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骄傲前传·涅泪(管含)
第一章 纷纷扬扬
老旧的宫窗外,星疏云淡。
隔天,天还未亮,一道圣旨降到了落霜宫。
念完圣旨,方一才便嬉笑走到了陌寒的面前,道:“娘娘,滋味不好受吧?”
陌寒只是漠然地站在窗旁,并未理睬。
“呵呵,娘娘架子可真大啊,这都不是皇后了还如此清傲。”方一才靠近了陌寒,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白嫩的脸颊。
陌寒猛地后退了一步,怒望着方一才,厉声道:“你做什么?”
方一才嘿嘿一笑,转身对着身后的二太监道:“娘娘可是个美人啊,你们说是不是?”
“是,是。”二太监异口同声,紧接着浪笑出声。
“你们?”望着眼前三人眼中的****,陌寒面若冰霜,却脚底发凉,区区几名太监竟敢如此当面羞辱她?全身突然不可抑制地痛起来,不,不是痛,而是恨,恨彻心扉。
“你们在做什么?”就在此时,一道娇声从宫门外传来,紧接着从寝外走进一身穿鹅黄绸纱的身影,竟是苏晴柔和几名宫女。
“这不是皇后娘娘吗?”方一才一见苏晴柔,脸上堆笑,忙迎了上去。
“是方公公啊。”苏晴柔微微一笑,目光望向一旁的陌寒,却见她亦冷望着自己,想起今早得到的消息,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弧。
“皇后娘娘,这里阴气太重,是下等奴才住的地方,您可是凤凰之身,怎么也到这种地方来了呢?”方一才无比谄媚。
“什么皇后娘娘,公公叫错了吧?”苏晴柔说这话时,眼光余角一直注意着一旁陌寒的表情,然而,陌寒除了一脸的冷漠外别无其他。
“哎哟,宫里谁不知道啊,这苏陌寒已被废了,您呀,就是下一任皇后了,这是铁定的事。”方一才笑,眼珠一转,突地对一旁的二名太监道:“你们还慢着做什么,还不快参见皇后娘娘。”
二太监顿时领会,忙上前朝苏晴柔行礼:“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这——”苏晴柔似有些左右为难,然而,嘴角溢出淡淡的笑容却将她内心所想表露无遗。
此时,只听得方一才对着苏陌寒道:“啧,这奴才谁啊,还摆架子呢,还不过来拜见皇后娘娘。”
苏晴柔一听方一才的话,眼中闪过清冷,望着陌寒。
“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们。”陌寒脸上毫无动静,而恨意在眼底却一闪而过。
“大胆,竟敢对皇后娘娘如此不敬。”方一才目光一寒,想起那天在内务府自己被掴的巴掌,顿时冷哼一声,陡然道:“来人,掌嘴。”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倒抽了口气,而苏晴柔的脸上亦闪过丝快意。
“狗奴才,我就算被废,也轮不到你来这里撒野。”陌寒的心一沉,望着方一才狐假虎威,心如被鞭抽,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太监也能这般欺凌到她头上了?
狗奴才?方一才鼻翼一张,眯起了眼,望了眼柔妃,却见柔妃将目光偏向了门外,心中一喜,看来这柔妃虽没说什么,但也没有阻止自己,显然是站了他这一边的。这样一想,方一才的胆子便升了天,对着那两个愣在原地的太监道:“还愣着做什么,掌嘴。”
“这——”二太监对视了一眼,嗫嚅不前,这苏陌寒虽说被废了,但好歹也是当朝相爷的女儿。虽在宫里不得势,但苏相爷在朝中的势力还是很大的,如果他们掌了废后耳光,岂不是等于同当朝的相爷作对吗?
“你们怕什么?她都已不是皇后了。”方一才厌烦地望了眼被苏陌寒的冷声吓住的两人,拢拢袖口,亲自上前。
“是。”二太监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就在太监即将抓住陌寒双臂之时,陌寒突然从桌上拿过了碗筷朝他们扔去,身子亦躲到了桌后。不,她若被几个奴才欺负了去,她宁可死,然而,他们有三人,可自己只有一人,她敌不过他们,陌寒突然望向门口站立着的苏晴柔,一丝诡笑浮上了她的嘴角。
就在二那太监即将抓住陌寒之际,陌寒绕过桌子拿起了桌上仅剩的碗,使尽全力朝门口站着的苏晴柔扔去。
“娘娘,小心。”没有想到陌寒会有这一招,方一才害怕地惊叫。
已经制住陌寒的太监也被这一幕给吓呆了,要知道柔妃可是皇帝最为宠爱的妃子,要是她有了万一,他们就算有十条命也赔不起啊。
苏晴柔一听方一才的惊呼,同时也见到了身旁宫女左躲右闪,忙转过了身,突然,只觉额上一痛,紧接着,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暮春最后的残花,被一阵微风掠过,纷纷扬扬洒落。
东宫。
“夏秋姑娘,你不能进去,殿下还未起床呢。”朱贵拦住了欲闯太子寝宫的夏秋。
“朱公公,我真的有要事要求见殿下,您就行行好,帮我通报一声吧。”夏秋哭道。
“这个……夏姑娘,天色还这么早,太子起码得过半个时辰才起来,况且双言姑娘就在里面,您还是等会儿再来吧。”朱贵面上一片为难。
“可是我——”夏秋紧咬住下唇,突然朝寝内喊道:“太子殿下,夏秋求见,殿下——唔。”
一见夏秋如此大喊,朱贵忙惊恐地捂住了夏秋的嘴,急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知规矩,我——”
话音未落,内寝的门便被打开,应天宇走了出来,冷望着朱贵与夏秋,“吵什么呢?”
“殿下,奴婢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奴婢求你了。”一见应天宇出来,夏秋不顾朱贵的阻拦,跪至太子的面前,哭道。
“你家主子?”是陌寒?救?应天宇的眼中出现了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担忧,却依旧不紧不慢地开口:“你家主子怎么了?”“皇上、皇上赐了白绫给主子。”夏秋已经哭得双眼红肿,磕头道,“殿下,相爷已跪在了御书房的门外,可是怎么请求,皇上都不肯收回旨意。现在奴婢也只有求您了,您就看在……”
未等夏为说完,应天宇突然双手攥起了夏秋的双肩,“赐白绫?赐什么白绫?”
夏秋哽咽地说不上话来,只是流着泪。
“快说啊。”
应天宇目光中的焦急令紧随在其后出来的双言一愣,然而,她也来不及细想,亦震惊于夏秋所带来的消息。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夏秋哽咽地道,“奴婢只听旁人说主子用碗伤了柔妃娘娘的脸,皇上大怒之下,便赐了主子白绫。”
她就是这样的结果吗?这就是她的人生吗?陌寒望着桌上的雕花底盘,盘中的白绫白得刺目,静静地坐在床边,目光,深如晚上的黑夜。
“该上路了,娘娘。”一旁,拿来白绫的太监暗叹了一口气,年轻的脸上写着惋惜。
“上路?上哪儿去?”陌寒抬头,漠然地问,“他要我死,我便死吗?”
太监一愣,一时有些消化不了废后这句话带给他的震撼,“娘娘,他可是皇上啊,您,还是上路吧。”
“皇上?九五之尊?天子。”陌寒站了起来,望向窗外的翠枝摇曳,神情空洞,“是谁给他这么多称呼的,他除了有这些称谓,有这些权力之外,还剩什么?你可知道,我是一个人,我的生命是活的,而他的这一切都是死的,活的生命为什么要给死的东西命令?”陌寒静静地望着那名太监,目光中浮起了层水雾,高傲如她,人生的最后,除了一条白绫,什么也不是吗?陌寒握紧了双拳,心底一片黑暗,她不怕死,却不甘死。她的人生,不该如此,不该如此结束。
“哎,娘娘,这是皇上的命令,如果您不……”太监望了眼桌上的白绫,道:“那么,小胜子也只好强送您上路了。”
陌寒轻笑出声。这笑声里,倾诉着无奈,无望,不愿,不甘,愤怒,愤恨,太多无法诉清的怨与恨,令那太监小胜子的心底突觉喉咙一涩,不知为何,竟不敢直视。
将视线望向了窗外,宫外的风沿着老旧的宫窗吹抚过了陌寒的双鬓,也扬起了她绝美脸庞上的恨意,一种焚灭一切的怨恨,不知道过了多久,陌寒开了口:“去换毒酒。”
“这个?”小胜子有些为难,“娘娘,毒酒是给那些有罪之人喝的,您,您……”
“我没罪吗?”陌寒讽笑,“我伤了应修门最心爱女人的脸,又犯了****,勾引他人,怎么会没罪呢?”
一直在小胜子身后没有言语的几名太监倒抽了口气,相互惊望了几眼,不敢置信这位废后说出什么话。
“娘娘,这些话不可乱说啊,什么****的,您如此清傲,您……”
不待小胜子说完,陌寒的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弧,足以倾国,“你们不知道我为何会被皇帝所废吗?那是因为我勾引了身为王爷的应修立,皇上在碰我时发现我竟不是处子,所以他才废了我。”
小胜子惊望着陌寒。
陌寒笑了,笑得死寂,“我这个堂堂皇后给皇帝戴了绿帽子,这个男人自然要废了我,甚至在废了我的前一天,在这张床上,他还看见了我与修立王爷在床上****地缠绵。”
太监们的抽气声更大了,纷纷惊惧地望着她。
“你叫小胜子,是吗?”陌寒望着一脸苍白的小胜子,嫣然一笑,“还不去拿毒酒?”
陌寒的美令小胜子低下了头,半晌才道:“奴才去问问皇上。”说完,匆匆离了落霜宫,身后的几名太监也匆匆出了寝宫,脸上惧是惊讶的表情。
陌寒望向窗外,目光冷幽,紧握成拳的指尖已经泛白,心底的恨再也抑制不住,泛满了全身,喃喃自语:“应修门,我哪怕是死,也要让你成为整个大应朝的笑柄,让你永远都摆脱不了这分如刻在身上般的耻辱。它会跟着你一辈子,哪怕入了地府,也要你们大应的祖宗,以你为耻。
手掌已被削尖的指甲掐出了血,滴于白玉石的地面,然而,陌寒未有所觉。
御书房。
“皇上,请您饶了皇……饶了废后吧。她,她再怎么的不是,也是老臣的女儿啊,您就看在老臣三代忠良的分上,饶废后一命吧。”当朝的宰相苏朋老泪纵横。
“苏相,朕若答应,早在一个时辰之前便答应了,不是吗?”皇帝脸上凝冻成了一片,如一月的寒冷,目光打量着底下几位朝中重臣。这些重臣不是苏家的亲戚就是苏姓之人,自他的父皇开始,朝廷大半已入了苏家的手里,尽管苏家世代忠良,然而,作为皇帝的他,依然忌惮万分,甚至欲除之而后快。
“皇上,废后到底做错了什么事?”一重臣问道。
皇帝脸色一沉,“朕已经在圣旨上说清楚了,她自私,善妒,虚荣,心胸狭隘,更是奢侈成性,这些难道还不足够让朕废了她吗?”
“那皇上又以何缘由要赐废后白绫呢?”另一重臣也问。
御案下的双手已经爆出了青筋,但皇帝的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淡的冷霜,“她伤了柔妃。”
“皇上,废后伤了柔妃娘娘,罪不致死啊。”
“是啊,皇上,请皇上开恩吧。”重重纷纷开口。
皇帝眯起了眼,脸色铁青,正在此时,方一才匆匆从御书房外走了进来,俯在皇帝的耳旁说了几句。
“什么?”“砰”的一声,皇帝一掌落在了御案上,立时,原本完好结实的御案瞬间被皇帝的掌力震得纷碎。
众大臣一愣,苏朋的心头更是浮起了不好的预感,望着皇帝脸色黑青一片,全身更是浑身颤抖着,那模样,已不是气得不轻四字可以形容了。
“皇上息怒。”众臣下跪。
“方一才。”皇帝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奴才在。”方一才早已胆战心惊,想起这一切都是自己惹下来的,若是废后说了出来,这他……因此,那条白绫他也只得让手下的人拿去。
“给朕把剑拿来。”
方一才脸色一白,跪在地上的大臣们脸色更是惨白如月,皇帝要剑,要剑干什么?
“是。”不敢稍慢,方一才只得硬着头皮将一旁挂在墙上的御剑取来交至皇帝的手里。
剑一拿到手,皇帝便出了御书房朝白花林而去。
“皇上——”重臣们望着跌坐在地上的苏朋一眼,急道:“苏相,你还愣着做什么,我们快追啊,皇上持剑去落霜宫了。”
“来人,快、快扶我起来。”苏朋欲站起来,然而,刚一站起,身子又是一软。
一旁的太监见了忙上前扶起苏朋。
“走,我们快去落霜宫。”苏朋声音已经焦急万分。
“太子,不好了。”朱贵匆匆地跑了过来,对正往御书房赶的应天宇道。
“怎么了?”应天宇心一跳,面色苍白,身后的夏秋更是一脸死气,双言已心惊不已。
“皇上持剑往落霜宫去了,那模样,像是要杀人啊。”朱贵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急道。
“持剑?”应天宇一呆,父皇不是个轻易动怒的人,他长这么大,从没见过父皇生气,这代表什么?应天宇心中一慌,不——
“殿下,我们怎么办?怎么办啊?”夏秋哭道。
“上落霜宫。”说罢,应天宇再也无法保护冷静,拔跑便往白花林跑。
双言一怔,望着应天宇的背影,心底滑过丝异样。
“双言姑娘,你怎么了?”朱贵望着呆愣在原地的双言。
“噢,没事,我们快走吧。”双言淡淡一笑,想起那张倾城的容颜,一时,心底也焦急起来。
晨仪宫——
“柔妃娘娘,您就别再哭了。”小宫女望着在床上哭个不停的主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都哭了一个时辰了,主子理都未理自己,只是哭。小宫女一时没了主意,望着主子侧脸上那一道细细的疤痕,心里暗嘀咕:也就只是这么一条细得看不出样子的疤呀,主子为什么这么伤心,御医不也说了,过了几天就会没了影的。
“出去,你出去。”苏晴柔突然朝小宫女喊道。
“是。”小宫女见主子突然朝自己吼,毫无准备的心吓了一跳,忙福了福,退出了内寝。
“苏陌寒,我就知道你看我不顺眼,没想到你这么狠毒,竟想毁了我的容。”苏晴柔双手紧紧地捏住了被角,委屈地道,“我是哪里惹你了,你竟然这般待我?”说罢,起了床,坐至一旁的桌旁,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镜中的她,虽不若陌寒的美丽,却别有一番柔媚。细细地望着脸上微浅的疤痕,苏晴柔心底升起一股怒气,想起苏陌寒的美丽,冷傲,心底的妒意越发泛滥。突地,她站了起来,嘴角浮起丝冷笑,喃喃道:“苏陌寒,就算你再怎么美丽,清傲又如何?男人最喜欢的还不是我这副模样,最终你也只会像你娘那般。你娘输给了我娘,而你,则将输给我。”
此时,方才走出去的小宫女又进了来,跪禀道:“娘娘,皇上持剑朝落霜宫而去了,那样子,像是要杀了废后呢。”
“什么?”苏晴柔一怔,“为什么?”
“奴婢也不清楚,好像是废后说了什么话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呢。”小宫女道。
“是吗?”苏晴柔娇弱的脸上闪过丝痛快。
“娘娘,”小宫女欲言又止,望了眼主子一眼,半晌才道:“娘娘,废后是您的姐姐,您不去向皇上说说情吗?”真奇怪,主子和废后不是姐妹吗?为何主子听了皇上要杀废后,表情一点也不急呢?
“是啊,我该去。”苏晴柔站了起来,她是要去看看,苏陌寒脸上的清傲是如何被剥去的,在她进入苏府的那一天,她就发过誓,她定要将苏陌寒脸上的那分傲慢给剥下来。
就在此时,另一宫女走了进来,禀道:“娘娘,内务府的方一才副总管派了名小太监过来,说是有要事要对娘娘说。”
“方一才派来的人?”苏晴柔暗自思量,道:“让他进来。”
“是。”
过了一会,一个太监走了进来,跪禀道:“奴才见过娘娘。”
“起来吧,方一才让你来我这里有事吗?”苏晴柔柔声问道。
“娘娘?”太监站了起来,谄媚地道,“方公公说,娘娘定是极想知道皇上为何要持剑去落霜宫的原因。”
“不错,怎么,你们知道?”
“是。”太监点头,“方公公说,这后宫,以后就是娘娘的天下了,公公让奴才带句话,说公公对娘娘一直是很上心的。”
太监的意思,苏晴柔自然领会,敢情这方一才是想投奔至她这边了,目光一动,柔语:“你告诉公公,公公的心我知道了,现在,你可以说皇上持剑去废后那里的原因了吧?”
“禀娘娘,原来是这样的……”
当太监说完之后,苏晴柔睁大了双眼,无法置信她听到了什么,一旁的几名宫女更是错愕万分。
“真是想不到,废后表面那么清傲,骨子里竟然是那么的****。”太监摇摇头。
“****?”
苏晴柔眯起了眼,想起了七年前,她进苏府家门的那一晚,苏陌寒刚烈的母亲自尽在梁上,才十岁的苏陌寒静静地望着她早已死去多时的母亲出神,当时,她怯怯地问她:“姐姐,你为什么没有哭?”
“哭?”小陌寒望着眼前柔弱的女孩子,却没忽略这小女孩眼底闪过的精光,“我娘为了她的爱殉身了,我为什么要哭?还有,你记住,我不是你的姐姐,我虽不至于恨你,但会讨厌你,所以,你滚出我的视线。”
****?想不到她竟是这种人,苏晴柔嘴角微扬。
“娘娘,这可是真的,那去落霜宫赐白绫回来的奴才亲口听废后说的。”太监道。
“我知道了,你告诉方公公,我谢谢他。”苏晴柔向来软柔的脸上淡淡地笑了一下。
“是,那奴才就告退了。”太监行了礼便出了寝宫。
“砰”的一声,落霜宫的宫门被踢开。
“皇上息怒。”就在皇帝即将一脚踢开寝宫的大门时,随后赶来的苏朋等人齐拦住了皇帝,跪了下来。
“皇上,求您饶了废后吧。”苏朋跪在皇帝的脚边,哪还有堂堂宰相之威仪,满身的疲惫只为那个他歉疚了一辈子的女儿,此刻,他只是一个父亲。
“让开。”皇帝目光冰冷凝固,想起方才方一才所言,目光又冷了几分。
“皇上,看在老臣三代忠良的分上,不管废后做错了什么,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老臣求您了。”苏朋再也不顾颜面,哭喊出声:“皇上,老臣愿以这条老命换取废后的余生。”
“苏相?”一旁的几位大臣惊呼。
“吱”的一声,落霜院寝宫的门大开,陌寒一身白衣胜雪,静静地立在门中央,飘逸的长发不饰半点珠缀,散落至腰下。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陌寒不染胭脂的美所震撼。
“你起来。”陌寒开口,她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望着跪在皇帝脚下的苏朋。
“寒儿?”苏朋一愣,转身望着已经两年未见的女儿。
“你的命要给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元配夫人,我的母亲。”陌寒淡然地出声。
“寒儿?爹爹我……当年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苏朋再一次落泪,为自己当年的一夜风流而悔恨不已。
“娘已经允许你纳妾,可没想到,那女人的孩子竟然也有九岁了。”陌寒冷笑,沉声道,“娘恨你,我也恨你,你的命对我而言如蝼蚁,我更不屑你的求情。你可知道,我以冠苏姓,流苏家之血而耻辱。”
苏朋一怔,陌寒的话如一盆冷冰从头浇至身下,使他全身如处在冰窑中,“寒儿,我、我……”
陌寒的视线终于上移,然而,她只是望着那身的明黄龙服,望着那修长双手中的长剑,幽幽一笑。
“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帝开口。
陌寒的眼中浮起一层水雾,没有人见到,除了跌坐在地上的苏朋。
心底的恨与怨,被陌寒深深地压下,然而,她依旧没有望向身穿明黄龙服的脸,跨出了宫槛,走至了皇帝的面前,目光定在了皇帝的胸前,轻淡一笑,这笑,轻如白羽,沉如雨势。
“皇上,”陌寒开口,声音平静,“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皇帝未应声。
“皇上,接下来,我说什么,做什么,你只要不动不说就好,行吗?”陌寒缓慢地眨了眨眼,声音轻柔至及。
没有人说话,整个落霜宫静得连人的细微呼吸声都能听见。
应天宇几人早已赶至,却在见到陌寒的一瞬间,身子像是被定住了般。
“你想做什么?”皇帝手中的剑捏得更紧了。
“既要杀了我,又何必问我想做什么呢?反正不管做了什么,我都只会死,不是吗?”陌寒一笑,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她嘴角那美丽如雨后彩虹的笑弧,却没人见到她眼帘下那深不见底的悲哀。人死后,怨,恨,便都没了吧,人死后真的会到地狱吗?她不知道,可老人都说,人一死,生前所有未完成的心愿都会在下一辈子里实现。可她怕,怕她若死了,她将什么也带不走,也会忘了现在的恨。不,她不想忘记这恨,这恨,她要带走,她也势必带走,如果带走了恨,那么下一辈子,她将会恨着眼前的这个人,所以,她只想在死前,让自己不带走那个彩色的遗憾。
“朕答应你。”皇帝皱起了眉,然而,却不知为何,心中只觉沉闷,这沉闷令他拿着剑的手微微地颤抖着。
陌寒笑了,突然,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拥抱住了这个明黄的身子,轻喃:“皇上,”
众人一愣,而苏朋却懂了,他浑身无力地坐在地上,女儿眼底的一切思绪都入了他的眼,泪又落下,这样的陌寒令他想起了他的结发妻子。妻子走的那一夜,进了他的房,轻轻地拥住他,柔声道:“相公,我爱你,无论贫穷富贵,对你,我都会不离不弃,唯有——”妻子没再说下去,只是轻轻地用脸摩擦着他的胸膛,也就自那一夜之后,他再也听不见妻子温柔的声音和那一张绝世的容颜。
皇帝身子一僵,眼底染上愠色,却遵守着承诺,不动,不说。
“皇上,你是陌寒的梦,一个美丽的梦。”闭上了眼,陌寒享受着这个胸膛的温暖,她是第一次,靠在了这个梦里才会有的温暖里,“自你下了圣旨至苏家,陌寒便一直在想着你是怎样的一个人,人人都说你贤明,爱民,是个好皇帝,陌寒便觉得这世上也只有你配得上我。”
陌寒无邪地一笑,将明黄的身子抱得更紧了,“从那之后,你就会天天出现在陌寒的梦里。虽然看不清你的脸,但陌寒却不觉得再孤单,像每个少女一样,陌寒那时也常常做这样的梦。”
“皇上,你可知道,陌寒有多喜欢你,喜欢得心都疼,因为期盼你太久了,所以,在大婚的那一天,陌寒真恨不得马上拿下凤巾看一看你。”陌寒眼底雾气加浓,却终是微皱秀眉,将水雾逼进了肚内,然而,突然涌上来的辛涩却让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落霜宫里每个奴才,所有的人都看着陌寒与皇帝,静静地听着陌寒的诉说。
应天宇身旁的夏秋无声地哭着,主子的苦,她,只有她知道,应天宇脸上表情一片复杂,而双言,则是默然。
“可你却拂袖走了,你还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苏晴柔,娶我只是权宜之计。”陌寒淡笑,尽管脸色苍白,但她依旧轻轻地微笑着,“我告诉自己,没关系,我能等的,谁让世上就只有我们大应朝的皇帝配得上我呢?”
皇帝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什么,然而,只是如流星般一闪而逝,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我都见不着你,我还处处向宫女太监们打听,皇上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喜欢喝的茶是什么?不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那两个月,我一直以为等我摸熟了你的喜好,你就会喜欢我了。就在第三个月,你终于迈进了景仁宫,我那时的开心呀,现在都能记得,欣喜若狂也不能形容呢,然而,你却告诉我,你要迎娶苏晴柔进宫,封为柔妃。”陌寒静静地说着,像是在闲聊般,“我对自己说,没事的,皇上本来就有很多的妃子,再有个女人,很正常啊。”
陌寒将脸全部埋进了皇帝的胸膛,就这么静静地拥着,含糊不清地道:“一直以来,我都想这样靠着,我一直在想象这个胸膛会是什么样子的,呵呵,和我想的一样,宽阔而温暖。”
陌寒像是真的睡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皇帝低垂在腿侧的手一动,似想做什么,然而,却什么也没做。
“皇上,这是我的遗憾,没有抱过你,静静地靠在你的胸前,一直是我的遗憾,现在,这个遗憾没有了,呵呵……”陌寒轻笑出声。
皇帝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