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经历了那一场暴风雨般的训斥之后,我很“荣幸”地被爷爷关了禁闭。我被关在卧室里反省我这次犯下的错误,“看押”我的人,当然是等同于爷爷的代言人一样的男生——我的礼仪指导兼监督人,宿海。
我百般无聊地翻着手中的漫画书,一手撑着头,一手翻着书,书页中的故事内容我却一页也看不进去,心中所想的,竟然全是昨天在原舒翼家发生的那些事情。
卡在窗子上的绝望,看到原舒翼时的开心,不小心惹怒原舒翼之后的愧疚,他煮姜汤给我时的感动……这那些画面如同幻灯片一样在我的脑海里一页一页地回放,清晰无比。
还有,我至始至终都有一个疑惑,他为什么会对别人那么冷淡?照片上的他明明笑得那么幸福,为什么现在这么冷酷?还有,为什么我谈到他的父母的时候,他的反应会那么大?难道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啪”的一声响起,我惊讶地跳了起来,看着我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沓资料,然后抬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宿海。
也许是因为我想得太入神了,连他的开门声和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这是什么?”我疑惑地翻开这一沓资料,看到第一页的那一排大字的时候,心猛地颤了颤。
“那个原舒翼的详细资料。”宿海眯了眯眼睛,忽然把我从椅子上一把拽了起来,像是拎小鸡一样拎到了他的身边,和他面对面。
“我觉得,我们是该好好地谈谈了。”他的声音听上去特别一本正经,特别严肃,看他那眼神,就好像是要讨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规划一样,让我觉得有些好笑。
“谈谈?谈什么?谈这个……原舒翼生平资料?”我指了指资料上那一排大字,有些想笑。
“是的。”宿海点了点头,原本就狭长漂亮的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变成了一条缝,双手优雅地插在口袋里,那种感觉就像是马上要开始算计我了……
我可不想被他算计。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挑了挑眉头,不过还是敌不过好奇心对我的侵蚀,那一叠资料……呵呵,说不定里边有我想找的答案呢!他的家人,以及他变成今天这种性格的真正原因!
“你可知道,你最近接近的这个人是个有着‘克星’称号的人!接近他的人没有好下场!”宿海的一句话让我的手一僵,我皱着眉头看着他,心中泛起一股奇怪的情绪。
那股奇怪的情绪让我忍不住皱着眉头很大声地反驳他:“凭什么这么说?我没有想到,一直接受精英教育的你,世界观竟然不是唯物主义,而是封建迷信!”
“我有证据证明我的话,你听好了!”宿海一脸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像是很不喜欢我做出这样的反应,“几年前,因为他的原因,他的父母双双死于车祸。几个月之后,他的女朋友南绫眉也因为他的原因死掉了!然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跟他搬到一起住的一个远房亲戚因为某种原因再一次死在他的面前……”
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抓起桌子上的那些资料,翻了翻,果然像宿海所说的那样,在他父母的车祸之后,他的亲戚朋友好几个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他而去了,到了最后,竟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明明是那么好的人,明明……能有那么幸福的笑脸……
“所以啊,我劝你不要再接近他了,总之他就是一个克亲克友的天煞孤星命,只要是接近他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的!”宿海的嘴巴张张合合,但是他说出的话我好像都没有听清楚一样,从我的左边耳朵进去之后,便马上从我的右边耳朵出来了。
“呜呜呜……”我有些忍不住了,眼睛里冒出了一些泪水,心像是被针刺一样,好疼。
“怎么样,相信我说的话了吧?所以趁着现在事情还不是很严重,你赶紧给我离他远一点儿!”
“他好可怜哦!”我抬起泪眼看着宿海,打断了他的话,“原来是这个原因,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啊,呜呜,他好可怜……”
宿海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喂,你抓住我说话的重点没有啊,乐甜甜!”
“他跟我其实挺像的,对不对?我的爸爸妈妈也在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我能体会到这种心情的——我真的能体会的。不过他似乎比我还要惨一点儿,亲戚朋友全部离他而去,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还被一些无聊的人说成是天煞孤星,实在是太可怜了……”我抓着那沓资料,认真地研究起来。
宿海的脸色似乎越来越差了。
“他一点儿也不可怜,好不好!他就是个害人精!”这个被我影射为“无聊的人”继续想着怎么掰正我对于原舒翼现有的认知。
“他才不是害人精,你这样骂人很不礼貌啊!”我反驳道,“你不要总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啊!你根本一点儿都不了解他!”
“好好,我不了解他,你了解他!乐甜甜,你这样下去,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宿海好像十分生气的样子,对我吼了这么一句之后便摔门走了。
他的行为好莫名其妙哦,不就这么一说,生什么气嘛!小气鬼!
用得着对原舒翼有那么大的意见吗,真是迷信的怪人啊!
我整理好桌子上面那一沓原舒翼的资料,从头到尾慢慢地看了起来。真的如宿海所说,间接或者是凑巧的原因,原舒翼身边的亲友就像是说好的一样,一个个地相继离他而去,原本他的家庭是那么的幸福,那么的快乐,从他那张照片上的笑容就能看出来,可是现在因为这么悲惨的事情,他的性格变得这样冷淡。
原来,他不想接近其他人,对什么人、什么事情都表现得很冷淡,都是因为这个吗?
明明原来那么幸福的……唉,命运弄人啊!
我长叹一声,有一腔郁闷的情绪堵在心口,怎么也排遣不了。
关于那什么迷信的克星说法,天煞孤星命什么的,我是完全百分之两百的不相信啦,那一定都是别有用心的人编造出来的。
一闭上眼睛,我的脑袋里就冒出了那张照片上原舒翼的笑脸,那个笑容就像是天使一样,两只眼睛微微地弯着,茶色的眸子里满满溢出的全部是幸福和快乐,那样的笑容,我真的很想在他的脸上看到。
没错,我一定要让他的脸上再次出现那样的笑。
整蛊部分结束,接下来我的任务,就是给他送温暖啦!我一定要让他那颗孤独的心感受到温暖,我要打破关于他的那些谣言!
我,乐甜甜,生平第一个不计较报酬的任务出现啦!我要让大冰山原舒翼燃烧起来,我要让他再次感到幸福,重新拥有天使般的笑脸!
2
作出决定后,我仔细地看着关于他的资料,像是看着一份厚重的历史文献,我想把关于他的一切都记下来,全部记在心里。
看到最后一页,我忽然发现,资料的最后一栏,写着这样一条。
生日——6月5日。
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瞪着我桌子上面的日历,上面赫然是今天的日期——6月3号!
也就是说,再过一天,就是原舒翼的生日了啊!
我一下子兴奋地跳了起来,满脸的喜悦,真是天助我也,好机会啊,真是个增进感情的好机会啊!
啊?我怎么总是老是想着要增进感情啊!
继这个令人惊喜的发现之后,就这样,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我都在考虑怎么帮原舒翼过一个特别的生日。从他父母去世的那一年开始,他一定都是一个人过生日的吧?身边没有亲人朋友,他一定觉得非常孤单……
今年,我一定不会让他继续这样孤单下去啦,我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嘿嘿!
我从网上搜索了好久,终于找到了一个最特别的DIY蛋糕店,网页上面这样写着:本店提供自助做蛋糕服务,手把手地教您做蛋糕,您可以自己做蛋糕送给过生日的人哦,您的心情,都可以透过蛋糕传递给那个人哦。
我就是要通过蛋糕将自己的心情传递给他啊,感谢的情绪,想与他和好的情绪……
时间飞快地流逝,眨眼间,日历就翻过了两页。
6月5号刚好是周末,而我的禁闭时间呃刚好结束,于是,我避开宿海的监督,来到了网上搜到的那家蛋糕店,准备亲手送给原舒翼一个生日蛋糕!
这家蛋糕店里充满了蛋糕的香甜味和奶油味,和蔼的店长还亲自指导我烤蛋糕呢!我擦了擦脸上的奶油渍,冲着好不容易完成的蛋糕傻呵呵地笑。
白色的奶油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熊猫,熊猫正朝着我笑,没错啦,就是我整蛊他那一次,穿的那个熊猫套装,熊猫的旁边是我用粉色的奶油写的几个娃娃体的大字——原舒翼生日快乐!
字的旁边,是几颗粉色的桃心,当他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应该会很开心吧?我咧着嘴巴笑,脑袋里总是幻想着原舒翼看到蛋糕时的表情,是惊讶呢?还是感动呢?还是害羞呢?
哈哈,好期待啊!
接近黄昏的时候,我提着蛋糕和蜡烛,还有店长送给我的小甜点,再一次站在了原舒翼的家门口,敲响了门。
心情很激动啊,他看到我,会有什么反应呢?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
“谁啊?”伴随着开门的声音,原舒翼略带疑惑的声音也在这时响了起来。
门慢慢地打开了,我咧开了嘴,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怎么又是你?”他微微地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不要这么冷淡嘛,我是特意给你送惊喜来的哦!
“当当当当!原舒翼,生日快乐哦!我是专程来为你庆祝生日的啦!”我高高地举起我手中的蛋糕和小甜点,再一次咧开了嘴,露出了我的八颗牙齿,“这可是我特意……”
“够了!”原舒翼猛然打断我的话,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面上的神情,就像是我再一次对他做出了什么非常、非常过分的事情一样。可我只是好心地过来跟他过生日而已啊!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要吃人一样?
与我预想中完全不同的一种态度——他生气了,而且非常生气。
“我……我只是想帮你庆祝生日……”我的笑容越来越尴尬,高高举起的双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原舒翼像是看着怪物一样地看着我,眼中有些其他的情绪在闪动,像是很受伤的样子,“你既然打听到了我的生日,难道就不知道我生日的这天是我爸爸妈妈车祸去世的日子吗?”
什么?
我彻底愣住了,整个身体彻底地僵成了一个冰块,他刚刚说了什么?
今天……
难道今天正好是他父母的忌日吗?
关于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资料上面也没有说他的父母就是在今天死去的啊!
在他生日的这一天……那他今天该有多心碎啊!
他一定完全没有心情庆祝自己的生日,今天应该是他最伤心的一天吧!
天啊……我做了什么!
全身几乎要被悔恨和后悔填满,我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消失了踪迹,说什么要挽回在他心目中的坏印象,给他一个惊喜!这明明就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了!
“原舒翼,你听我解释……”我冲上去想抓住他的袖子,想把我的心情解释清楚,“你的心情我明白的,我不知道今天是……我不是故意的……”
可是我的脚步刚刚迈进他家的门口,他便一下子躲开了我的步伐,一伸手,推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冲上去的身体本来就不太稳,被他这么一推,便彻底地倒在了门外,手中的蛋糕“啪”的一声跌在了地上,白色、粉色的奶油瞬间从蛋糕盒里溢了出来,弄得我满手都是。
看到我倒在了门口,他的身子僵了一下,脸上冰冷且无动于衷的表情却像是一记重拳击在了我的心坎上。
“我……”我想爬起来接着解释,却被他冰冷的一句话打断了。
“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了解别人的心情。”
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了解别人的心情……
听到这样的话,我的浑身上下顿时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颓然地坐在地上,手上滑滑腻腻的散发着香味的奶油就像是对我最大的讽刺一样,我垂着眼睛,颓废地坐在地上,像是一块巨大的废弃物一样。我低着头,再也不敢看他。
我没有勇气接受他看我时那种厌恶的眼神。
“砰”的一声,大门紧紧地闭了起来,我看着门缝里透出的那道光,眼泪就像是开了闸一样地流了出来,流得我满脸都是。胸口一块地方像是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给蒙了起来,看不到光亮,然后有一跟巨大的棒子在我的心坎上锤锤打打,整颗心闷生生的疼。
对不起,原舒翼,我又对你做了过分的事情……我不知道你的生日就是你最伤心的日子……
真的……对不起……
3
我把原舒翼家门前的奶油痕迹擦干净之后,才恍恍惚惚的一路走回了家,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只知道那条路好漫长,漫长到走到家里的时候,我的双腿几乎要断掉了。
小心翼翼地避开宿海和爷爷,我躲进了浴室,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脸。
天啊,这还是我吗?
脸色苍白,眼睛红红肿肿的像是两个核桃,黑色的头发看上去就像是一团杂草一样凌乱,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恐怖片里边的贞子一样吓人。
唉,我都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啊……
回想起今天一开始的兴高采烈,我的整张脸似乎都开始发烫了,无力地坐在浴室的浴池边缘,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明天又要上学了,我还有什么脸去面对他啊!
我今天的行为,真的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啊!
想想,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一定会大骂那个人一顿,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那人送的蛋糕扔在地上,然后狠狠地揍他一顿……
成片的愧疚感像是涨潮一般向我涌来,将我整个人都吞没了,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明天,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呢?
“丁零零……”上课铃响起时我才走进教室,原舒翼已经像平日里一样坐在他的位子上,波澜不惊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我顿时觉得昨天的事情就像是一个难堪的梦,只是我幻想出来的而已。
“嗨!”我强迫自己对着他笑了笑。
他依旧把我当做空气,看也没有看我一眼,只是慢慢地低下了头,静静地看起书来。
他还是那个样子,把我当做空气,把我当做不存在。
我那可怜的存在感,在他的面前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我颓然地在他的身边坐下,不再做任何的努力,因为,我已经想好了另外的作战方针。这一次,我不会再刺激他,再像以前那样在他的面前表现自己,大献殷勤了。
我这一次,要润物细无声……
做好事留名“神马”的,我是绝对不会干的。
每次他离开教室,就是我的绝佳“作案”时机,所以这几天里,我几乎神经质地期盼他能去上厕所,次数越多越好,时间越长越好,离开的时间越久越好。
因为,我的书包里,有太多的礼物想要塞给他了。
甜点饼干之类当然不用说,还有一些小玩意儿,动物形巧克力糖,很有特点的多功能笔记本之类的……总之我时时刻刻都注意着他的动向,然后对此作出相对应的策略,比如——
“啪啦!”他的自动笔掉在了地上,这时候正好有人经过,一脚踩在了自动笔上,在人体重量的压迫下,自动笔很自然地碎成了碎片。他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示,继续低头看书。
但是这一幕被我看到了,于是第二天,他的桌子上多出了一支新的自动笔。
虽然他没有看它,没有动它,更没有用它,完全跟我的待遇一样,仿佛成了空气,但是我的心意送到了,我很满足。
再比如——
放学之后,原舒翼便不紧不慢地迈出了教室,像是去厕所的样子。
去吧,去吧,去得越久越好,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看了看黑板上值日生那一栏大大的“原舒翼”三个字,我的嘴角浮现出狡黠的笑容。我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黑板擦了个精光锃亮,然后飞速的抓起扫把和拖把,左手扫掉灰尘,右手用拖把将教室里的大理石地面拖得干干净净。其实教室里本来就不脏啦,就凭我这“身手”,这“体魄”,当然是三下两下就全部搞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