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下皇子
“咦,这不是太子殿下吗?他身上背了什么?”刚从未央湖过来的朱公公眯眼望着刚从落霜宫出来的人,见他几个起跃便消失在了白花林,忙擦了擦双眼,望着远去的背影,确信自己没看错,喃喃地道:“怪事,太子殿下来这里做什么?”猛地,他目光一动,难道陌寒娘娘与太子?唔,不会的,陌寒娘娘刚生完小皇子,哪可能?
“朱福,你在嘀咕什么?”李得胜本想出来送送太子殿下,没想到却见朱福在门外嘀咕着,心中一惊,佯装不动声色地道。
“总管,奴才方才见到了太子殿下从这里出去。”
“你看错了,太子殿下来这里做什么?又不是东宫。”
“奴才确信没看错。”见李得胜面色不善地望着自己,朱公公也是个过来人,陡然明白了过来,忙道:“总管说的是,奴才确是什么也没见着。”
李得胜点点头,道:“我身边这内务府副总管的位置也空悬得久了,现在看来你倒挺合适的。”
“总管?”朱公公面上一喜。
“明天这位置就是你的了。”
“奴才朱福谢过总管。”朱福忙跪着叩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这么晚了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总管,是皇上叫奴才来找你的。”这会儿这朱福自是对李得胜亲得很,恨不得将心也掏出来给他了,一一将皇帝说的话给道来,临了还道:“公公,这废后已不得势,您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呀。”
听朱福如此说,李得胜心中怒火高炽,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朱公公,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做事向来都有我的目的,你应该听说过这陌寒主子的外公可是圣城第一大富翁吧?”
朱福眼珠一转,“奴才明白了,敢情总管是想在废后面前捞些好处?”
“何止是些好处,”李得胜从怀中摸出了一颗小指般大的夜明珠送进朱福怀里,“记住了,只要这陌寒主子生龙活虎,你侍候周到了,好处可是多着。”这朱福的心思并不是很坏,但在宫里待久了,心眼就会有四五个,他也不得不防。
朱福摸着怀里的夜明珠,眼底贪心顿显,尽管这珠子微小,却价值不菲呀,“奴才知道了。”
“知道了还不去内府务拿些补品来给主子炖些好吃的。”
“是,奴才这就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皇上真的对陌寒娘娘铁了心吗?娘娘可是刚生完小皇子呀,李得胜摇摇头。“这辈子,朕不会再见她,这是朕对她最大的仁慈”,这句话,他不能对娘娘说,娘娘已经伤心至此了,他怎能让娘娘再绝望呢?想到这里,李得胜关上了落霜宫的大门,匆匆朝御书房而去,毕竟他是总管,是要常在皇帝身边服侍的。
两个月后,天已入夏。
景仁宫。
“一,二,三……五十……”苏晴柔的脚边已散落了一些花瓣。
“娘,您渴了吗?喝口茶吧。”应天临捧着茶走至母亲面前,可爱俊美的小脸透着关怀。
“天临哥哥,你娘怎么了呀?”应天临身旁的小女孩,已是当朝相爷古楼生的女儿古琴安凤眼眨了眨,不解地望着柔妃,奇怪了,前些日子她来景仁宫玩时,柔妃娘娘还好好的呀。
“不知道,娘这个样子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应天临叹了口气,小脸上透着些许的早熟。
“那快叫御医来看看呀。”
“看过了,可娘还是这样子。”
“爹爹说皇宫里的御医是天下最好的,看来爹爹骗安安。”琴安稚声粉嫩。
“古相没骗你,但有些病是天下最好的大夫也治不好的。”
“那是什么病?”
“御医说是心病。”
“心病?是心出毛病了吗?”古琴安睁大了双眼,小手抚着胸口,稚声道,“爹爹说心是身体最重要的东西,不能生病的,一生病就会好痛好痛。”
应天临耷拉下了小脑袋,又是叹气。
此时,只听得柔妃突然道:“两个月了,已经两个月了,皇上还是没来,呵呵,还是没来,不过那落霜宫也好不到哪里去。陈妃,我咒你不得好死,迟早你也会被打入冷宫的,哈哈哈。”说到最后,柔妃突然狂笑起来。
“怕怕,安安怕怕。”古琴安一见柔妃突然疯了似的笑,忙溜下了石凳藏至应天临的身后。
“娘,您清醒了?”应天临见母亲狂笑,脸上出现了欣喜。
“临儿?是我的临儿,临儿真乖,临儿是不是一直在娘的身边陪着娘呀?”一见儿子,柔妃脸上露出慈爱。
应天临点点头,开心地抱住了母亲,“娘,今天太阳好好哦,我们去御花园玩玩吧。”御医说娘要多出去走动走动,一直闷在宫里没病也会闷出病来的。
“娘不去了,你让春儿陪你去玩吧。”柔妃抱起了儿子坐至膝上,低头望着儿子越发俊俏的容颜,猛地,她的瞳孔一缩,突然推开了应天临,恐惧地叫:“你、你、你怎么长得这么像她?不,不,你不是我儿子,不是,你是苏陌寒的儿子。”
“天临哥哥?”见自己最喜欢的天临哥哥突然被推倒在地,手臂又被地上的小石子划出了一道血痕,古琴安一慌,忙跌撞跑过去扶起他。
“娘,您怎么了?我是临儿啊,我是你儿子啊。”
“不是,你不是,我儿子长得应该是像我的,可看你,哪里长得像我了?我儿子呢?临儿去哪了?”苏晴柔慌乱地望着四周,陡地跑出了景仁宫,“我要去找我儿子,我要去找我儿子。”
“娘——”
“天临哥哥等等我,哎呀,呜呜——”古琴安欲追上应天临,哪知却被地上的花草绊倒在地,大哭起来。
正在宫内做着活的春儿一听哭声忙跑了出来,却见到这场景时,心中一惊,忙扶起古琴安,“安安小姐,跌到哪里了?不痛不痛,乖哦。”
“呜呜——我要天临哥哥,我要天临哥哥。”古琴安边哭边道。
“好好,我们去找二皇子,安安小姐不哭了哦。”春儿哄道,望着空无一人的小院,暗忖:奇怪,柔妃娘娘和二皇子去哪了?
落霜宫。
“娘娘,您怎么起来了?”李得胜刚端着晚膳进入寝宫,便见陌寒站在了床边望着沉睡中的小须王出神。
“我已经好多了,小胜子,最近这段日子辛苦你了。”陌寒心中感激。
“娘娘这是说哪里的话,快躺下吧,您身子虽已康复,但还是要多休养一阵的,幸好已入夏了,要不然起码还得躺上一个月呢。”李得胜忙将晚膳放在桌上,扶过陌寒坐上床。
“再躺下去,这身子骨就要烂了,我想出去走走。”
“这天都黑了,白花林里阴气重,您还是明天再去吧。”
“我必须出去走走,我真不想再躺着了。”陌寒淡笑道。
“这个?”李得胜只得道,“那再怎么的,您也要先把晚膳吃了吧。”
“好。”陌寒点头,坐下开始吃饭。
李得胜黯然地望着正吃着晚膳的陌寒主子。这两个月来,娘娘的话极少,每天都是平静地望着床顶出神,也只有他来时,嘴角才会有淡淡的笑意。他不知道娘娘在想什么,但他却感觉到娘娘心里极苦。四年前的娘娘,虽然被贬入冷宫,虽然满心的怨恨,却还是有着生气的,不管是恨是怨,都有着朝气,但现在的娘娘,他觉得在娘娘的心里对皇帝应该是恨到极致的,但两个月下来,却平静得出奇。
片刻之后。
“吃好了。”未央将空碗交给李得胜。
望着原本满满的饭碗变得空无一物,李得胜心里不禁苦笑又有些安慰,自娘娘昏迷醒来开口叫饭至今,每一碗盛得满满的饭她都吃得颗粒无剩,换作以前,娘娘的恨会使得娘娘几天不吃饭。
“怎么了?小胜子?”见李得胜望着空了的饭碗出神,陌寒不禁奇道。
“噢,没什么,奴才也该告退了,娘娘,您若出去走动走动一定要早点回来。虽说入夏了,但毕竟还是春未,潮气也重的,特别是不能去湖边吹风。”
“好,我知道了。”
“那奴才告退。”
“去吧。”
御书房。
“什么?柔妃不见了?”正在批奏折的皇帝怒望着眼前的朱福。
“是的,当二殿下来告诉奴才时,奴才带了内务府所有的人前去寻找,但已经一个下午了,还是不见柔妃的人。”朱福擦去了脸上的汗珠,道。
“临儿呢?”
“二殿下心中挂念柔妃的安危,也不知去哪找了。”
皇帝沉吟了片刻,起身,“朕去看看。”
白花瓣已尽数落于地上,与泥同化,但树上还有零星的花儿,点缀了这样一个清冷的月夜。
陌寒漫无目的地走着,绕过这颗白花树,又停在那颗白花树下张望天空,时不时地还蹲身捡起地上的白花瓣儿,又丢于地上,看样子明明是在玩儿,但她的目光却是那么的空洞。
望着白花林里唯一通往皇宫里的宫道,她知道路的对面有御林军把守,但迟早有一天,她会走出这里,她要去问皇帝,为什么要如此待她?而现在,她所要做的便是养好身子。
湖风清凉,吹过白花树时哗哗有声,陌寒缓走至到了未央湖旁,却在见到湖旁的人影时,一怔。
“苏晴柔,你在这里做什么?”似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陌寒的目光闪过丝复杂。
“我是来找你的,突然发觉这湖好漂亮。”苏晴柔幽幽一笑,目光无神。
“你怎么了?”察觉到了苏晴柔神色不太对劲,陌寒走近她,月光下,苏晴柔憔悴毫无生气的模样令她一震,“你——”
“你说,如果我长眠在这个湖底,我应该能瞑目了吧?”苏晴柔突然轻笑,笑声在林内回荡,无限凄凉。
陌寒皱眉望她,“你在疯言疯语什么?”
“姐,你说我们值得吗?”
陌寒微怔,这一声姐不知为何令她心头一涩。
“姐,姐,以前我就一直想这么叫你,可你眼底对我的排斥让我害怕,你一定不知道小时候的我有多喜欢你吧,不,我是喜欢加羡慕还有忌妒你。我从小生长在妓院里,受尽了苦难,当我知道了父亲是当朝的相爷时,我可开心了。当我知道我有一个漂亮得像仙子一样的姐姐时,我好兴奋啊。可在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在你和你母亲眼底看到了鄙视与恨意,呵呵……”苏晴柔大笑起来,“我好自卑,可从那时起,我便发誓我要取代你的位置,可是,你娘竟然上吊死了。死了?父亲心中愧疚,没想到对你却更加宠爱了,而我,虽然成为了相府里的二小姐,吃的穿的用的都有了,却天天受着下人们的排挤和白眼,最后母亲抑郁而终,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那我母亲的死是谁之过?”陌寒轻淡地道,“好好的一家人被你们硬是拆散,死的死,恨的恨,愧疚的愧疚,好好的一个家没了。”
“那是你们自找的,谁让你娘那么想不开,哪个男人没个三妻四妾的,是她自己清傲。”苏晴柔怒喊。
陌寒望着湖面,依旧平静,“有一点你想错了,我与娘并没有鄙视你和你的母亲,我娘自始至终恨的是父亲,而我虽恨你的母亲,但更多的却是排斥,是父亲用情不专背叛了母亲的爱。”
“我知道,我就是因为太知道,所以才更加恨你,为什么你要那么的分明?如果你恨我,用尽所有欺凌我,我便不会受丫头护院们的排挤和白眼,相反会受到他们的同情,你是相爷千金,为什么不蛮横无理?为什么非要去恨父亲而不恨我?为什么?”苏晴柔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泪珠如雨。
陌寒别过了脸。
“我以为进了皇宫,一切便都过去了,可是没有,皇上宠了我两年,最后还是被你夺了去。”
“如果可以,我宁愿一切回到原地。”陌寒声音冰冷,皇帝,这个男人……她恨。
“如果可以,我宁愿在妓院当个婊子。”苏晴柔喃喃,“也好过在苏家,在皇宫受这样的苦,不过一切都要结束了。”望着水底的倒月,苏晴柔笑得开心,她要解脱了,“姐,你说我们值得吗?”
“什么?”
“姐,你说我若是你的同胞妹妹,那该多好,那样你会疼我,会爱我,会保护我,我们会亲密无间,从小嬉闹着一起长大,我们会很幸福,是吗?”
同胞妹妹吗?应该是吧,陌寒苦笑,今夜的她是怎么了,怎么苏晴柔的一句话也让她想起这些有的没的呢?
“姐,皇上不要我了,呵呵……可他也不要你了,老天还是公平的,是吧?”
陌寒脸色一白。
“受宠的一年感觉怎么样?很得意吧?可惜啊,皇上宠了我两年,却只宠了你一年,我还是赢了你,嘻嘻——”
陌寒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这一年,这一年……脑海里回放着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陌寒闭上了眼,任痛苦爬遍全身,身子微颤起来。
“看见你痛苦,我心里好舒服呀,你很恨皇上吧?嗯?”苏晴柔在她的耳旁悄悄地道。
“苏晴柔,我恨谁不关你的事。”
“噢,不关,不关,你恨谁都不关我的事,我只要看到你痛苦我就很开心了。”
“疯子。”
“姐。”苏晴柔激动的目光平静了下来,望着湖面出神,半晌又道:“姐,下辈子让我做你的亲妹妹,好吗?”
望着苏晴柔眼底的渴望,陌寒冷声道:“这辈子你如此恨我,下辈子恐怕结不成亲姐妹吧。”
“能的,这辈子的恨我才不想带到下辈子呢,要带也应该是你带呀,下辈子,换你像我这般恨,好吗?”苏晴柔目光一动,望着白花林内的正往这边走来的那道明黄,突然展颜笑了。
“你在疯言疯语什么?”陌寒正欲转身离去,哪知苏晴柔突然抓过了她的手推向自己,而她的后面,则是未央湖,这模样就像是陌寒要推她下湖般。
陌寒一怔,叫道:“小心,不要放手。”
“姐,我不恨了,换你恨我吧,我知道这恨你会带到下辈子的,呵呵。”苏晴柔说完,放开了陌寒的手,也打开了陌寒欲拉她的另一只手,整个人跳入了湖中。
“娘亲——”
“柔妃——”
“娘娘——”
不同的声音响起,明黄的影子迅速地从白花林跑了过来,“来人,快下去救人。”
“是。”太监们迅速跳下了湖。
“娘,娘——”应天临哭喊着,若不是春儿抓住了他的小身子,这会儿怕已经随着母亲跳入了未央湖。
而皇帝,则是冷冷地望着满脸惊骇的陌寒。
“为什么,为什么要推我娘入湖,我恨你,我恨你。”应天临的小手突然打向陌寒。
“二殿下。”春儿忙拉过应天临的小身子。
“不是我,不是我推她入湖的。”陌寒紧望着皇帝散发着血丝的双眸,有些慌乱地解释,“真的不是我,我……我怎么会推她入湖呢?”
啪——
皇帝扬起了手。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凝视。
左脸痛楚火辣难忍,陌寒的目光呈现空洞。
“滚——”皇帝沙哑地开口。
陌寒擦去了嘴角的血渍,抬眸,脸上毫无一丝的感情起伏,“告诉我为什么突然间你就变了?”冤枉她没关系,打她,也没关系,她只想知道一年来的感情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来人。”皇帝恨望着陌寒。
“奴才在。”
“赶废后入冷宫。”
“是。”
就在两个奴才走至她的面前时,陌寒死寂地开口:“我自己能走回去。”赶?她是疯子吗?是畜牧吗?哈哈哈哈……
柔妃死了,奴才们最终并未捞到她的尸体,未央湖太深,湖底水草蔓生,奴才们都说柔妃的尸体是被水草给缠住了。
二殿下应天临自母妃死后,性情大变,整日把自己关在柔妃生前的寝宫里,闭门不出。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
东宫。
“奴才说,你想见我,是吗?”才一夜,皇帝便消瘦了一圈。
“父皇,保重龙体。”见到父亲的样子,应天宇满目酸涩。
“你要见我,想说的应该不止这句话吧。”皇帝冷哼。
“父皇,陌……废后不是那样的人,她不可能推柔妃下湖。”应天宇忧心,面上却竭力保持平淡。
“是吗?你自己都生死难料了,还如此护着她?可真是痴情啊。”
对于父皇的讽刺,应天宇身子一僵,“父皇,不管您信不信,儿臣和废后真的没有背叛您啊。”
“天宇。”皇帝深深地望着这个儿子,满目苍凉,无尽悲意,“到现在了你还不承认?你做出了人神共愤,让国家蒙羞的事,但毕竟是朕的亲儿子,朕不忍心杀你,朕只是不明白,当初,你怎能与她做下这样的事?你们在床上缠绵的时候可想过朕?嗯?她是朕的妻子,是你的后母啊。”
“父皇,儿臣和废后真的没有啊。”应天宇心底早已冷如灰烬,他不该在父皇面前再提这件事,然而,他做不到,他怕父皇一怒之下杀了陌寒。
“你?”皇帝的手已在气得发抖,“好,就算没有,那可有人能证明?”
应天宇一怔,证明?陡然间目光死寂。
皇帝怒吼:“来人。”
“皇上?”一直守在门外的战幕进来。
“派御林军守在太子寝宫的门前,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太子出寝宫一步。”
“是。”战幕眉心紧蹙,太子又惹怒皇上了吗?这下可好,本是软禁东宫,但至少还有地方可转,但现下却是软禁在房里了。
“父皇?儿臣和废后是冤枉的呀,父皇,两个月前,陌寒的身子突然……”
“闭嘴。”皇帝的眼底闪过锋锐杀机,转瞬即逝,最终狂笑出声,笑声悲凉,他缓步走出了寝宫,然而每一步都沉重如石,正午的阳光照在了他的身上,他却只觉全身冰冷。
“来人。”
“奴才在。”朱福忙走至皇帝的面前。
“将太子……”皇帝垂眸半晌,最终摇头,“罢了,没什么。”
朱福又退至皇帝三步之外静静地跟着。
湖风猎猎,使得湖边的人衣袖翻飞。
“来人。”走了十几步,皇帝又开口。
“皇上有何吩咐?”朱福又是上前。
皇帝正欲说什么,却在见到湖面中央那座小榭时,脑海里闪过了死去皇后的临终遗言:“皇上,臣妾去后,不管如何,您一定要善待我们的儿子,答应臣妾,不管在任何的情形之下,您都不能伤害宇儿。”当时,他答应了。
“朱福,传朕的旨意。”
“是。”
“太子应天宇废除东宫储君之位,为贤王,二殿下应天临聪慧伶俐,封为太子,着内务府拟旨向民间发文。”
“是,奴才这就去办。”朱福转身离去,心底却暗忖:太子变为贤王?太子能成为贤王吗?
陌寒静静地坐于台阶上,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她的目光像是在专注地望着什么,然而视线所望只是一片天蓝。柔妃死了,她的死一如她的存在,没什么区别,确实如她所说——“我不恨了,换你恨我吧,我知道这恨你会带到下辈子的”,是啊,换她恨她了,她永远都忘不了皇帝打她一巴掌时心底的痛。
已经是夏天了,然而陌寒却是抱紧了自己,她冷,冷啊——
“哇——”婴儿的哭声使得她回过了神,陌寒慌忙入内,哄儿子入睡,好半晌才使得儿子停下了哭声,小天慎却再也睡不着,而是睁大着双眼望着自己的母亲,突然格格笑起来。陌寒也笑了,笑得苦涩,轻抚着儿子的发,亲了亲儿子可爱的小脸蛋,泪珠就这么掉了下来,一滴,两滴……像是滴不完。
“慎儿,我的慎儿。”陌寒终是忍不住心里的苦,轻哽出声,母亲死时,她没有如此哭过,被打入冷宫时,也没有无助过,唯有此刻,她无助,她绝望,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心,像是空了。
一个月后。
古木耸入云霄,瀑布声不绝于耳,四周围的荆棘丛里时不时地能见到几只野兔嬉戏。
应修立望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皇帝,嘴角扬起一丝笑弧。
“如你所愿了。”皇帝冷声道。
“我只是将事实告诉了你而已。”
“我要你的暗门。”
应修立一诧,挑眉,“我以为你是来将陌寒还给我的。”
“我永远不会将陌寒给你。”
应修立眯起了眼。
“这是我对她的报复,我要她永远追寻一个答案,我为何突然对她如此,为何突然放弃皇位的答案。”
放弃皇位?应修立微怔,望着皇帝眼底的死灰,冷声道:“这个答案只要我告诉她就行了。”
“然后你再告诉她是你一手毁了她的幸福吗?”皇帝突然大笑起来。
应天宇面色一白。
“我已写了退位诏书,退位于临儿,而暗门将由我来接手,你若想的话,可以在暗中陪着陌寒过这一辈子。”这是他对陌寒和修立的报复,他永远会让陌寒等这个答案,也永远让修立得不到陌寒。
天边渐露晨曦。
陌寒震惊地听着李得胜带来的消息,摇头,“不会的,退位?他怎么能退位?”
“娘娘,事出突然,奴才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知道皇上当着百官的面宣了诏书,说他要去云游四方了,让二殿下应天临继承大位。”李得胜跑得满脸大汗。
“皇上人呢?”
“一下朝,皇上便不见了,宫里的人到处在找,可找遍了皇宫,都找不到皇上。”
陌寒的面色苍白如纸。
“总管,总管,”宫外,一太监匆匆跑了过来,禀道:“朱公公让奴才来告诉总管,皇宫正门的侍卫说皇上在一个时辰前便出宫了,还说永远都不会再回宫了。”
“什么?难道皇上所说的都是真的?”李得胜大惊。
“不,他不能这么对我,他还欠我一个答案,他不能就这么走了。”陌寒颤抖地说完,突然跑出了落霜宫。
“娘娘?哎——”李得胜也赶紧随之追出去。
他怎么能这么对她?这几个月来,她天天在盼着他呀,盼着他回头,盼着他给她一个让她死心的答案。是,她还没死心,那一年的情意不能说没就没了啊,所有的幸福,甜蜜感觉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不是假象,不是刻意营造出来的,是两人发自肺腑的呀,他怎么能退位云游呢?那她怎么办?陌寒发狂地往外跑,她并没注意到白花林中已没有了御林军的把守。
御道上所有的宫奴都惊望奔向正门的陌寒,惊望着她倾城的美,她的青丝飞舞,衣袂飘飞,容颜上的绝望,让所有的人痴迷以及震惊。
“站住。”守在正门口的侍卫一见到陌寒的绝色,都怔了怔,见她似要跑出皇宫,忙拦住。
“放我出去,我要去找皇上。”
“可有牌子?”
“牌子?”陌寒微忡,摇摇头。
“没有出宫的牌子不能出正门。”
“我要去找皇上,求求你们,让我出去吧。”眼底雾气翻腾,心绞痛不已,陌寒哀求。
侍卫的心软了,“不是我们不放你出去,这是宫规啊,你回去吧。”侍卫说完亦在心底嘀咕,这女人是谁啊?怎么他们从未见过呢?
“娘娘?”狂跑过来的李得胜边喘气边道,“回去吧,皇上是真的走了。”
“娘娘?”几名侍卫一见内务府总管李得胜叫眼前这绝色女子为娘娘,忙下跪,“奴才等见过娘娘。”
“小胜子。”陌寒突然紧握住了李得胜的手,慌张地道,“你叫他们让我出宫吧,我要去找皇上,啊?”
“娘娘,您若去找皇上了,小王爷怎么办呢?”李得胜暗叹。
“慎儿?”
“是啊,娘娘,您忍心让小王爷在这么小的时候便没了亲娘吗?”
陌寒摇摇头,落泪。
“回去吧,娘娘,您还有小王爷,不是吗?”
是啊,她还有慎儿,她不能丢下慎儿在这个没有温暖的皇宫里,陌寒透过正门,望着宫外,痴痴地望着,死死地望着。
夏风猎猎,吹动了她一身洁白的衣裙与过腰的青丝,所有的人都沉迷于她因美丽而散发出的绝望。
“原来,恨真的是没有尽头的。”陌寒喃喃。
一听这话,李得胜险些落泪。
陌寒迈步朝回路而回,明明很短的御道,她却觉得分外的长,一步,两步……像是走不完。
结尾 凝定如死
三天后,年仅六岁的二殿下应天临登基为帝。
两个月后,他出现在了落霜宫。
应天临俊秀的小脸上虽依旧稚气,却已透着成熟,目光中的深邃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陌寒就这么与应天临静静地互望着,最终,陌寒开口:“你怎么来了?”
“朕来叫你最后一声姨娘。”
陌寒心头一震,最后一声?望着眼前的小人儿,陌寒眼底喜爱未变,然而却不知该如何回到从前。
“朕讨厌会用心机的女人,朕讨厌你,也恨你。”应天临冰着小脸,眼底的恨意明显。
“讨厌会用心机的女人?”陌寒笑了,笑声凉悲。
应天临别过了小脸,眼底微湿,吸了吸鼻子,这才对着身后的李得胜道:“李得胜,将天慎抱走。”
陌寒与李得胜俱是一愣,陌寒的心一沉,瞬间明了今天天临来此的目的,开始慌乱起来,“不,你不能抱走!慎儿是我的儿子,自然要跟我在一起。”
“但他也是皇子,是皇子就该在宫里,而不应该在冷宫。”应天临的稚声已有几分皇帝的气势。
“我不许你抱走慎儿。”
“来人,架开废后,将小皇子抱走。”应天临喝道。
“是。”一干奴才上前架住了陌寒,陌寒开始挣扎,而此时另几个奴才正欲去抱小须王,李得胜已抢先一步抱起了小皇子,对着天临道:“皇上,小皇子就交给奴才吧。”说完,暗中对陌寒使了个眼色。
“不,孩子是我的。”小胜子的眼色她并不是没看懂,可是,儿子是她的全部啊,陌寒使劲挣扎,“不要抱走我的儿子,不要。”
应天临未望陌寒一眼,转身出了寝宫大门。
“天临,姨娘求你,把慎儿还给我。”陌寒哭喊,“姨娘求你了。”
走出寝宫门的应天临顿住了脚步,身子微抖,终是忍不住身后那凄厉的喊声,小身子冲了进去,站在陌寒的面前,恨恨地道:“朕这是在为母妃报仇,可朕答应你,朕会善待天慎。”说完,狠心地离去。
“还我儿子,还我儿子。”陌寒欲冲出去的身子被两旁的奴才架住,“还我儿子啊,慎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几名奴才才放开了陌寒,陌寒已哭得乏力,这一放开,使得她的身子滑落在地。
“吱——”一声,奴才们都走了出去,寝宫的大门被关上。
“还我儿子。”望着屋顶的雕刻,陌寒眼中的泪没有停过,她喃喃着,“还我儿子,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慎儿啊。”
夜幕一点点地围拢,繁星初上。
应修立从地上抱起了哭得昏过去的陌寒,轻轻放置在床上,爱怜地望着她,“陌寒,你受苦了,什么时候你才会用上我给你的信号弹呢?那样我便能天天来陪你,不用像现在这般只能在你睡着后我才能出现。”
正钦殿。
应天临小小的身子站在摇篮边,本是冷沉的小脸在见到天慎可爱的笑容时,一暖,不禁伸手逗弄着他的小手玩,轻道:“弟弟,我是你的皇兄。”一时,他像是忘了所有,就这么和小须王玩闹起来。
刚要进入寝房的李得胜见到这一幕忐忑不安的心放了下来,看来小皇上应该会善待小须王的,他得去告诉陌寒娘娘这一切。
半年之后。
一个信号弹在白花林上空投放。
应修立出现在了陌寒的面前。
“跟我走吧。”应修立痴望着她开口。
陌寒摇摇头,目光寒冻,“我要等他回来,他欠我一个答案。”
“他不会再回来了。”应修立沉下了脸。
“他会的,皇宫是他的家,这里有他的三个儿子,他一定会回来的。”陌寒冷望着他。
“你不恨他吗?”
“我恨,我恨不得吃他的肉。”陌寒狂笑出声,笑过后,却是泪如雨下,她怎能不恨,恨早已侵蚀了她的心。
“不要笑了。”应修立心头一痛。
“原本,这个信号弹终其一生,我都不会用,不过,我需要你保护我的儿子。”陌寒止住了笑,漠然。
“你是为了你的儿子才叫我回来的?”
“不错。”
应修立双唇紧抿成一张,捏紧了拳头,半晌,道:“那是他的儿子,与我何干?”
“是与你没关系,但与我有关系,不是吗?”陌寒魅惑地一笑,轻轻地拥住了他。
应修立的身子一僵,双手情不自禁地搂过她。
终有一天,她会报复的,轻解罗衫之际,陌寒在心底发誓,玉石俱焚,在所不惜。
一个月后。
双言出现在了落霜宫。
望着双言肩上的包袱,陌寒冷笑,“你来做什么?”
“从今以后,您就是双言的主子。”双言的声音透着空洞。
“原因?”
“不想看到您再害殿下。”
“这么说来,你是来监视我?”
双言眼底悲意如潮,“奴婢也是来为柔妃娘娘赎罪的。”
“赎罪?我还以为你是为她报仇的呢。”陌寒冷哼。
“您不是这种人。”
陌寒一怔,这才道:“院里的鸡该是饿了,你去喂一下吧。”
“是,主子,”
十三年后。未央湖。
湖面的风轻轻地滑过,掠起了陌寒及膝的青丝,也带动了她衣裙的飞舞,她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湖面出神,月色映照下,她的美,夺命。
对着冰冷的湖面,陌寒开口了,声音轻轻的,冷冷的,空旷而冗长,仿佛是经过了几十年的压抑,冲破了那一层深深的渴望倾泻而出般,“你在下面睡得舒服吗?每晚如此看着我开心吗?你已达到了你所要的,夺走了我所要的,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瞑目了吧?十三年了,你睡在这里已十三年了,我在这里也已十六年了,日子是不是很长呀?他还是没回来,也如你所愿了,呵呵……”陌寒轻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夜里如鬼魅般飘忽。
“你是谁?”突然,一道声音在她的侧旁响起。
陌寒没有所动,像是没有听到。
“你是谁?”声音似乎很紧张。
陌寒依然不语,只是死死地望着湖面。
“你到底是谁?”声音中已透着害怕。
陌寒轻缓地转头,所以她看到了一张平凡得只能称得上清秀的面孔,但这面孔上的目光却深沉如海洋,那里仿佛蕴藏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看她的装扮显然是个宫女。
“你,好美。”宫女说话有些结巴,像是被陌寒的美丽所吓。
陌寒冷冷地看着宫女,眼中没有丝毫的温度,并且目光越来越冷,在这寒冬的夜里,令人悚魂。
一滴冷汗从宫女的额上流下,明明她有些害怕,却只是倔强抬着头与她直视,陌寒的目光冷凛,宫女的目光却是执着。
不知过了多久。
陌寒脸上虽然冰冻依旧,但却多了丝疑惑,轻启朱唇,问道:“你是人是鬼?”毕竟十多年来,从没有人进入过这里。
宫女一愣,眨眨眼,动了动已快僵硬的嘴,慎重地道:“是人,那你呢?是人是鬼?”
望了这个奇怪的宫女一眼,陌寒并未答话只是转身离去,当她走进漆黑的落霜宫里,点亮了烛火,便坐在凳上望着黑咕隆咚的屋顶发呆。十几年来,她已经习惯这么度过,没人陪伴的日子,她也只能自娱自乐,唯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所以,她拿起了桌上的一根麻绳,又搬了张椅子放到了屋内的梁下,然后将绳子往梁上一抛,给绳子打了个结后,便把头伸了进去,又飞快地缩了回来,不知道这样试了多少次,陌寒突然朝空中大喊:“我知道你在看着我,你希望我上吊死吧?我偏不如你愿,哼,我每晚就这样做,我要你气得做鬼都不舒坦。”苏晴柔,你儿子隔离了我和慎儿,我会活得长命,终有一天,我也要让你儿子尝尝我的痛,呵呵,哈哈……
此时,一只母鸡带着一班小鸡仰首阔步地从陌寒身边走过,望着这些生禽,陌寒又道:“我还养了很多的鸡,鸭,还有鱼,我不但饿不死,我还活得好好的,怎样?你看得刺眼吧。”
当陌寒见到门外竟站着方才那小宫女时,眯起了眼,道:“刚才我要悬梁自尽,你为何不来阻止我?”
宫女沉思了会,道:“因为我怕。”
“你怕什么?”
“我怕你是鬼。”
“是鬼还会上吊吗?”陌寒冷哼,“不过你胆子倒不小。”
宫女讪笑,眨眨眼。
“那如果我是人呢?你可会阻止我上吊?”陌寒阴沉地问。
“不会。”五官摇摇头。
“为什么?”
“不想惹是生非。”五官回答,从小,她就是这么活着的,她这样盲目地跟来已经触犯了自己的生存原则,显得多管闲事了。
“你的心可真狠哪。”陌寒的脸上有丝亦真亦假的愤恨。
“我只是安全第一而已。”五官说道。
眯起了眼,对五官的回答显得意外,陌寒道:“你叫什么名字?”
“五官。”
此刻的陌寒并不知道,她所有的报复将会从这个小女孩身上展开。
—全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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