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慎和将军并肩而行。
“韩起。”将军一边纵马,一边呼喊,后面的军士连忙让韩起追上将军。
“韩起,你是幽州人士?”柳将军问。
韩起在这个名动天下的将军面前显得极端不自然,立即说:“是是是,我祖宗十八代都是幽州人,我爷爷当过兵,我爸爸也当过兵,我家都是幽州的兵。”
“幽州的兵,都是好兵!”将军说。
能杀人的兵,就是好兵,幽州民风彪悍,兵不会差。
“你报羌人会攻幽州城,你当如何呢?”
“嘿嘿。”韩起不好意思说。
“假如你是将军,你当如何呢?”柳将军再问,“当救幽州吗?”
“假如我是将军?假如我是将军我才不和他们打这么大的仗呢,回幽州会在路上被围歼的,也用不着救祥云,带上所有可以调动的军队,直接扑向关外,羌人的人少,要攻破幽州,应该是穷全国之兵吧,..”
“胃口不少。”柳将军说,“等你有机会当大将的时候,你可以试一下这样做。”
柳将军笑了笑,杀气全无,和蔼可亲,如邻家大伯。
“今年多大了。”
“十九。”
“十九,找了媳妇没有?做事情趁早,早生儿子早享福,该找媳妇生孩子的年纪了。待战争结束,就回去娶个媳妇吧。”
“嘿嘿,这还没有影儿呢,娶媳妇的钱都没有呢。”
“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没有发点小财?不像幽州的兵呀。”将军笑容有点狡诈。
“嘿嘿,这些天天逃跑,还没有来得及发财呢。”韩起看着将军那狡诈的笑容,有点底气不足,但是还是若无其事的笑笑说。
幽州兵虽然善战,但是,口碑确实不佳,在战场上经常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能从这么多羌人中逃出来,小伙子够机灵,逃命的本领算不错,和你刀法箭法比较起来,哪家强呢?”
韩起当然听得出将军是在调侃他,说:“当然是刀法和箭法,刀法箭法不练好就来当兵,根本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的。”
晨曦已现,天空出现一抹玫红。
晨曦之下,云层之中,传来一声雕鸣,鸣声如雷。
凤翔鬼面雕,搏击长空。
雕飞行高度太高,基本上无法射击。有能射雕者,羌地号称射雕英雄。
而凤翔鬼面雕,以其它的雕为食物。凤翔鬼面雕猎食,经常飞行到食物的上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抓毙命,往往天空中的雕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成了上面的凤翔鬼面雕的食物。
凤翔鬼面雕,如凤凰一样翱翔九天,鬼面,暴戾。天空中的死神。为羌地鬼弓用秘法所豢养。
凤翔鬼面雕,是鬼弓的眼睛。鬼面雕升空,方圆几十里逃不出鬼弓的眼睛。
战时,鬼面雕非常难于受伤。战鬼弓,天下将军达成共识,必须先夜袭,在晚上将鬼面雕给消灭,方可有取胜机会。
“上面有只鬼面雕,你能为我射下来吗?”柳将军问抬头看看天空中如一个小点的凤翔鬼面雕,对韩起说。。
“尊将军命!”
韩起扬鞭纵马,弯弓搭箭。
箭如流星。
没人看清他的手法,只看到五支箭首尾相随,直奔凤翔鬼面雕,雕用利爪抓住了第一支箭,可后面四支插到了它的身体上应声而落。
“好箭法,”将军勒马,鼓掌,赞赏说,“比当年飞将军李立的箭法也不惩多让呀,这里有把好弓,比你的弓强多了,送给你吧。”
将军回身,取下了身上的弓,交给了韩起。
弓为名弓,弓名断肠,山阳铸造大师田不归所制,以龙血为引和秘银为弓身,以龙筋为弓弦。
弓虽无言,古朴肃穆,萧杀之意不由言表。
“弓名断肠。相传星辰古祖白江山幼年和祖龙为伴,一人一龙混迹江湖。穿云关城高万丈,敌依险而守,无法可破,大军在关下阻了三年,无计可施,祖龙阅古法,得神弓铸法,遂杀身以为弓弦,邀田不归大师铸弓身,白祖得弓,破关,古祖睹物思人,故名断肠——故老相传,当不得真,祖龙也许只是后世演义中杜撰出来的人物,本不存在,但是这弓,确实能让人凄然泪下,尤其是临战遇敌,弓会自鸣。”
将军侃侃而谈,全然不像军情紧急之中。
“这..谢将军!”韩起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看到弓确实不错,应该值不少钱,也就厚着脸皮谢了将军。
“这枚扳指也不错,年轻人,一起送给你。”将军从手指头上脱下了扳指,说。
“谢将军。”韩起心里乐了,有了这弓,这扳指,就回去吹牛说是名将柳致远送的,多么牛呀。
虽然有点点不好意思,转念一想,反正将军家有的是家产,就这个将军来说,京城中将军府,赏赐无数,听说皇帝老儿喜欢这几个将军,恨不得将自己心肝都掏给他们了,这东西,反正也是从别人那里拿来的..。
“年轻人,等仗打完了,你准备做什么呢?”
“不知道。”韩起如实的说。
“我知道,等仗打完了,领上点赏赐,找个山贼或者是羌人买了你的马匹,武器,回家娶个女人,然后生几个孩子,孩子长大了再来当兵打仗。”将军说,“你们幽州人,眼中最重要的就是钱和女人,孩子,至于武器什么都不看重,你得答应我,我送你的弓和扳指,不要随便卖掉了,那是好弓,很值钱..”
“将军,我就是穷死也不会卖掉您给我武器的,我不是财迷,昨天晚上我一次就抢到了羌人的五匹白玉狮子照,为了追上将军,全部跑死了..”韩起觉得将军好像有点伤心,试图用事实证明他并不是财迷,安慰说。
“看来你这小子,还真的是发了财呀..”将军哈哈哈大笑起来,说“想必已经可以娶得起媳妇了?幽州的男人没有捞上一把,狠不下那个心..”
韩起心里突突的,这真实只老狐狸,什么都瞒不住他,假如不是自己在战场上弄到那么多的银子,估计自己怎么也下不了决心。
将军的兴致很高,亲卫们都靠拢了过来。
将军继续对这个小兵开着玩笑。
“小子有心仪的媳妇,仗打完后就得赶快娶回来吧,自己媳妇不快点下手,说不定就会变成别人的媳妇,说不定别人就是你最好的兄弟,有心爱的女人留着不娶的话那会变成祸害的.。”
韩起只有赔笑着。
将军又对边上的白慎说:“白队长,你知道白辕为什么一直没有儿女吗?”
“不知道,”白慎虽然非常不愿意讨论自己义父的隐私,但是将军谈性这么高,也无法打断。
“我告诉你,当年白将军要和一个兄弟决斗,被我抓了起来还不服气,被他姐姐一顿痛骂,接着就是一脚,踢得终身不育.。。”将军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坏坏的。
“白队长,你别听白辕的,白辕号称是为了将师姐的儿子当自己儿子带大,终身不再生孩子,其实是他没有那个功能。”
韩起严重觉得将军在胡说八道。
“可是白将军也只有一个老婆,为什么不是他老婆的问题?”
“胡说,就是他的问题,他敢娶两个老婆吗?你不看看他老婆是谁?他想娶两个老婆嫌命长了是不是?”
亲卫门都不敢说话,因为他们都知道柳将军是个严肃,认真的人,从来就没有在人后面说过别人的家长里短的,这次确实有点点反常。亲卫们都非常自觉,退后一段距离,不去听将军说的隐私,将军嘴中都是大人物,知道这些对他们来说没有好处。
但是白慎和韩起不知道,他毫无顾忌的靠近将军,接过了话。
“这话怎么讲?”
“你知道他老婆是谁吗?他老婆是我们的小师妹,和我老婆,也就是他姐姐铁得不得了,是我们的掌上明珠,连皇上皇后都让她三分,他想娶小老婆,那真的是不想混了,别的不说,就他姐姐都不会放过他。皇上赏赐我金钱美女,但是对白辕的赏赐,从来不敢赏赐美女的!”
“将军是不是也只有一个老婆?”
“我和白辕不同,我是不愿,他是自己想但是不敢!”
韩起乐了,亲卫们也乐了,将军这个时候的形态,根本就不像将军,就如同一个爱吹牛的老头。
“别看白辕表面上那么凶,其实就是一个窝囊废!他这五十多年,从来就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过..”
“当初这老小子不愿意练刀,练弩练弓,不成体统,别看他现在号称军中第一刀,那时候刀法可稀疏平常,师姐给他好说歹说,就差跪下来求她练下刀法了,全然不听,后来他姐姐,也就是我老婆来他,给他一顿耳光,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你这弓,就是当初白辕的,师姐说他刀法胜过我的时候,就可以拿回去,他一直没有信心从我手中拿回去他的弓,今天我将他交给你了,小伙子,今后见到白辕,你可要保住你的弓,别被那老小子捞回去了.。。”
“回将军,小子刀法其实也算不错,小子曾经见过白将军在演武场中劈出一刀,小子无法保住这弓!”韩起如实的说。
“哈哈,白辕那家伙怕死,你别管他,你见他就拼命,他肯定输,那家伙虽然说够狠,但是就是怕拼命,你越不把他放在眼中,和他拼命,你这弓保住的希望越大,但是你畏首畏尾的,估计他一把抢过去,懒得看你一眼..”
白慎看到柳将军的话越来越不成体统,但是却偏偏无法抗议。
将军看到欲言又止的白慎,笑着说:“这些年一直征战在外,大唐的仗,是打不完的。离开都城时,你才八岁,现在你二十八了,见到你还真认不出来了..颂秋也二十二了,都长大了,蒙白辕教导,你们都不错!可是我们老了!”
“二舅!”白慎总算改口称呼,“义父教导,我一直没有忘记..。”
韩起目瞪口呆,这白慎什么来头?
“你是?”他迷惑的看着白慎,摸了摸鼻子。
“这就是毁誉参半的六皇子白玠!”柳将军说,“白辕不够男人,但是他带出来的子弟,都是男人!”
韩起的心,突然剧烈的跳了起来。
这就是六皇子,传言中很有可能接过皇上宝座的六皇子?
但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身份这样尊贵的六皇子,竟然,竟然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他逃跑的机会?
这话,不从柳将军的口中说出来,韩起是不会相信的。
风如刀,冷。
韩起觉得自己的血在燃烧。
感动,感激?这些词语都不足以形容韩起的心情。
“看你这点出息?”柳将军又开口了,“男人就是这样的,六皇子成为皇子,只是偶然,当初,我们谁想到我们的今天呢?”
柳将军在回忆。
“当初,我们谁都没有想到我们会有今天,皇上当初只想远离宫廷,皇上也不过是皇帝的远亲,按道理根本没有机会当皇帝的,他只想做个酒店老板,在帝都能开上几个分店;我的志向是当一个镖师,威风凛凛,走到哪里马贼都望风而逃,呼延的志向是当个马贼,手下有百来号兄弟,劫富济贫,除了我的镖,天王老子的镖都叫他有来无回;白辕说他是名门之后,不能做这些舞刀弄枪的事情给祖先丢脸,他要做一些文雅的事情——他天天研究麻将,牌九,双陆,要赌遍天下无敌手,结果,我们志向都失败了。”
但是这样的理想失败,相对于现在他们的成功,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有时候,想一想也是无趣,假如当初我们当初不那么冲动,我们今天的日子,应该好过多了,说不定我,呼延,白辕,天天在皇上的酒店中喝酒,吆五喝六的..”
将军眼睛看着前方,准是想起以前的日子。
“假如将军和皇上当初不奋起于阡陌之间,现在的天下,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哀鸿遍野,饿虏满地,谁知道是什么样子呢?”韩起说,仿佛是安慰。
“但是现在,依然是路有饿虏,”柳将军说,“就帝都还有人饿死冻死,工部杜侍郎有诗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将军长叹,唏嘘不已。
多年后,韩起嘻嘻哈哈和军士开玩笑的时候,有人谏大将军说大将军应该有大将军的威严。韩起不以为耻,说,“我本来就不准备当将军的,我只准备多挣点钱..你没有见过柳将军,假如你在街头见到柳将军,你绝对不会以为他是将军,会认为他只是个多嘴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