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着嘴呵了呵气，依旧感到寒风簌簌，连忙哆嗦着拉紧衣襟，迷惘的望着眼前漫无边际的雪海，不知道颜回玄一大早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飘落在所着白裘上的雪花渐渐变多，我伸手微微一拍，又多了一小片纷飞的白色花朵。
站了会儿，见颜回玄只顾着架他的古琴，便再一次开口问已经问了许多遍的问题：“颜回玄，黎苍和你究竟有什么计划？他现在如何了？”
“间若，该说的我都说过了。今日，可否不要谈及黎苍？”
“那你带我来这里作何？”
颜回玄对我的问题置若罔闻，他只低下头，专注的摆弄他的琴。
我郁闷的扭过头看雪，心中微恼，可又苦于奈他不得，展开手去接住雪花，然后再一点点吹落，倒也能自娱自乐。
“间若，你还记得这里么？”
突然，淡漠而好听声音传进耳帘，我开始明白颜回玄此行的目的，心情也愈发沉重。我沉默了会，才若有所思的答道：“我记得。”
“你果然还记得！”颜回玄的眼神里骤然闪出一丝惊喜，仿若静如死水的幽潭突然回荡一阵涟漪，有了新的生命一样耀眼。
“因为，不久前我同黎苍来过这儿。”我狠了狠心，亲手抹杀掉他眼眸中那道美丽而脆弱的光芒。
“我记得那时候，我正在弹曲，你突然间闯了进来，然后就站在一旁呆呆的看了我许久。”颜回玄的眼神泛散，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
我讪讪的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那时的慕容雪偷偷溜出碧云宫，到处游耍，就是在这里遇见了清隽幽雅的颜回玄，还以为看到了神仙下凡，遂对他芳心暗许。
“你知道我为何总爱到这里来吗？”
“为什么？”
“因为我娘就是在这里坠崖身亡，我每每思念娘，便会到这里来。”
“王后？”
我暗自想，王后？那不就是前任圣女，也就是那位钦点我为下任圣女接班人的女子？
据说，她的容貌倾国倾城，曾招来许多倾慕者，好像还引起了什么大纷争。
“娘从未爱过父王，是父王以卑鄙手段逼迫娘下嫁于他的。”
原来是这样！
我暗自惊叹，有关王后的这段故事是雪域的禁密，若有人私下谈及，就以妖言惑众之罪诛杀。虽然我也觉得王上品性残虐，但我从未想过，王后是被迫嫁给王上的。
“而我，不想重蹈父王的罪孽逼你嫁给我。间若，你只要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如果这期间我不能让你对我动心，那我便送你回黎苍身边。”
“此话当真？”心中一阵欣喜，那就是说，只要我熬过三个月，我就能回到师父那里？
可我的惊喜显然太过明显，颜回玄落寞的背过脸，将我带给他的伤痛一一掩藏起来。
我咬咬唇，他清冷而孤傲的伤感，让我不忍再伤害他，甚至有一股安慰他的冲动。
“是。但是你要答应我，这段时间里，你必定要时时刻刻与我一起，这样我才能护你周全，你该明白，这里想要取你性命的人实在太多。而且，你不能拒绝我的要求，也算是对我公平。”
“这么说来，就算这期间你对我提出什么无礼的要求，我都要答应你？”
“你放心，我说过不会强迫你。”
我估摸了下，觉得颜回玄的话可信，又觉得不能再害他难过，于是便沉了沉声道：“好，我答应你。”
颜回玄淡漠的眼眸似乎绽放了一丝的喜悦，他优雅的敛下眉，拨动膝上的古琴，悠扬动听的琴声随即缓缓流淌而出。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凤求凰！
“间若，这首曲子是我应你六年之约，专为你所弹。”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电光火石间，眼前的一切仿若都物换星移。
“玄哥哥，你能不能为我弹一首《凤求凰》。”
“不能。”
“只一首都不可以吗？”
“是。”
“为什么？”
“因为不值得。”
“或许，真的是上天在惩罚我，惩罚我以前对你不好，现在要让我也尝尝同样的苦。”
“颜回玄——”在他深邃无光的眼眸中，我读到了很深很深的怀念和痴情，可惜，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痴恋着他的慕容雪了，我有了自己的意识，亦有了新的眷恋。
“间若，就像以前那样叫我玄哥哥可好？”
我本想拒绝他的要求，可看着他殷切期盼的眼神，一想到又要伤害他，就好像有柄无形的剑刃刺进我的身体一样痛苦，再想想方才达成的约定，我无奈的点了点头。
“人都喜欢自我伤害，当初拥有时不曾珍惜，失去了反倒要费尽心机去夺回。间若，我不怪你变心，只希望你现在回头看看我，再做一次抉择，可否？”
“我——”我犹豫着，觉得应该彻底让他死心，这样对他才是最好的，可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我开始疑惑，到底是心底的慕容雪在干扰我，还是我自己的心在摇摆不定？
“只是一次机会，你都不肯给我吗？”
“我可以答应你，可你觉得这样就能改变什么吗？”
颜回玄，不论让我做多少次的选择，结果都只有一个。
我心里的人是师父，任谁也无法改变。
“只要你答应给我机会，就足够了。”
蓦然间，我看到了颜回玄的笑容，如霜的脸，笑起来，有如冰雪消融。在无边无际的冰天雪地间，那丝笑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让天地都为之动容。
这种荡人心神的绝美，让我隐隐惧怕，总觉得纯洁如雪的他，有一天会因为微不足道的我而幻灭。
“颜回玄，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突然间说喜欢我？我记得你以前不但不喜欢我，还很厌恶我。”
“这一点，连我自己也找不出答案。”
看着雪地里的颜回玄长身玉立，失神的望着远处，我耳边突然响起一句话，真爱往往是说不出理由，正如喜欢一个人，说不出他到底哪里好，可偏偏这个人就是谁也无法替代。
可他这样平静而自然的回答，还是让我感到震惊。
一无所长的我，又有什么值得他喜欢？
“其实我很明白，喜欢这样的花间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你——”
“可我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我不由得一怔，心里有一丝柔软被触痛，为那张绝色容颜所散发出的哀伤和失落。
颜回玄，你这又是何苦？
明知我与黎苍的关系，明知我心有所属，还要固执的花费这些时间和心力去争取犹如镜花水月的未来！
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也会因为这样一个出色的人的喜欢而感动，可是不管我多么不忍，也无法补偿对你的愧疚。
颜回玄，我只希望你能放下我，也放过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