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是你!”
刚到无谷溪涧的瀑布旁,便见一团雪白灵巧的扑到我怀里,它不安分的又抓又挠,不用想也知道,是昭阳殿的那只白貂。看它不时扭头恶狠狠的撇黎苍一眼,估计是在向我告状说黎苍让它吃了苦头。
“间若,它与你感情要好,若非受制于人,否则一刻也不肯离开你,如此说来,留它下来总是有害无益。”黎苍儒雅的沏了杯茶,低头嗅过茶香,浅浅喝了口
“留着它有什么不妥吗?”
“此貂极具灵性,通体雪白,又曾是太子的宠爱之物,认得它的人必定不少。”
“太傅多虑了,我带着它躲在隐苍阁,不会叫人发现的。”而且,我已打算找个日子偷偷到倾河去,然后通过水中密道回蝴蝶谷。
宛若世外桃源的蝴蝶谷,不知颜回玄还在不在那里。
“你若坚持,我也就不多说了。坐吧,虽然隐苍阁的饭菜不如宫中御膳精致,但也还算可口。”
我抱着小白正对着黎苍坐下,看到桌上的菜色十分素净,均是白笋丝、四季豌豆、红头青之类的小菜,没来由的想起颜回玄那个怪人,他好像只要随便吃点野果喝点泉水就能活了,还照样能长得那么水灵。
“怎么?没有胃口?”
“不是,只是突然想起一个人。”
“哦?”
“就是一个萍水之交。对了,不知道太傅府中是否有足够食材,特别是新鲜花瓣,间若略懂厨技,可以让太傅尝尝花之都特有的花膳,权当感激太傅收留之恩。”
“花膳?”
“是啊,花膳清淡甘甜,应符合太傅饮食喜好。”
“间若,你想起什么了吗?”
黎苍突然握住我执筷的手,不过没有使什么力道。他戴面具的脸离我不到一掌之隔,我依稀能感觉到他的紧张气息。
复又摇了摇头,黎苍心思沉稳,怎么会暴露出紧张呢,一定是我的错觉。
“你是不是恢复一些记忆了?”
“呃,却是不曾,不过是记得花膳的制作工序。”
“哦。”
黎苍不动声色的放开我的手腕,沉默的看着我,须臾,他轻轻的夹了片笋丝在我碗中,还拿汤匙给我舀了小碗的菜心汤,雅然掩袖端到我面前。
我笑着道谢,心中暗想,师父果然将我失忆的事告知黎苍,看他方才的态度,必定是极其在意我的记性,想必,黎苍关心的亦是师父所关心的,那就是我记忆里关于蝶舞的那一段。
“对了,待会儿我让舞文给你送一套笔墨纸砚到无音小弄,你闲来无事就写写诗作作画,也好过过时间。”
“师父未曾告诉太傅间若不会吟诗作画吗?”
“原是这样,我还以为间若擅长这些。”
“不巧,间若只会写些蝇头小楷,可对诗画却是一窍不通,让太傅见笑了。”
“不会也无妨,明日开始便由我教你好了。”
“间若以为,单是府里的弄墨、舞文教我便绰绰有余了,哪敢劳太傅亲自教授呢!难不成,太傅喜欢收徒?”
“间若此言差矣,在字画方面,黎某只收过一个学生,那便是当朝太子。”
“如此啊。”我双眸沉下,胸口的玉佩又开始发烫,我不禁捂住胸口,可手心却不曾感觉到它的温度,可为何一想到太子,它总让我心口一阵温热?
“另外,隐苍阁素来清净,唯独太子乃府中常客,所以若非黎苍相邀,除了这无谷溪涧和无音小弄,府中其他地方间若都不要随意踏及,以免撞上故人。”
“恩。”脑海里,突然想象着重遇太子的情形,他一定会铁青着脸,气急败坏朝我大吼。
蓦然怔了怔神,真是胡思乱想,我又怎么可能再见到太子呢!
“怎么不吃了?”
“哦,间若吃饱了,想先回无音小弄休息。”胸口又开始灼热,我突然间失了兴致。
“间若!”
“太傅还有什么事吗?”
黎苍温文尔雅的挽袖起身,向我走了两步又停在了原地,看似欲言又止。
我静静的站在亭子下,疑惑的仰望着黎苍,他的眼眸暗沉,以致他脸上的银面具骤然黯淡了下去,原来他面具上的光芒,全来自眼眸的清厉。
“你,可曾挂念你师父凌墨?”
“不曾。”
黎苍似乎极为震惊我干脆利落的回答,其实连我自己都很意外,居然能说得如此漠不关心。但是,亦只有我自己才清楚,我越是要撇干净的事,反倒深入骨髓,永生难忘。
“他乃你的师父,为何你如此漠然视之?”
“太傅,难道你不知道,从来都只有我师父漠视他人,无人能漠视师父吗?”
“那你怎一点也不记挂他?”
“因为师父先不在乎间若了,所以间若也不要浪费心力给他。”
“你并非他,怎知他不在乎你?”
黎苍温和的语气中,居然隐约透出了一丝急切,我心想他同师父的交情定然很深,所以才这么在意我与师父的师徒之情。
可惜,他不会明白我的想法,不会知道师父是如何在大火中弃我于不顾,更不会知道师父有多狠心的挥下绝情的一掌!
“太傅,有些事情,唯有当局者一清二楚。”我漫不经心的负手转身,浅笑着回答。
“间若,你和凌墨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我们没有误会。”
曾经的我,比任何人都期盼和师父之间的隔阂全都是误会,可残酷的事实却是师父亲手逼着我去认清,也是师父逼着我选择了死心。
“我想,你需要和凌墨好好谈谈,免得因为小事伤了师徒感情。”
“太傅,我说过,我同师父没有误会,无须解释。”
“可是凌墨告诉我,他十分记挂你,若非如此,他也无须特意托我照应你,要知道,凌墨清高孤傲,几乎不曾开口求人。间若,你真的就不愿再见到他吗?”
“呵呵,太傅,难道你不清楚师父心中记挂的,并不是间若吗?”
“你为何这么说?”
“不想解释!太傅!如果你仍旧要谈及师父,那么间若立刻便离开隐苍阁!太傅别忘了,当日间若是因何失足掉入倾河的!”
“也罢,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你回无音小弄去吧。”
我平静的心湖又被黎苍搅得水花四溅,为什么他偏偏是师父的故交?为什么他非要替师父来逼我?难道我们就不能撇开其他,单纯的做朋友做知己吗?
突然想到,两日后乃凌烈与顾盼盼的婚礼,黎苍说过因为顾氏乃茶殇贵族,茶殇皇亲国戚乃至朝中大臣均受到邀请,他也在受邀名单之列。而且他会给顾氏家族一个面子,到婚礼上走走形式。
独自走在小径上,我暗暗打定主意,两日后,我便回蝴蝶谷,然后再也不出来了。
黎苍远远望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冷风将他的发丝微微吹起。
他看得出来,她并非口中所说的那么不在乎凌墨,而是存有极深的怨恨,爱之深恨之切?可是凌墨不过是失手打过她一下吗?她生性淡然,怎么会如此计较这些小事?
还是说,这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
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化解她和他之间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