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写稿,朋友黄来了,说是很闷,想找我聊聊。
我颇惊异。要知道,黄与我的交情并不深,而且,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个少言寡语,从不吐露自己思想和心思的那么一个人。可数的几次朋友聚会,惟有他是自始至终沉默无言的,即使跟他交往了很久,也难捉摸出他的心事。可今天……
不容我多想,黄已在我的对面坐下来,眼睛也不看我,只管说他的了。这些天,我总在想,张三李四王五都费尽心血,生儿养女,栽培儿女,甚至不顾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寄托希望?就说我那儿子,从小体弱多病,没少伤过脑筋,为了他,他母亲主动下了岗。学习倒也还可以,也从不打架闹事,可都上高中的人了,好像啥事理都不懂似的,一天到晚就知道要钱。昨天要买自行车,要最新式的山地车;今天又要买运动服,要名牌的;明天又要和同学一起出去玩--就我一个人的工资对付家用已够呛,哪有那么多钱去满足他的这个要求那个要求?不给吧,又不忍,他又不是拿钱去干坏事,去瞎糟蹋;给吧,我实在拿不出。去借?日后还长着呢,他以后还要考大学,还要找工作,还要成家立业,我就是累脱了皮,恐怕也……
我知道黄来找我的用意了。靠耍笔杆吃饭的我,好歹算是个作家,什么性质的文章都写,在别人眼里,我该是个啥问题都有对策,都有办法解决的有学问的人。可黄今天所讲的苦恼,按照我以前的思维作答似乎无法令他信服。劝他向孩子多灌输节俭的道理,知道父母血汗钱的来之不易,如今的孩子听得进去吗?我自己的孩子不也有着类似的问题,只不过还小,还不很明显而已。我正揣摩着,黄又说了:前些日子,我回乡下的老家。未到家,迎面见已经70多岁的老父亲正扛着竹子向收购点走。我想上去接过来,可看看自己身上崭新的价值数十元的T恤衫又犹豫了。这一根竹子顶多能卖个几块钱,为了扛这根竹子而损失我这价值数十元的T恤衫,划得来吗?何况,我能替父亲扛这一根,后面的,以后的,还不得他自己于?父亲不知道我的犹豫,看见我,压根就没让我替他的意思,让我先回家,他把砍倒的一批扛完就回去。我估计就是要替他,他也不让。就像我每次回家临走时留钱给他一样。他从来不要,说自己还能忙,日子能过,让把钱花在孙子身上,小孩成长进步要紧。一旦把这两件事想到一起,我就有种愧疚的感觉,甚至是罪恶感,怎么上对下就那么毫无保留,哪怕累死也心甘情愿,可下对上呢?能做多少?能回报多少?俗话说:情愿为人下,不愿为人上。这上与下压根就是从西向东流的水呀,没有往回流的时候。
朋友黄沉默了,我的头脑里却翻江倒海起来。我还真的不曾如此地比较过,虽隐约有过类似的思索,却远远不如朋友黄的直接和深刻。我想到自己,想到身边的每个人,想到我所看到听到的一些,真的,这血脉延续而形成的父与子或日上对下,那份亲情之爱还真的就始终在单向流动着,源源不断,直到死。而下一个环节又重复上演,重复再重复,上演再上演,从无叛逆和悔恨,从无虚情假意和矫揉造作,心甘情愿,死而无憾!可反过来呢,又有多少能与之相对应相均衡的爱的付出?我也找不着答案了,更甭说给黄解惑和答复。
或许,在血脉亲情之上,爱永远都是倾斜的,倾斜才有不灭的希望,才有不破的梦,才有爱的延续……
或许,在血脉亲情之上,爱永远都是倾斜的,倾斜才有不灭的希望,才有不破的梦,才有爱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