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two傻瓜
终于盼到周末,两人像寻常恋人相处那样度过了电影开始前的几个小时:逛商场,看时装珠宝,买小饰品,去书店走了一圈,也买了爆米花、泡芙和雪糕。
准备就绪。
体贴帅气的男友看看时间,“还有半小时。”
“我们……上去吧。”清秀可人的女子站在商城天井的楼栏边,手指7楼。电影城在上面。
“OK。”柳秋沐曲起手臂,邀请之势。
相挽,迈步。走出十来步,电话响了,是柳秋沐的。看来人,竟然是姚水洛。任又乐挽着走,他分心听电话。听着听着,眉心皱起来。
走在他身边,电话里说什么虽然听不清,他的问话却听得明白。她歪头,等他收线后,轻问:“怎么了?”
“又乐,水洛出车祸了,我……”
“我要和你一起去。”没给他为难的时间,她扯着他往电梯跑。下到地下停车场,开车直驱医院。
车上,他心中惭愧,却不知该说什么。抱歉的话,说多了没什么意思。红灯时,偏头看她,她拆了雪糕,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吃着,一脸严肃。
他是不知怎么开口,她是懒得开口。
对受难者要报以同情和理解,她知道,所以她陪他一起赶往医院。几个红灯后,来到医院,见到姚水洛。
美丽的女子头上缠着白色药棉带,第一句就是“抱歉,Dano,在这里我不知道该找谁”。柳秋沐问明情况,才知她开车购物,拐弯时被一辆冲红灯的货车撞到,幸好汽车安全气囊保护,人没事,可头部受到撞击,有轻微震荡。将医院手续办完,他见她脸色苍白,站立不稳,腰一弯,将她打横抱起,送她回郊外寓所。
劳又乐提着零食和药品跟在柳秋沐身后。安静地随他们来到车边。她拉扶车门,让他能体贴地将姚水洛扶入后座。
安置好姚水洛,他以为她会一起上车,未料她将药品放在前排右座上,“啪”地合上车门。
先冲车内的姚水洛摇摇手,她转身,看向皱眉的男友,轻声说:“你们先回去吧,好好照顾她。”
“你呢?”他脸色微青。
“看电影。”她抬了抬手中打包的零食,抿嘴一笑,“再见。”转身走了数步,一道人影拦在前面。
“又乐!”浓眉紧锁,他的气息有些压抑,“生气了?”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展颜微笑,绕到他身后,将他推向汽车。透过后车窗的玻璃,可见一张我见犹怜的苍白小脸。笑出声,她道:“好啦,快点送水洛回去,她需要好好休息。我想应该不需要我了,电影票不能浪费。”
“又乐……”他停步转身,两手捧起她的脸,“乖,别生气好不好?一起回去。”确定她在生气,因为这次约会又是一半。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她挣开他的手。
皱眉微恼,他的语气不觉加重:“乖,又乐,别无理取闻。”难道要他送水洛回家而把自己的女友丢在一边?这种过分的事,怎么可能。
“我……无理取闻?哼!”她扬眉。
“又乐……”
“啊,我无理取闹。”
讥讽的语调刺得他眉心抽搐,“又乐,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两人推推阻阻之间,姚水洛从车内走出来,怯怯道:“抱歉,是不是我……”
“不不不。”拉扯的两人异口同声地否定。
美丽受伤者的过意不去,反倒更显得她的小气了。将姚水洛重新扶上车,也将他推到司机位置,她扬眉,“好好照顾水洛。”不理他的表情,她将笑脸转向姚水洛,细细声说着:“好好休息,我稍后再去探望你。”
体贴地替他关了车门,仗着姚水洛在后排,想他也不会让姚水洛太难堪。果然,他表情阴郁地摇下车窗,眼睁睁看着她走出医院停车场。直到确定她坐上TAXI离开,他才发动汽车。
观后镜里,他瞟到自己难看的表情。
不高兴吗?
的确有点。
坐在黑漆漆影院里的女子咬着爆米花,心思并不在影片宏大的画面上。
多出的一张票,没退。前前后后都是相倚相拥的情侣,而她的身边,空无一人。
是无理取闹吗?
她不知道。
刚才,她不想放人的,因为他给了她希望,如今却又亲手打破希望。姚水洛车祸,无论如何,帮是肯定要帮的,她也知道不可能强行留他一起看电影,今天的约会更是不可能。可她并不是一个大方的人,看到男友毫不犹豫地抱起姚水洛,还是“公主抱”那种,心里或多或少总还是有些……
情绪。
Dano不是一个浪漫的人,看到天上的云,他会想到始祖鸟,看到雨水在玻璃上的碎花纹,他会想到大脑纹路。他收集的东西也很奇怪——各色沙子,业余爱好更奇怪——写讣闻。有时,一提讣闻,他就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他的外表和气质给人的感觉的确很情调,其实他不听蓝调,不听萨克斯,喜欢玩游戏,而且私下出口成“章”。
世界上有脾气好的人,和脾气不好的人。脾气好的人又分脾气真好的人,和脾气假好的人。脾气真好的人,又有理性和感性之分。Dano就是那种脾气真好这一类中的理性者,也就是说,他会骂人,但看场合。
他有那么一点表里不一,他热心,乐于助人,偶尔还有点可爱。
“她们说约会的时候,我常常约到一半却因为朋友的一通电话离开,将她们扔在一边。而且不止一次。散儿说我重朋友胜过重情人……啊不是不是,又乐,我是说……我会很专一的。”
如今回想他生病那次说过的话,才发现,那话,真诚得让人咬牙。
这就是她的……骑士?
叹口气,劳又乐将最后一颗爆米花塞进嘴里。
一个人看完电影,再一个人逛商城。橱窗内,国际设计师新出品的珠宝那么耀眼,从时尚之都刮来的时装风那么漂亮,精巧的手表,精致的皮包,看起来都那么赏心悦目。她买衣服,买面膜,买内衣……不知这样算不算情绪发泄,但她是很量力的啦——量钱包而为,只买自己需要的东西。
提着大包小包回家,下车,天已经黑了。翻出电话,她发现有20通未接来电,号码不外乎一人——Dano。
她承认,是故意将电话调成震动的。有情绪,不想听。
走过木棉道,走到楼门前,她掏钥匙之际,一道人影出现在她身后。
“又乐……”
“啊——”低叫转身,她惊慌地瞪着走路无声的人。
他还是白天那套衣服,表情很臭,眉宇间有一丝疲惫,不知在楼下等了多久。可是,他的动作却很轻柔,默默勾过她手中的大包小包,方便她找钥匙。
觑他一眼,她开门,任他跟着上楼、进屋、关门。他将大小包放在沙发上,盯着她走来走去的身影,并不开口。
沉闷的气氛令人难受,想了想,她先开口:“你不用照顾水洛吗?”
“她吃过药了,在休息。”他的声音有点干。
“哦。”她想不出有什么可说的,干脆缄默,却不料他却气冲冲地开口询问——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这语调,这表情,仿佛一位久等妻子未归的丈夫。只不过他自己不觉得,而她也没多想。
“很晚吗?”瞟瞟时钟,她指向大门,“既然很晚,你为什么不回家?”
这话终于让他沉下脸,抬头别开眼,缓缓站起,他走到桌边,将她圈拥在两手之间,低声道:“又乐,如果因为今天的事生气,你可以骂我。”骂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她这种不冷不热的表情很折磨人呐。
“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低低一叹,“我没实现我的承诺,这次约会又是一半。”
耳朵因他的叹气惹来些许痒意,她揉了揉,偏头凝视放大的俊脸。
他的侧脸线条真的很漂亮,抬手轻抚,她有些恋恋不舍。道歉不道歉,其实并不重要,他的性格就是这样,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若以后总是这样,她怀疑自己能不能忍受。毕竟,她是很小人的人呢。思此,一句话涌到嘴边,她脱口而出,毫不迟疑:“Dano,也许我们并不合适做情人。”
他不说话,眼帘漫不经心地一敛,然后徐徐抬起,两颗眼珠慢慢移上她的脸,就这么默默盯着,令她觉得两人之间的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那双眼中无喜无怒,似乎,他只是单纯地想盯着她看这么长时间。就在她以为对话就这么结束时,他开口:“又乐,我可以请教,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我们……”她盯着他的耳朵,努力想着适当又不太尖锐的词,“我们……停止交往比较好。”
“为什么?因为我在约会的时候突然离开?”他冷冷勾唇。
“并不……”
“又乐……”叹息般的声音吹在她耳边,他疲惫地将额压在她肩上,收紧双臂拥住她,“请你……请你收回这句话,好吗?”
“……”
“乖,别无理取闹。”
“……不是无理取闹,我不开玩笑的,Dano。”任他抱着,她的声音冷静得过分。
“宽恕一次不行吗?”
“不行。”
他缓缓抬头,松开紧抱的手,可仍将她禁锢在怀内。目光在正经的小脸上梭巡半天,他似明白了她不是开玩笑,不觉皱起眉,“这就是你所谓的‘以分手为前提的交往’?”
因他这话,些许诧讶飘入她眼中。他怎么会知道这个,莫非……
“叔南告诉你的?”
“我听到的。”他也不隐瞒,将回国那晚想给她惊喜的事简单说明,不知不觉,语中夹上了火气,“又乐,最初我就告诉过你,朋友需要帮助,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不可能不理。我的性格就是这样,你想要我改吗?或者,你真的觉得我冷漠一点比较好?”
她盯着他衣上的纽扣,一声不吭。
蓦地勾起她的下巴,直视她的眼,他挫败地低吼:“你到底在生什么气?闹什么别扭?”
粉唇勾起一角。呵,他连她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
“Dano,我说过,如果我爱你,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昂头,让下巴脱离他的手,她肯定地说:“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想分手。这句话的意思明确吗?”
他脸色铁青,咬牙盯着她,半晌挤出一句:“你不可理喻。”
“既然我不可理喻,也不再浪费你的宝贵时间了,再见。”她很干脆地挥手。
盯着她的眼,阴云终于成功攀上他的脸。讽刺地抬头一笑,他别开眼,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就是她给他的答案?
好,真好。他爱她,却不会因为她的无理取闹失去尊严。
等等……他刚才想到什么……
烦乱的思绪有点炭化,而她讽刺的表情更令他心火旺盛。
“如、你、所、愿。”一字一字自他唇间挤出来,沙哑的声音,仿佛从地底深处攀爬而来,闷烦,阴郁,夹着幽昧烈焰。
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咔啦!刺耳的关门声,隔断两人。
她呆呆盯着门,门外,一直没有脚步声,静悄悄的,就像根本没有人在外面。久久,久久之后,她才听到一道轻轻的、浅浅的、几不可闻的叹气。
脚步声,终是响了起来。走得很快,很快,很快就听不到了。
将自己丢进沙发,她盯着雪白的墙顶,心头升起浓浓的……哀伤。
如果我爱你,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脑中回响着自己的声音,长长的喟叹从粉唇吐出来,她动动身子,伸个大大的懒腰。
是啊,如果爱他,她一定第一个告诉他。只是,在这之前,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他。不知道,不知道。
他是个令人倾慕的骑士,却不是一个好情人,或许,以后也不是一个好老公。她选择分手是对的,对她,对他,都好。可是,为什么眼睛有点酸……酸酸的……酸酸的……抬头拭眼,有些清清的水迹。是什么?
如果我爱你,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原来,当她说分手时,也是开始明白爱他的时候。
她果然是个傻瓜……
他也是傻瓜。
房间里寂静无声,一直……一直……
那晚之后,一切正常,地球还在转,太阳照常升起,季节照常变化,小饭馆照常营业。
因为柳秋沐多天未出现在小饭馆,三名伙计闲聊时提起,随口询问自家老板,没想到惹来自家老板的冷冷一瞟——很不屑很不耐烦的那种,吓得他们噤若寒蝉。
分手了。
轻描淡写三个字,劳又乐给了自家伙计一个解释,免得他们没事乱猜。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愚人节那天,储奉封拜访了小饭馆,他的目的仍然是“猎人”,不过猎的方式有所改变。他推荐一种“段薪制”的合作方式,即:对于招揽的厨师,不必强制性天天到关氏工作,而是轮流排期,每个月固定一周或两周到关氏餐饮部服务。若是遇到大型活动,则会友情借调,邀请这些厨师共同配合。听说附近一些稍有特色的私家饭馆都接受了这种协议。
看了协作条约,与以前她参加过的烤肉晚宴差不多。劳又乐考虑了几天,又以叔南的意见为参考,他并不排斥这种区域性联合的操作模式,所以,她答应了储奉封的邀请,让小饭馆成为关氏“段薪制”下的一员。
当时,储奉封多嘴了一句:“Dano这段时间很消沉耶,又乐。”
“我家小老板也很消沉。”顾牧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随即被虞叔南拍了一巴掌。
“没有,我家小老板不知道多开心。非常开心。”虞叔南歪嘴一笑,皮皮的,坏坏的。
储奉封很俊杰地没说什么,拿了文件离开。虞叔南戴上猫爪子,挥舞恭送。
时间淅淅沥沥,一路滑过,伴着春季的雨水,时而闷热,时而湿凉。四月的雨水是属于梅子的,今年的雨水特别多,时间似乎也过得特别快,持续阴霾的天气,大片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雷雨云,白天,黑夜,黑夜,白天,转眼便是四月之末。
与关氏的签约从五月开始,缺少了柳秋沐的日子,小饭馆仍然有一个免费小劳力——萧妙雅。这位青春洋溢的年轻小女生对顾牧好感异常,常常借晚餐之机来小饭馆打转,问她学业紧不紧张,她信心满满地说应付得来。
既然如此,身为老板的劳又乐也没什么不可以。
不忙的时候,她在店里削胡萝卜压花,盯着窗外的雨,她索然无味地发现,若不是他一心往小饭馆跑,以她的工作和他的职业,他们根本没什么相遇的机会,更没有偶尔撞见的尴尬。
多省心不是吗?
叔南毕竟长她几岁,偶尔闲聊,她还是把分手那天的事告诉了他。以朋友的立场,叔南没说谁对谁不对,只说他们这是冷战,看谁先低头。
低什么头嘛,她很冷静地提出分手,他也答应了。瞧,快一个月没见他了,不是真正分手是什么。还好她没有要死不活的,就是心情有点发呆。她也蛮佩服自己的,治愈能力超强。
这样挺好的,他们分手后,他正好有时间照顾前任受伤的美丽女友。在照顾与被照顾中,两人敞开心扉,旧情复燃,发现以前会分手是因为彼此当时的不成熟,现在经过时间的洗礼,两人终于发现心中深爱的人还是对方……
“又乐,到了。”肩头被人一拍。
“啊?”呆溺状态的女子抬头,看清站在自家楼下,腼腆吐舌,“谢谢,叔南。”
今日一场豪雨,从五点多一直持续到八点多的现在,店中雨伞不够用,所以叔南送她回家。反正今天客人不多,早早闭店早早休息。
雨珠打在木棉叶上,丁丁当当,丁丁当当。木棉的花期总是先于叶子,满树的火红熄落之后,剩下的便是郁胡葱葱的绿。
站在楼边的遮台下,劳又乐盯着湿漉漉的地面,默默吐口气。
虞叔南没有急着离开,瞟瞟街灯下的雨线,他收了伞,抖抖抖,水珠飞溅。歪头看了她一下,他“唉”了一声,轻拍她的脑袋,“这样吧,又乐,来我怀里全力的哭!”
“咦?”
“我们做什么事都要全力以赴。全力地炒菜,全力地烤蛋糕,全力地走路,全力地大笑,全力地哭泣,全力地……咦,喂,又乐你退后干吗?”
她转身,掏钥匙。不认识他不认识他……她绝对不认识这人。
“又乐,你就不能给我一点面子?”
“……再见,晚安。”她背对他挥挥手。身后静悄悄的,只有雨滴的声音,她可想象叔南皱鼻子做鬼脸的样子。静悄悄之后,是一声刻意拉长的叹息,再然后——
“晚安!走啦。”
身后是雨伞弹开的声音,随后是鞋面踩在潮湿街道上的声音,渐渐走远。手在口袋里掏了一下,她慢慢转身,虞叔南已经走过十字路口的木棉树,变成街灯下的小人影。
呼——拍拍胸口,长长吐气,她嘻嘻一笑。叔南的安慰方法总是让她嘴角抽筋,只要能不理会,她会非常不给面子的不理会。
深呼吸,雨中的空气带着潮湿的冰凉,吸得满肺满腔后,一口气吐出来,她侧身,正准备掏出钥匙,一只手突然从侧方拦出来。
“啊!”她惊叫,倒退,腰后拦了一只手。
“是我。”低哑的声音并不好听,甚至带着些许不耐烦。
柳秋沐?她呆呆瞪着他,不明所以,就连他取走了手中的钥匙也不觉得。说心跳没有加快,那是骗人。
他穿着米色的圆领棉质衫,深啡色西裤,两只袖子拉到手肘以上,裤角湿了一圈,看上去狼狈万分。他的脸……干干净净的,虽然朦胧的街灯让他的表情隐晦不清,亲密的距离下,她依然能看到他眼圈下的一道小细纹。
他拈过她的钥匙后,阴霾地瞪了半天,牙骨在颊下抽动数下,几欲开口,却又咽了回去。
你瞪,我也瞪。雨打木棉,嘀嘀嗒嗒。
大概是瞪够了,他终究软了眉心,喃喃轻语:“又乐……我饿了……”
可怜兮兮的表情,可怜兮兮的语调,当一个男人露出迷路孩子般的神情时,若非恨他之极,任何女人都无法硬下心肠拒绝。
更何况,是爱他的呀……
忧忧曲曲敛下眼眸,她夺回钥匙,开门,“我煮东西给你吃。”
一轻一沉,两道脚步声前后交错,在夜色中,仿佛呼吸的羁绊。
这个时间了还没吃饭,这么晚了还跑到她家楼下来,也不知等了多久……也许是刚到吧,叔南和她都没发现他……心心念念间,两人走入温暖的室内,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正自发自觉地将雨伞拎到露台上。
简简单单煮了碗咖喱饭,还没端到桌子上,他已经站到了前面。
“那天……是我不对。”他垂头拦在门边,深呼吸,深呼吸,深了三道呼吸后,又说:“那天的话,可不可以收回去。”
“哪句?”她绕过他,继续往桌子那边走。身后半天没声音,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耳边一道轻风,他快步来到她身后,踩着她的影子——
“又乐……我很抱歉,是我不对,我不该丢下你离开,不该说你不可理喻,我……”
桌子很快就到了,她打断他的话,语调平静:“Dano,你想说什么?”
身后沉默。
“又乐,我错了还不行吗?”他已经放下骄傲来道歉了,她要打要骂要哭都OK,他已经准备好了。
“你没错。”
这么说,也就是还在生气……他闷闷地抓了抓自己的短发,烦乱火起,大迈一步倚到桌边,凶神恶煞地瞪她。
也许是灯光的关系,他的脸色铁青,凶凶的表情让人不改恭维。就在她以为他要吼什么的时候,他果然开口——
“对不起。”
“……”
“对不起,可不可以请你收回那天分手的话。”
摆这么臭的脸,就是为了说句对不起?这么勉强,一点诚意……
也、没、有!
傻瓜!歪头一笑,她清晰、缓慢地给出回答:“不、可、以。”
“……为什么?”
耸耸肩,她绕过他进厨房,手臂突地被一股力道向后拉扯,猝不及防撞进某人怀里。耳朵里当然也免不了某人有点低气压的吼叫:“你阿米巴原虫袭脑了吗?”
“……”
“又乐?”
她叹气,为什么这个骑士对他人彬彬有礼,对她就又吼又叫?
“你、才、阿米巴原虫袭脑呢。”她轻斥,实在忍不住,抬手捏他的脸,很全力的那种,“Dano,你知不知道,每个女孩子都希望自己是骑士的唯一。无论我多大方,无论是先小人后君子,对于我的骑士来说,我也希望自己是……唯一的……”
他呆呆看她,盯了半天,蓦地将她揽进怀里。
“而且,我也不大方……”她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闷闷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说前一刻他心中浓云密布,全是乌的,现在,听着她的声音,就算是抱怨,只一刹,他心中的乌云被完全粉碎。
原来……只要她肯和他说话,他也会高兴啊……
分手这种事,很正常,他也习惯了,大不了以后再遇到喜欢的类型,再交一个女朋友嘛。他也想过,如果这一次放手,以后,他和又乐还是……
还是……
朋友?
漆黑的夜里,这个词跳出脑海,心头却无端郁愤起来。他不想和又乐做朋友,不想,一点也不想。最初的交往的确是被Ank怂恿,他未必动心,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动的心,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迷她什么,就这么不知不觉爱上了。
很糟糕吗?
这他倒不觉得。大概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着迷吧。两个人的事,管他是不是氢氧原子呢。
爱情,有时候就像小雨时微湿的路面反射的街灯,迷迷糊糊,朦胧不清。尽管它朦胧不清,人间的男男女女却早已深陷其中。
或许,就在她拉着他的手冲凉水的时候,就在她细心为他擦烫伤膏的时候,薄荷的凉意从指尖传来,一路弥漫,通达全身,也……入心好久。
紧紧抱着她,紧紧地,紧紧地……然后,他又发现一个事实:把她拥在怀里的感觉,不是一般的好。
被他抱得有点闷,她轻轻推他,“喂,你不是饿了吗?”
咖啡的香味回荡在小小的房间里,他的肚子很配合地响了一声,他倒没什么所谓,放开她,脚尖一转,倚着桌子将她锢在怀里,不急于填肚子,“又乐,我们现在谈实际问题。”
“什么?”
“那,又乐,你可不可以用‘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
“我们都有一点积蓄,但不多,对吗?”
她点头。
“如果要买房子,我们一起住。”他强调后一句,得她点头后,才接着说:“就算我们不能一下子拿出几十万,我们可以先付首期,再分期还款,尽可能将银行贷款的年限拉短一点,可不可以?”
她还是点头。
“这样,我们就有自己的家,可能不大,但一定干净,一定舒服,一定自在。这样……你愿意吗?”
她定定看着他。
寂寞是人的本性,是选择习惯它,还是寻找同样的种类去冲散它?井底之蛙或许并不需要知道天有多广,也不必新奇世界有多奇妙,朝生暮死,谁说不是一种幸福呢。
无知的幸福。
有人知道了,宁愿扮无知,有人不知道,营营追求、探寻,哈,终于知道了,却又开始后悔。
他的话很现实,完全不浪漫,可是……
她真的真的很动心。
井底之蛙的爱,很简单,易满足,仅此而已。
“嗯……”轻应着,呼吸中,满是他的味道。
这样,算是冷战结束?
微微昂着头,她心跳加快,有点莫名的期待。通常,恋人表明彼此的心迹之后,都会……都会……都会都会都会……
“啾!”低头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蜻蜓点水似的。他愉快地笑弯了眸子,又温柔又帅气,当然也不忘补充一句:“我爱你。”然后,放开她,摸着肚子坐下来,“吃饭。”
“……”
他还真是……不浪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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