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山自与贺仕万结下冤仇后,一直准备着要寻找机会再去报复。无奈贺文慈投靠了贺龙的队伍,贺仕万一家躲藏多年又不见踪影,他也就没找着机会下手。过了数年,贺龙带领红军闹起革命之后,向东山的儿子向胖子也被调回到县里当了保安团长,这下向东山可高兴了。向胖子几次奉命带队进内半县围剿红军,向东山都为其出谋划策,而且也小有收获。贺龙领导的红军远去洪湖之后,向胖子率部继续留在当地,时刻都在想着怎么对付共产党地方组织和围剿红军游击队。
冬日的一天,向胖子率部准备去四门岩进行清剿,途中经过沙塔坪,特意回了一趟老家。向东山见儿子回来,吩咐厨子办了一桌好菜款待洗尘。父子俩喝了两瓶包谷烧。饮至酒酣处,向东山道:“儿子,这次你去四门岩清剿,有个仇家你可要帮我找到。”
“父亲说的是谁?是贺仕万一家吗?”
“正是,他一家隐藏了多年,也不知躲在何处,你一定留意一下,抓住贺仕万,要把他处死,方泄我心头之恨。”
“贺仕万的儿子贺豹子现在当游击队长,听说他与登兰结了婚。想不到这家伙成了我的妹夫。我这次去,就是要清剿他们。如果抓到贺仕万一家,我该怎么办啦?”
“你妹妹不听劝告,她出走几年也不和家里联系,我们也就当没有了这个女儿。你此去剿匪是为国除害,该大义灭亲也不要心慈手软。”
“儿子知道了,该怎么做的我一定会做。”
“好,爹祝你一路顺风,马到成功。来,咱父子干一杯!”
父子俩各举杯一饮而尽。
三天后,向胖子带着保安团来到四门岩,在峡谷中包围了车溪湖寨。随着一阵狗吠鸡跳,寨中二十多人被保安团士兵赶到了坪塔中集合。贺仕万和大夫人阙氏也被兵丁们抓住押到了坪中。自从向东山烧了贺仕万家的木屋之后,贺仕万带着家人一直隐藏在四十八大岔的深山中生活。三年前,贺文慈带着游击队打回四门岩,才把父母一家接回四门岩居住,并重新修了一栋木屋。由于游击队活动无常,贺文慈在家的日子不多,龙门岩事件发生后,一家人也都不知道贺文慈的下落。向胖子这次偷袭,全寨人没有防备,贺仕万和阙氏被堵在屋中抓获,郁氏和女儿贺芝姑到山中砍柴未归,侥幸没被抓住。
一寨人被集中坪塔后,向胖子站在一块岩石高处,开始训话道:“各位乡民,今天把你们找来,是要查问红军游击队的情况。你们若知情不报,那就要整你们的妖风,治你们的通共之罪。现在,请你们说说,贺文慈和他的游击队藏在哪儿?”
众人听了这话,一时都不肯做声。沉寂一阵,一个老头回话道:“长官,贺文慈有好几个月不见了,以前他是回来过,后来,他带游击队走了,我们就不知其去向了。”
“真的不知道吗?”向胖子眼睛一扫,转问贺仕万道:“老家伙,听说你就是贺仕万,贺文慈是你的儿子,你该知道他的下落吧?”
“我也不知道。我儿是有好久没和家里联系了。村里人都晓得这情况。”贺仕万回道。
“你个老东西,老奸巨猾,我也不指望你会说实话,告诉你,你儿子投靠红军,还当了游击队长,专与官府作对,还打什么土豪劣绅,简直是罪大恶极,这是犯的死罪?你知不知道?我劝你们夫妻还是好好想一想,想通了,赶快去找你们的儿子,劝他来自首,只要他来自首,我可以宽大处理,不追究你们一家的罪。如若他不听劝,那就莫怪老子不客气,你们一家就完蛋了。”
贺仕万昂了昂头道:“我怎么看,你都像是只蚊子,嗡翁叫的,你要我去劝儿子,这办不到,我一不晓得他的下落,二即使晓得,也不会去劝他,三就是劝他也没用,他又不是三岁大小孩子,能劝动吗?”
阙氏也跟着道:“就是,孩子大了,他有他的主意,他有他的活法,我们做大人的,哪管得着他。”
“你们做父母的不管?难道看着你们儿子犯罪?”
“我儿有什么罪?我看他做事光明正大,没犯什么罪。”
“好哇,你们两个老东西,我看也是活腻了,我再问一句,你两到底去不去劝你们儿子?”
贺仕万回道:“我知道,向胖子,你这是公报私仇,你是替你老头子找我算账吧,不管你怎么说,我们不会去劝儿子自首的,你要怎么处置随你便!”
向胖子气恼地挥手道:“哼,老子才不管什么公仇私仇,你坏了我家的门子坏门子:坏事之意,又跟官府作对,我就要你们的脑袋。给我把两个老东西毙了!”
几个兵丁随即用绳子将两个老人的手绑住,然后推搡着向寨边沟沿走去。阙氏这时破口大骂:“你个砍千刀的向胖子,狼狗会咬你,老虎会撕你,阎王会找你,你会挨枪子,下油锅、被火葬,进地狱,也会得不到好死的!我儿子一定会给我们报仇!”
骂声中,几个兵丁扣动扳机,随着几声枪响,两位老人倒在了沟沿之下。
向胖子枪杀贺文慈父母之后,一时也没找到贺文慈游击队的踪迹,最后只得撤兵回了县城。
又过不久,贺香姑来到白竹坪,找到特委驻地,向大胡子周书记说:“老周,你们抓贺文慈的改组派搞错了啊,贺文慈对红军忠心耿耿,这个我们都是了解的啊。”
周书记神情复杂地回道:“难说啊,不过,贺文慈已被处决了,这事就不提了。”
“怎么不提,贺文慈不是改组派,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贺文慈的部下把黄英他们都杀了,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这事贺文慈是有一定责任,但他事前并不知情,事后又主动担责,我看他的态度是诚恳的,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呢?”
“这是特委的决议,我跟你说了,贺文慈人已死,现在争论还有何用?”
“他要是没死,你怎么办?”
“什么,他没死?你知道他还活着?”
“你先别问那么多,我就问你,如果他没死,你打算怎么处置?”
“啊,这家伙真命大。如果他没死,请你把他再交给特委吧。”
“我可以把他交给你,但前提是恢复他的职务,不要再对他整风,你看行吗?”
周书记摸了摸脑壳道:“可以不整他,但要履行手续审查一下,没什么问题才能让他任职。”
“你说话可要算数啊。”
“放心吧,一定算数。”
两人如此说过之后,贺香姑就回到驻地,派人护送,把贺文慈送交了特委。当日晚上,特委即对他又进行了一番审讯。
大胡子周书记问他道:“贺文慈,上次你是怎么跑脱的?”
“老天帮了忙,涨水翻了船,我又会水,所以没死呗。”
“你的功夫厉害啊,捆着绳子丢进水里还能爬上岸来,不简单嘛!”
“这点功夫不算啥,你放了我,我去多杀敌人,这才显功夫。”
“放了你,那不行。你的问题还没弄清,等我们研究了,再决定吧!”
“香大姐不是说好了,让我再任职吗?”
“我可没这么答允。我是说要审查没问题了,才能任职。”
“你要审查到什么时候啊?”
“等着吧,自然会有一个结果。”
大胡子说罢,挥了挥手,让人把贺文慈又看押了起来。
关押了半个多月后,因敌情紧张,特委经过几番讨论,决定仍要对贺文慈执行秘密处决。为节约子弹,这一次的处置办法是,在附近的一棵大枫树边挖一个深坑,将其用麻袋装了丢进坑埋掉了事。
决定后的当日下午,马科长带几个行刑队员,遂又将贺文慈押向门外。行刑队一行来到大枫树旁,即动手挖了一个深坑。被五花大绑着的贺文慈,正要被装入麻袋丢进深坑时,忽有一传令兵飞马而来,口里大叫着:“别杀了,贺军长有令,刀下留人。”
“啊,贺军长有令,他在哪里?”
“贺军长从洪湖转战回来了,他到了麻家院子,命我们马上把贺文慈送去!”
“嘿,贺大队长,你的命真大呀!再晚一点,你可就要见阎王了。”
几个行刑队员议论着,立刻为贺文慈松了绑,将他送回到游击队驻地。这时,只见贺军长在众人的凑拥下,走过来握住贺文慈的手道:“善臣,你没事吧?”
贺文慈激动地掉着泪道:“胡子,你回来得好及时,帮我检了一条命。”
“嗯,我已知道这件事了。黄英被杀,你没有约束好部下,有点责任,但不该死罪。”贺军长接着道:“事情发生后,你为什么想到会来负荆请罪?”
“我是想,松柏千年不落叶,君子万年不改心。我即认定了共产党,就不会背叛共产党,不能叛变红军。我要跟你革命到底。”
“好,有你这话,我就更放心了。”贺军长顿了顿,又对大胡子周道:“老周哇,贺文慈是个真正的革命者,他如叛变,你还能活命吗?他还会来负荆请罪吗?你为何还信他不过?”
“是,是我太疑心了。”大胡子周惭愧道。
贺军长又道:“三国时曹植写有一首诗: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诗值得多读啊,我们革命同志应比兄弟还亲,理应互相理解,互相帮助,互相信任才好。”
“军长说得在理,我们以后一定要加强团结。”大胡子周又点头道:“从现在起,恢复贺文慈游击大队长职务,军长你看行吗?”
贺军长道:“当然要恢复职务,现在大敌当前,善臣,你要带领游击队与敌人坚强战斗,不要背思想包袱。”
“胡子放心,我一定不负使命。”贺文慈表示道。
几个人说至此,便一道进屋坐下,一道吃了顿晚餐。晚上,贺军长又与贺文慈拉家常说了一阵白话。直到第二天早上,贺军长才返回去鹤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