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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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关于李青的故事还很多,因非本书主要主人,不加详述只简要予以介绍,李青自调任县委财贸部长以后,一直是红得发紫,县上的各种运动中他都是办公室主任,如社教、审干、内部肃反(这次为副主任)整党反右倾、大鸣大放、反右双反等等作为肖玉的帮凶经他一手制造整死、整倒、整跨、劳改、劳教、开除公职的干部工人达三百八十多人,只58年一项整掉三分之二的县委委员,至于经他手整死的社员群众更是不计其数,只60年双反,运动中白天拉进去一二百人,晚间用架子车拉出去几十死人,集体挖坑掩埋,就这样还是监狱人满为患,一些年老体弱饥饿无力的人被挤死压死者数以百计,一个山区小公社,在一次所谓的公审公判时拉去十三人,结果仅一人活着回来,就这一人还是因其儿子为县政府干部之故。当然,所有这些运动与上级的政策有关,但作为每个运动的办公室主任的李青为了迎合领导突出成绩、表现积极、草菅人命,使受害者大大的扩大化则为其不可逃脱之罪责,在60年全国性的大饥饿中全县人饿死者无数,幸存者都被以逸待劳得既黑又瘦,有如“黑火橄”一般,唯独李青和肖玉因李青负责“紧缺物资审批”这个特殊的权利,两家的猪羊肉、鸡蛋、清油、白面满足供应,(实际上是白拿)吃的两个小个子滚瓜流油的,真有两碌碡壮一碌碡长的样子,全县人民无不切齿痛恨。直至64年肖玉遇刺身亡以后,派来一位姓王的高干担任县委书记,此人在县时间不长,据说是因为得罪了省委书记被撵下来的,但在县上办的好事颇多,例如揪出李青这个害人虫就是为全县工人干部除掉一害,人人拍手称快,原来在王书记刚来到县上以后,照例到各单位去了解情况,只不过他带的人不多,这天只和财贸部长李青二人到各财贸单位去看一看,有几次书记问他所去单位的基本情况,每次的回答都是“不知道”,但问到单位负责人情况时他总是回答有这问题有那问题,这不好那不好的。转着看着,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了,书记说:

“咱们先各自回家吃饭,下午再看。”

李青赶快踏上一步,恭敬的说:

“这里有城关供销社经营的一个饭馆,里边大师炒的菜还不错,咱们就去吃一顿饭,再转其余的单位,书记以为如何?”

“可以。”书记只说了这两个字。

于是李青领着书记走进了饭馆,他招呼书记坐下以后,他走进去鸡、鱼、大肉之类的菜要了四、五个,还有一瓶西凤酒,饭菜上来以后书记坦然大吃大喝起来,李青心里暗暗高兴。结账时两个人一顿饭吃了三十八元六角钱,这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当时大学本科毕业生在工作岗位上月工资为36.50元,王书记掏出钱付账,李青拦住说:

“书记请不要客气,账我已经付了。”

王书记只淡淡地说了两句话:

“国家给我发了伙食费,我吃了饭为什么要你付钱?”

他带说着放下十九元三角钱扬长而去。

王书记回到县委已是下午上班的时候,他让秘书给他找来李青的档案,他边翻看材料,边和秘书聊了李青的德才情况,经过和几个人的谈话了解,第二天县委通知:李青停职送五、七干校劳动,待专案组审查其问题。李青如前所述,积怨甚多,调查中有谁能为他说一句好话哩!加之他也确实干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这一跌倒就很不易翻起来了。在五七干校(实际上是劳动教养之所)领导为让他少劳动些把十五、六个人的伙食给李青管理,每月结伙食账时,他没有这个本事,买上好烟好酒,请这请那代他结算;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不分青红皂白,说这些人都是受反动路线迫害的,一律分派工作,李青被分到商业局的一个百货门市部当营业员,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内没学会认秤和作商品验收单,再加上他平日对职工过分的作风,引起人们的不满,现在连个营业员都无力胜任,所以热讽冷刺甚至被直接辱骂的次数不在其少,他几次找领导哭诉请求给他调一独自一人搞的工作,故被调到饮食服务公司专烧开水,这应该是很可以的了,不是有不可克服的困难,他生不着火,没办法公司领导指定看大门的一老头专给他生火。十年动乱以后,各项工作恢复秩序,李青原回到了领导岗位上,他依然坐着小车到处去检查工作,指指点点、吃吃喝喝、舒舒服服的过着光阴。他的六个子女没有一个念成书的,连中专都没考上一个,但都安排了工作,都是国家机关人员,而李青本人还是国家离休干部,衣食住行优哉!优哉!

人之一生,时耶!命耶!运耶!有为者亦若是,可悲!可叹!

王诚仍然是每天从早到晚没有一点时间,晚间十二点前他从没有睡过觉,没有节假日,没有星期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他好像生来就是个受苦的命,悠闲安乐的事情没有他王诚的份儿。他下基层来三区供销社检查工作,不分黑明的干了四五天时间,今天他要把这里的情况写一书面材料向上级报告,已经是晚间十二点的时候了,可这个供销社的职工会还没有散,王诚想:这么晚了还在开什么会,这样职工忙了一整天,晚上熬眼时间太长,不是影响大家的休息吗!长此以往,同志们身体如何受得了,自己这一年多来不是经常头晕眼花,精神不振嘛!难道要把所有的同志们都弄得像自己这样不成!他放下笔,向会议室走去,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吆三喊四的,他走进去,有人让出一个空凳子坐下了,会场的一边站着一个营业员,一把一把的擦着头上脸上的汗水,王诚说:

“你们继续开会吧!”

接着就有人发言了:

“你要老实交待!彻底认清所犯错误的严重性,你为什么不遵守国家价格政策?私自乱涨价是什么企图?”

“我的意见现在就让他自己交待,大家对他帮助了这么多的话,费了半夜的时间,可他老是只承认错误,不从思想深处挖根源,不触及灵魂这怎么行哩!”另一个人发言。

主持会场的基社主任说:

“那就好,小李子你很好的从原则上政策上认识这一错误的严重性,给同志们很好的彻底的予以交待。”

被批斗的小李子一见县社主任来到会场,知道错误一定是非常严重的了,越加心里害怕,开始只说了一声“同志们”就上牙齿打下牙齿,颤抖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王诚小声地问了一声基社主任:

“他把什么东西抬高了价格出售?”

“是把每双六分钱的鞋带抬高到八分钱出售。”基社主任回答。

王诚听了以后,微微一笑,但又皱了一下双眉,开始说:

“同志们!夜已经很深了,我简单地说两句,从原则上说,国家的价格政策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我们每个人必须严格的遵守,记熟记清楚自己所管的商品价格,不能高也不能低,这才是对的,但这位同志记错了价,多卖了二分钱已经承认了错误,今后注意不要再弄错就行了,我看这个问题就这样结束了,没有必要再追问再费时间了,如果还要研究其他问题,明天晚上再说,现在就让大家去休息吧!”

散会以后,王诚回到自己住的房子里,在一盏煤油灯下,继续去写他的报告。

县上决定对供销社的经济情况进行一次检查,从检察院、法院等有关部门抽调出二十多人,组成三个工作组到较大的三个基层社去检查,县社决定由自己组织力量先行检查,待后县上再决定是否派工作组进行检查的问题,县社经过十多天的查账、清物,查出管事务兼出纳的纪恩重短少现金186元多,经带领检查的县社副主任给谈话,纪已承认是自己使用了,晚间副主任给王诚汇报了这一问题,王诚立即叫来小纪,单独谈了两个多小时,从各方面对他进行了宣传、解释,要他不要害怕,一定要事实求是的说真话,自己用了就是用了,如果没有用,是丢了单据或记错了账或者惑疑别人,别的地方出了问题都大胆提出来,一定给你查清楚,千万不要乱承认是自己使用了,可小纪一口咬定是自己使用了,而且连用途都说清楚了。王诚晚间回到家里,把事情如实的告诉了小袁,她被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很大一会,她才问了一句:

“那怎么办?”

王诚叹了一口气,声调低沉地说:

“怎么办!按内部规定,机关工作人员贪污上百元者,就要受刑事处分,按这样小纪非被法办不可,至少可能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这小伙子这一背子就算是完蛋了。”

小袁听着听着,泪水流了下来,她边哭边说:

“当时从北京来的二十几名支边同学中就我和小纪年龄最小,是你把我们两人留在县社工作,这是对我们两人莫大的照顾,我们永远忘不了你的恩情,这一点小纪也是很清楚的,就连小紀的母亲也是非常感激你的,小纪是一个很命苦的孩子,从小就没了爸爸,是母亲受苦受累把他抓养成人,我们响应组织号召来到这大西北,为了祖国的建设,可没工作几天,他就被判刑去劳改,他自己就莫要说起,他母亲怎么能忍受住这样的打击?人都是人嘛!将心比心,给谁都将成为毁灭性的打击!”

王诚听着妻子的哭诉,六神无主,怎么办!这可是国家的法律问题,我能有什么办法?他对小袁说:

“你说的这些话都是很对的,我岂是不懂事理的人,可这是大问题,是有明文规定的,谁能改变它!况且李副主任已知此事,他虽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但这是个狼心狗肺之徒,他不但知恩不报,反而为了升官,拜在肖玉的脚步下,连我放个屁他都要跑到肖玉那里去汇报,再加上李青这个朽木头是肖玉的两条狗,专和我作对,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哩!”

小袁停了很大一阵,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的说:

“诚哥哥:你的处境我是清楚的,不过为小纪的事我心里痛苦至极,我求你想尽一切办法搭救小纪,引起你受委屈我加倍的对你补偿,从最坏处想,即使为此开除了你,我跟你回家种地,一如既往甚至更好的伺候你一辈子,绝不食言,我小袁对谁说话都是算数的,何况对自己的丈夫!诚哥哥,我求求你了……”

王诚十分诚恳地说:

“小袁,你不要说这些话了,你的为人、你的心我是最清楚不过了,你也不要太着急,让我很好的想一想,怎么个搭救法,至于对我自己的利害关系,我是不放在心上的,只要你永远的陪伴在我的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其余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小袁听了丈夫的话,破涕为笑,撒娇的把头钻在王诚的怀里。

在第二天,县社的学习会上,王诚把纪恩重的问题向全体职工宣布了,并对其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最后他说:

“限你在三天内将贪污款如数交还,并写出深刻的书面检讨,待组织研究处理。”

下午上班以后,在院子里小袁碰见小纪,周围看了看四处无人,就把一叠人民币塞到小纪手里,悄声说:

“这是我和王诚给你二百元,你拿去很快把赃款交了,你不要害怕,王诚不顾他自己的一切,正在想办法承救你。”

两天以后,县社发了一个文件:

查县社工作人员纪恩重,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公款186元,按规定本应严加惩处,但该人在事发后尚能诚恳的认识错误,老实交待了自己的问题,经县社研究决定对纪恩重开除公职,立即交清手续离开单位。(按当时的规定县社无权作此决定)

文件发出的当天晚上,纪恩重偷偷的来到王诚家里,他一进门,什么话都没说,就放声大哭,小袁见此情况,掉着泪进行安慰劝说,可是越劝小纪哭的越伤心,王诚对小袁说:

“你再不用说了。”

小袁再不说话了,可是小纪还是没完没了的哭,泪水不断的犹如泉涌,不知道他有多少眼泪,他能哭多少时间,过了很大的时间,王诚说:

“小纪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免生意外,回家后不要对人说你是被开除公职的,但发给你的那份文件要保管好,以备万一有人说你是逃跑开小差的,就拿出来是个证明。”

小袁又把二十元钱给了小纪,他一点没有推辞,拿了钱后他跪下给王诚磕了一个头,站起来往外就走,始终没说一句话,只是在王诚夫妇送他的过程中,他回头看了几次……

时间已经是晚间十二点了,可县委会议室里仍然是灯火通明,正在召开县委扩大会议,研究县上派出的工作组对二区基层供销社检查的情况,汇报提案的是检察院的一个叫刘鸿涛的同志,人们送他一具雅号叫刘混头,也是在肖玉心目中很有分量的一个人,他在汇报中除说了检查出来的问题外,还加油添醋的把这个基层社说成是混乱不堪一无是处的单位,对涉及有经济问题的人员处理意见,不是法办就是开除,他每提一个什么,肖玉就表态同意,来不及其他委员说话,就作为决议放过去再来一个,就这样在这个十几人的单位中决定法办的三人,开除公职的四人,最后是对该社主任吴知珍的处理意见,罗列了一大堆空帽子,什么官僚主义严重,没有搞经济工作的才能领导无方等等,造成人民财产遭受重大损失,也断送了许多同志的前途,应予捕办,肖玉同样是首先表态,同意受刑事处分。王诚急忙发言,首先一句话就是:“我不同意”接着详尽的介绍了吴知珍同志自到供销社以来的工作情况,他说:

“52年成立供销社时,县上再三强调,办合作社是个新工作又是经济,一定要把政治上可靠,有工作能力的同志调去办合作社,就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下组织部经过详细的考察,在二区十多个乡长中,就把最好的一个吴知珍同志因有文化程度忠诚老实,有工作能力,下中农成分调去担任供销社主任,刚成立时只有三名同志,除卖货外还要收购各种农副产品,上至木料药材,下至死铁烂钢烂麻鞋及皮张羊毛,只要是群众拿来卖的就都收,还要收粮食同志们可以想像得到是何等的忙碌!直到腊月间才又调了二名同志,五个人还是每天忙得团团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睡觉休息时间,每天晚上账还没有结清,就天已大明,群众又在打门了,就这样夜以继日的工作,到53年6月,县社召集基层社主任会议,吴知珍同志在汇报工作时就睡着了,叫醒来后只见他张口说话却听不到声音,二十多岁的人,头发几乎脱成秃子了,骨瘦如柴、面无血色,让人看了伤心,很多同志当场掉下泪来,我看他是活不成了,恰逢省上合作干校基社主任班给我县分了一个名额,我就赶紧送他去学习,经过一年的学习这才使身体恢复过来,算是救了他一命,回来以后不但一如既往的去工作,而且信心更加高涨,干劲更大,四年多没请过一天假,他五岁的女儿患病都没顾上回去看一下,就那样的死去了……”

王诚讲到这里,声泪俱下,他继续说:

“像这样工作的同志,所得到的结果是坐监狱、劳改、真是天理难容!良心何在?最后我要请问刘同志:“没有搞经济工作的才能,领导无方”两条犯的是那一条法?是否没能力的领导都要法办?……”

肖玉一拍桌子,打断了王诚的发言:

“据你说,这样好的人,为什么把一个单位搞成一团糟?使人民财产遭受如此重大的损失!”

王诚紧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