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城郊，寒冬的小雪铺叙在泥地上，白茫茫的一片在黑夜里发出柔白刺目的光亮，寂静地连人呼吸的声音都格外清晰。榕树上，木婉约目送着李府的马车离开后，拽拽不安地跃下来，三步并两步地小跑到花尽的梨树下，翘首期盼着一片漆黑的远方。
偶尔，寒夜的冷风呼啸地吹袭而来，掀起轻薄的衣角，单薄的木婉约禁不住地哆嗦了身子，两手环着肩膀，一边哈气一边紧盯着紧闭的城门，守城的侍卫不停地在门外来回踱步。
“甄……”木婉约细弱蚊丝地轻轻念着，随着那皎洁的月光越发明亮，城里头传来的三更钟鼓敲响，期盼地心凉了半截。
忽而，一抹黑影从眼前飞速而过，木婉约惊骇地定了定神，祁澈那挺拔的身躯以前完完全全地阻挡了眼前的视线，一件厚重的裘衣條然披在身上。
“祁澈？”木婉约披着裘衣惊颤地后退两步，眸子紧张地盯着灯火明亮的城门。
“慕容甄不会来了。”祁澈冷傲地撇了撇嘴，闷闷地告知。
木婉约黯然伤神地扭过头，悲恸而哽塞地问道，“是你阻止的还是他自愿的？”
祁澈不语，沉默的态度让木婉约仅剩的一丝希望都化作灰烬，随着冬夜的小雪一块儿融化掉，漠然地往前踏出一步。
“婉约，这块墨玉你怎么得到的？”祁澈抽出在慕容甄那儿拿到的墨玉，满腹疑虑地问道。
木婉约怔了怔，转身瞧那块交给慕容甄的墨玉，心口一涩，他根本就不稀罕她的东西，更何况是情分，怎么比得上高高在上的皇位，“那是我爹爹交给我的。”
“你爹可是慕容廷？”祁澈逼近几步，急切地追问，一股压力直逼木婉约的心口，吓得她不惊打了一个寒碜，诺诺地抖了抖唇瓣，“不是，我爹不姓慕容。”
任凭她再怎么无知也清楚慕容乃是慕容王朝王族的姓氏，若是爹爹也姓慕容，那么她和慕容甄岂不是有脱不了的干系？
祁澈拧了拧眉头，胸有成竹地反问，“既然不是慕容，那么你爹可是叫木廷？”
“木廷，木槿夕。”木婉约惊恐地自言自语道，前些天在祈宣阁看到的画卷又一从眼前掠过，惊诧地抬起头，慌乱地撞进祁澈淡定的眼神中。
“木廷，慕容廷，木槿夕，上官槿夕，还有那些画像。”祁澈幽幽地念道，伸手扶住木婉约踉跄的身子，“婉约，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爹娘就是先帝和秦皇后，皇上是你的亲哥哥。”
不远处的树丛里，明黄衣袍的男子无力地垂下双臂，惙怛伤悴地将额头抵着苍劲的老树，绝望地泪水簌簌地滚落在雪地上。
在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木婉约脸色煞白地推开祁澈，不敢置信地咆哮起来，“祁澈，你在骗人，慕容甄根本不是我的哥哥，这些都是你一个人捏造出来的。”她的爹爹是木廷，不是什么慕容甄，娘亲也不是上官槿夕，他们只是生活在雪山上的一家寻常百姓，和皇宫根本没有一点儿关系，这些一定祁澈这个大坏蛋捏造出来吓她的。
祁澈担忧地钳制住木婉约的肩头，逼迫她直视着自己，“婉约，如果你不信，大可以跟本王到雪山找你的爹娘。”
“不！”木婉约脑子一晃，诚惶诚恐地挣脱开祁澈的大掌，癫狂地冲进漫天的风雪中，泪水伴着雪花，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与呼啸的寒风交融在一块，跌宕在整个冷寂的城郊的上空。
祁澈心头一紧，来不及思索地上前一跃，长指点住木婉约脖颈后面的睡穴，咆哮中的女子哑然而止，娇小而单薄的身子直直倒入身后男子的怀抱中。
“祁澈，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婉约！”慕容甄从暗处冲出来，愠怒地斥责道。
祁澈蹙了蹙眉，横抱起木婉约的身子，冷声冷气道，“皇上，微臣这是为婉约好，希望皇上从今夜开始不要再来伤害微臣的妻子，更不要让婉约被世人唾骂！”
慕容甄哑言，揪心地紧了紧拳头，眼睁睁地任由祁澈抱着沉睡中的木婉约大步越过身侧，一步一个脚印地向着城门走去。
入冬的第一场大雪足足下个大半个月，往日喧闹非凡的都城也蒙上一片白茫茫的面纱，空中的阴霾若有似无地徘徊在老百姓的头顶上，边城不断传来的动荡更搅得人心惶惶。
端王府，祁澈披着裘衣立在西苑的梨树下，痛心地看着丫鬟们从房间里端出一盘盘没有动过的菜肴，蓦然，一把怒火窜上心头，愤然地离开梨树，粗暴地冲进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寝室。
床榻上，裹着白色裘衣的木婉约披散着发丝木然地蜷缩在床的一角，两腮是哭干的泪痕，一条条的像镰刀剜着祁澈的血肉。
“木婉约，慕容甄是你的亲哥哥，就算你把自己折腾死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祁澈咬牙切齿地咆哮道，床上的木婉约纹丝不动地维持这半个月来的模样，彷如当祁澈是透明的。
“你！”见床上的人漠视他的存在，祁澈气结地一拳击打在柱子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陷。
“王爷，皇上急召！”一个侍卫神色慌张地冲进西苑的厢房，祁澈拧了拧眉，吩咐了哆嗦在门边的丫鬟几句，疼惜地将那块放在床沿上，叹息，“婉约，本王会心痛。”
曾几何时，那个面对着父亲和母亲倒在自己的面前都可以面无表情，在战场上冷漠无情地割着仇人的血肉的祁澈，如今却无法忽视掉木婉约眼角的一点眼泪，似乎比刀割还要疼痛。
床榻上，听着关门声还有离开的脚步声，木婉约轻抬起头颅，泪眼婆娑地盯着窗外那棵依然长着花骨儿的梨树，一树梨花一溪月，今日花开又属何人呢？
夜半，西苑的寝室门缓缓地打开，光着脚丫子的木婉约呆愣地伸手接住落下的雪花，良久，戴着斗篷的黑衣男子从屋顶上跃下来，环视了无人的四周，抬手轻抚着木婉约的苍白的脸颊。
“婉约，跟爹回雪山吧！”
木婉约吸了吸鼻子，斜睨着斗篷男子，悲恸地问道，“爹，慕容甄真的是我的亲哥哥吗？”
慕容廷点了点头，看着远方的皇宫，吱声，“婉约，爹和娘亲都不想你和皇家有什么牵扯，你能明白吗？”
木婉约点头，转过身回到里头的寝室，决然地披上自己的大衣，余光瞥见那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的裘衣，柔肠百转地抚摸了一会儿，执起包裹扭头大步踏出厢房。
“爹，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