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陈应松文集:去托尔斯泰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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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时代风云 斑斓文思

过去常听记者朋友和公安老乡说,章敦华是条汉子,是一个有血性的记者。后来见到其人其文,证实了这些评价是十分准确的。

最先读到的是他的两个中篇报告文学《中国贪官》、《中国大盗窃》,从这些题目,你就知道,章敦华正在他的记者生涯中,深切关注什么。这两个中篇气势磅礴,纵横驰骋,以大量的材料、无可辩驳的事实,剖析了我们社会生活中出现的腐败和丑恶现象、以及产生这种现象的根源。作者的冷峻和犀利,正反映了他的良心、正义感和使命感,是他高朗、大派的人品的折射。同时,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变革时代,他的笔和人民的脉搏紧贴在一起,因此他的作品具有历史的真实性,它无疑记载了我们民族的前进历程。

新闻舆论在社会舆论中究竟应当扮演什么角色,它的党性原则和人民性应当怎样统一,都是有待讨论澄清的。不过记者“大走穴”、抢作家的“饭碗”、干脆就取代作家,似乎成了这几年的“怪”现象——第一届“中国潮”报告文学征文奖得主,一半以上的奖杯被记者捧走;各出版社出版的纪实文学,大多为记者所著,我们不得不痛苦地承认这现实。这也许是作家的悲哀。现在,章敦华的这本《斑斓人生路》又被收入长江文艺出版社的《龙的历程》丛书,它将受到读者的欢迎,是不需怀疑的。当我来评论这些作品时,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惊喜。我认为,书名中的“斑斓”二字,的确可以概括它的内容和风格,文采绯然,令人目不暇接。

他的一组写老区的散文,不论是《忠堡秋色》、《黄河船夫》,还是《陈州散记》、《桐花盛开时节》,都透出一股老成和淳厚的味道。这些散文既有杨朔的清婉,刘白羽的绵长意境,也有秦牧旁征博引的特色。当然,我们不仅仅在其中得到了一种审美的愉悦;不仅仅叹服《忠堡秋色》的肃穆感、《黄河船夫》的深沉感,《陈州散记》的沧桑感,我们更多的是触摸到作者对老区的一片挚爱。在这块血与火洗礼的土地上,物是人非,作者的文思带着很深的追忆和缅怀之情。老区的贫瘠在于她把自己的精血全部输给了革命,因此她是一个时代的母亲,是民族精神的象征。作者在这些散文中,录下老区经历过去和生活在今天的一些普通人的谈话,这是高明的写法。他们是活的见证,是大别山和黄河生生不息、绵延不断的谜底。老区应该得到更多,她不应被我们遗忘,那里有蒙上岁月尘土的、未被泯灭的信念,有忍辱负重拭目以待默默无闻的民族脊梁,有人事的真情,革命的初衷。作者在那儿挖掘和寻觅,而我们社会公正的理想究竟实现了没有呢,也许,时间才能告诉我们一切。好在,黄河虽汹涌,船工依然在,风沙曾肆虐,泡桐花正开。作者对他们的崇敬之情,渗遍字里行间。

是的,我们还看到了,在偏远的老区之外的,就生活在我们身边的另一些人,那些同生活、厄运、旧的习俗和旧的体制所苦斗的另一些人;具有传奇经历的女画家李青萍、爱国华侨李玲瑶、微雕之王、蝎状元、万元户……他(她)们或沉或浮,或忧或喜,或贱或贵,作者饱蘸激情的笔,勾画出了我们整个现实的众生相。记者是“无冕之王”,他们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但并不是每个记者都有优良的素质和品性。章敦华的这些报告文学和专访,证明他与时代是同呼吸、共命运的。他深刻的人民性和现实性发挥得尤其充分。请看《沉浮》,曾在四十年代轰动国内外画坛的一代才女李青萍,只因为“一言不发对抗运动”的罪名,被划为极右分子,下放、坐监,最后沦落街头,成为一个靠捡垃圾为生的孤老婆子。那种年月,说话不行,沉默也不行,这种人类文明史上的荒唐悲剧,奇耻大辱,戕害了一个女画家的一生。作者娓娓叙述的笔调,真是欲哭无泪。《中国微雕之王》的常世琪,巧夺天工,是位独特的艺术家,却住在一个乱糟糟的菜市场里。他的作品是国宝,他本人也应是国宝,作者用几分调侃的口气写他“闹中求静”,这也是黑色幽默,有苦涩感,恰好刻划了一个艺术家超拔尘世的淡泊境界。在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里,应当怎样尊重艺术和人才,实在是一个值得深思的启蒙性问题。

一个记者,需要敏锐的思想,对我们国家所发生的一切都应有强烈的忧患意识和参与意识。《富翁王国的臣民们》、《中国血吸虫》、《黄牌冲击波》等,就是他一系列的作为中国新闻社记者所自觉承担的“责任制”作品。这些作品的新闻性、政策性和思想性并存,我认为,它同时也是文学性的。从选材角度来说,既“刁”又“宏”,从创作方法来说,高屋建筑。这类作品中,尤以《黄牌冲击波》等为最优秀,它几乎触及了当前改革所面临的种种问题,通篇有紧迫的氛围和理智的分析,恢弘与细镂的处理相得益彰。可以说,这篇作品足以使他跻身于“大记者”的行列而毫不逊色,它获得好新闻奖,是名副其实的。

以上不过是粗略地评述了他的这部书,我发现,章敦华广博的学识是他能获得成功的要诀之一。正因如此,他的文体呈现出辐射状,而且透出一股阳刚之气,开放之态。公安古地,历来尚文。从王家岗出土的精美石器,可以看到先人的坚韧和聪颖,有史可查的,囊萤读书的车胤,成佛家一脉的智岂页,宋代的散文家张景,一直到明末“三袁”,蔚为大观。章敦华有幸为公安子孙,他的成就应是公安人的骄傲。而我们也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章敦华仍将以他的笔,录下我们民族和国家的壮丽风云,他的这些作品,可以骄傲地说,无愧于我们的时代,无愧于我们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