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什么？！没钱？！哼哼……
肥硕而宽大的嘴唇上，涂着猩红的唇膏；嘴里好像是含着两个乒乓球一般，脸颊上鼓起了凉快突兀的圆滚滚的赘肉；一双手抱不过来的酒桶一般的腰，有几近两个人的宽度；而这个人的高度，则不到她宽度的三分之二……
——洛伦不禁觉得，眼前的这个胖女人，在体型上跟南瓜这种植物果实，有着惊人的相似处。
两片猩红的肥厚嘴唇一张一合，在滔滔不绝的过程中，不时飞溅出几颗唾沫星子。
洛伦一边小心地退出口水的攻击范围，一边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等待“南瓜小姐”抱怨完她那可恶的初恋历史，然后切入工作任务的主题。
至于菲利普则面对着“南瓜小姐”，无可奈何地听着她的故事。同时，他也开始考虑在以后接工作的时候，在耳朵里塞上两朵棉花——毕竟，他是没有洛伦的那种本事，可以在这中气十足的抱怨声中，还能睁着眼睛打瞌睡的。
几天的相处下来，菲利普基本上已经摸清了他这个搭档的脾气：遇到看不顺眼的事，洛伦绝对发出一个中级烈火咒文，给予对方相当程度的重创。当然，显而易见的是，眼前这个“南瓜小姐”也应该算是在属于洛伦看不顺眼的范围内，但是——
她是雇主，是要付钱的人。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洛伦不得不逼出自己在这人生的十八年中所有集聚起来的耐心，忍住使用暴力的冲动，听这“南瓜小姐”讲述那早已作古的恋情。
只是，奇怪，这种人竟然也有过恋爱？！是哪个笨蛋那么没眼光啊?
她不禁在心中发出如上腹诽。
“……所以……”
在极度无聊、只好以数数打发时间的菲利普，数到三万两千零五十六的时候，被洛伦在心中冠上“南瓜小姐”称号的爱得拉“小姐”，终于开始了她的结语。
菲利普偷瞄了一下“南瓜小姐”脚下的地面：果不其然，已经被某种液体浸湿了。
“……所以说，我绝不会小气的，只要你们能完成任务。”
说到重点部分了，菲利普赶紧推了推站着打盹的洛伦。洛伦一副迷糊状，在轻声打了个哈欠后，她睁大眼睛，恢复精神，等待下文——
“……所以……哎呀呀，真是的，说起来真怪不好意思的。那个那个啦，这个任务说麻烦也不麻烦，说方便其实也蛮方便的……”
肥厚的猩红嘴唇上下抖动着，不时露出肉红色的舌头。本以为“南瓜小姐”已经在做结束陈词的菲利普，做梦也想不到，她竟然又开始扯东扯西了。
“好了好了，任务到底是什么？”
忍无可忍的洛伦打断了“南瓜”的话：即使是雇主，如此放任她再这样说下去，自己也不能保证可以维持本就不多的耐性。任其发展下去，她很确定，自己已经要采取非常手段了——这不，拳头已经不自觉地握紧了。她一向是行动优先于意识的。
被打断的爱得拉小姐显然不太高兴，瞪了洛伦一眼之后，她沉着脸说出了任务的重点：“所以，我想请你们帮我找到我的初恋情人……”
一边这么说着，爱得拉一边抬起肥硕的手掌，然后不自觉地捧上脸部赘肉，满眼灿烂的桃花和星光。
“我不接受。”洛伦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
笑话！要她去找一个什么“初恋情人”，怎么可能找得到啊？！这个“南瓜小姐”，至少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她提供的那可是32年前的资料耶！这么多年下来，什么特征都看不出来了！怎可能找得到啊？！
“价格从优，一千个金币怎么样？”爱得拉伸出一根手指头。
洛伦顿时愣住：什么？！她没听错吧！一千个金币的酬金？
“怎么，嫌少？一千五百个金币，怎么样？够多的了。”见对方不表态，爱得拉不满地皱起眉头，讨价还价。
一千五百个金币？！天啊，不会吧！
“还嫌少？好吧，两千个金币，这可是底线了！多一个子儿也不成了。你们干不干？”
“干！肯定干！这工作我接了！”
洛伦满脸感动地执起了爱得拉肥肥的手，就差没有流出海带状热泪、并高唱“哈里路亚”或者是圣者之歌了。
两千个金币耶！天啊，这只不过是个寻人的任务！就是寻宝也不一定能赚这么多耶！
“菲利普，我们走！”
洛伦飞快地拉起了菲利普的手，就往外冲，留下笑得一脸灿烂的“南瓜小姐”。
迈着步子在大街上闲逛着，菲利普交叠了两手放在了脑后，一边打量着这座小镇，一边问洛伦：“洛伦，这种摸不着头绪的活儿，你真的就这么简单地接下来了？”
“呵呵……两千个金币耶……”
看到一个手上拿着风车的小男孩从后面奔跑着经过，菲利普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转动的风车轮子。直到小男孩拐了一个弯再也看不见了，菲利普这才收回了视线，继续问洛伦：“可是，你有这个把握，可以找到那个人吗？”
“……两千个耶……呵……”
“问题是，我们一点线索也没有啊。”菲利普指出难题所在。
“……两千个金币……呵呵……”
注意到洛伦的回答近似于呓语，菲利普快步走到洛伦的面前，然后停了下来。他弯下身子以求和她平视。
果不其然，洛伦满眼灿烂的星光，嘴角挂着痴痴呆呆的笑，显然是完全陷入了金币的美梦当中了。
“喂，回神了！”菲利普大力地拍了下巴掌，这成功地唤回了洛伦的意识。
“……啊，啊！你站在这儿干吗啊，想吓死人啊！”
无奈地摊了摊手，菲利普无视对方的指责，企图将话题引导向工作的正轨上来：“我是问，一点线索都没有，你真的有办法找到人？”
“当然找不到了！你都说了，又没有线索，这让人怎么找嘛!”洛伦斜了他一眼，做出个“你很笨”的表情，“你想想看，他们都有三十几年不见了，‘南瓜小姐’还能记得她那个初恋情人长什么样吗？再说了，就算她还记得，两个老家伙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能跟三十几年前长得一样？！”
“……喂，你不会想随便找个人交差吧。”听出了她话中意图的菲利普，不由得勾勒了嘴角，扬起了苦笑的弧度。
“这有什么？总比找一个根本不可能找到的人来得强吧。”洛伦以不容置疑的口气下了结论，继而毫不客气地行使财政处置的权力：“哦，还有，这次的酬金三七分，我一千四百个，你六百个——哈，这么七零八落的不好算，干脆这样好了，凑个整数！我一千五百个金币，你五百个——怎么样？你有什么异议吗？”
怎么可能会有异议？！他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在心中做出这样的结论，面对洛伦的独裁，菲利普只有再度苦笑一下，“就按你说的这么分吧。”
“很好。”洛伦满意地点了点头，大步走在了前面。然后，她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转过身来，对菲利普说道：“喂，菲利普，虽然你笑起来看上去很白痴的样子，但其实，还是蛮可爱的嘛。”
当然可爱了，因为你从我这儿诈到了钱嘛。
——菲利普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一边在心中发出了如上绝对不能说出口的感慨。
在熙熙攘攘的小镇的街道上，洛伦冲着路边水果摊上，大约五十岁的摊主吆喝道：“喂，那个那个谁，你就是爱得拉小姐的初恋情人是吧。”
“什么爱得拉小姐？我连听都没听过。”被称为“那个那个谁”的摊主显然有些不高兴，瞪了洛伦一个白眼，答道。
“哼，还不承认吗？！看你五十岁左右，又长了一个酒糟鼻子，我看也只有你这种家伙，能和那个爱得拉蛮登对的！”
洛伦一只手撑在水果摊子上，一只手揪住了摊主的衣领，“说！我说得对不对？！我说你是就是了，你听没听到？”
惊呆的摊主先是大约愣了三四秒钟的时间，然后，由于被抓住衣领拎了起来，脚部已经离开了地面，这让他不安地扭动着身体，尖叫出声：“来……来人啊……救命啊……”
随着他的呼喊，行人及周围的摊主们，纷纷将眼光聚集在受害人和肇事者的身上——
然而，似乎并没有人要出手帮忙的样子。
菲利普长长地叹了口气，并不觉得路人是见死不救。
毕竟，眼前的景象是：一个十七八岁、身材娇小的女孩子，用一只手揪着比她高出一个头、身形宽上一倍的中年男子——喊救命的受害者，和施加暴力的肇事者，感觉上好像是颠倒过来了。
“好了好了，洛伦，”菲利普拍了拍洛伦的肩，充当和事老的角色，“算了，放下他吧，这种方法行不通的。”
洛伦放下了揪住对方衣领的手，恶狠狠地瞪向全身不断颤抖的摊主，“只要你说一声‘是’不就好了嘛！你就承认一下，你是那个什么该死的‘初恋情人’就好了的，偏偏死撑着不承认！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给别人添麻烦的啊？！”
给别人添麻烦的，明明就是洛伦你吧。
菲利普不禁在心中大为感叹，不过，这句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所以，他也只有拍着洛伦的肩膀，安抚着怒火三丈的女魔剑士：“洛伦，算了。”
“算了？太便宜他了。”洛伦怒气冲冲地发表着危险的言论，“就是他这么不合作，害得我们还得继续找下去。不给他点教训怎么行——爆裂阵，破！”
在菲利普尚未来得及阻拦的瞬间，洛伦就将火系魔法的咒文吟唱完毕——
小小的水果摊子，立刻发生了轻微的——至少在洛伦看来是很轻微的——爆炸。琳琅满目的果品在原地就被炸了个稀烂，更多的，则是被爆炸震飞到空中。
一时间，果汁四处飞溅，洒在行人的身上以及黄土的泥地上。
女人们尖叫着拉起自己的裙角，为了躲避飞溅的果汁而四处乱跳。年轻的男人们伸手去接那些被震到空中的完整的水果，然后偷偷揣入衣服里。而小孩子们，则欢天喜地地跑到果汁喷泉的底下，一边让果汁将自己淋湿，一边舔着身上的汁液。
“我的是西瓜汁哦！”
“我也要西瓜汁的，柠檬汁好酸！”
“那你过来舔嘛，我身上还有好多呢。”
看着小孩子们四处疯跑，大笑着在果汁底下淋浴的模样，洛伦满意地看着自己惹出来的这场混乱。她也学着孩子们的模样，伸出手去，接了一点果汁，然后将手指放入口中尝了尝。
“哈！是苹果汁的哦。菲利普要不要来一点？”
“好的。”下意识地答应对方，菲利普同样伸手接了一些果汁。随后，他一边品尝着最为新鲜的果饮，一边不忘提醒洛伦：“还不快走，要我们付赔偿金怎么办？”
“他敢？！”洛伦瞟了一眼抱着头蹲在地上的摊主，果断地吐出两个字。
“好像也对哦，”一边在心中同情起这可怜的摊主，菲利普一边无奈地挠了挠脑袋，“不管怎么说，还有任务，快走吧。”
正说着，他拉起了洛伦的手，快步奔出了滋事地点。
这样一路奔走，一直将洛伦拖到镇郊，菲利普才放开了手。
“太猖狂了吧，竟然用了爆裂咒。”望着面前这个丝毫没有愧疚感的家伙，菲利普不禁产生了如此抱怨。
面对他的抱怨，洛伦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她挑了一棵路边的大树，悠闲地坐在树阴底下。而后，她将双手放在脑后，一边舒服地靠在树上，一边轻松地反驳说：“哪里有猖狂？我明明用的是最初级的咒文哪。”
“虽然是初级咒文，但效果也已经很大了。再说，这是普通城镇啊。”菲利普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洛伦所在的树旁，将目光投向前方小路上隐隐约约的人影。
在菲利普的语气当中，听出了责备的味道，洛伦不满地撇了撇嘴，“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是说来说去，都怪那个‘南瓜小姐’——要我们去找什么该死的初恋情人。这种完全没有线索可查的任务，真是给人添麻烦啊！”
那你不接不就好了？
菲利普不禁在心中如此答话，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这种话绝对不能说出口，否则，一定会遭到严重的后果。
洛伦当然不会听见菲利普的心语，她只是敛着眉头，继续郁闷地抱怨着：“……难道我们在路上随便招呼一声，就会有人自动提供线索吗？我们又不可能站在大街中间，只要冲左右大声喊一喊：‘谁是爱得拉的初恋情人？’然后就会自动跑出来一个糟老头子……”
“什么？你们认识爱得拉？”
正这么说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干瘪老头，突然出现在洛伦面前。
老头子那没牙的嘴开开合合，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样子。满脸的皱纹，鱼尾纹条条分明的眼眶之中，还含着一点点泪光以及一粒眼屎。
“耶？！”
洛伦顿时吓了一跳：真的……真的有知情者跑出来耶？！她的嘴有那么灵吗？不过……怎么看，这老头儿，也该快有七十岁了吧。
老头儿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激动地问：“你……你们认识爱得拉？”
洛伦没有直接回答，皱了眉头，反问对方：“难道，你，就是她的初恋情人？”
“呵呵，”老头没牙的瘪嘴咧开了大大的弧度，一串口水就这么顺着嘴角淌了下来，“没错没错，我就是了。”
“呃……呃……”洛伦一时无言，愣了半晌才继续道，“那好……我带你去找她。”
看到洛伦嘴角不自觉地抽搐的模样，菲利普不禁觉得暗暗好笑，唇角的弧度更扬。
“喂，”看见他的笑容，洛伦不满地斜了他一眼，“你笑什么啊！一脸白痴的模样，说不定等你老了，还没他看得入眼呢！”“这嘛，”菲利普淡淡地笑了笑，眼睛眯得更弯，“那就得你亲自证实一下了。”
当洛伦和菲利普将老人家带到爱得拉的住所时，狗血的场景就此上演——
“南瓜小姐”颤抖着身体，引得一身肥肉抖动。她直愣愣地望向面前的老头子，难以置信的模样，“哦，我的神啊！真……真的是你吗？”
“爱得拉……优雅小姐……是我啊。”（注：德语中爱得拉是优雅的意思）。
中间溜冰场、四周铁丝网的秃头老人，一边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一边颤巍巍地向对方走过去。
“哦——My Honey！我好想你！”“南瓜小姐”立刻张开了双臂，迎向对方。
“我也是——甜心——”
正当两位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人，准备来个见面拥抱的时候，洛伦一个闪身，插在了两人中间。一边揉搓着双手，她一边露出满脸谀媚的笑，“爱得拉小姐，人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两千个金币呢？”
“南瓜小姐”一拍脑门，一副这才想起来的模样，“啊……啊，你说那个啊！可是，看这个情形，报酬应该是，没了。”
“什么？！”洛伦瞪大了眼睛，高叫出声。
“南瓜小姐”害臊地绞了绞手巾，“这个不能怪我啊，本来我以为会有的嘛……那时候，他是个阔少爷，家里有田有地，还有祖父留下的一大笔财产。谁知道他这个败家的种儿，短短几十年，竟然把钱都花光了呢！”
“……”
沉默。
洛伦望着久别重逢的两位老人，无声地捏紧了拳头。
爱得拉爱怜地牵起了对方的手，眼中闪烁着水亮的星星，“你看他老得多快！原本我们该是同年呢。这么操劳的模样，都是这几年干粗活干的。你看这手……”
“……”
依旧是沉默。
洛伦无言地转身走向屋外，低垂着头。
这家伙越是平静，就越是危险。深知这一点的菲利普，连忙出声安抚：“洛伦，你没事吧……”
“……”
依旧是无言以对的沉默。
洛伦没有回答菲利普，只是一直向前走。大概走了十米开外的地方，她才停住了脚步。紧接着，她缓缓地转过身子。
站在草坪上，面对着爱得拉小姐“爱的小屋”，洛伦面无表情地扬起了手——
“注意——卧倒！”
菲利普大叫，同时拉过两个年过五十的人，迅速趴在地上呈卧倒状。但是，“南瓜小姐”的体重实在够吓人的，幸亏菲利普是靠体力过活的佣兵剑士，否则，凭普通人的力气，恐怕还拉不动。
就在菲利普护着两位老人卧倒的刹那，只听见熟悉的咒文，如预期中那般，响起：“雷火阵——轰！”
伴随着爆炸的巨响，耀眼的火光爆裂开来，巨大的蘑菇云缓缓升空，烟尘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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