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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奉令下山

贺香姑的牺牲,使贺文慈的心灵几乎受到了重创。此时,湘鄂西特委及中心县委也解散了,贺龙领导的红三军不久又转战去了贵州,贺文慈与红军失去了联系,此后他只得率队伍到了八大公山一带去隐蔽。

一天下午,贺文慈率部在山道上正行军时,迎面忽然碰上了巫豪和周兴怀。

“大队长,我俩归队来了。”巫豪高兴叫道。

“啊,你俩回队来了,好哇。”贺文慈惊奇地说:“听说你们三人大难不死,被人解救上了野鸡山,是这样吗?”

“是的。”周兴怀道:“镇山虎过去有个拜把子兄弟王鹏,是他把我们三人救了。”

“那野鸡山怎么样啊,为何你俩要归队来呢?”

巫豪道:“野鸡山是镇山虎的老窝子,他手下有四十多个弟兄。那地方易守难攻,我们住在那也有吃有穿。开始我们怕回来受追究,后来听说你又恢复了原职,我们才敢来找你。”

“镇山虎为啥不来?”

“他是不愿归队来了。不过,我们回来他也不拦,他说,他以后也不会和游击队作对,请老大放心。”周兴怀道。

“人各有志,他愿呆野鸡山也由他了。你们能回来归队,我很高兴,大家兄弟一场,看得起我的,就跟我好好干吧。不愿跟我的,我也不勉强。”

“我们都愿跟着你干,不然也不会来找你。”巫豪道。

“好,你俩回来了,继续恢复你们的原职!”

于是,巫豪和周兴怀又都当上了分队长。

此后过了一年多,贺龙领导红二六军团开辟出了湘鄂川黔根据地。贺文慈这时将队伍又拖回到了四门岩。冬日的一天上午,有三位年轻力壮穿灰军服的骑马汉子,忽然从盘旋的枫林小道弛上了四门岩的一个垭口。

“站住,干什么的?”几个穿土家布衣服装的游击队守卡哨兵,忽从一岩门背后闪出,持枪挡住了三个骑马者的去路。

三位军人跳下马来,为首的汉子拱手回道:“兄弟,别走了火,我们是红军,来找你们游击队长贺文慈的。”

“你们是红军?该不是骗我们吧?”守卡的哨兵班长仔细打量一番,半信半疑地道:“看你们这身制服,倒像是真的,可假冒的官军探子也可以弄到这衣服呀。你们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为首的红军回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们到底是真是假,见了你们贺大队长不就明白了?”

哨兵班长又道:“要见贺大队长,可以。但你们要说清,你们到底是哪支红军队伍的人?”

“是贺军长的人,还能有谁?贺军长派我们来送信的,真的不骗你!”

“好吧,我就信你了。你若骗我,到了这里也别想走脱。随我来吧。”

三人即随哨兵班长朝垭口下的游击队驻地走去。

约走两百余米,来到峡谷一块平地处,只见五棵大枫树下忽然现出十多栋木屋。走到其中一栋稍大的房前时,哨兵班长进门叫道:“报告大队长,胡子派人找你来了。”

木屋内,头戴青布帕,身着土家蓝布衣,脚穿灯芯绒布鞋的游击队长贺文慈,此时正在火坑边拿着烟竿抽烟。听到叫声,他疑惑地走出门问道:“你们真的是胡子派来的人吗?”

为首的红军回道:“是的,我是军部通讯连的马连长,这两位是我的手下。”

贺文慈仔细看了一下对方的面部,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穿着的红军服装和领章帽徽,神情十分喜悦地忙招呼道:“啊,你是马连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叫马加宁。原是湘鄂西特委保卫科科长,你不认得我了,我们见过面的,还差点把你执行了死刑。”

“啊。”贺文慈想起来了,在龙门岩事件发生后,他被特委关押期间,是这位马科长带人押他到河边执刑的。

“那天翻船后,你没被淹死?”

“我会点水,爬上了岸。你却捆着绳索都没死,真是太神奇了。”

“我会武功嘛,你们不知,要知道的话,那我就死定啦。”贺文慈笑着又问:“你们特委后来怎么解散了?”

马加宁回道:“一言难尽啊!特委那时犯了错误,周书记后来也被当作改组派抓捕处决了。我算侥幸活了下来。特委解散后,被安排到了军部随营学校,后来又抽调到通讯连,就和贺军长常到一起了。”

“哦,原来是这样。”贺文慈想了想道:“马加宁同志,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们都不要往心里去。”

马加宁真诚道:“嘿,贺大队长,你是宽宏大量的人,我知道,以前我多有得罪,还望你海涵。”

贺文慈点头:“行,咱都不要提了。快进屋坐吧。我现在就盼着胡子的消息,他现在在哪里?听说红军占了桑植大半个县了吧?”

“是呀,红军主力已在刘家坪一带驻了十多天,”马加宁边说边走进屋去坐下,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信函相递道:“贺军长已回洪家关,他让我送信来,约你明日下午在洪家关与他相见。”

贺文慈接过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善臣弟,见信即请率部到洪家关来见我,有要事相商。云卿兄。”

“好,真的是胡子的手迹!”贺文慈高兴地道:“咱是久雨盼天晴,久旱望甘露哩。游击队好久没和红军取得联系了,你们送来的消息真好。我们吃完早饭就出发。甘荣,你去传达我的命令,让大家作好准备。”

“是!”一旁站的警卫队长甘荣点头达允,即向各分队传令去了。

贺文慈接着吩咐伙房赶快做饭,并让人带马连长等人到隔壁客房休息等候,准备吃过早饭即一同下山去洪家关。

当游击队就要出发下山的消息传开后,贺文慈的小妈郁氏,迈着颤微的小脚,在自家堂屋中的神龛下点燃了一束香烛。神龛的正中,供奉着三尊大、二、三神的泥塑神像以及几位贺氏祖先的牌位。据考,贺氏这一支人在桑植的来历有两种说话,一是认为贺氏源于唐朝时的贺氏军家,其先祖是唐朝时的贺知章,宋朝时因战乱,从江西流落到湖北钟祥,尔后再入湖南九溪至桑植。二是认为源自云南大理民家,即贺氏与桑植境内澧水、酉水流域的谷、王、钟、熊、李、刘等姓氏的祖先均属于起源于云南大理的白族人,证据是元朝忽必烈统一中国时,云南白族人组成过一支“寸白军”,曾跟随元军兀良合台大将征战,战争结束后,兀良合台未得忽必烈任用,他的部属奉令解散。流落的一部分士兵先至江西、后又“溯长江,渡洞庭,漫津澧,步慈阳”,来到湘西桑植境内的鸟坪、狐狸溪、刘家坪、麦地坪、洪家关一带,在此插草为标,指路为界,安家落户下来,逐渐形成当地几大姓的居民,并自称民家,由于这些民家实际起源于云南的白族,所以,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之后,桑植县有七个乡已正式被确认成了白族乡。在桑植的民家人与云南白族人一样,多信奉本主,即把本族的始祖奉为神灵,而最初迁来桑植的白族先祖是王朋凯、谷钧万和钟千一三人。王朋凯年纪最大,脸色红润,故被塑为红脸神;谷钧万年龄居中,脸部黝黑,故被塑为黑脸神;钟千一年纪最小,脸白皙,故被塑为白脸神。这三人本是桑植白族的始祖,民家人称其为大、二、三神,实际也就是白族人的本主神。白族人凡是过年过节,或办红白喜事,或遇重大事务需要决断之时,往往都会敬大、二、三神和本姓氏的先祖神灵来祈求保佑。此时,郁氏老人所敬奉的菩萨是依当地民家人习俗,所以她一面烧香,一面默默地念着请求大二三神保佑的祷词。

贺文慈这时走过来叫道:“妈,你怎一个人在这儿烧香纸?”

郁氏蹲着回道:“我给大、二、三神和你贺文慈、大妈烧点香纸,愿他们都保佑你平安,我晓得你又要带兵下山了,你可要多加小心啊!”

“没事的,你就放心吧!我这次下山是去会见胡子,胡子带着红军大部队打回来了,白狗子们都被打跑了。”

“好,红军回来了就好。”郁氏接着又道:“你可别忘了这杀父之仇,向胖子那年带人冲到四门岩,把你父亲和大妈都枪杀了,这仇一定得报啊!”

“我知道,这仇刻在我心里哩!迟早有一天,我会抓住向胖子,亲手毙了他!”贺文慈拍着胸发誓道。

“好,有种!毙了向胖子,你为父母报了仇,才算好男儿!”郁氏鼓励道。

娘儿俩说过一阵,贺文慈又劝郁氏道“妈,你歇会吧,等会要吃中饭了!”

“不忙,我还要去门外烧点香。”郁氏说罢,又把一束点燃的香烛拿到门外,在寨边五棵枫树下插上,然后念念有词地祈祷了几句。贺文慈知道后妈在照民家风俗祈求神灵保佑,照民家人的习惯,万物有灵。这枫树是郁氏每年必拜的树神,据说,经她拜过的神一般都很显灵哩!贺文慈这时也不再劝她,任她拜完神才伴她一道回到家。

在贺文慈住屋的隔壁,护兵张英此时正在收拾行装。贺文慈走进来吩咐道:“今日出发,把我们的战旗要打出来。”

“啊,好久没打旗帜了,今天怎这么郑重?”

“这次出行意义重大,你就别问为什么,到时就知道了。”

“是,我马上把旗帜取出来。”张英说罢,遂从一牛皮军用包里取出一面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军旗,这面旗帜上绣有五颗五角星和“湘鄂边游击大队”几个大字。自从几年前贺龙代表红军军部将这面旗帜授给贺文慈后,贺文慈就把旗帜交给了张英专门保管。这张英是沙塔坪人,其父即张猫儿。自从母亲被凌辱死后,张英把对向东山的仇恨深埋在心底。当贺文慈打出湘鄂边游击队旗帜的那年,还只15岁的张英只身跑几十里山路,到四门岩找到游击队要求当兵,贺文慈收下他当了勤务兵,并把游击队的战旗交给了他保管。张英对这面旗帜很爱护,走在那里都旗不离身。因为游击队的活动很隐蔽,平常这面战旗很少亮出。

“你要找根好竹竿穿旗帜吧?”贺文慈又道。

“没问题,我去砍根好竹竿。”张英说罢,就到后院一竹林里砍了一根丈多长的炎竹,然后把那旗帜绑好,裹放到了门背后。

太阳从垭口升起一杆子高时,炊事班的早饭做好了。游击队的一百多号人这时分为十多席开了餐。这一顿主食是玉米糊加蒸红薯,炒菜有茄子炒辣椒加水煮南瓜。大家饱食之后,即听令在坪塔站成八排集合了。贺文慈站在队前训话道:“弟兄们,胡子领导的红军主力占领了大半个桑植县,现在我们奉命要向洪家关开进。沿途大家要注意防范敌人袭击,夜晚行军不得喧哗,一切行动得听从指挥,大家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人齐答。

“好,现在把旗帜打出来!马上出发!”

站在最前列的战士张英,随即把那面战旗高高举了起来,那旗帜上绣的五星和“湘鄂边游击大队”几个大字格外引人注目。众人都明白,这面旗帜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轻易打出的,今日把旗帜公开亮出,必定是一次重大的行动。而贺文慈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红军主力即占据了桑植大半个县,当面的敌人藏了起来,游击队亮出旗帜,可以更壮军威。

第一分队长贺教之一马当先,紧随着旗手一道开始出发。贺文慈和夫人向登兰各骑着一匹马,与马连长等三位红军通讯员一起,由甘荣率贺学全、廖桂林、李三友、李九成、田栋臣、郭方太、杨复生等八名护卫队员凑拥着,这八名护卫队员都是精壮马汉,尽在一米八以上的个子,各挎一支短枪、一支长枪、腰别十二把飞镖好不威风,紧随在一分队之后。接着跟进的是李登顾的二分队,何子林的三分队,周兴怀的四分队,童文安的五分队,巫豪的六分队,李芳林的七分队,刘浦然的八分队。每个分队的人数为二十至二十五人。

从四门岩下山,游击队沿着一条近道,不急不慢地只向芭茅溪方向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