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陈应松文集:去托尔斯泰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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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千禧年祈愿

禧年在《圣经》中又称为“恩年”。耶稣说他到世上来是宣布普世的恩年。因此恩年是被奴役者得释放、重获自由的记号。

这自然是一种祝福。

在中国的传说中,“年”是一种凶猛的动物,在新的一年到来时,需燃爆竹以驱赶它。这传说中蕴含的文化密码,反映出中国人对新的一年到来的惶惑与不安,不过,那也是祈望一种太平年景罢。

一个世纪的末日在几次大地震的恐慌与悲恸中悄悄地过去了,新世纪的曙光已经不可遏止地照耀在我们的身上。可是我们听见联合国秘书长这么肯定地说:二十世纪是人类历史上最血腥的世纪。

这是有根据的。

二十世纪在短短的一百年中竟发生过两次世界大战,第三次世界大战也差一点爆发,虽未爆发,但军备竞赛使我们的地球储存的核武器可以数百次地摧毁整个人类。多么可怕啊!这个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使许多民族(特别是犹太民族和中华民族)遭受了惨绝人寰的屠杀和凌辱,日本人一次就在南京屠杀了30万中国人,这在人类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因此,人类的凶残的本质在这个世纪彻底地表露出来,达到了极致。

二十世纪也有她辉煌的一面,这便是经济的奇迹。

二十世纪的经济奇迹使西方的许多国家率先过上了一种富裕赛神仙的生活,也使他们的狂妄与野心逞几何数地膨胀,对任何国家都颐指气使,恨不得把他们的所有好恶都要强加在别人的头上。不过亚洲和非洲的人也不是无所作为的,他们也正在走向辉煌。二十世纪诞生的电视、电灯、电冰箱、飞机、电脑、互联网使我们的生活完全与古人的生活大相径庭,使我们更文明、卫生,更聪慧,开阔。我们可以轻松地享受生活,而不必为一点粮食而终年土里劳作了。

二十世纪的科技使我们十分惊叹也十分伤心,比如因为人类踏上了另一个星球——月球,而使我们明白那个“广寒宫”里原是一片死寂,根本就没有华丽的宫殿与仙女,也没有巨大的桂花树与挥斧子的人。它使我们千百年来美丽的传说与幻想变得不那么美丽了。

二十世纪的经济的奇迹同样是充满着掠夺的,它使整个非洲大陆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饥荒。它除了饥饿,还爆发了让我们人类至今束手无策的爱滋病。非洲,在二十世纪就是一双伸出来的、控诉的、青筋暴暴的手!

而二十世纪经济的奇迹使我们的地球上到处充满了化学污染的阴影。看看吧,我们地球的屏障,庇护我们的蓝色衣衫——臭氧层出现了空洞,这衣衫已经褴褛,是否预示了地球的衰败与堕落?

看一看我们的生活的环境吧,被污染的河流,砍伐的森林,沙化的土地,还有灰蒙蒙的空气。这是否也预示着我们人类道德与信仰的沙化呢?爱滋病难道不是道德堕落的象征吗?

在这个世纪之交,是佛教预言的末法时代,各种歪理邪说会纷纷出笼,李洪志就是其一种;而基督教的预言是人类的堕落已经差不多到头了,基督会重新降临,来审判和救赎人类。

这自然只是宗教的说法。

但不要忘记席勒的一句话:“世界的历史就是末日的审判。”

我们是否想审判历史呢?作为二十世纪的亲历者和见证人,我们如果对历史负责是不是就要审判它?可是我们无力审判。历史正以它惯性的、合乎规律的步伐向前走着。我们相信它会走出环境的污染,走出饥饿也走出战争的阴影;它走进科学,也会走进自由和幸福。我们所设想的二十一世纪(也是一个新的千年的开始),会让人类生活得更美好,蓝天绝对会重新再现,不再有犯罪,不再有死亡的威胁(寿命会越来越长),各种疾病都能治愈;人们和睦相处,不再对谁怀有仇恨与诅咒;我们想说话我们就对宇宙发言,我们想出走就能踏上一种特制的飞行器日行千里万里。到处都是我们的兄弟与姐妹,没有寒冷和孤独;城市种满了鲜花,乡村充盈着欢笑;太阳升起的时候每天都现出她五光十色的惊奇来……

人类总会越活越明白,当我们回忆起过去的世纪,总是恋恋不舍,人类走过的简陋、愚妄,也会成为我们记忆中的财富,无比亲切。因此,她的未来也将是她的过去,她的现在也将是她的回忆——一颗蓝色的星球上的蔚蓝色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