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刚从学校毕业,什么都不懂,却要一个人提着两个大行李箱南下杭州,这让我的母亲几天都没有睡好觉。母亲一直认为我的自理能力差,以前读大学选在家附近,也有能照顾得到的意思。可实际上,我住校独立生活好多年了,只是因为生在小镇上,平时又显得木讷,母亲才那么不放心。
拥挤,混乱,闷热,一夜的火车后我到了杭州。时间正是下午三点,我手提两个箱子,背着个大包,站在站前广场上,看着这个城市在烈日下搏动着,一瞬间有了些恍惚。打听了一下,要去的公司其实离杭州城区有十几公里,要坐大巴才能到。我掂量着手中沉沉的两个大箱子,心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就应该把箱子托运,或者少带点东西。
拖着行李箱,穿过站前广场,我朝公交车站走去。找了半天没有找到我要坐的车。想到母亲教导的,鼻子底下就是路,我开口问了经过我面前的一对小女生,她们看起来似乎是附近某个学校的学生。女孩子很热情,站在大太阳底下听我讲自己的需要。商量了一会,其中一个对我说,我们带你过去吧,那趟车不是在这里坐,比较远。她们带着我又原路折回去,并一直送到车跟前。我很真挚地对她们说谢谢,同时掏钱准备上车,却发现自己的钱包居然不见了。那里边没有多少钱,身份证、银行卡都在自己随身的包里,损失不大。只是这些钱都是准备的路费,现在我身上都没有一点现钞了,而车又快开了。正准备离开的女孩子看见我左右摸索,关切地问是不是丢钱包了。我点了点头。这两个善良的女孩子立刻比我还着急起来,忙问丢了多少钱。当知道损失不大,只是缺坐车的钱的时候,她们居然笑了,其中一个掏出钱包,给了我10块钱。这时,司机摁喇叭猛催,我急忙把自己弄上车。车启动时,隔着车窗,我看见她们友善地朝我挥挥手。司机问我,那是你朋友吗,也不知道长话短说,都等你半天了。我笑笑,突然觉得她们真的就像我多年的老朋友,即使我连她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她们简直是天使,而杭州真的就是人间天堂。
小时候,妈妈常教训我不要跟陌生人多讲话,说陌生人说不定就是大尾巴狼。于是,跟陌生人讲话的时候,总让我有种探险的感觉。那都是自己不熟悉的尚未开发的世界,就像到现在我还有许多地方没有去,也可能永远去不了一样。看到报纸上的许多故事,知道妈妈讲的并不算错。可是,那两个女孩子的微笑和挥手,让我异常地珍视陌生人的善意,我似乎一瞬间就不再那么木讷了。
看起来,朋友和陌生人处在不同的纬度,我们对他们的要求是不一样的。对于朋友,我们总是觉得理所当然,对于陌生人,我们总是显得小心翼翼。于是,我们能够轻易被陌生人感动,却对朋友做的许多默默的支持无动于衷。
陌生人与自己的生活并没有多少直接的联系,为什么我们还要那么小心翼翼呢?心底的这个疑问让我去寻找答案。我又不由得想起了一段往事。
那次,是去一个偏僻山村里的同学家玩。由于许久没有见面,我们聊得久了些,错过了班车,而下一班车要一个小时后才能到,几个人就站到街口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等。那天天很冷,家家户户都紧锁着门,这家也不例外。我们聊兴未消,继续高谈阔论。谁知道惊动了里边的主人。门打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招呼我们进去,说里边有火炉子。其实年轻人并不怕冷,更觉得这样打扰人家不好意思,可碍不过女主人盛情的邀请,我们只好进去了,并且不停地表示自己的谢意。
女主人连连摆手,让我们不要谢她,说这都是应该的,说指不定她的小女儿,哪天在外面也需要别人这样小小的帮助呢。出门在外,都是人帮人嘛。女主人爽朗地笑着。围坐着火炉,听到这位素不相识、也许再不会见面的女主人讲这样一席话,暖流立刻传遍我的全身。
女主人的逻辑是质朴的,推敲一下似乎还有问题。那天她收留了我们几个站在冷风中的年轻人,她就确信她的宝贝女儿能够在困难的时候得到帮助。这中间不需要太多的逻辑桥,只需要大家击鼓传花一样,把这种及手的帮助传递出去。女主人的确信,其实是对陌生人的信任,也是对人的信任。
女主人的话让我明白,陌生人就是这样被联系起来的。虽然确实有大尾巴狼,可是抗拒陌生人实在是种愚蠢的做法。也许你会说你有的是朋友,困难的时候靠朋友就行了,但是你的朋友总不会多过陌生人,何况也会在需要的时候找不到朋友,可是陌生人时时都在。可惜的是,现在的社会某种程度上变成了一个缺乏信任的社会,不知道从哪一天,从哪个人开始,击鼓传花的游戏被中断,可受惩罚的却变成了整个社会和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人们只好紧紧地裹着自己的盔甲,活得越来越不自在。
当你走在街头,看着身边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你能用一种善意的、温暖的目光看他们,并觉得他们中间并不个个都是大尾巴狼吗?朋友越来越少,陌生人越来越多,这不怪谁,只怪我们都用自己的盔甲把别人排斥在千里之外。
朋友是要爱的,可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分一点爱和信任给陌生人呢?因为,也许他跟你一样,都是善良的人。
朋友是要爱的,可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分一点爱和信任给陌生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