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总裁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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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与中国市场一起成长(3)

人们往往都理想地考虑问题,我们只能在有限空间里寻找有效面积。在有限空间里把面积更大地体现出来,还有一个视觉空间的问题。扩大视觉空间的惟一办法就是玻璃,玻璃面积越大,墙的面积越小,视觉空间就越大。我们当时想用落地玻璃,这当然有很多阻力,阻力首先就来自公司内部。我们公司的人就说这不行,这么高的楼,站在边上还不把人吓死,说这审批肯定通不过,认为这玻璃面积大了,不能承重,风一大不能承受这么大的风压。我当时就不听这个邪,这首先是因为他们没见过这样的房子,香港寸金寸土,一点点房子就靠这来拓展空间,所以许多房子都是落地玻璃,风压问题可以找工厂解决。还有就是阳台,北京的阳台实际没有用,每个阳台其实都封上了,封起来晾衣服种点花储存点大白菜。要是把中间墙去掉,变成客厅的一部分多好,因为这几平米都是花钱买来的,拿十几、二十平米做了阳台,整体就少了这些平米。这在一开始也受到阻力,工程人员说,北京习惯就有阳台,没阳台的房子卖不出去。

现在回想起来很有意思,这么简单的问题,现在大家都认同,当时每步推行都很困难,所有问题都是斗争的结果。我们追求的是最佳效果,把能压的都压下来给客厅,所以大家看我们的房子,都说你们的客厅真好,就是这儿那儿的小了一点,他就不知道客厅好的前提就在压缩了别的东西。

材料的争论在当时也比较大。按当时的标准,先是大理石,然后是不锈钢。我们想把钱放在永久性的地方,比如窗户、暖气。我们用的是德国维卡的窗,中国原来用铸铁的暖气,又是漏水啦,又是生锈啦,然后用破木头包起来,又占了半平米,我们选用的这个暖气是现在欧洲很流行的暖气,我跟厂家联系时,连生产线都没上呢。现在这家厂紧俏得不得了,商品房再也没人用铸铁的暖气了。

我记得做现代城样板间时,第二天就要做好了,前一天他们给我打电话,说反映糟糕的不得了,他们要敲掉了。我去一看说,不是挺好吗?我们一个部门经理,还有一个投资商,说这个样板间要砸在你手里了,什么木头啊,都是最简单的东西,又没花岗石、大理石、水晶灯。墙还是活动的,是黄色的,说墙不能用黄色的,北京的面的才是黄色的,非说要拆。我说你明天等我交工了再拆行不行,不差这一天吧。后来总算宽限一天,我们连夜赶出来,放上家具,他们也就说好了。现代城的颜色归功于建设部设计院的设计师崔恺。崔恺是喜欢大胆创新而总是没有机会,我跟他合作,就跟他说,你一定要大胆创新。崔恺说,如果我把房子涂成各种颜色怎么样?我说好啊,北京到处都灰乎乎的,咱们把颜色搞鲜艳一点,多元化、多色彩才是美好的。他听了特别激动,再好的设计师,你也得给他空间,他的创造力才可以充分发挥;不给空间,出来的都是垃圾。

服务

我们计划今年之内编两本书,第一本现在已经出来了,立意是讨论中国现在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建筑。我们可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但我们可以把这个问题提出来,给大家一些思考;社会、材料、设备都在变化,这种情况下究竟什么建筑能适合人们的心理习惯。第二本书打算出《投诉现代城》,把所有客户对现代城的投诉汇集起来,把他们完全暴露在公众的监督面前。

投诉之后如何改进,这是服务、管理上的事。我们到哈佛去,感觉他们没有多少管理概念之类的东西,都有案例,提供一个个案例让你思考。所以我想,出员工手册、出制度,不如给员工搞这么一本《投诉现代城》。不光让付给我们钱的人投拆,我们付给别人钱的,你服务不好也应该投诉。前一段,我们公司原来的工程总监因为与部门经理闹矛盾,最后要离开了,他跟我说,我现在觉得窝火。我问为什么,他说你要是把我炒鱿鱼了,我心甘情愿;我现在窝火的是我是甲方,让乙方告状,乙方给我气受,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问他甲方乙方有什么差别。他说,甲方就是掏钱的人,人家就得听我们的。甲方乙方在合同法上是平等的。但商场上,乙方求着甲方,甲方是业主,乙方是施工方,是供应材料的,在中国人观念中,服务意识上是不平等的。我给你掏钱,你就得求着我。这就构成了中国的独特文化景观:官大的一个样、官小的一个样;有权力的一个样,没权力的一个样。几年前,有人总结:“爸爸爸、×你妈”;现在,对有权有势的喊“爸爸爸”,对没权没势的就用“×你妈”去骂。

我强调,房地产开发商不能把房子卖出去就完事,更重要的是今后的服务。这个服务不是指表面上要有多殷勤,一个有生命力的机构、公司,不仅要看产品质量,而更重要和最缺的是服务意识与服务质量。我在高中的时候就读到孔子说,人的最大的弱点是“迁怒”,当时不明白:人贪婪,丑陋的东西有多少,为什么单单迁怒成最大毛病?最近我仔细反思,发觉大部分人有一个毛病:你给我气受我给你气受。老婆给我气受我就给员工气受,员工给我气受我就给儿子气受;服务员给我气受,出来我给卖东西的气受;一个机构,一个人反复迁怒,就像病毒一样传染,社会就会变得浮躁,大家没有信任感,没安全感,一点也不能和善。我们作为一个机构,会面对各种各样的客户,骂你骂得有道理就改正,没道理也就像一个容器一样,把这迁怒过来的怨气承载下来,不让它再传播出去。

我们提出“无理由退房”,其实也是针对这种思考而言。因为现在服务意识与服务质量普遍低,所以市场缺什么我们就要做什么。就想从根本上解决服务意识与服务质量问题。

角色

我从内心里就喜欢禅宗,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拿着禅书就会感觉特别平静,比较注重简单。

房地产发展商现在在社会中,是一个特别尴尬,而且没有一种理论支持。就像有人比喻的那样,说房地产发展商与城市的关系,就像疯牛进了瓷器店。现在的建筑师都成了反建筑主张者,把厂房改造改造就行了,别建新房子了;人和自然的关系是自然的,人为建造的建筑都被认为是垃圾,这是现在几乎所有知识分子普遍能接受的观点,这就使我们这些发展商缺少合法地位。深圳不是把从事各种行业的人排名了吗?倒数第一是坐台小姐,第二是股评家,我们是不是排在第三?

人与自然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建筑未来的发展中可能不受制于交通、信息,而是受制于垃圾。我最近刚读过《垃圾之歌》,本来有了垃圾,该烧的烧,该腐烂的腐烂,现在人们为环保而把垃圾堆起来,没氧气也就没细菌,就不会腐烂成为文物了。一层一层的垃圾堆山,考古学家用大钻头往下钻,在取出样本的垃圾里,报纸的年月日都能看清。人们在环保过程中实际也在破坏环境,堆起的垃圾山就使这世界上永远有这么一堆垃圾,这说明越追求事物的本质,就离事物越远。

前些天看凤凰卫视杜宪主持的节目,反映美国黄石公园在80年代着一场大火,着了好几个月。美国政府与学者都认为这场大火不能灭,是一种自然界把能量释放的过程,只有把老树烧了,新的物种才能茁壮成长。而这时市民开始游行,批“无能政府”,美国政府没办法,出动了好几千人,出动飞机喷洒化学灭火物质,结果这火根本灭不了,大火烧过后,两三年专家们发现,新的物种全出来了。这说明树在成长时产生了腐烂杂质,积到一定程度,雨水、细菌正好把落叶氧化成肥沃的土壤,形成良性循环。落叶越堆越高,没法向大自然释放,就只能着火。

我以为一块土地的净化可能会经过不同阶段。一段时间可能长的都是松树,过些日子,周围环境变化了,不长松树了,变成阔叶林;又过些日了,阔叶林变成灌木,灌木完了又变成草原了;它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变化。这是树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房子呢?北京城明朝清朝时建成了,过了一段时间到了一定程度,技术水平、材料、交通、能源变化了,人的生活水平提高到一定程度,它就会自动变迁。不要人为地去担心,人往往把自己看得太伟大,把自己当成大自然的观察者,认为人自己对大自然的影响太强大。其实,在大自然面前人显得渺小,大自然的能量要远远比我们想像的能量大得多。

其实可以从另一个社会变化的角度去思考,在工业社会信息不发达的情况下,人们的交流需要凝聚到一个点上,成本才低,离得远交往成本就高,信息化到来的其中一个变化是把城市拉平,不是像摊大饼式的拉平,而是在周围形成像硅谷、星座这样的生长点。城市密度究竟应该有多高?其实完全没必要从环保角度操心。有人认为建四合院,搬到郊区才是环保,但马来西亚有个建筑师却认为,只有城市中的高楼大厦才是最环保。他的观点很有说服力,认为每个小乡村不管搬到哪里都是在地球上,每个房顶都会形成热导效应。高楼从容积率来说,可以腾出更多的空间成为绿地;而且把平行的交通改变成垂直的交通。他认为,摩天楼可以帮助大自然空气循环,摩天大楼多的城市降雨量会高10%至15%;另外对鸟也有好处,因为热气往上走,昆虫往上飞,鸟能吃到食了,看来高的建筑没有人们想像的那么坏!

我小时候在农村,家境贫苦,衣服一定要穿破了才舒服,吃饭可以吃好东西,但一定要吃完,剩下一大堆浪费我心里就不舒服。坐飞机一般情况下都是坐普通舱。张欣在美国华尔街工作,她大老板是美国前十大富翁的儿子。一次我们一起去上海,我秘书照章办事,就给我一个人订了普通舱,其他人都是头等舱。后来到了机场一看坐不到一起去,美国人特别客气,说你还换个头等舱行不行,这个航班没了,我们一起坐下一个航班。结果让人家一大帮人一起在机场坐了两小时。这些都是我不人流的习惯,但我自己觉得舒服。

我现在看禅的故事和书,和两三年前不一样。原来是虚无缥缈的,现在好像有了点理解。原来尽管禅说不要被形式所左右,没有经典也没有权威,没有崇拜没有偶像也没有寺院。但我以前想把悟性的东西用理性去作解释。越想理性牵强地去解释,越是偏离了禅的本来意思。我从内心里就喜欢禅宗,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拿着禅书就会感觉特别平静,比较注重简单。人们追求形式上的繁琐,总是表现得没有自信心。

我一般早上八点起床,晚上一般每天都是十二点以后睡觉。对运动的东西不是很感兴趣,日常生活中的一大半时间用来应付工作,也会看孩子。这次张欣生孩子,我一个月时间完全脱离公司工作,就是侍候老婆孩子,人有时候也需要这样的生活安排。生孩子对母亲与孩子都是特别大的事,一个新生命要出来,别的事都可以慢待一些,唯有这事太重要了。多少生命刚出来,稍微疏忽一点,就出了问题。看孩子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但跟孩子接触也可以让你平静下来。这社会有时会不断让你往前跑,人家官衔比你大,做的事比你大,挣的钱比你多。孩子能让你感觉到人的一种原始状态,使你把周围的一切回到单纯的状态。看到刚出世婴儿的状态,你就会感到在人生的道路上误入歧途走了多远!

我从骨子里还是一个挺封建的人,家庭观念比较强。小时候在那样一种家庭中长大,对家庭成员与家庭外成员的界线,对家的顾忌程度,要比一个在城市中长大的人强。城里人的进步,就是对家庭内外成员的界线,要比像我这样从比较荒凉的地方来的人要淡化一点,对外面朋友与家里成员的轻重程度不像我一样重。我从骨子里还是大男子主义,从小受潜移默化的影响,认为男人要说了算,老问女人意见,男子汉角色哪里去了?最近一段时间有点变化,到国外去,看到男人不管是多大的官要给女人开车门,处处要把女的照顾好,如果一帮人出去,一定先要让女人处处满意。我看这不掉价,这是文明社会意识,想不明白才是老农呢,所以我现在有意识地在改变自己,接受文明。要是在二三十年前,突然发现一个男的老给女的拎包,跟在她后面走,我一定不能接受。

挑战的境界,我原来有过,但我好像生下来就不爱赌博,连麻将扑克都不打。

朋友拉着去拉斯维加斯,我就换了一百美元放在那儿,没了就出来睡觉去了,完全没有乐趣。在前一段时间,挑战的意识,觉得要做好、做大,是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现在这热情好像在慢慢消褪,觉得这不是特别本质的东西。现代城做完了,员工们都在着急地问有没有新项目,我反而平静了:先不要着急,不要急功近利,有和无难和易是相对的。

最近特别强烈的想法是想做一个“中国建筑师走廊”。我想在长城脚下,一平方公里,都是参天大树,让最好的中国建筑师设计成不同的风格,给中国年轻的建筑师提供一个机会。中国建筑师受各种影响太大,没有机会发展,放开他们的手脚,看他们能不能创造出我们这个时代的精品。

【本文写于2000年。本书在选用时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