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胸膛,汗湿的气味混杂了血腥气,却依旧掩不住那股冷冽的清爽气息。
这个有力的拥抱,仇心柳十分熟悉,甚至时时回味。
因为,这是星恨第一次表现对她的在意,而她也是在那刻,恍然明白了自己的情感。
那种女孩儿家的,希望少年眼里只有自己一个的羞涩又大胆的心思。
延维塔,水阵,小小的短暂的甜美回忆。
瞬间却如水波荡开,破碎无踪。
因为他们去了点苍派。
仇心柳以为去点苍是为了替自己出气的,当日也确实如此。
可如今她不这么想了。
她宁愿,没有完成任务回去被父亲责罚,也不想再涉足点苍。
可惜,解星恨的步履很坚定。
他带着她杀上点苍,然后他们遇到了华紫音。
遇到了她一生的魔障。
仇心柳觉得自己恍恍惚惚,神思漂浮起来。她的魂体离了身,仿佛是有自己的意识飘荡在空中,而身体依旧跟在解星恨身边,踏着旧日足迹,一步一步前行。
她看着星恨为了救华紫音抛下任务去取水露仙花;她看着自己偷听到了星恨的身世,却因嫉妒心痛而隐瞒;她看着所谓正道人士冲进了仇皇殿,杀了她的家人,烧了她的家,而星恨却在这时,接纳了华紫音;她看着他因身世大白而崩溃,看着他以剑指着她的父亲,怒目相对;她看着自己背弃了父母,选择了江云,可她终究不是他的选择。
然后,他们救出了江无缺,她的母亲却死了。
最终,她的父亲也死了,甚至还有若湖。
唯一一个,与她有血缘牵系的人,从心底里关怀她的人,也离开了她。
她什么都没有了。
为了江云,她什么都没有了。
而他的身边,还有华紫音。
那么的浓情蜜意,那么的情投意合。
仇心柳真恨自己啊,看得这么清楚做什么呢!问出口了又怎么样!
若是不问,她还可以自欺欺人,还可以留在他身边。爱得专注,爱得卑微,爱得……没有了自己。
她给了华紫音一掌,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仇心柳觉得心口紧缩,心脏一阵一阵的纠痛,如同钻心虫的发作,痛得她拼命喘气,不能呼吸,几乎要昏死过去。
那一刻,她其实多么希望江云能追上来啊!
希望他也能在她身后追来,如同在延维塔里一般焦急的喊着:心柳心柳……
就像此刻一般。对,就像此刻。
“心柳!”有人摇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唤,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她期望的焦急。
仇心柳睁开眼睛,泪眼朦胧中看见了江云焦急的脸。
“云……”她模模糊糊地喊着,脑海里一阵阵微疼,更多的画面闪过她的脑海。
有噙着文雅笑意却眼带算计的符震,拉着她一家店一家店盘账打算盘。
有神情冷淡说话却很毒辣的九方策,装着一脸高傲冷漠地带她追查案情还假装星恨。
有老大、有奶妈、有大叔、有先生、有九爷、有霍映以……有很多很多的人和事浮光掠影般闪过她的脑海。
而其中,有她的笑容。
久违的,神采飞扬的仇心柳的笑容。
最终,定格在了书院里。
狂怒的爷冰冷地瞪着她,而她跪在地上,苦苦求着。
求着,只求江云能活着。
在生离死别面前,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无论他爱谁,无论他选择谁,她只希望,他能活着。好好地、平安地活着。
就如同此刻一般,以她熟悉的温度和气息,包围她。
“心柳,你做噩梦了?还是心口又痛了?你刚刚几乎抽泣不能呼吸……”江云对她因钻心虫而痛得死去活来的情形记忆犹新,并且从心底里惧怕着。他伸手抹去她额头的冷汗,言辞里难掩忧心。
怔怔然摇头,仇心柳伸手覆在他温暖的大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眼角泛光地看着他。
这是活生生的江云。
他就在自己的面前,抱着她,抚慰她,与她温存。
江云看她安静下来,正想继续问,仇心柳突然把那只正抚着自己脸颊的右手抓下来,放到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下了很重的力道,血丝从她嘴角溢出,几乎要将他的手掌咬下一块肉来。
江云眉也不皱地看着,揽在她腰间的左手紧了紧,将她的身体更贴近自己,两人紧贴得几乎没有一丝缝隙。
仇心柳放下他的手,两臂缠上江云的后颈,用力、热烈地吻住了他。
几乎是立刻的,江云两手紧抱她,激烈地回吻她,精壮的身体蹭着她,火热地纠缠起来。
春色再度荡漾在这小小的卧室里,旖旎、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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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心柳再次醒来的时候,觉得有点冷,于是她下意识地朝身侧的热源靠近,还伸手抱紧。
暖烘烘的,像火炉一样散发着热气。
她手揉了揉,喟叹一声。
手感不错,结实有弹性,摸起来真舒服。
“醒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她愣愣抬头,看到一张略显疲惫的脸。
“云哥哥?”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干涩无比,象是沙子呖过似的嘶哑。
“还……觉得难受吗?要再……继续?”一向言简意赅的江云难得顿了顿,似乎是斟酌了一下用词。
但这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因为仇心柳很快发现两个人裸呈相对肌肤相贴亲密相拥的暧昧姿态,脑海里也不受控制的浮现一幅幅两人火热缠绵的画面。
她的脸瞬间烧红!
唐门的这是什么鬼毒药!为什么不顺便把她的羞耻心也毒掉。
断断续续的记忆涌上,都不妨碍她理解一件事:她和江云有了肌肤之亲!而且一开始还是她主动的!
眼角余光瞥见盖在两人身上的正是他那件被撕裂了襟口的外衣,她缩了缩身子,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
“还要不要继续?”他的大手轻轻拍抚着她的背脊,低哑又有磁性的嗓音又问了一遍。
若是得不到答案,这个木头会不会一直问下去?
被人紧搂着的仇心柳退无可退,脸蛋抵着他光裸的胸膛,细如蚊蚋道:“不用了。”
江云“嗯”了一声,依旧缓缓地拍着她的背。
仇心柳鼓起勇气再次抬头,看到他微微冒出胡髭的下巴,青黑的眼窝,还有眉间掩不去的倦怠,她心中愧疚:“对不起。”
江云轻笑了声:“心柳,这个机会我绝不会让给别人。”
这可算是内敛的他说出最有情意和占有欲的一句话了。
仇心柳心一甜,所有的疑惑和不安都消失了,她依偎在他怀里,只想拥住这短暂的温暖。
“再休息一会。”耳边是江云低柔的声音,她也确实感觉疲累,很想依言睡去,但是想到门外那些人,她便再也不愿跟江云在这里继续窝下去了。
天知道符震会怎么取笑她!
而且,肚子好饿……
“还是起来吧……”仇心柳低低声说着,还是羞得不敢抬头,把头埋在他怀里。
她眼睫扇了扇,轻轻拂动,如羽毛搬撩过江云的胸膛,既轻又软的触感撩得江云心里也痒痒的。
江云一翻身,将仇心柳搂在了身下,以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尖挺的鼻尖轻轻摩挲着她的鼻子,嘴唇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红润微肿的唇瓣——那是他的杰作,而江云为此感到愉悦和满意。
“云哥哥?”仇心柳羞涩以双手抵在他胸膛上,却挤不开两人的亲近,她小小声地叫唤着,香馥的气息染在他的唇上,吐气如兰。
江云眼睛一亮。
两人本已四肢交缠,肌肤相贴,如此近的距离,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底的情意。
没有冷漠,没有距离。
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水波流转,氤氲泛光。
那是属于仇心柳的,属于仇心柳对着江云,对着解星恨的情意。
深藏的,骄傲的,绵绵无尽的爱慕。
他的心柳,回来了。
江云心底的激动如惊涛骇浪翻卷而上,脸上却依旧没有太大的表情,只是柔和了眸光,轻轻贴近她的唇,吻了下去,将怀里小女人惊羞的叫声再次吞进肚腹里。
这个吻,很温柔,很缠绵。
不带任何的欲望,却让仇心柳心中溢满柔情,几乎要落下泪来。
因为这是江云在她意识清晰的时候,给她的亲吻。
这么的怜惜,这么的呵护。
一吻即毕,两人依旧头抵着头,互相凝望,浓浓的情意流转纠缠的眼神之间。
“起来了!”半晌,还是仇心柳先受不了这种“无声胜有声”的亲密氛围,羞窘地推了江云一把,娇嗔道。
江云被她自然散发的妩媚气息弄得下腹一热,为免自己会再度主动替她“解毒”,他松开手,起身捡来她的衣裙递过来。
仇心柳红了脸,默不吭声地穿着衣物,指下凌乱的衣物让她更加羞愧,恨不得再度挖个地洞将自己埋了。同时再次深深怨恨,那毒药为何不将自己的记忆也抹杀掉?
可偏偏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实在是太响,过度劳累的身体只想尽快补充能量。
江云穿好衣物,俯身将仇心柳抱了起来。
“啊……我可以自己走……”仇心柳尴尬得脸更红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才好。
他们算是……意外的肌肤相亲……
江云在某种程度上,还算是被她强迫的。尽管对于一个男的来说,这算是飞来艳福。可这人是江云啊!冷清孤傲的江云啊!
虽然他也说了,这样的机会绝不愿让给旁人。但仇心柳还是莫名觉得愧疚。
总觉得,就算情感再深厚,这样的事情,也应该是自然而然发生,而不是因为外力的影响。
“你确定?”江云低下头看她,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呃……
她确实是手脚酸软、四肢无力,想自己走也寸步难行。可他这话的语调是不是有点点……调侃她的意味?
果然一男一女共渡了一夜之后,关系就会亲昵不少吗?
不过,明明两人都有费力气,而且江云应该是更费力气的那个,为什么他还这么精力旺盛精神抖擞?
仇心柳垂了头,感觉脸都要烧起来了。
江云唇角微微勾起,不费力气地抱着她走到门边,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轻声道:“心柳,以后不要替我挡。”
仇心柳默默地将头又往他胸怀里蹭了蹭,心里想着,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
江云见她没有应声,单手放在冰门上,运劲融掉那层厚厚的坚冰。
冰壁本就是他用明玉功封起的,此刻再融掉,那是轻而易举。
两人出了那间小小的简陋卧房,就看到多日未见的众人正围在大厅中央吃烤鱼。
听到声音,他们一齐回头,符震先是笑道:“呦,终于出来了呀!柳妹怎么一副腿软的模样?是不是饿坏了?”
这人,真是坏透了!
仇心柳窘迫到了极点,偏偏九方策又火上加油道:“受害者看起来气色倒是不错。柳妹,究竟是你解毒还是江云解毒?怎么你看起来更虚弱?受害者却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这两个人能不能少调戏她一会呀?
不过仇心柳也发现,他们对她的称呼改变了。
从“娘子”“心柳”,变成了“柳妹”。
这是不是说,她跟江云的关系改变,而她在他们的心中,也就只是妹妹?
莫名多了两个哥哥,这感觉,其实还不错……
被调侃得体无完肤的仇心柳无言反驳,唯有接过受害者递来的烤鱼,默默地吃了起来。
饿了两天的肚子在吃了不少烤鱼之后,终于不再那么难受。
仇心柳以丝绢擦了擦嘴,抬头看九方策:“策哥哥——”
九方策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朝唐凌琅使了个眼色。
唐凌琅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走到江云和仇心柳的中间,突然伸出两手,同时搭上两人的手腕,替他们把起脉来。
片刻后,他收回手,道:“江云无碍。仇心柳体内毒素已清,不过体质尚虚,需要调养。”
“调养?这地宫里活着的食材只有寒潭里的鱼,怎么养?”黑惜凤插嘴。
江云与仇心柳闭关的时候,他们剩下的人百般无聊就在这座偌大的地宫里探险。
可惜地宫占地虽广,结构实在是简单无比。
宽阔的大厅,被云柳两人占据的卧房,以及连着寒潭的厨房。
虽然宽阔宏伟,却是粗糙简陋。称之为地宫,实在是太抬举了。
既然无险可探,众人就只能专注在三件事上。
一,吃。
厨房里堆积着柴薪,虽然不知放了多少年,大概因为地底特殊的构造,竟然也保存得挺好。很容易便能用火引子燃起来。而清明也在厨房角落发现了几个封得完后的坛子,扫去坛面上的灰尘,打开可看到里面装的是一些米、面之类的,但因为不知放了多久,大家也不敢吃,结果唯一的食物,就是从厨房一侧往深处走的寒潭里还活蹦乱跳的鱼了。
二,玩。
地宫里乐趣不多,唯一能取乐的便是欣赏那些壁画,看着看着,竟给九方策看出不少门道,甚至还吩咐清明把这些壁画全都临摹了下来。清明也不愧为九方阁的画师,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将几面墙上的东西全都绘在了他随身携带的羊皮卷上,丝毫不差。
三,找出口。
可惜这地宫里虽然空气流通甚好,但是四面都是石壁,根本没有出口,也不知当初是怎样建成的。黑惜凤还恨恨地猜测,那冰壁里的此地主人八成是想成仙了,隐居在此,完全都没考虑过怎么出去,连厨房的食物也几乎没动过。
所以无聊到极点又吃了两天没有放任何调料的烤鱼后,黑惜凤完全想不出要如何才能给仇心柳调养。
“多吃,多睡,不运动。”最后一句,唐凌琅是对江云说的。
江云莫名有点窘迫。
他只是在为心柳解毒而已,尽管也是有私心的。
侧头看着仇心柳,她因羞窘脸颊也染着淡淡的浅红,那自然流露的小女人妩媚气息,又让江云心动不已。
就算她现在还不肯承认,但在他心中,也同样有着“认定”。
从今而后,她属于他。
“柳妹,过来。”九方策站了起来,看着仇心柳道。
他两手抱胸,很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仇心柳不自觉就跟着站了起来,应道:“是。”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厨房,江云见状也站了起来,正想跟过去,九方策头也不回地叫了一声:“震弟。”
“欸。”符震笑笑起身,折扇一展挡在江云面前,笑道,“劳烦江云少侠停步。”
江云冷冷地说:“让开。”
“九方阁内务,外人不便参与。”符震还是一幅悠然自得的模样,还朝黑惜凤一笑道,“大小姐,是不是啊?”
黑惜凤默不吭声,只伸手拉了也想跟上前的江瑕一把。
虽然一路同行,黑惜凤最是清楚九方阁的隐秘性,但凡跟九方阁有关的事物,她都会自动回避。一来是她有求于九方阁,二来则是不想增加仇心柳的烦恼。毕竟,仇心柳现在是九方阁的人。
江瑕看了黑惜凤一眼,退到她身侧。
“她是我的。”
她是我的女人。
江云在心里补充完整。
一道暗劲从旁无声无息袭来,江云后退一步,就见清明冷着那张妖艳的脸,站在他面前。
他两手微抬,艳红纱袖微微鼓动,显然刚才是他动手。
江云的脸色更冷。
九方策与符震对仇心柳,那是一种对妹妹的疼爱。
但是清明对仇心柳却抱持有别于兄妹之情的情感,而他也不屑于掩饰。这一点,相处了大半个月,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握了握拳,再松开,江云慢慢地凝气真气,一股淡淡的冰寒气息渐渐缭绕在他身侧。
“趁人之危的小人。”清明冷哼了一声,两手一扬,朝江云攻了过来。
江云背上长剑出鞘,迎上去的同时也冷哼了一声:“你管不着。”
“喂,可别动真的啊!”符震见两人大打出手,也不阻止,轻轻一笑,退到了厨房门口。
“见血了我不负责医治。”唐凌琅懒洋洋地说着,也走到厨房门口,刚好跟符震一人一边,有意无意地守住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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