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天空中的冷月,如钩,群星闪烁,有流星划过。
祥云镇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羌人吩咐夜晚不得出门,否则杀无赦。
路上空空旷旷,只有羌人的铁骑,偶尔呼啸而过。
就连城内最好的酒店“华月轩”也早早的打了烊。
这年头,钱重要,命更加重要的,钱再多无命享受,也是白搭。
“老板,开下门。”华月轩外,一个年轻人轻轻的敲着门。
“打烊了。”门内传来声音说。
“我家主人要我问你,还有没有陈年的‘幽州泪’,假如可以的话,能不能将‘落马曹’打扫一下,他想过来坐坐。”
院内,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
“幽州的‘落马曹’已经二十年没有打扫过了,你家主人应该是知道的。”
“我家主人说,有很多事,虽死不忘。”年轻人很认真的说。
“那就请你家主人过来吧。”
苍老的声音说,门轻轻的打开了一线,门轴转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门轴应该加点油了。”苍老的声音说。
一行人静悄悄的进了进去,他们都头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
为首的那个仿佛对这地方非常熟悉,朝朝华月轩最后面走去,健步如飞。
一老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安静的说:“客官在此稍等,我就去收拾一下,多年没有用的地方,都起灰了。”
“不妨,有些东西,就是再久也不会蒙尘的。”走在前面的那位客人回答说。
“不错,那就请吧。”老人说。
院子后面,是一小楼,小楼的环境优雅,里面的东西一尘不染的,非常干净整洁。
“这地方已经二十年没有来人了。”老人的声音,寂寞而又飘渺。
可是这里干干净净,根本就不像二十年没有来过人的地方。
“谢谢,有二十多年没有喝过幽州泪了,幽州城中已经没有幽州泪了,幽州城天一坊的东家,都忘记了幽州泪是什么。”客人面对窗外坐了下来,说。
“幽州太平太久了,自然没有人知道。”老人说,“可是不知道有什么不好呢?”
“是没有什么不好,可是年纪越大,却越思念一些不该有的东西。”客人说。
“还有最后两坛幽州泪。”老人说,“不过两年后,应该会有新酒的。”
“是的。”客人说。
“这样的酒,我并不想有。”老人看着自己的手说,“这两坛酒,我一直留着,想有一天你们会怀念吧。可是你的大拇指呢?”
“自己丢了。”客人说,“我不再是大拇指了!”
“这些你你们舍生忘死,到最后将大拇指都丢了,我就不懂你们为了什么。”老人说。
“我看到了另外一枚大拇指,天狼已经换了主人,新主人很年轻,应该还在城内。”客人说。
“大拇指中,已经没有了天鹰,因为天鹰已经失去了大拇指。”来人伸出了自己的手,果然没有大拇指。
“你已经决定?”老人说。
“我已经决定!”客人坚定的说。
“好吧,也许你可以选择你的继承人。落马曹,已经二十年没有开了。”
“天鹰不会再有继承人,天鹰的主人已经让天鹰蒙羞。还望接引交还主宰,另择继承人,希望下一位天鹰,能为天鹰洗刷耻辱。“客人说,“从今天起,我再不是天鹰。”
“天鹰的一代主人,又选择放弃天鹰,”老人说,“想想也叫人悲伤,难道这是宿命?放弃了他,就意味着从此退出战场,你们这些征战天下的名将,却愿意老于病榻,对你们来说未免太残忍。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做出这样的抉择?”
客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那说出你的选择吧。”老人平静的说。
“我是羌地的王,”客人说,“我不能做瞎子,哑子,聋子,我也做不能不骑马不能不拿刀,拿印;我有了后人,已经不能绝后,我自残一目一肢,以决心不再战。我有弟子三人,虽不能继承天鹰,但均有大将之资。星辰武士的理想,我也不能说一事无成,碌碌而为。”
“你要考虑清楚。”
“请接引为我备幽州泪!今日当痛饮酒几杯。”
幽州泪,天下名酒,只在传说中,人难得一见。
酒为战死在幽州的军士随身所携带,死后派人一份份收集起来,先置于战场上供作为祭品安抚战魂,然后将这些分别埋于战死军士尸骨边上,等尸骨鬼火最盛时取出,然后和在一起,就成了幽州泪。
战死之士多有牵挂,死后亦有泪,酒能忘悲,然酒后更悲,幽州魂就是以死后军士的泪水为引,以为天下致悲之酒。饮此酒,悲从心起,让人悲极而忘悲呀。
酒已经被置上,羌王满饮一杯,有泪盈眶。
老人静静的看着他,在一边悄然而立。
良久。
羌王和随众从小楼中出来,他们走得很慢。
羌王的身上,还有鲜血滴落。
亲卫们接过羌王,心中忐忑不安。
他们走到门前,门突然自己开了。
火力其和几个将军就再花月轩前,目光凝重。
随众们一个个心里不安,不知道被火力其将军看到羌王这个样子,自己会不会遭殃,这个人残暴冷血的将军会不会因为自己没有阻挡住大王自己割下自己的手,刺瞎自己一只眼睛而暴跳如雷。
火力其下马,恭恭敬敬的跪在羌王的面前,失声痛哭:“大王,大王为羌地之主,大王适宜保重。”
抢完面色平静,没有回答他,马,缓缓的走了出去。
火力其不敢在羌王面前多说,只有默默的跟了上去。
羌王面上无悲无喜,样子落寞而寂然。然后紧紧跟着羌王,他害怕羌王再会有什么意外。
夜很冷。
火力其心也很冷,他一直视羌王为师为父,羌王这个样子,他心中剧痛。
“我回羌地。”羌王轻轻的说,“你要全军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