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来工具箱,用杠杆撬掉了夹着我脑袋的那两根铁栏,我的身体才真正恢复了自由。颤颤巍巍地从窗户爬进了温暖的房间里,我浑身湿嗒嗒地站在毛茸茸的地毯上,雨水顺着我的脸流了下来,又顺着下巴和脖子流到了我的衣服里。
我打了个冷战。
原舒翼收起了工具,“砰”的一声关起了窗户,一双茶色的眼睛里有明显的愤怒。他这次凑得太近了,近得我可以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湿淋淋的头发黏在脸上,像是一坨黑色的海藻,脸色苍白,校服上边有水管上的泥污,被雨水打湿之后看上去实在是有些恶心。
“你究竟想要怎样啊?乐甜甜,我快被你逼疯了好不好?”他冲着我发怒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激怒的狮子,因为高烧的原因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不自然的绯红,现在却因为怒火的爆发而变得有些苍白。
“我……”我弱弱地想解释。
“有哪个女生会像你一样去爬男同学家的窗户啊,乐甜甜?你以为你是女蜘蛛侠吗?”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他的眼神看上去很危险,那样的怒气我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见过,就算是我在宴会上面整蛊他成功之后,他也没有这么生气。
我感觉,这时候的他,似乎连把我从窗户重新推下去这种事情都有可能做出来。
“我……我听说你生病了,所以想过来看看你……”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体僵直,手脚冰凉,血液像是凝固了一样没有办法正常地流动,心脏也像是被打了麻醉剂一样,麻麻涩涩的好难受。
他没有说话,眉头依然皱得紧紧的,茶色的眼睛微微眯着,像是打量着一个小怪物一样打量着我。
“还……还有就是,我想跟你道歉,以前我做的事情太过分了,真的很对不起啦,当……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是来道谢的……谢谢你在校庆晚会上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谢谢你,真的。”我扭着双手,不安地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缩小着我的占地面积,不让自己身上的雨水弄脏更大的面积。
原舒翼紧紧皱着的眉头稍微地缓和了一些,他二话不说就转过身,迈开大步走掉了。
呃……他就这么走了吗?
我,我好像真的把他惹怒了呢,现在该说的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探望时间也已经基本结束了——虽然效果不佳,而且好像把他的病弄得更重了。
我不敢有什么动作,只好原地傻傻地站着,原舒翼不会就一直不理我吧?他不会真的把我放在这里晾上一夜吧?
脚步声重新传了回来,我看到一双脚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接着……
“啪……”一堆软绵绵的,带着淡淡的清香味的棉织品被扔进了我的怀里,我低头一看——毛巾,还有干净的衣服,虽然是男式的。
“赶紧换上。”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再也不看我,转身走了。
“啊……哦……呵呵,谢谢……”我感激地都有些热泪盈眶,语无伦次了。
3
长长的袖子拖到了膝盖上,长长的裤腿拖到了地上……
原舒翼瞥了我一眼,那眼神虽然算不上鄙视,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了。怎么样嘛,不就是手脚都比你短上一大截吗?不过换上了衣服之后,浑身上下感觉特别干爽,原本湿湿黏黏的感觉全都不见了,除了手脚依然有些冷,还有脑袋稍微有些重,嗓子有些不舒服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原舒翼,谢谢你……”我再一次真心地道谢。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并没有什么其他表示,我刚刚在浴室换下的那堆湿衣服现在却在他的手里,他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它们扔进了洗衣机。
这时候,我才有心思细细地打量现在我所身处的这个房间,原舒翼的房间。
简单的白色墙壁,白色的天花板,上边有样式很简单的灯,房间很大,一张大床摆在房间的一角,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枕头,光是一眼看上去就给人一种非常干净的感觉。
全部是白色的啊……
床的旁边,大大的隔音玻璃窗的旁边,也就是我的身旁,是一个巨大的落地书柜,里边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整整齐齐,一摞一摞的,没有一丝一毫凌乱的感觉,非常整洁干净。书柜的旁边是书桌,也被收拾得一尘不染,与我家里那个乱七八糟的书桌比较起来,简直是干净得如同天堂一样。
书桌上,摆着一张相片。
我好奇地走近了一些,拿起那幅照片仔细地端详起来。
这是一张全家福。
阳光明媚的海滩上,海天相接的背景下,并肩站着三个人,左边的那个女子,看上去温柔娴淑,笑起来茶色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满眼都是幸福。那双眼睛跟某个人的眼睛非常像,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右边的那个男子,穿着沙滩裤,唇上有些许的小胡子,长相非常的帅气,那张如希腊神祗一般的脸,也跟原舒翼相似到了极点。而站在中间的那个小男孩,当然就是原舒翼了。
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以为现在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幻觉。
照片上面的原舒翼跟现在的比起来稚嫩了许多,黑色的头发丝随着海风飘扬,他英俊的脸上,充盈着幸福的笑。是的,他在笑,那个笑容宛若天使堕落凡间,糯白色的牙齿在太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茶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镜头,满眼,满脸,都是幸福。
这真的是原舒翼吗?那个我用尽了力气才让他发怒的冷淡帝原舒翼?
原来,他也是会笑的啊!
一激动,我的这句话竟然脱口而出:“原来,你也是会笑的啊!”
不远处的原舒翼转头看了看我,看到我拿着那张照片,面部表情像是僵了一下,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
“你别动照片!”原舒翼的语气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但是现在我已经被这个开天辟地的新发现给刺激得像是打了兴奋剂一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脸色上的改变,而是一脸惊讶加惊喜地看着他,一根筋地问道,“原来你以前也是有表情的啊,为什么现在总是板着个脸怎么都没有表情呢?”
“还有啊,你以前看上去好幸福哦,真惹人羡慕。”我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他,“你要是能像照片里那样笑的话该多好啊。”
原舒翼快步向我走来,脸色看上去好像更加苍白了,嘴唇也像是在刚才一瞬间失去了血色,看上去像是凋零的白玫瑰。
“照片放回去。”他皱着眉头警告我,看着他似乎想要杀了我的表情,我体内的兴奋一下子被一桶凉水浇了下去,瞬间降至冰点。
“喔。”我听话且小心翼翼的放回了照片,他的脸色才恢复了一些。我注意到他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手上的青筋都看得清清楚楚,看上去似乎在纠结着什么一样。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对刚刚莽撞的举动表示深深的悔恨。
可是,他为什么会这样?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吗?
原舒翼定定地看着照片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奇怪,我尴尬地扭着手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等他主动开口比再次爬窗回去的可能性还要低,所以我决定主动开口打破这个尴尬的僵持场面,说些什么呢?看了看那张照片,我问出了一个让我后悔得想撞墙自杀一百次的一句话:“奇怪啊,怎么没有见到伯父伯母?刚刚我在楼下敲门,也没见人开门……门……”
我的舌头打结了,因为我看到原舒翼在听到“伯父伯母”这几个字的时候,原本已经开始慢慢恢复血色的脸再一次变回了惨白的状态,而且那种惨白色中夹带着浓浓的怒意,他的眼神一下子向我这边扫射了过来,像是一列和谐号高速列车,给了我心脏一个超音速的重击。
“砰!”心脏碎裂的声音。
“你给我马上离开!”这是原舒翼那薄薄的嘴唇里挤出来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
“什……什么……”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马上离开我家!”
没错,这个房间里没有其他的人,这些话,就是我面前这个拳头握得紧紧的少年说出来的,而且,是对着我说的。
我好像说错话了,而且,造成的后果很严重……我现在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大的耳刮子,没事多什么嘴啊,闲着没事为什么要看照片啊,现在所造成的后果好像是让面前的这个人更加讨厌我了啊!
怎么办?要怎样挽回才好呢?我这回是真的不想惹他生气的啊。
这叫什么来着,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吗?我要的不是这个效果啊,呜呜,我是来增进感情的啊,增进感情!为什么遇上他之后,我所做的事情都是造成反效果呢?
“我……我……我现在没有办法回去。”我支支吾吾地说道,在心理上把自己的脸皮武装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厚度,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回去啊,真的不是我不想回去。
“从正门,出去,打车回去!”原舒翼有些无语地看着我,那个眼神就好像是在说——这个家伙的脸皮还真是厚啊!
不管了,反正我的脸皮在“Surprise”公司已经练到了刀枪不入、金刚不坏的程度了。
“我从学校直接走路过来的,身上没带钱,也没带手机。”我眨了眨眼睛,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在我的苦肉计之下,原舒翼那边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松动了。
“我打电话让你家人来接你。”话音刚落,他便转过了身,像是要去打电话。
“不行啊!”我一下子扑过去,抱住了他的一只腿,抬起头,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着他。
他身子一僵,低头皱着眉头看着我,脸色尴尬得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辈子也不想想起的丢脸事情,脸上飞起了一片红晕,像是天边的晚霞:“放开!”
曾经发生的那一幕再一次非常合作地来到了我的脑海里,我的脸也微微红了红,触电一般地放开了他瘦长匀称、很有弹性的大腿。
其实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腿抱起来手感还是不错的。
乐甜甜,你够了!你真的变成色狼了吗?身体里的另一个我把那个已经堕落了的我拖了回去,狠狠地暴打了一顿。
“为什么不行?”他满脸怀疑地看着我,怀疑的同时,还有一丝警戒。
他也把我看成色狼了,嗷嗷……
“我这次来是瞒着爷爷的,他现在一定生气了,如果现在打电话给他的话,他一定会非常非常生气的。”我笃定地说道。
“那你怎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