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半年来,各地陆陆续续有稚龄孩童失踪,官府追查颇为紧迫却仍毫无头绪,家有孩童的人家紧张异常,纷纷禁止自家孩子独自出门玩耍,而一些大的城镇,时时见有捕快巡街。因为官府出了悬赏榜文,有不少武功高强的侠客也参与追查。
江瑕一进到四海镇,看到满街身背武器的武林人,不禁笑咧了嘴:“云大哥,你说我们抓到凶手然后去领赏银,是不是后半辈子都可以隐居乐逍遥了?”
江云看了他一眼,道:“我看你何时都很逍遥。”
华紫音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江云昨夜乍现的阴暗被阳光消融,江瑕近段时日的冷讽也消失无踪。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往日,欢乐,清朗。
仿佛没有人改变。
三人谈着笑,踏进了四海客栈。
店里客人颇多,与外头冷清的街景有些相悖。但抬眼望去,皆是劲装江湖人,好几名身穿官服的捕快正挨个地盘查着客人,怪不得气氛不寻常。
江云等人在小二的引领下,走到角落与人拼桌。
才刚走到桌旁,一打照面,双方都怔住了。
“晦气。”仇心柳夹了一筷子菜入口,忍不住又道,“去哪都撞见,真是阴魂不散。”
这姑娘大概不喜与人共桌,这可难办了。送上门的顾客,他们做生意的没理由往外推啊。
店小二抹了抹额上的热汗,小心地陪着笑脸:“姑娘莫生气,实在是店里都坐满了,姑娘心好行个方便。且让这几位客官共桌一会,保证不碍姑娘用膳的。”
符震看江云三人镇定自若地坐下,笑着朝他们点了点头以示招呼,才又对仇心柳道:“娘子,这做生意不易,客人来了小二哥也不能往外挡,你就别为难小二哥了。”
“你叫谁呢!”仇心柳娇斥着,伸筷打掉他夹菜的筷子,又对九方策道,“策哥哥,你瞧符震净是欺负我。”
九方策放下碗筷,为自己倒了杯茶,浑不在意道:“你也可以欺负回去。”
“我就是不爱与陌生人共桌。”仇心柳瞥了江云一眼,朝九方策嘟了嘴,颇有些小女儿的娇气。
“无视即可。”九方策真是当没看到,连眼尾也不曾扫过桌上多出的三人。
“谢姑娘公子美意。”店小二点头哈腰,谄媚了几句,很快为江云等人点好菜,赶紧甩着汗巾跑掉了。
这大堂坐的都是些身背兵器的,连这几个也不例外,他们平头百姓实在是惹不起啊。
桌上气氛有些紧绷,面对着忘记了前事的仇心柳,江瑕与华紫音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而江云却直勾勾盯着仇心柳,也不说话。
那视线太过直接,仇心柳想忽视都不成。
“看什么看!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睛!”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烧灼似的注视,她碰地将筷子拍在桌上,用力瞪着江云。
这人看着不是个登徒子,但是行为却令人生气。
“扑哧。”江瑕喝着店小二送上的热茶,差点喷笑出声。
怎么说呢,这心柳失忆了,说话反倒是比以往更直接,也显得可爱多了。不过大概云大哥不会这么想,瞧他的眉头都打结了。
“娘子貌美如花,有人觊觎是很正常的。我一点都不吃醋。”符震吃饱喝足,也很有心情打趣聊天。
“都说了不是你娘子。你怎么总是跟旁人一道欺负我?”仇心柳又横了他一眼,忿忿不平。
这人还是九方策的义弟呢,却老是调侃她!
九方策瞟了符震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递给仇心柳。
“这是什么?”仇心柳接过,脸上浮现惊喜,“你送我簪子?”
簪子是梨木雕刻而成,只刻了一朵小小的梨花,简单而朴素,散发着淡淡的梨木香味。
“女孩子家,总要有点饰物。”九方策淡淡地扫了眼她的发髻,直接略过了那支碧绿通透的玉簪。
这番话,虽然是他家娘亲大人说的,但是此刻这样说,效果倒也不错。
眼角余光瞥到江云抽紧的下颔线条,九方策心底莫名觉得快意。
“策兄,你太宠她了,她头上不簪着一根吗?”符震也瞅了江云一眼,眼底同样闪着恶意。
“旧簪子当然比不上策哥哥亲手送我的。”仇心柳笑得甜甜的,直接伸手取下发髻上的玲珑水玉簪,换上了这支平凡无奇的木簪子。
“很漂亮。”符震赞美,九方策也点头。
仇心柳抿唇一笑,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她低头把玩着那支取下的玉簪,熟悉的手感让她舍不得收起簪子。
“这水玉是挺稀罕的材质,我究竟是从哪里弄到这簪子的?怎么竟不太记得了?”指尖摩挲着通透的玉簪,冰凉的触感却让她肌肤暖热。
无意识的自言自语着,仇心柳猛一抬头,就看到同桌之人诡异的表情。
有诧异的,有惊奇的,有促狭的……
但她第一个注意到的,竟然是那个叫江云的,那冷淡少年眼底的恼怒与喜悦。
奇怪。
慌慌张张将玉簪收入怀里,仇心柳颇为尴尬,正想说些什么,有人走了过来。
“几位少侠可是第一次来这四海镇?”衙差打扮的少年朝众人抱拳,行了个江湖礼,“在下是四海镇的捕头陆瑞。”
江云与九方策只抬眼看了看人,并未言语。倒是符震、江瑕与华紫音都回了礼。
“捕头找我们有何事?”仇心柳招来店小二将桌面狼藉清掉,不是很在意地问着。
陆瑞低头看了眼桌面,店小二只清理了仇心柳几人身前的杯盘,再送上一轮新的茶水。而江云等人虽停下进食的动作,但是饭菜未撤下,显然还未用完膳。
这一桌人,是不同路的两伙人。
陆瑞暗暗判断,当下先朝江瑕道:“兄台不妨先用膳。我与这几位先聊。”
“陆大人想聊些什么?”符震打开扇子,笑眯眯地问。
陆瑞想了一想,道,“近日来镇上颇有些不平静,县大人严令盘查过往的陌生人。”
“我与兄长相貌堂堂,我家娘子弱质芊芊,当不是那些可疑之人。”符震话音刚落,就被仇心柳在桌下踹了一脚。
在座两名女子均是姑娘打扮,何来娘子之说?
这男子若不是性喜调笑胡说八道,便是心机深沉有意转移话题。
“只是例行问话而已。”陆瑞神色不变,又道,“几位少侠面生的很,敢问姓甚名谁,师从何门何派?”
九方策与符震对视一眼,符震笑笑道:“小生符震,旁边坐的乃是我家兄长九方策。而我们,都师从九方阁。不知陆捕头对这个回答满意否?”
“九方阁”一出,周围的抽息声此起彼落,连陆瑞也是一怔。
九方阁,那个行事隐密的杀手阁?
名为九方策的黑衣男子,确实有着杀手的气质。但这叫符震的书生,实在不像。
“那这位姑娘……”陆瑞的视线转到了仇心柳身上。
仇心柳左右看了看,符震与九方策都眼带笑意看着她,她挺直了腰身,翘起唇角,笑意逢春道:“你问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仇心柳。”
“仇心柳”这名字一唤出来,旁边的抽气声更大,隐隐约约已经可以听到刀剑出鞘的摩擦声。
许多人瞠大了眼。
黄衣,黄裙,发上扶桑灼灼,身后背着长弓。
仇皇殿殿主之女,杀手仇心柳。
当年死在她弓箭之下的武林人,不知其数。
“娘子,看来你的名头比我和策兄要大啊,可为何一路都没人认出你来呢?”符震环顾周围蠢蠢欲动的人,又拿扇子打了一下心柳的头,道,“还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那是说男子汉大丈夫的。”
“那我这个小女子就偏偏来当一次大丈夫,怎么,你不服啊!至于那些见过我的人,都下去见阎罗王了。”仇心柳转头对陆瑞道,“我是杀手,陆捕头要逮我归案吗?”
“姑娘说笑了,官门中人不涉江湖纷争。姑娘在镇中若无犯案,我自然不会为难。”陆瑞仔细看了看江云等人,笃定道,“这位必然是江云少侠,江瑕少侠,华紫音女侠了。”
江瑕拱了拱手,笑道:“陆捕头目光敏锐,不愧是女中豪杰。”
仅从仇心柳,就能判别他们的身份,而且对方还是个正气十足的官家女捕头?不仅让华紫音好生佩服,也顿起惺惺相惜之感。
陆瑞回之一笑,再次冲着几人豪爽地抱拳道:“既然几位少侠到了四海镇,那这孩童失踪之事也望,我代四海镇的老百姓们先谢过了。”
依江云江瑕的名头,不太可能是犯案之人,也许是强大的助力也不一定。
闻言,一旁九方策与符震、仇心柳似笑非笑不曾答话,只有江瑕与其客套了几句,而后陆瑞就带着同伴告辞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