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早自习的同学们在教室里唱起了洪亮的歌声:“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爱国的同胞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这是马加宁在教芭茅溪自治小学的大小班学生们唱抗日革命歌曲。马加宁此时以教书掩护其真实身份,已改姓为杨,还有谷佑箴已改名姓刘,大伙都称他俩一个刘先生、一个杨先生。杨先生只有二十多岁,年轻活泼,他来给学校增设了几项新的教课内容,如唱歌、常识(自然)地理,学生们都很喜欢他。这天早上,同学们正唱得起劲时,一传令兵跑过来喊道:“杨先生,校长通知你去开会”。杨先生回道:“好!我马上就来。邵八妹同学,你嗓子好,带领大家把这首歌教会。”
杨先生说罢,就急步向校长办公室走去,在门外还未进门,就看见贺文慈校长向他招手,说快进来,正等着你呢,待杨先生进屋坐下后,才见开会的人还多着呢,校长坐在太师椅上,下面坐着语文教员向元姑,谷佑文,算术教员谷金虎、谷佑箴,还有几位不认识的其他人员,共约十来人。等大家到齐后,贺文慈宣布会议开始。他说:“今日开个短会。近一段时间来,我们芭茅溪自治小学办得有声有色,娃娃们活泼多了,学到和懂得了许多新鲜词,这要感谢新来的两位先生。今天,我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是有一个活动,请大家出出主意,看怎办?当今,日本人小洋鬼子已经打入国门了,要亡我们的国家和民族,举国上下已掀起了抗日高潮,国人不分党派,不分地区,不分民族,不分贵贱,大家都纷纷提出要团结、要一致,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要把小洋鬼子们赶出国门,振奋我们的民族、兴旺我们的国家。我想,我们要大力宣扬抗日爱国精神,就要走出去,要利用乡间赶集的机会,向民众宣传,为了把声势造大一点,我想通知我们老家洪家关崇先小学的师生们也来参加,集中地点就选在沙塔坪,这项活动的具体布置,我看就由刘先生和杨先生两位来拟定方案,完后上报给我再作决定,大家看怎么样?”大家随即都说很好。于是,会议顺利通过了校长的提议。
其时,洪家关崇先小学的师生们也受到全国抗日爱国热潮的影响,思想都很向上,贺锦章是洪家关崇先小学的校长,他管的学校有六个先生,50多个学生,贺锦章的父亲贺士葵,又名贺星楼,是贺氏家族的族长,过去当过县长,其兄长贺锦斋是跟随贺龙“八一南昌”起义后,又转战洪湖,之后,任中国工农红军第一军第一师师长。1928年在石门泥沙战斗中已壮烈牺牲。
这天,贺锦章正在校园里看学生在黑板报上出的报刊文章。忽有一年轻汉子走过来叫道:“贺校长,这里有份公函文书是给你的。”贺锦章接罢文书一看,原来是善臣兄派人送来的,好久没他的消息了。忙打开一看,只见文中写道:“锦章贤弟,安好!近闻洋人入侵国门,外面已激起抗日爱国之高潮,一致声呼国人要团结。民族要统一,要大力宣扬八一之宣言,抗日之精神,我们也要随之而互动,为国为民族出力,时下我以芭茅溪自治小学全体师生的名义特邀崇先小学的全体师生,于七月一日来沙塔坪集中,共同宣传抗日理论,请予安排,届时我派部队接应。贺文慈。”
“好,我们一定去!”贺锦章回函作了答复。
是日,内半县的沙塔坪镇正是赶场日子,天气也特别的好,镇中间大草坪里搭起了高五尺,长三丈,宽一丈的台子。台两边有红色的对联和张贴的标语,还插有很多旗子。在口碑相传的交流中,人们早听闻到了消息。所以这天看热闹的人也是特别的多,响午时分,从南面响起洋鼓洋号,只见一队学生身着上白下蓝的统一服装,原来是洪家关崇先小学的师生们列队进入集镇中心,向大操坪走去,紧接着从北面吹起了调军号,是芭茅溪自治小学的师生穿着青一色的灰色服装,肩上抗着木杆枪,腰里扎着皮带,步伐整齐喊着“一二一,一二三四”进入集中心的大草坪,阵势很是威武。学生们集合完毕,芭茅溪自治小学的杨先生随即倡议;两校之间进行拉歌比赛。众人吆喝“好!”于是比赛开始,两校的学生随即争相唱起来,唱的大多是革命歌曲,很是热闹,看热闹的群众有数千人之多。
唱过一阵后,刘先生出现在台子上。他一上台就抱拳向台下的所有群众施礼,然后说:“各位农友们,我们今天这次集会,主要是利用赶场的机会,向你们通告我们的国家,我们民族目前正遭遇到侵略,日本人,也就是小洋鬼子已经打入了国门,占了我们的许多国土,要毁灭我们中华民族,要我们当亡国奴,我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四周的群众跟着喊道。紧接着有人喊起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全国人民团结起来,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众人都跟着高呼。
刘先生稍停后,又接着说,现在请当过湘鄂边区游击大队长、现在是芭茅溪乡自卫队长的贺文慈同志给大家讲话。贺文慈随即走上台子。乡邻们本来对他都熟知,也很敬重他的为人,大家好久不见他了,当看到他站上台前时,不禁都鼓掌相拍,一时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贺文慈挥手表示感谢,然后开始演说道:“如果日本人打到我们这里来了怎么办,我们就要坚决和他们战斗到底!而且谁也不许当汉奸,当卖国贼,谁当了,我们就要他的狗命!”众人随即又报以热烈的掌声。贺文慈接着还演讲了一些如何团结抗日的策略和办法等等。只讲得听众热血沸腾,激情澎湃。从而使集会达到了宣传抗战的目的。
当日贺文慈在沙塔坪演讲之时,已退位的沙塔坪老镇长向东山在家里坐离不安。自从贺文慈当年率部逼迫他一家人作了人质交换后,他就患上了恐惧症,不久,他即把镇长兼团防队长的职务让给了小儿子向先茂担当。没有了官职,加上年老体衰,他对时局的变化也漠不关心了。这天,儿子向先茂向他秉报道:“贺文慈跑到沙塔坪来宣讲抗日,这是咱们的地盘,你看要不要出面干涉?”
向东山道:“你干涉啥,人家宣传抗战名正言顺,你怎么干涉?”
“我看他是受共产党的鼓惑,有通共嫌疑。”
“你有证据吗?”
“要什么证据,他公开演讲蛊惑人心就是证据。我要去县里告他,不能让他猖獗。”
“你要告他,也要暗地里去,不可张扬。现在国共表面合作了,你还不一定告得响啊。”
“我会告响的。蒋委员长虽然唱统一抗战大戏,但骨子里还是要防共、限共的。当然我会把这事搞得不露痕迹。”
“你自个看着办吧,我老了,身体也不好,也管不着你们的事了。”向东山说罢,果真也不再过问此事。他也确实老了,都快八十的人了,此后没过数月,一次偶感风寒,即药石无治而病死了。
这年农历八月十五快要到了,这是传统的中秋节,是个大节气。贺文慈传令通知所有的红军亲属、学校师生、伤病员、部队到四门岩、车溪湖集中,他要与大家一起吃团圆饭,并命令管后勤的童文安安排好。哨卡要增加双岗,另加派流动哨。
中午时分,开饭时间到了。练兵场中摆了八十一桌餐席。这时贺文慈与夫人李金莲偕向元姑、贺教之、杨先生(马加宁)、李登顾、李三友等一行人向主餐席走去,司号员吹起了敬礼号,大家都起立鼓掌欢迎,场面很是热闹,席面也非常丰盛。入席后,贺文慈说了简单的几句欢迎词,就正式开了餐。席间,一传令兵送来一邀请函,贺文慈打开一看,是桑植县教育科发来的一份文件,内容是关于邀请各乡小学生参加秋季运动会的邀请函。贺文慈阅后,递与向元姑说:“嫂子你看看。”向元姑看了说:“好啊,可以参加,让孩子们锻炼锻炼,走出去,见识一下,派谁带队去较合适?”贺文慈说“那就派杨先生带队去吧!”随即将邀请函递给杨先生道:“这项活动你去带队参加吧!”杨先生看罢邀请函道:“校长放心,我保证尽最大努力,让同学们争取好的成绩,定为学校争光。”
过了数日,扬先生带着一队运动员来到县城,参加了全县小学生秋季运动会。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些孩子们平时在杨先生的训练下基础很好,临场比赛时,发挥得也不错,在全县小学生运动会上,争得了集体银盾奖,个人田径比赛由李德轩争得了第一名,获得金牌奖。运动会结束那天,县长岳德伟亲自为取得第一名的运动员颁奖,岳县长问:“你是哪个学校的?”李德轩回答道:“我是芭茅溪自治小学的。”岳县长又问:“你们校长是谁?”李德轩又回道:“是贺文慈。”岳县长吃惊道:“贺文慈又当了校长啊!”自此对芭茅溪小学有了深深的印象。
当日晚宴时,早已替代父亲向东山任沙塔坪镇长兼小学校长的向先茂轻声向岳县长耳语道:“贺文慈是个共产党,他过去当过游击队长,现在当了乡长,还兼任校长,他的学校教学生唱抗日歌曲,看来共党活动猖獗得很啊!”
“嗯,这个情况我已经注意到了。”岳德伟回道:“你回去与郁乡长商议一下,给我核实一下贺文慈的问题,然后写个书面报告给县府。”
“是,我回去即办。”
向先茂点头领命。第二天回到沙塔坪,他即找到了新上任的五道水乡长郁大麻子,两人一番合计,即写了一封告密信,内云:“贺文慈先共后匪,拥枪自雄……任芭茅溪校长以来,又阴奉阳违,在学校搞赤化教育,学生经常演唱抗日歌曲,疑其为共产党潜伏分子,应予撤职查办。”
岳德伟遂在告状信上批示:“着即让贺文慈来县质询!”并即派人持公文到芭茅溪,通知贺文慈速到县府听候质讯。贺文慈接到行文,立刻召集几位心腹商议:“岳德伟对我起了疑心,让我去县府听候质询,看样子是要查办我哩!”
“你不能去!”贺教之道:“我估计一定有人告了密,他们怀疑你通共才故意引诱你去。”
“对,我看是有人告了密。这次县里比赛,那沙塔坪的校长向先茂就和县长打得火热,我琢磨着他一定没说咱好话。”谷佑箴如此分析道。
“很有可能!不管如何,现在我已暴露了,县里质讯我若不去,他们会更加怀疑我的。”
“可是你去了,万一敌人来抓捕你怎么办呢?”贺教之道。
“随机应变呗!他们找不到我通共的确实证据,我可以申辩。”
“那你就要小心罗。”
“我知道,你们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贺文慈做了最后的决定。
第二天,贺文慈在安排贺教之替代他负责一切乡中公务之后,即带了两个随从,由水路乘船来到县城。到县府报到后,县长岳德伟招集一班心腹,对贺文慈进行了一番质询。
岳德伟道:“贺文慈,你是不是参加了共产党?”
“没有哇,你听谁说我参加了?”贺文慈反问道。
“你没参加共产党,为何支持共产党的活动?”
“我不明白,共产党有什么活动?”
“有人反映,你办的学校经常唱抗日歌曲,你到沙塔坪场上还发表过抗日演讲。”
“唱抗日歌曲和宣传抗日有什么错吗?”
“这没有什么错,但是,借唱抗日歌和演讲为名,去蛊惑学生参加共产党闹革命,这就是罪。”
“我们并没有蛊惑学生革命呀,这肯定是有人向你诬告吧?”
“不是诬告,有人发现你们学校里有违禁书刊,有的教员还散步共产党的革命理论,这些人的活动难道不是你支持的吗?”
“我不知道,谁诬告的,请他来对质吧!”
“行啊,我知道你会狡辩,不会承认庇护共产党活动的。”岳德伟最后道:“贺文慈,我告诉你,你没参加共产党组织,我信。但你参加过红军的游击队,跟共产党卖过命,这不可否认吧?现在国共合作了,我们没有追究你过去的事,就算是对你最大的宽容。但你现在不能再和共产党搞在一起,再有通共之事,我们对你决不会客气。”
“我早没和共产党来往了,过去搞游击队,也是我自己掌握的独立武装,不是共产党指挥的嘛。”贺文慈又道。
岳德伟这时站身踱了几步,然后盯着贺文慈道:“你这角色听说很会打仗,正好,暂74师在我们县要扩充兵源,我看你可以当个连长,带百余人上前线,去打日本鬼子,怎么样?”
贺文慈没想到岳德伟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去抗日是件大事,当一个军人能为保卫国家效力,也是一种光荣。于是,他不暇思索地回道:“去打日本鬼子,这义不容辞,我愿效命。”
“很好,就这么说定了。”岳德伟高兴地道:“你马上回去,把队伍带来,暂74师的赵营长等着要接兵。”
贺文慈遂接受任命,当晚又赶回了芭茅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