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漫无边际的蓝。
此刻的黑惜凤就是身处在一片澄净绵延的蓝色里。
气流回旋环绕在身际，她有置身空中漂浮无依的感觉。
这就是太虚异界吗？
她左右张望了下，不确定的喊了声：“仇心柳？”
——仇心柳仇心柳仇心柳……
无人应声，却有绵绵无尽的回声在渺远的空间里回荡。
黑惜凤打了个冷战，很确定自己是和众人走散了。
在这种地方迷路是很恐怖的事情，黑惜凤在众多道路里随意挑了一条，脚下飞快地走了起来。
也许其他人也跟自己一样，在太虚的某一个地方被这空远的秘境困住，若是能快点找到人相伴，哪怕是那个只对仇心柳露出温暖眸光，对其他人都是一副妖冶不屑样的清明，也是好的。
走了许久都不见人影的黑惜凤，背上冷汗越来越多。只因她明明觉得自己走了很远，可眼前景致竟然全是一般幽蓝深邃的气流，毫无变化。
难道她只是在原地踏步？
禁不住惶恐，她有些怀疑起来。
正神思惊疑间，前方有个人影逐渐出现，似乎有人正向她走来。
黑惜凤精神一震，大喜过望，急忙又快步走前。
“惜凤……”那人身影似近似远，声音也缥缈虚无，却又清晰可闻，“惜凤……”
黑惜凤呆呆地看着立在自己跟前的蓝衣少女，愣愣地喊了声：“小纤？”
你不是失踪了吗？难道你竟被人困在太虚之中？！
“惜凤，时辰将至……瑕……等得不耐烦了……”顾小纤神情腼腆，红彤彤的小脸透着一股喜悦。
“时辰？”黑惜凤困惑地重复她的话，脑海里一片混乱。
什么时辰？江瑕为何会等得不耐烦？
顾小纤微微偏头，抿唇一笑，眉眼间尽是羞涩风华：“是……你们成亲拜堂啊……”
黑惜凤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果然身上不知何时，竟然换上了一袭大红嫁衣。
她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凤冠，指腹间珠光宝气，喜意盈人。
“成亲……拜堂……”她不可置信，可那些衣饰是那么真实，心底的喜悦是那么真实，又让她无法不信。她正想再问，顾小纤朝着她身后轻轻笑道：“呀……他……他自己赶来了……”
她下意识回头，身后一人大红蟒袍，丰神俊朗，正是江瑕。
“大喜之日，大小姐还要闹性子吗？”他额间红巾被新郎红色礼帽取代，看着有些陌生，神情却是她渴望已久的温柔，还带着些一贯的痞意。
“不行吗？”黑惜凤无法抑制心底泛起的甜意，感觉那甜蜜滋味正在四肢百骸流动，醉人心魂。
“娘子是对的，我认罚。”江瑕笑着朝她走了几步，大红的袖摆被气流吹得扬起，猎猎作响。
他虽是在笑，黑惜凤却陡生一种他将要随风而去的错觉。
她紧张地朝前小跑，那一直在她面前朗笑的少年，却突然如水波一般，轻轻地晃荡，身影开始扭曲摇摆。
“小虾！”黑惜凤惊呼着扑上前，却扑了个空。
眼前的江瑕瞬间融成水纹，变成无数的气泡在她身际飞舞。
“小虾！小虾！”她惊慌失措地奔跑，追逐着那些大大小小的泡泡，在每一个泡泡里看到了江瑕的影子。
微笑的，做鬼脸的……一个一个都是江瑕。
他们用爽朗又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娘子……惜凤……娘子……”
声犹在耳，所有的泡泡却逐渐脱离了她的双掌，飘离了她的秀发，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了虚空里，只余若有若无的雾气弥漫。
无尽的悲意席卷了黑惜凤，她踉跄着追了几步，最终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小虾……小虾……”
“惜凤！惜凤醒醒！”一道焦急的嗓音穿透了迷雾刺入她的耳际，有人正在用力地摇着她的肩膀。
黑惜凤茫然抬头，发现江瑕正半跪在自己身前，一身红衣劲装，红巾扎着的额发随风飞扬。
“小虾？”她喃喃地喊着。
江瑕见她回话，眼神也清明了些，不由得松了口气，将她搀扶起身，道：“别慌，无论你刚才看到了什么，那都是幻境。”
“那……你是真的？”她颤颤伸手覆上他的面颊，肤上热暖却让她还有着不确定，“你真的是真的？”
“怎么？被吓傻了？本大爷当然是真的。”江瑕失笑。
黑惜凤猛然扑进他怀中，放声大哭。
“这是怎么了？怎地突然这般热情？我可消受不了啊。”江瑕低笑，伸手环抱着她，轻轻拍抚她的背。
黑惜凤不理，只是抱着他痛哭。
江瑕也不再笑她，只轻拥她在怀，耐心地等待她平复心情。
过了好一会，黑惜凤终是哭够了，推了推江瑕，退出他的怀抱。
“不说太虚异界里见的都是人心中所渴求的，你是见了什么，吓成这样？”江瑕伸指为她拭去颊边的泪痕，故意打趣。
黑惜凤看了他一眼，取出丝帕擦去满脸的痕迹，扭头不语。
江瑕也不在意，等她整理齐整了，他拉起她的手，跨步前行：“好了，我们去寻云大哥和心柳，找不到他们，就出不了这个鬼地方呀。”
黑惜凤愣了愣，感觉有些奇怪。
这个江瑕有真实的体温，有真实的情绪，他的动作语言都是她所熟悉的，确实是真正的江瑕。
可是，好像又有了那么点不一样的地方。
黑惜凤抬头看着身前少年挺拔的身影，拧了拧眉。
对了，是他的气息，他没有了这段时间以来的沉郁，变得开朗明快，就跟以前一样。
也许，更成熟了。
而且……
黑惜凤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十指，瞳眸微缩，轻微地吸了吸鼻子。
他待她，更温柔更明确了。
也许，幻境里所见，真的是人心中最深切的渴求。
而她，不想放开这好不容易握住的大手。
江瑕回首看了眼黑惜凤，为她难得一见的羞涩而心中一荡，不由得紧了紧她乖乖让自己握着的小手。
在进入幻境之前，他或许虽然有了想法却还犹豫着，但经历了那迷离如梦的一幕后，他只想牢牢地，抓着这个姑娘的手。
当时江瑕看见的，是黑惜凤，但又不仅仅是黑惜凤。
没有任何的花草树木，没有繁复的仙境桃源乡，只有两个姑娘，安静地坐在一起。
紫红衣裳的黑惜凤弹琴，红色短裙的若湖吹笛，琴韵笛声交缠，清雅动人，正如两个姑娘脸上的微笑一样。
“若湖！”江瑕心头掠过一抹激动，疾步上前，“太好了！惜凤也在。”
若湖和黑惜凤相视一眼，“噗嗤”一笑，不约而同地都朝江瑕伸手：“公子。”“小虾。”
江瑕伸手，左手伸向黑惜凤，右手伸向若湖。
正要握住之际，手却扑了空，姑娘们嘻嘻笑着，如水中泡沫消失在他的面前。
江瑕愣住了，身后突然传来了声音——
“小虾和年轻时候的我一样受女孩子欢迎，要娶哪一个回家好？”
江瑕急急转身，看向立在跟前的两人，惊讶又困窘：“老爹！娘亲！”
江小鱼朝他挤眉弄眼道：“干脆两个都娶了算了。”
苏樱笑了：“恩，有两个儿媳妇也不错！一个乖巧温柔一个大家闺秀，平日里应该也闹腾不起来。”
言下竟有几分惋惜之意。
江瑕更是窘迫，心底却也有点儿欣然应同。
两个都娶，坐享齐人之福左拥右抱，既得回若湖，也不失去惜凤……
——可若湖已死，你如何娶一缕魂魄？
心底突然有个声音涌现，江瑕只觉心窝处刺痛难忍，喃喃低语：“若湖她……”
“是了，若湖那丫头已死，纵使魂魄仍在，修来肉身那也是几百年后，到时你也是一尾虾干，怕是相互都认不得了。”江小鱼恍然大悟，语气轻快。
江瑕黯然不语。
“旧情难忘，死去的人总是被活着的人惦记。”苏樱樱唇微翘，又道，“那惜凤呢？你也不要了？反正你忘不了若湖，就不要耽搁人家小姑娘了。”
“不，我要的！”江瑕心口的疼痛加剧，他紧握双拳，冲口而出，“我要的！”
江小鱼与苏樱俱是欣慰一笑，朝他招了招手，又如泡沫消散了。
江瑕怔怔立在原地，两手交握。他用的气力过大，指掌间痛得青筋绽现，指尖泛白。
若湖，已经死去。若真有机会再世为人，也不能与他同一时空。而且即使转世，也不再是他认识的若湖。
而他，还好好活在当下。
他的身边，还有一位骄傲热情又情深意重女子，值得他用后半辈子去珍惜，去陪伴。
心底再无迷惑，江瑕回首朝黑惜凤一笑，道：“我们一起找云大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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