昕子的屋子的墙上贴满了油画,那些颜色在黑暗中闪着光亮,飞翔着,歌唱着。我们躺在黑暗中,静静地倾听彼此的呼吸,然后聊起童年,聊起我们的际遇,聊我们热爱着的摇滚乐和木马。
这座繁华艳丽的城市里,孤独的孩子散落的各个角落,神操纵着我们的相遇和别离。
阳光松散地充满屋子时,昕子往CD机里放声音玩具的刚出来的碟,越来越深邃越来越广阔的音乐把我们带到远古,带到人类的童年,带到我们来的地方。
昕子在浴室里很压抑地哭着,时而隐约的滴水声。昕子从遥远的西北山区里来,她要去的城市是北京,但飘摇的命运把她带到妖艳浮华的广州,她执着于油画,执着于她的纯洁的梦想,但好运一直远离她。后来是一个水中花缥渺的爱情,那是一个伴随木马的音乐的爱情,直到昨夜,她热爱的木马终于到来,但她的爱情却离开了。有一首歌,曾经在整整一个夏天飘荡在广州的上空,那里唱着:
除了风,谁也不会了解这座城市的伤悲除了你,还有谁值得让我为她而流泪
恍惚的希望里/木马笑着/抵达疯狂
爱情像鲜花,它总不开放,欲望像野草,疯狂地成长,它们像苍蝇总是飞来飞去,侵渍我的身体。
寒冷的风里,昕子为她的那些油画不停地奔走着。她说她终于收起自己单薄的骄傲,挂起服务生一样木讷的笑容,说恶心的话题和习惯恶心应酬。除了那些闪亮的颜色,她巳经不再是那个渴望飞翔的昕子了,没有人告诉她她在急速地变着,因为没有一个朋友在她的身边,她独自经历着这些残酷的洗礼。
我继续编织着一些缠绵的文字,为了每个周末在现场听那些让我飞翔的声音,我是个可以出卖自己的人,我视而不见我轻浮躁动,视而不见我手下轻浮躁动的文字。其实我害怕我将会回不到原来的自己,回不到那些单纯的岁月。但我似乎要无法选择,我无法远离那些音乐,也无法逃离那些虚假的编造文字。
林森在电话里说,这是痛并快乐的体验,小石,笑吧,笑着抵达疯狂,你的生活需要阳光。他说吉林巳经下了好几场雪,我童年时所有美好的幻想却早巳经融化了。
我每天行走在广州灰酶的空气里,行走在苍白无力的阳光里。我在镜子里笑着,笑得如同木马,我看不到微笑的光芒,却被自己滑稽的表情弄笑了。
昕子的画展设在一个酒店的大厅里,那是一个四颗星的酒店,它的前面停靠着无数奔驰和宝马,走出衣冠楚楚各怀心事的人。
那天昕子像出嫁的新娘幸福而羞涩地站在她的画展前,她说她终于可以把她的画嫁出去了,虽然她再也掌握不了它们的命运,就让它们随风而生吧。
走过每一幅缤纷灿烂的颜色,感觉就像走过昕子所有颠簸漂浮的岁月,仿佛看到那个女孩在遥远的路上独自远走,幸福着,痛苦着,泪流满面。
画展上,昕子给我介绍一个编辑,那个发了福的编辑听说是写大学生内心世界的东西,很是感兴趣,表示找个时间好好地谈出版的细节。
那一晩,我们再次看到木马,是在一次新年摇滚音乐节上,木马说,希望我们的音乐能带给你们短暂的欢愉。
新年到来的那刻,我们紧紧地相拥,长长地穿越千山万水地吻。
我要离开这里了,回到我曾经纯真的地方。为了那些画,我付出了太多,我永远也无法回去了。昕子在崔健的《花房姑娘》的音乐里说。
我无语。我们停止了摇摆的身体。我们相对着,心疼地抚摸着对方的脸,害怕失去,却将要失去。
你问我想要去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
我站在人海里,站在新年的气息里,悲伤地微笑着。
亲爱的朋友们,新年快乐。
下一个路口/我向着太阳/哥特式地离开
我开始很久很久地仰望着天空,传说中的鸟每一天都从城市的上空飞过,它们看着城市上演的每段细节,含沙射影地鸣叫着飞离。我渴望看见这些鸟群,渴望看见我飞翔的思想。
昕子离开了,一切要悄无声息地改变,悄无声息地展开和收敛。
那个编辑看了我的书稿,脸上放光溢彩,不停地说好,但要我把里面的感情渲染成现在的畅销书里面的一样,要渲染脆弱的心灵,不堪一击的感情,要催人泪下。
我说我也写过那样的文字,但我无法让我的真诚变成畅销的符号。
人们需要的是感动,我们需要的是畅销,如果要继续你的单纯,就只能继续让它们留在稿纸上了。
打击是如此的沉重,但我觉得痛快。我害怕在自己膨胀的欲望中迷失,也害怕为了虚幻的幸福而伤痕。
青鸟飞过的夜里,我在楼顶烧稿件,一张一张地变成灰烬,我曾经的每段幸福和疼痛,飞翔和坠落。我躺在无边无际的夜里,躺在没有来路漫长的回忆里,望着青鸟飞过,如同怀着梦想的我们。
在我的大学生活无声无息地流失,将要尽头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所追求的依然远在天边,如同彩虹,远在世界的边际。在那些奔跑的岁月里,朋友们说我在以奇怪的方式苍老,就像一种灿烂的颜色,在时间的流失里不再灿烂耀眼,变得朴实,平静,或许叫作成熟。
曾经在SEVEN-ELENVEN认识的女孩,她说渐渐习惯了寒冷和粗犷的北方。她还是习惯每晩在那些灰蓝色的文字里入睡。
那封信安静地躺在我零乱的桌面上,地址是西北的山区,昕子来的地方。我的心激烈地颤动着,昕子离开两年了,两年了。
信封里有几封信,其中三封是昕子曾经写给我的,日期在几个毫无关联的时间里。另一封是昕子妈妈写的,那个西北山区的农村妇女用悲伤的手颤抖地写着:
昕子的朋友:昕子死了,她在准备着她的婚礼,她是幸福的,她和大林(她的未婚夫)在去城里登记的路上遇到了车祸。昕子曾经给你写过许多信,原谅我没有全部寄给你。请不要悲伤。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在窗前,远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永远车水马龙的广州大道。我无力地靠在墙上,身子慢慢地滑落,抱着膝盖,我哭了,悲伤如同垮堤般崩溃。
木马呤唱着:每一块木碑上,都涂满了青春……
下一个路口,我依然在幻想中游走吗?依然是木马吟唱着青春和爱情吗?依然是悲伤的结局吗?我渴望爱情在我远走的路上出现,渴望青春在远走的路上依然灿烂,渴望下一个路口,依然和你相遇,渴望总会有一天,我们学会了飞翔。
30年,大梦一场
邓华
长沙的天气如此变态,昨天还是39摄氏度的高温,今天有可能就大雨淋漓。6月的星城,闷热而又潮湿,像极了某位含春的怨妇。
我巳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两个多月,我开始习惯它反复无常的天气和骨子里的清高与世俗。它乱糟糟的表情下那天真的表情。大多时候,它像所有中国急剧变化的城市一样,兵荒马乱,喧嚣不巳。
回到10年前的立珊中学,青涩的我大概怎么也想不到,10年后的今天,我会在省会的某个角落,伤感地回忆起那段模糊却无比深刻的岁月。这10年,我走过大半个中国,在这个或那个繁华而喧嚣的城市像蒲公英一样飘过,带着如流浪狗一样的凄凉,最终,我落在了长沙。这是2009年的长沙,往事巳成灰烬。昔日的伤感数不尽地落进今日的现实。
确切地说,对于长沙的记忆更多的是来源于2005年在湖南广播电视报短暂的停留,极具特色的h形广电中心大楼,门口威严的武警,坐电梯上22楼上班的时候,我两股战战,老担心那小小的轿厢要是掉下去那咋办呀。妈的,我还是第一次坐电梯上这么高的楼呢。像个老农民一样,我对面前的一切充满好奇与胆怯。
第一次采访李湘的时候,紧张得说不出话来,结果她一眼就看穿了我,“新来的?”我点头默认,只记得当时尴尬不巳。后来在一楼大厅经常碰到她,她向我点头,我也忙不迭地叫“湘姐,你好”。再后来,见多了,也就习惯了,谁会知道,1997年,我看《快乐大本营》的时候,对她是多么的喜欢,她跟何炅是如此的快乐,快乐得让我妒忌,而那个1997年,我被囚禁在学习的牢里,永无天曰。
还有汪涵,第一次看见他时,居然全然不顾记者的操守,扯出本子要他签名,并叮嘱同去的伙计给我们合影,唉,天生的乡下人,被同事鄙视没见过世面,以至于后面去采访齐秦,愣是忍着心跳,结结巴巴地做完采访,这一次,没敢要签名了。
再回到1997年的我,那一年,我正舍命挣扎于前途未卜的命运之中,我的班主任聂老板说:“邓华,发得狼,考个娄底师专也不错啊。”两年后,我经历复读,垂死挣扎,才如愿考入娄底师专,度过3年学生时代最好的时光,然后,带着青春期的理想主义一头扎入这滚滚洪流,永不回头。我并没有像班主任那样找一份教师的工作,安稳度日,而是背着我的包囊行走在逃难般的岁月里,我选择了漂泊。
我从娄底跑到了长沙,然后去上海、江苏、安徽、浙江,最后又回到娄底、长沙,我不断地与我卑微的人生做斗争,以达到我与社会所希望的理想高度,得到过,也失去过,失败过,也赢过。某些时候,感觉自己真的无能为力,只能安心等待,我相信命,带一点点运。
记得2007年4月,第一次下市场,我拖着简单的行李一个人从南京赶往南通,到达南通汽车站时,巳是深夜,天上下着小雨,月黑风急,战战兢兢地走出汽车站的时候,内心无比惶恐不安,我不知道,等在我面前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只是,我知道,我巳经没有退路了。有时候想,如果我心不那么大,也许我的日子会好过些。可是,直到如今,我也从未后悔过我的选择,我知道,失去的永远失去,得到的必将得到。
我拖着行李箱在南通汽车站无助地徘徊,我不知道到哪去找便宜又安全的旅店,汽车站周边的黑旅店是断然不敢去的,因为怕不安全,但徘徊许久之后,我还是被某个看似善良的大妈拉进了她那破旧的家庭旅店,原因是因为价格便宜,才20元。
房间是由隔板组成的,旅店老板用隔板把一个房间分成了几个房间,我那个房间大小仅容下一张单人床,床上堆着不知道多久没洗的黑而皱的被子,无比恶心。那一夜,我和衣而睡,睡至半夜,被隔壁一对男女苟合之音惊醒,郁闷至极,却也无可奈何,第二天天不亮就起身,找好一家招待所,逃命似的搬离了那家旅店。
然后一个人开始了操作一个市场的经历,完全陌生的领域,却又充满刺激,一个人找代销点,跑学校,找车送货,接订购电话,跟书店老板谈代销细节,很孤独,却又非常自由,收入开始增多,生活也跟着花见花开。
也渐渐习惯了一个人天南地北的生活,2006年,我跑完了大半个江苏市场,苏州,常州,无锡,常州,南通,徐州,见了传说中富得流油的“华西村”,当我看到他们村里整齐的别墅群时,我得承认,当时心里几度失衡,当我们千辛万苦还在为一个小房子奋斗时,华西村的农民兄弟们巳经住起别墅,开着小车办起了某个家族企业了,这就是中国的现状,地区发展的不平衡直接导致经济失衡,贫富差距日益增大。
2007年,杀到浙江杭州跟宁波,直到2008年,市场萎缩,产品滞销,而我实在亦不想回办公室写暗无天日的文案,于是打道回家,与我谈了近5年恋爱的幼齿结婚,并计划生子。
2008年12月18日,我家幼齿终于变成了我太太。至此,父母心石落地,而我顺利晋级。而黑猪,牛公也在2008年结了婚。就这么着,曾经一个个的青涩少年,如今一个个跟着走入婚姻的城。
毕业5年来,我曾混迹于月薪800元的小公司,也拿到过月薪5位数的工资,然后,摸着日益见疏的头顶唏嘘不巳,生活一向如此,它总不会轻易就给你想要的东西。我们必须经历千水万山,才有可能看到那最终的天堂,注意,我说的是有可能。
天知道,我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多么清高的人。可面对人世,我唯有放弃部分信念,强作欢颜。是的,再清高的人,在生活的面前,都有当婊子的可能。
前不久,在网上碰到军杀,聊起多年前的岁月,忍不住地感叹,一晃就都垂垂老矣,再也不能伪装成青年,更遑论少年。那些鲜衣怒马的时光,巳经不知所终,是的,它们离去好远了。
生活本身,比想象的空间更大。再有想象力的人,都超越不了生活的诡异。
我问起跟军杀在1998年元旦晩会上合作的那场相声表演,我巳经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为了追求舞台效果,我让军杀扮一个“思想者”的造型,待在舞台上事先安排好的一张锞桌上,身上盖着不知道从哪弄的破布,当我猛然拉下那块破布,可怜的军杀便立马从桌子上跳下来,扯起他那雷死人不偿命的铜锣嗓子唱了一首李娜的《苦乐年华》,全校人都被这两个小傻个乐翻了。
多年后的军杀,在顺德买了房,然后买了车,顺着人生的轨迹往成功的方向走去。2009年年底打算回家结婚摆酒,我跟他约好年底一定要痛快喝酒,我已经近10年未见他,再见时只怕是几分沧桑时,那个曾经跟我在舞台上一起傻乐的兄弟,如今,成了某个人的丈夫,生活在离长沙城的千里之外。
还有谢强,自毕业之后,我亦是毫无他的音讯,我记得当时的文(12)班的电视柜上只要一放beyond的歌,尤其是那首《不再犹豫》,他总是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不已,跟我一样,我们都非常喜欢beyond乐队,那个死去多年的黄家驹一直是我的最爱,直到今天,电脑里总存有多首他的经典之作,而每次一听《不再犹豫》,我多少会想起谢强,那个虎头虎脑的,现在已不知去向的同学,1997年的那些人,那些事,都已老去。它们都沉没于风尘,被往事追忆。千杯酒已喝下去/都不醉/何况秋风秋雨,兄弟,遑论千杯,在往事的追忆里,一杯就醉了。
是的,再回忆,不过是过去变黑白,岁月是止不住的流水,而我们,都年华逝去身已老。被生活搞大了肚子,时光的背后,发迹渐高。打住,我不能再追忆下去了。
当我写下这些,纯粹是为了纪念那些逝去的青春和时光,我在它的缝隙里,看到了灿烂与黑白的交错,看到了人世悲凉的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