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欧尧抓着我,“真的是我,你惩罚我。”
我低下头,向来那么高大伟岸的欧尧,此刻正在瑟缩发抖,我知道,他不是怕坐牢,他怕我,因为他撞了我最要好的姐妹。
他怕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我站在那里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直奔向病房里,欧尧站起来忙想拉住我,可是已经来不及,我冲了过去。
我怔在了当场,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刻,我看到的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心底出现了个庞大的洞,空得无法缝补。
小晴躺在病床上,所有的血迹都还未进行清理,她安然地躺在那里,血染红了整个洁白的床单,她的额头上有个血淋淋的大窟窿,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她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凡是裸露的皮肤都是鲜红的血迹。
她的头发凌乱,有着灰白的土。
腰上软绵绵的混合着泥土和血液。
我捂住嘴巴,无比惊恐地尖叫起来,师北承站在我的身后突然抱住我,将我的身子扭转过来,让我的脸靠向他的胸膛。
他的心跳在我的耳边,一下一下,我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香南赶来的时候我已经醒了,我终于在她和师北承的谈话中搞清楚了状况。
原来是欧尧喝了酒,喝了很多酒,开车去找师北承,恰巧小晴也跑去师北承的家门口,漆黑的夜晚,大雪下个不停,欧尧忘了开车灯,神思恍惚种也就没有看到前方的路,没有看到小晴那瘦小的影子。
她被撞得飞了出去,当场死亡。
欧尧只在下车之后听到了她几声微弱的呻吟,然后便再无半点动静。
她的手中紧紧攥着医院的证明单,那是她孩子死亡的见证。
她是想去告诉师北承,她的孩子,真的打掉了,请他放心。
我心底冰凉,抬起头死死盯着医院的天花板,是我们,是我们联起手来害了小晴。
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师北承,如果不是欧尧,她可能都不会这样死去。
我们的罪孽太过深重,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去弥补。
她的死更加告诉我,不可以和师北承再有未来,因为我们的过去,沾染了她的血迹。
我更不能答应欧尧的爱,因为欧尧是最直接的凶手。
小晴啊小晴,你太狠心,你这样的结束,是如此凛冽,它让我们今后如何生存。
小晴下葬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把自己紧紧锁在房间里。
我实在想不通,爱一个人,为什么这么难,甚至要背负上别人的血债。
我想起我们在米兰的日子,小晴常常微眯着双眼,嗲嗲地憧憬着她与她的师北承如何相识,如何相恋。
她每天将自己打扮得完整无缺,像个瓷娃娃一般,因为她要嫁一个有爱有物质的爱情。
那样的爱情,着实每个女人都奢求,可是这个世界上总是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如果有爱,或许其他的附属品只能看上帝的安排;如果重要的是物质,那又何必强求爱。
我想起那个时候的我们,吃喝玩闹,好像生活就没有了困苦。
每天夜里都会梦见小晴,她站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她抽泣着,不停质问我,为什么,不要师北承还要让他爱上我。
为什么,不能同情她,还要责怪她。
我看着她手足无措,然后她的脸一点点变得斑驳,最后我分不清楚轮廓,漫天的大雪,遍地的血迹,最后吓得惊醒过来。
夜色如水,我给自己倒上一杯红酒,点燃一支烟,看着它慢慢燃烧,直至烧成灰烬,然后再点燃一根烟,再看着它燃尽……最后天光大亮,我起身拉开窗帘,玻璃窗映出我的样子,我再也没有眼泪。
师北承来了几次,在楼下给我打电话,按门铃,我都不见他,我在电话里对他说:“别挣扎了,我这几天经常做梦,我听上帝说,我们是不会属于彼此的。”
很久以前曾看过一部剧,剧中的女人最后临死之前,躺在床上,将安眠药放入口中,对着天花板,幽幽地念:上帝说,我不是你的。
那个镜头给我的印象深刻,于是梦中我听到上帝告诉我,我们只能是我们,永远成不了一家人。
我爱他,和最初一样爱,他也爱我,从未改变。
可是我们却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会走到一起。
后来他就不再来了,电话也没有了,他像是突然完全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
长夜寂寂,我总是无法屏退心魔,如果从一开始心里就没有欲望,后来也就不会背负那么多的罪恶,更不会到头来只有孤独如影随形。
到最后我开始自己说服自己,我告诉自己,生活中的任何喜事或者灾难,都可能随时会发生,然而无论是喜是悲,人都要活着,时间都会将那喜悦或是痛苦磨灭成痕迹,淡淡的,存在着记忆里,却让知觉逐渐麻木,很久过后,你可能连自己都无从体会当时的心情。
就像旁人永远无法理解现在这一刻的你。
我不停地想,是否我该重新回到之前的平静,就像我抛开一切去维也纳时一样。
而小晴,她在我的记忆里,将永远都是那样一个单纯的小女生,爱漂亮,有梦想,就像一个小公主,永远活在童话里。
这个世界太复杂,太肮脏,人类太多的情感纠纠缠缠,或许这样的社会真的不适合她,现在也好,她走了,这个世界所有让人灰心和绝望的事情都不再与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