞片的水蟒,它正在往岸上游。新主子指准了水里那家伙,迭声喊:“看哪,善泳的勇士出现了,许仙!那是许仙!”

子勋一下一下僵硬地转回头来,看着新主子的脸,似乎人家脸上忽然长出颗石榴,他眼底尽是不可思议之色,“善泳的勇士?公子的意思是,它就是您等了三天等来的一号人选?”

新主子骑在他身上无比兴奋地叫:“就是它没错!你快叫兄弟们来,把许仙请回去!”

子勋躺在他身子底下扯大嗓门牛嚎:“那不是人!那是一条蟒蛇!”

“子勋,这是命令!”新主子扔下这句话,牛嚎声戛然而止。子勋万般无奈地唤来不远处十七个完全傻了眼的兄弟们,愣是把游上岸的水蟒给绑了票,让四个人抬着先回慈恩寺。

子勋满脸一抹黑地接来新主子丢来的一本折子,咬咬牙提笔在上面写下第一个加了引号的人选:“白娘子”(泳)。

东方天宝看了看,大笔一挥,愣是把白娘子改成了许仙。

“公子,咱们还缺五位人选。”花了三天时间才选出这么个人不人的玩意,子勋开始怀疑新主子的脑子是否正常。

东方天宝拎个酒葫芦施施然往前走了几步,猝然回过身冲着余下的十四个人指了指永安外城那个方向,眸中笑波泛漾,“京城,乃卧虎藏龙之地!”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旭日东升,永安外城焕发着蓬勃朝气,生机盎然!

普天之下,莫非民土!

如兖毕竟是出身官宦之家,眼高于顶,以为京城这块地方只有入住皇城官衙区的大户人家、文人墨客才是平民中的上等货色,永安外城那些个贩夫走卒、市井之徒压根入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殊不知他漏掉的这块地方才是真正聚集了来自中原各地三百六十行中,行行状元所在!

没两把刷子的人,敢来京城混吗?

由皇城的明德门出了官衙区,来到永安外城最繁华热闹的大兴街,熙来攘往的人潮中,处处可见卖艺玩杂耍的戏班子、摇波浪鼓的小货郎、捏面人儿的手艺人、包馄饨赶饺子皮的街面小贩。永安外城车马喧腾,人景杂沓,龙蛇混杂!

跟着新主子到了外城,十四个“孝子贤孙”眼就花了,东瞧瞧西瞄瞄,京城里好玩好看的玩意可不少,瞧过了几个走绳索、翻筋斗的卖艺人,新主子又犯了老毛病,捡了个菜篮子直奔卖菜那地方,说是去买点荤,孝子贤孙们是认了命地跟上去,扎堆儿就往卖豆芽那摊子里挤。挑好了豆芽,众人一回头——主子不见了!

孝子贤孙们那个急呀,跟丢了亲爹似的,一个菜摊一个菜摊地找,找遍了卖素菜的地方,猛然发现新主子正一人站在个卖肉的摊子前,发呆。

那一排排肉摊子后头站着十来个宰猪卖肉的屠夫,个个五大三粗,就数东方天宝站着的那个肉摊后面的屠夫身板儿跟缩了水似的,手短脚短个头也短,站在屠案后面只露着个冬瓜般椭圆的脑袋,看那岁数也不大,顶多二十来岁,就这矮个子让人瞅着跟小大人似的。

“小哥,买肉?”矮冬瓜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一股子憨劲儿。

东方天宝拾起屠案上切肉的一柄牛骨薄刀,搁手里掂了掂分量,这个屠夫用的刀与他人不同,刀面极薄,刀锋上找不着卷了刃的钝口子,就像一把没砍过肉骨头的崭新刀具。屠夫用的刀通常是刀背较厚、阔刃、分量颇沉的屠刀,使了膀劲才能挥得虎虎生风,偏偏这个矮冬瓜用的刀跟缅刀似的,薄而韧、轻便小巧。

“你这把刀用多久了?”东方天宝似是漫不经心地问。

矮冬瓜憨实地笑答:“整一年。”

屠夫一年换十几把刀是常事,他这一把刀却用了整一年?东方天宝搁下刀子,指指猪背上那块肉,“给我切这一块。”

矮冬瓜持了刀照准那块肉横切竖挑,手中的刀子使得快使得准也使得巧,刀子没磕到肉里的骨头,剁不到骨头,刀锋自然卷不了刃。

肉一称好,三文钱。东方天宝掏出从孝子贤孙那里搜刮来的十锭金子,一股脑地塞给人家,这就来了一句:“你随我走,半年内给我杀三头牲畜,这十锭金子就归你!”

矮冬瓜捧着金子合不拢嘴,这十锭五两重的赤金,他杀十年的猪卖十年的肉也攒不够!

“豆丁谢爷的赏赐!”矮冬瓜笑得憨,心眼儿也实,有了钱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俺这回可以给俺娘请皇城里的大夫了。”

“先回家收拾一下,再到慈恩寺去。”东方天宝招了招手,两个孝子贤孙帮着豆丁收了摊子往他家的方向走。

“子勋,把这人记册子上去。”东方天宝丢出那本折子。

子勋接到手里愣了半晌,“这、这人是个屠夫……”

“屠夫也使刀子。”新主子一句话堵了他的嘴,万般无奈,子勋翻开折子写上第二个人选:豆丁(杀猪卖肉)。新主子看了看,大笔一挥,愣是把那括号里的四个字改成了(京城第一刀)。

善泳、使兵刃的人选就这么定了。新主子领着余下的十二个孝子贤孙,一猛子又扎到卖艺的圈子里,瞧人玩杂耍瞧得正起劲,斜对面一家赌坊里头突然炸开了锅,殴打吵闹声连成一片,周围的人都好奇地扭头往赌坊那边张望。东方天宝站在人群里,心无旁骛,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圈子里玩杂耍的一老一少,那身板结实的老汉仰着头往自个脑门上顶起了一根六米高的细竹竿,盘开弓步,他那七八岁大的小孙女甩着红头绳扎的辫子,一式“穿云燕”,打个筋斗翻到爷爷肩头,抓稳了竹竿一节节地往上攀,攀到竹竿中间,停一下,足尖勾稳了竿子亮一招“倒挂金钩”,而后挺直了身子又往竹竿顶上爬。

东方天宝在底下看得目不转睛,小女娃往上攀高一点,他的颈子就跟着往上仰一点,屏息瞧到紧要关头,就等爷孙俩亮出压底箱的绝活那工夫,赌坊那边突然冲出个人,冲过人潮涌动的大街,冲入围着看杂耍的人群里,冲到墙角,没了退路,眼瞅着赌坊那边也冲出一拨手持刀枪棍棒的壮汉喊打喊杀地奔着这个方向气势汹汹地追来,逃到墙根的这位急得不行,俗话说狗急跳墙,这一位更绝了,没等仇家围攻上来,他自个就“嗖”一下,蹿到那爷孙俩的竹竿上去了。这会儿可真应了句老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小子一蹦,居然直接蹦到六米高的竹竿顶上,抱着竿子缩那顶上成一个小黑点。底下那拨看杂耍的人“刷”一下仰直了脖子,张大嘴巴,看傻了眼。

圈子里鸦雀无声。

东方天宝盯准了竹竿顶上那小子,激动得脸泛红潮。子勋瞅新主子那样儿,就跟热恋中的小伙见了心上人似的,恨不得扑上去扒光人家的衣服直接抢入洞房。你爷爷的,那如饥似渴的馋相够吓人!

带家伙冲上来的几个仇家杀气腾腾地指着竹竿顶上那小子,领头的一个破锣嗓子叫喧个没完:“色子,你给老子滚下来,老子今儿砍死你个王八羔子!”

竹竿上那小子还挺神气,冲底下扮了鬼脸,哼哼:“你算老几?让老子下来老子就下来,那多没面子,有种你自个上来!”“臭小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吧?”仇家捋起袖子,拎一把明晃晃的菜刀站到了卖艺的老汉边上,作势要往竹竿上砍。

竹竿上爬着两个人,那女娃儿还在上面,老汉硬着头皮在那里顶着没敢乱动。拎菜刀的壮汉一来,竿上竿下那三个人全慌了神,小女娃急忙抱着竹竿往下滑。竹竿顶上那小子是上得去下不来,急得直吼:“豹子!老子欠你的赌债明儿就还,你可别把人往死里逼,逼急了,老子跟你拼命!”

豹子在底下跳脚叫骂:“你个臭色子,天天来老子的赌坊,欠了一屁股的债,今儿老子连赢三句局,六六六通杀豹子!新账旧账一块儿算,今儿把你这人给卖了,也抵不清赌债!你小子还不识相,输了色子怪自个手气不好,为什么往老子的相好身上摸?敢在老子眼皮底下吃老子女人的豆腐,你个臭色子是吃多了撑着找死来的!”

“呸!你那相好跟白骨精一个德行!”色子输了手气,嘴皮子上可不认输,占一个高点儿还跟个流氓混混似的,满嘴吐脏,“老子一到你这赌坊,还没摸着碗里的色子,那娘们就带着骚风儿扑过来让老子摸,老子一摸,手气就没了,摇几把色子都是一点老幺!今儿老子算是明白了,那娘们和你是一窝鼠,沆瀣一气,坑得老子翻不了本!”

豹子脸红脖子粗,挥舞着菜刀,“你小子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想翻本?先跳出粪坑洗洗你那身臭气,免得熏死人!”

狗咬狗是一嘴毛!一旁围观的人见了这些个市井流氓还真怕沾了恶俗之气,纷纷避得远远的,让出空地给人斗殴。眼瞅着那个叫色子的痞子是逃不过血光之灾了,圈子里猝然站出十二个银衣劲装的佩剑少年,等那小女娃下了竹竿,十二个人一声不吭地放倒了竹竿,绑了那个欠下一屁股赌债的小子,推到一位长身玉立的素衣人儿面前。

斜刺里冷不丁蹦出这一拨人绑了欠债的冤大头,豹子心中自然不服气,挥了菜刀正想上去与人开骂,几个同伙是眼明手快地拦了他,悄悄指着那十二名劲装少年佩剑衣领上的鹰图腾,小小声地说:“豹爷,那是相爷府的人,咱可惹不起。”

豹子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了被人绑去的色子一眼,吃个哑巴亏,闷声不响地走了。

仇家走了,色子还没弄明白这是咋回事,就被人绑成个粽子推到那素衣人儿面前,由着人家从头到脚地打量。其实,色子这人长得倒不赖,两只眼特大特有神,鼻梁高高挺挺的,挺讨姑娘家喜欢,偏就是一身的坏习气,一股子痞劲儿,眼神也不正,看了素衣人儿的脸,他冲人吹个口哨,龇着牙痞痞地笑,“我说美人儿,今日刀下救人的大恩大德,小的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

啪——

东方天宝笑嘻嘻地抚掌道:“好主意!今儿你就算卖身与我,往后我就是你的主子。小奴,乖!先随他们几个回主子家去。”

小奴?!色子两眼发直地瞪着他,咬着舌头结巴:“你你你是男人?”听了声音,才辨了雌雄,眼神这么差劲,难怪这家伙在赌场上老是赢不了钱。

东方天宝冲他脸上吹了口酒气,一挥手,两名劲装少年是二话不说,一左一右地架起“粽子”快步离去。

子勋又接了主子抛来的折子,提笔写:色子(蹦高)。

这会儿有了能泳能使刀子能蹦跳的,就缺能跑能扛能射能舞的。东方天宝领个头,继续在外城闲逛。

新主子净挑来这乱七八糟的人选,子勋实是看不下去,明着不能阻拦,便趁主子不留意时,忙冲身旁的同伙使了个眼色,一名劲装少年心领神会地点个头,悄悄抽身离开。

半个时辰过后,永安外城突然来了一大批官差,吆喝着驱散街上的人群,蛮不讲理地抄了几家店面摊铺,将卖艺人逐出京城,城门口挂上了宵禁的醒目告示。天还亮着,官府的人就不允行人上街,把外城给戒严了。

一阵嘈杂过后,东方天宝站在如台风过境般变得遍地狼藉、空旷冷清的街道,看着相爷府派出的一拨拨爪牙煞有介事地在四周严密巡逻,他唇边泛了一丝苦笑。

“公子,咱们回去吧。”子勋亦步亦趋地跟着新主子,态度似是十分谦卑。

巡逻的官差不敢驱逐官职在身的人,东方天宝便不急着回去,拎着酒葫芦在大街上转了几圈,指着几家歌楼妓馆问:“子勋,这些青楼何时开门迎客?”

子勋笑了笑,“您不知道吗,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青楼这几日都歇业了,如大人早已发了告示,让楼里能歌善舞的红牌姑娘们去了皇城里头选秀,挑中的舞伎就得入宫,让宫中乐师奏乐排舞。麻雀攀高枝的机会摆在那里,楼里的姑娘们哪还有心思开门迎客,都挤破了脑袋扎皇城里去了,公子今儿想挑个能舞的,怕是难喽!”相爷棋高一招,这一局,新主子是输定了!

东方天宝“哦”了一声,又指着巷角一栋半掩着门的小楼道:“这一家不是还开着门吗,走,咱看看去。”

子勋一愣,抬眼看了看那栋小楼,脸色微变,急忙拉住主子的衣袖,“公子,这是阔老爷玩小倌的地方,去不得!”

“小倌?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咱更要去看看!”新主子没听懂他话里的暗示,甩开了袖子径直奔着楼里头去了。子勋摇摇头,无奈跟了进去。

一进门,一个满脸谄媚的****就迎了上来,扭捏着嗓子招呼:“唷,这是哪阵风把相爷府的小主人给吹到这儿来了,快快快,里边坐。”风尘里打滚的人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进门来的素衣公子身后几个侍从的身份。

相爷府里的那位少主人可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也没多想,只当是如兖那个宝贝儿子来了,赶忙招呼贵客“高升一步”,登上二楼,入了一间雅室,****摊开一沓花名册让客人点,东方天宝也不细看,推开册子,只道:“唤一个能舞的头牌来。”

****忙不迭地哈腰点头,收了花名册,匆忙出去唤人。

东方天宝候在房里,持起一个小童送来的酒水,自斟自饮,几杯烈酒下肚,玉颊浮起一片酡红,他眯了眼,挪步至窗前,开了窗迎着习习凉风,解开两粒衣扣,漫不经心地往窗外看了看。窗子临着小楼后院,院子里跪着个绯衣人,头上顶着个苹果,两只手撑在膝盖前,纤瘦的手臂微微颤抖。院子四堵围墙上各挂了一面铜锣,绯衣人对面十米开外站着个衣饰华丽、面若敷粉的公子哥儿,趾高气扬地持弓而立。下楼来的****就站在这位公子哥儿的身后,不停作揖苦苦央求着什么。公子哥儿似是听得不耐烦,掏掏耳朵,转过身去抬脚就将****踹倒在地上,而后两手叉腰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打骨子里头透出纨绔子弟的轻浮骄纵习气。

****跌在地上,又爬跪起来连连磕头央求。公子哥儿飞起一脚踹开****,上前两步,嘿嘿坏笑几声,猝然拉弓搭箭,箭尖直指斜对面墙上挂的一面铜锣。他搭在弦上的箭十分奇特,没有箭羽,前后两端都削尖了,弹弓时,箭矢离弦激射而出,斜擦过铜锣,竟向左反射,削过跪在院子中间的绯衣人头顶那个苹果,“叮”一声射中左侧围墙上挂的一面铜锣,借着反弹之力再一次回射,削过绯衣人头顶的苹果,余劲未减,只在极短的一瞬,两头尖的箭矢已在四面围墙的铜锣上来回弹射了一次,速度之快,只听得院中铜锣“叮叮”一阵响,四面八方都有箭影闪射而过,铜锣之声骤歇,箭矢已然没入绯衣人头顶的苹果中。

公子哥儿大步上前,一把握住箭杆举了起来。

东方天宝在窗子里惊讶地看到举在他手中的那只苹果已完全削去了皮,“好箭术!”他“啪”地拊掌,冲侍立房中的子勋指了指院子里的公子哥儿,吩咐,“快将这个人绑来,本官的第四个人选就是他了!”

子勋往窗外看了看,又看了看脸泛红潮的新主子,他十分沉痛地说道:“公子,您选的这个人是刑部尚书布大人的公子布射,他与秀容公主订有婚约,是个准驸马爷!”

东方天宝拍拍他的肩膀,好生宽慰:“订有婚约就是还没成亲,那么这个布射眼下一无官职在身,二无爵位加封,三无军勋兵籍,还是个民呗!子勋莫怕,快去将他绑来!”

子勋望天无语,硬着头皮下楼去,刚走到院子里,布大人的宝贝儿子一眼瞧到他就连连招手:“小勋,今儿是陪你家少主子寻欢来的?快快快,去把你家少主子唤来,本公子教他玩些新花样。”

“布公子,我今日是奉了新主子的命令,来请你参与七日后宫城校场的竞技赛,请你跟我走吧!”子勋是破罐子破摔,低着头一口气把话讲完喽,往身后一招手,八个银衣劲装的少年冲上前去,拿绳子绑人。

布射起初还当小勋与他开玩笑,看到那八个人冲上来,他丝毫未加防备,反而哈哈大笑:“如灿这小子又唆使你来玩什么花样?”笑到一半可就笑不下去了,十八个人冲上来架起他的双手双脚,拿粗绳一绑,官宦子弟哪受过这罪,布射扭着身子挣扎,冲着子勋开骂了。

子勋面无表情地往二楼窗口一指,低声说了句话。被人拧麻花似的捆绑起来的布射跳了脚冲子勋指的那个窗口破口大骂。

东方天宝倚在窗前,看着布家那宝贝撒着一股子骄横劲儿,把亲爹的名号搬出来,叫得震天响,可惜没唬着人,反倒遭人拿臭袜子堵了嘴,推推搡搡,硬是给绑了去。

人称“小霸王”的布家少爷大白天就被人强行掳走,****可吓得不轻,敢情这“如家少主人”比霸王还霸道,咱可得罪不起!他慌忙冲跪在院子里的绯衣人招呼一声。

绯衣人站了起来,缓缓抬头,望向二楼小窗,看到小窗里一个眉目如画的素衣人儿正望着他笑,目光如醉,笑意清浅,眉目间动人的风情,勾人魂魄!绯衣人痴然凝眸,心旌摇荡,竟在窗中人儿浅浅一笑时,晕红了脸颊,缓缓低下头去,略显无措地拧了拧衣角。****在一旁连唤两声“雨枫”,绯衣人咬了咬下唇,流云长袖一挥,遥对小窗里那个人儿盈盈施下礼去。

礼毕,绯衣人足尖微旋,竟在院中翩然起舞,流云袖展出水波纹,舞若翩鸿,纤盈的身姿灵动,似舞在万丈红尘中的一抹孤单清寂之色,旋舞着,挣扎于红尘中沉沉浮浮,心境悲苦无依,因而舞姿清冷孤寂,时而挥袖掩面,时而振袖拂尘,自尊与自卑糅合着,一舞,既有纤弱无助时挽袖弹泪的柔情绰态,又有不甘堕落时贯虹般跃出风尘的矫健刚劲。一舞,刚柔并济!

翩翩舞影寓目中,东方天宝心头微动:舞者竟是以舞向他倾诉着不堪的处境、不甘的心境、无依的凄苦与孤独、自卑亦自尊的真性情!

舞毕,绯衣人孑立院中,抬头望着窗里人,晶莹莹的眸子里似有千言万语欲与人倾诉。

东方天宝目光流转在绯衣人的身上,这个舞者肤若凝脂、双眸翦翦、唇红齿白,端的是清丽无双,此刻仰起头来,微露于领口外的白皙颈项却突着喉结,这绯衣人竟是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纤弱少年!东方天宝恍然了悟子勋言中所指的“小倌”是何种含义了。他眯着眼,醉然一笑,伸手指出窗外,指准了绯衣少年,一字字无比清晰地说道:“拿你的赎身契来。”

绯衣少年望着窗内人儿,眸子里迸发出晶亮晶亮的光彩。

持价而估,草楼里的小倌比青楼女子廉价许多,头牌舞伎只需三十两纹银就能买下赎身契。

东方天宝出门时所带的银两已悉数给了屠夫豆丁,此刻囊中空空,他却不慌不忙地吩咐****送来文房四宝,磨了墨,持笔就往小楼内最显眼的一面墙上泼墨挥毫,以左手泼画一片层层叠叠的松涛。众人往墙上看,不知不觉间,魂儿已然出了窍,飘飘欲仙地飞入墙上那片松林中,清风入林,谡谡长松涛声阵阵,徜徉其间,心旷神怡。

****望着墙上墨宝出神片刻,脸色大变,回头再看掷笔负手而立的素衣人儿,饶是风尘里打滚的人也敛了谄媚之态,肃然起敬地拱手道:“东方公子,小的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请公子见谅。”说着,退开几步,深怕自个身上的俗气会玷污了这个传闻中如水镜般不染一丝尘腻的清廉人儿。

东方世家代代洁身自好、清廉执政的好名声在京城这块地方家喻户晓。京城里,人人都认得这位公子的松涛图,那是千金难求的名人墨宝,宫城琅缳阁中珍藏了一幅,京城城墙之上也有一幅,那一幅却是以血泼画而成!当年,这位东方公子便立于城墙上,衣袂迎风猎猎飞扬,在京城百姓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愤然泼血挥毫,手腕上的血如注般喷溅上去,血色染红半片城墙。看着一腔正烈之气、悲愤挥毫的人儿,无数人热泪盈眶。天边一片火烧云映红城楼,血色松涛在落日中悲啸,京城百姓眼睁睁看着那血人儿从高高的城墙直直坠下,欲乘风羽化而去,那一刻,城楼下的百姓呼啦啦跪了一大片,流着泪祈祷上苍怜悯,乞求皇上开恩……

当年的情形虽由他人口中转述,****依然能想象出落日下城楼上那血色染红的悲壮一幕,此刻看着活生生站在面前的素衣人儿,看着他淡然清浅的笑容,****不由微红了眼眶,受过这等磨难,还能再一次站到风口浪尖上,还能衣袂迎风、淡然而笑,这是一个多么坚强而不屈不挠的人!

一幅松涛图终于换得一纸赎身契,东方天宝抖开了那薄薄的纸张,在绯衣少年面前将它撕个粉碎,抛出窗外,风卷无踪。

那一刻,绯衣少年微仰着头看他,眼睛里有一种很温情的东西渐渐滋生,一只手悄然牵住了那片素色衣袖。

“公子,眼下咱们还缺能跑能扛的人选。”

回到慈恩寺,子勋翻开那本折子清点记上去的五个名额。

东方天宝一入寺门,也不急着往净斋走,反而倚在长廊廊柱上,举着葫芦饮下最后几滴酒,拎个空空的酒葫芦敲打廊柱,醉醺醺地喊:“小耗子,快来为我沽酒,拼个一醉方休!”

耗子?子勋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脸色酡红、正撒着酒疯的主子,转个身就想离他远点,眼角余光却瞥到长廊拐角竟蹑手蹑脚走出个人,穿一身宫中太监的蓝袍,两手拢在袖子里,沿墙根“吱溜”一下蹿过来,低头哈腰,尖细的嗓子眼里吐出结结巴巴的话儿:“大大大人,奴才不不不敢上街给您沽酒。”

“小耗子,”醉了酒的人儿眯着眼笑嘻嘻地拍着他的膀子打气道,“不要怕,今儿你只要把我身边这个脸臭臭的家伙扛肩上绕着慈恩寺跑一圈,在我数完十下后,你能扛着这家伙奔回大雄宝殿,我就让皇上赦免了你的罪。”话声刚落,眼前人影一花,“呼啦”一阵旋风儿刮过,东方天宝身边两个大活人不见了。

片刻之后,一阵狂风挟着一溜儿烟尘涌入大雄宝殿。被个小耗子当布袋扛在肩上一番驭风奔驰,子勋只觉天地倒旋,一排排的树在眼前直打转儿,等两脚沾了地,他立刻蹲在地上狂吐酸水,胃里翻江倒海,跟乘船在风浪海啸里颠簸了一回似的,晕得厉害!被新主子耍了这么一回,子勋算是明白了,这第六个人选就是小耗子。一个太监也能被主子选中,今儿个算是蛇鼠一窝,全凑齐了,就等着敲锣打鼓给人看杂耍呢!

“子勋,把那六个人刀尺一下,弄得像个人样了,统统带到院子里列队编号。”

新主子丢下这句话,迈着醉飘飘的步态径自往后院去了。

大白天的,佛堂里一个和尚的影子都找不着,东方天宝一路走来,心里挺纳闷。入了后院,站在石阶上放眼望去,喝!一溜儿的光头全晒在太阳底下,油亮油亮的,乍一看,跟煮沸了浮上锅的一颗颗芝麻汤圆似的,最大的一颗还晃到他眼皮底下,一抬脸,竟是住持方丈。

“施主,你可回来了,快瞧瞧去吧,院子里头妖精打架,老衲法力不足,降不了妖!”

听听,不愧是出家人说的话儿,字字玄妙,听得人一头雾水!

东方天宝走到院子里头一看,两个衣裙清凉的女子正在那里打架呢。

女子打架可不好看,抓脸撕衣服扯头发、撒泼骂街,惨不忍睹,偏偏这两个女子打起架来与众不同——一个是爆发力十足,腾跳、挪跃,无比灵敏迅猛,以最原始而直接的攻击方式扑人要害,凶野如狼;另一个则体态轻盈如蝶舞花丛,衣袂翩闪,轻巧地避过一波波迅猛的攻势,找准空隙逗猫儿似的弹指逗弄对方,几番挑衅,欲使对方怒火攻心而自乱阵脚,当真狡黠如狐!

这一架打得赏心悦目,力与美交错的画面扣人心弦,连吃素的和尚都看得有滋有味,没一个出来劝架。

两个少女在院子里几番游斗已是香汗淋淋,偏就是一个傲、一个狠的性子,互不退让,这一架还真打得没完没了。

东方天宝站在边上看了一会,趿着木屐慢吞吞地走上前去,往两个女子中间一站,张开双臂,吐着酒气喊:“娘子,来给夫君抱个!”

敢情他是想左拥右抱,来个艳福齐天?算盘打得够精,左边的手也伸出去了,却揽了个空,念奴娇旋身一避,与他保持三尺距离。狼女则恰恰相反,见他一来叫了声“娘子”,她就跃身而起,扑了上去,与他撞个满怀。

东方天宝忙抱住她站稳些,右手往她发上一抚,狼女眼中的凶芒倏忽不见,她十分惬意地赖在他怀里,脸颊蹭在他颈子上,亲昵地撒了娇。

念奴娇冷着脸站在一旁,眼角余光却偷偷瞄了过去,瞅到狼女撒娇那样儿,她心里可有点不是滋味了——难怪这木头呆瓜总唤人家“可儿”,这么一个浑身上下充满野性美的女孩扑到他怀里竟乖得像只猫!

见这两人旁若无人地搂成一团亲热个没完,念奴娇口气就有些冲,“木头,愿赌服输,你就别磨蹭了,赶紧送本淑妃回宫!”心里赌得慌,在这地方多待片刻,她浑身都不自在。

“不急不急。”东方天宝拍了拍可儿的脸颊,可儿特乖巧地退到他身后站着,“淑妃娘娘,”他转眸望着她浅浅一笑,“此番吾朝与六国竞技,本官负责在民间选能人异士。中原地大物博、人才济济,本官今日只在京城兜了一圈,已然选中六个身负绝学、各有所长的布衣平民,其中也有善舞之人,淑妃娘娘不妨先睹为快!”

念奴娇眉梢儿一挑,来了几分兴致。

恰在此时,月牙门外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六个衣饰各异、神态不一的人被一队银衣劲装的少年领了来,往院子里七零八落地一站,念奴娇瞪大了眼一个个打量过去——

这六个人衣衫前襟都编了个号。挂着壹号牌子的,瞧那华丽的穿着,大抵是个公子哥儿,只是整个人被绑成了粽子,嘴里头还鼓鼓地塞着一团臭袜子,动弹不得地靠墙根站着,干瞪眼;挂着贰号牌子的那位也缩在墙根边,像一只被猫盯上了的耗子似的,小样儿够可怜,瞧这人的衣饰打扮,似乎是个孬种的太监;“肆号”一副地痞流氓的烂德行,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流里流气地冲美人吹口哨,手里头还把玩着几颗色子;“伍号”让人找得够费劲,她是偶尔低了个头,才冷不丁发现这伍号就在自个眼皮子底下,矮矮的那么一截,冬瓜脑袋,咧着嘴冲人一个劲儿憨笑;“陆号”容易找,一身绯衣,往这班人当中一站,够抢眼的,也就数这一位还有个人样,只是她一时分不清这人是男是女。

六个人数来数去还少了一个,不过眼下这五个往院子里一摆,跟大杂烩似的,荤的素的烂的硬的一锅煮,那滋味可真不是人尝的!念奴娇眼也直了、人也傻了,手指头一颤一颤地指过去,嘴儿一张一合,半天才算出了个声:“这、这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玩意?”

东方天宝走到台阶上,站得高高的,如同一个即将出征沙场的将军,以极其严肃的表情指着院子里七零八落的“玩意”,一字一字朗声道:“他们就是本官即将率队竞技出征的神、龙、奇、兵!”

伴着这无比严肃的语声一道儿“溜”出来的,是一条通体白鳞、无比粗壮的蟒蛇,蛇身上绑了个牌子,它优哉游哉地打众人眼皮子底下扭过去,牌子上一个大大的“叁”字冷不丁蹿到念奴娇视线里,美人儿的嘴角一抽一抽,抽几下又抖起来,抖得厉害了,憋在肚子里的笑就喷了出来,冲天而起,笑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千年冰山轰然垮塌,美人儿笑抽了肠子、笑岔了气。

一班子乌合之众,居然被个木头呆瓜冠名为“神龙奇兵”,烂蛤蟆都飞上天了。她可算明白了,中原天子委以重任的这个活宝县令,竟是个漂亮的草包!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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