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当代中国闪小说精华选粹·传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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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你以为邹六是省油的灯?他第二天就把韩五告了。两人指指画画,骂骂咧咧地进了法庭。

大半天过后,两人像从战场上得胜归来的将军,昂首挺胸地从法庭走了出来。

韩五逢人就说,邹六这个龟孙子,敢砍老子的树,还不是让老子打了一顿,乖乖地赔偿了树钱。法庭判邹六赔偿韩五树款一百二十五元。

邹六逢人就说,韩五这个龟孙子,他不是横吗?老子就把他的树砍了,怎么的?敢打老子,还不是乖乖地赔偿老子医药费。法庭判韩五赔偿邹六医药费一百二十五元。

不过还有一项判决,两人烂在肚子里谁也没有说:起诉费五百元,法庭判韩五承担二百五十元,邹六承担二百五十元。

不长进的后羿

灰黑的云在天边爬着,夕阳刚没了头,天色暗红,如凝固了的猪血。后羿打完猎,经一索桥回家。桥随哗啦啦聒噪的河水声摇摇晃晃。突然一只乌鸦“嘎”了一声扑面而过,对面荒草丛中,“嗖”的一声朝他胸口飞来一支响箭。后羿手疾眼快,“嗖”了一声也射出一箭,只见黑夜中一道火星四射。紧接着,又是两道火星闪现。然而对面又一箭飞来,后羿往背后一摸,箭筒空了。后羿一惊,后退一步,应声倒地,一支箭正好射进他口中。

这时草丛中传来一阵狞笑,那正是后羿的学生蓬蒙。蓬蒙对着后羿啐了一口,阴阴地说:“多少年了,还是不长进,总只带三支箭。”

但就一瞬,蓬蒙脸色突变,脸上肌肉绷紧,惊恐不已。因为后羿站了起来,吐掉了嘴里的箭,乜了他一眼说:“就知是你,多少年了,还是不长进,依旧这小人行径。你忘了我的唆箭法了?”

蓬蒙惊慌不已,以为小命不保了。然而后羿“哼”了一声走了,似乎蓬蒙不配死在他手里。蓬蒙又羞又恼,对他吼:“早晚取你狗命,我才是天下第一神箭手。”但后羿连半步都没停下,荒野中,只传来蓬蒙摔箭筒的声音。

又一个血色黄昏,蓬蒙来找后羿决战。这次是明战。同样在三箭后,后羿用了唆箭法,然后吐掉箭对蓬蒙说:“不长进的畜生,明知破不了我的唆箭法,还来自讨没……”但话还没说完,就口吐白沫倒地。蓬蒙哈哈大笑:“谁不长进?你可知我的箭头有剧毒?”

后羿无奈地笑了笑说:“不长进的畜生。”就静静地闭上眼睛。

千百年后,在人们心中,后羿依旧是后羿,蓬蒙却永远是蓬蒙。

关注

一同毕业的同学都留在了县城,分布在县城各大单位,只有强被分配到了乡镇的学校教书,同学聚会时,同学们都特别“关注”强,见面便问强:“还在乡下教书呢?”接着冲强“嘘寒问暖”,过多地受人“关注”,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强通过不懈努力与奋斗,终于干出成绩被破格提调到县城一所重点学校,强的家也从乡下迁进了县城,但由于经济状况,强只能在老城区买平房居住。同学相聚时,同学们对强没有了还在乡下的话题,但又转向了对强居住条件的“关注”。见面时,常说起:“老同学,还居住在老城区里的平房呢?”接着又冲强又是一阵“嘘寒问暖”。过多地受到“关注”,强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随着科教受到社会的重视,知识分子也随着越来越吃香了,县里还专门为重点学校的教师们,建起了教师楼,强也随之迁入了宽敞舒适的教师楼。看着宽敞富华的住房,强想,下次同学聚会,同学们再问起自己的住房时,强要好好地夸说一番。可当同学们聚会时,强竟发现,没有一个同学问起他的住房,也再没有人对他进行“关注”了。

强感到莫名其妙,没有弄懂!

市中心的菜地

不知是从哪一天起,这个城市最繁华的绿地正中央,被谁辟出了一块菜地。

菜地绿油油的,倒也惹人喜爱。

每天,那块绿地周围,都会有数不尽的行人路过。见惯了钢筋水泥的坚硬,大家猛地看到这么一块回归自然的菜地,倒也觉得新鲜不已,驻足、流连,甚至还有人,从包里掏出照相机来,“咔嚓”,“咔嚓”,留下了菜地的一个个剪影。

但这里毕竟是人来人往地所在。而且,根据这里的规划,要求种植的是绿化,而不是供人取用的菜地。

绿化管理部门很快就查出,那块菜地,是负责绿地养护的老王种的。基于种菜地所造成的违规影响,扣发了老王当月的工资,那一块菜地,也就很自然地被取缔了。菜地的位置,重新被铺上了草坪。

可是不久,广大市民就一起行动,重新要回了绿地正中央的那块的菜地,面积比以前还要大得多。

猜手指

熊三是青城有名的钉子户。熊三的三间破瓦屋让寰宇集团寸步难行。

熊三早年是在道上混的,年轻时赫赫威名,雄霸一方。那时,熊三和青城霸主黑无常较量,连剁左手中指和食指,在江湖上争得了一席之地。

熊三走下坡路缘于他弄死了人,到监狱“进修”了十多年。回来时成了孤家寡人,老婆带着孩子改嫁了,父母也在前几年相继去世了。熊三老了不少,火气也退得差不多,但虎威仍在。黑老大们常来拜访,也有些孩子慕名来拜师,熊三是拒绝这些事的。

寰宇公司多次上门来做工作,愿意在评估价二十万的基础上,再加二十万。熊三笑了,两百万吧。一分钱不能少!政府的官员,青城的黑老大来做工作,无动于衷。语言不和,他就用菜刀送客。

寰宇的老总吴二先生慕名来访了,吴二先生是坐专机过来的。吴二先生下飞机时,黑风衣飘得老高。

吴二先生轻飘飘地摆平了此事。也就一顿饭的工夫吧,熊三现场签了字。当晚熊三的三间瓦屋就消失了。

熊三到寰宇上班了,干事很卖力。“狗日的,也就这几两骨头。”有邻居骂道。“狗日的,肯定得了那个老板的好处才私了的。”另一邻居附和着。

熊三一日喝醉了酒,吐了真相——

那一日,吴二先生要和他打赌猜手指。吴二先生说,我给你两次机会,猜我的左手指个数。第一次猜对了,给你两千万;第二次猜对了,给你两百万;猜不中,就二十万。当然,你还得帮我办事,待遇嘛,不会亏待你的。

妈的,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一个指头都没有,他的手指头是年轻时和我一样失去的,他的黑风衣大家都还记得吧?那黑风衣,飘得很高、很高……

同在屋檐下

入秋,如晦的暮雨不解缤纷景色的风情,笼罩着商埠小城。

一个中年妇女夹着提包,贴在街旁的墙根边躲雨,头上人家的阳台伸出而成的屋檐,能遮住一米来长、二米余宽的地盘,但斜风一紧,雨水仍可逼进来,透人肌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又一个小伙子闪进屋檐来。他咒骂着鬼天气,跺着湿了的脚,水珠溅到中年妇女的裤脚,中年妇女扭过身去。

雨中,一位身材苗条的姑娘朝着屋檐奔来。她本来打着伞,但挡不住风雨的前后夹击。挤进来后,她躬身挽起裤筒,露出白皙的小腿,却见小伙子正盯着她,忸怩地转过脸去。

最后来的是一位老伯。他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雨衣,却被风冲袭得像一只鼓翼的风筝,瘦小的身躯不住地打颤。来晚了,老伯叔自然不能像先来地贴在墙根边。

天边,又闪过一道耀目的雷电,风雨更大,寒意更重。中年妇女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抱紧肩胛。姑娘打了一个寒噤,揉擦一下啧啧发痒的鼻子。老伯被摇曳的雨帘呛着,有点透不过气。小伙子迟疑了片刻,一下子跨到前面去,把老伯让到墙根。

小伙子站在屋檐下前沿,头发和前胸湿透了。中年妇女望着他的后颈窝,掏出一条旧皱的手巾……又迟疑地放回提包。姑娘的手动了,举起小伞,张开,升起,向屋檐前面伸、伸……开去,终于伸到小伙子的头顶。小伙子打了三个喷嚏,他摸出一支烟,可打火机总打不起火苗。中年妇女摸了摸衣袋,但什么也没有掏出来。“啪”,一朵蓝色的火苗升起,老伯把打火机伸到小伙子跟前,烟点着了……

沉默的屋檐下,积满雨水的街面像一扇洁净的明镜,倒映着四个陌路人的影像。

耍猴

在评选先进工作者会上。

沙僧说:“我反对师傅说的以举手表决方式评先进的办法,我们毕竟同甘共苦了十多年,得罪任何一位都是不好的!还是无记名投票的方式好……”

白龙马说:“为公正客观起见,我赞成无记名投票的方式!”

悟空说:“师傅帮我们脱离罪恶,成了正果,取经先进工作者非师傅莫属……”

唐僧说:“贫僧无意什么功名。按取经路上的功劳,先进决非贫僧该当的,还是由你们定夺罢。”

八戒说:“我已做好了投票箱,要公正的话,大家还是无记名投票吧!”

沙僧、白龙马立即附言赞同。

少数服从多数。

检票的结果是,唐僧一票(悟空投的),悟空一票(唐僧投的),白龙马三票,八戒、沙僧皆零票。于是白龙马被评为取经先进工作者。

会后,沙僧兴奋地对八戒说:“往后,我俩有马可骑也!”

八戒得意忘形地说:“比骑马更有趣的是耍猴!我俩虽无七十二般变化,但是一旦拍了马屁以后,耍耍猴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算只鸟

森林很大,什么鸟都有。大家嚷着要成立百鸟协会。高傲的大雁和丹顶鹤不予理睬,其他各忙各的事,小麻雀把从各处偷来的美味贿了一通,它当上了会长。由于选举时各类鸟们到得不齐,结果一公布,招来不少非议。

天鹅展开它优美的翅膀说,别说当会长,它根本算不上鸟,长得又丑又小,应该和蝙蝠一样归到昆虫一类。苍鹰更瞧不起它,在最高的一棵树上“啪啪”打着树枝说:它真的不算一只鸟!一点本事也没有,怎么可以占着这样的高位!我双翅一展万米高空,一个猛子扎下去能捉到草地里奔跑的野兔,小麻雀会啥?

……

小麻雀也不争执,照样当它的会长,享受着相应的名誉和福利。

作为百鸟协会的会长,小麻雀究竟是不是一只鸟,这可是个大是大非的问题!啄木鸟受众鸟之托,偷偷地到林子外找了个老学究,要弄清这个问题。老学究戴上花镜,查了半天古字典,说:麻雀的雀字下方原来就是一种鸟的写法,现在不用了,追起根来它确实应该算只鸟!

借刀

清末。

风旗镇。

黄沙漫天。

风,阴沉可怖。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至,携着血腥味如鬼魅般的阴冷长风伴着响天彻地的哭救声,马贼离开时,村庄留下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马贼不除,难平民愤!”县太爷脸上青筋暴起,怒拍惊堂木。

杀马贼,谈何容易,官兵大部分被派去镇压蛊惑人心的白莲教教徒,剩下的皆老弱病残之辈,马贼也是瞅准这个时机,才出来兴风作浪。

兵力不足,是当前最大的难题。正当县太爷愁得寝食难安之时,军师献上一计,县太爷听罢,愁颜舒展。

当天,县太爷令人传出消息,为保一方平安,县太爷将在正月十五这天在县城最豪华的望月楼宴请马贼大当家,据说为表诚意,还将亲自奉送白银一千两,只求马贼不再扰民,传者言之凿凿。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大街小巷人人皆知。

“不会有诈?”马贼二当家心疑。

“二弟多虑,一群老弱病残之辈焉能与我相抗。”大当家把玩着刚刚掠的白花花的银子得意地狂笑。

赴约之日,马贼率众早早侯于望月楼,远远地见两人抬着一口大箱,人未至,钱先到,这是规矩。

“哈哈……二弟,大哥说得没错吧,县尹那老头……”

话未说完,一支穿云箭应声而来,正射中大当家脖颈,大当家当场身亡,接着就是从四面八方杀出来的人,那些人个个头戴白巾,是白莲教。

抬木箱的两人哪见过这阵势,扔下木箱早早溜了。

半个时辰后,马贼消灭殆尽。

白莲教教主撤下头巾,得意地狂笑。

“高兴太早了罢!”

身后传出一个冷冷的声音,是县太爷。

“杀!”一声令下!

自此,风旗镇再无马贼与白莲教。

画像

一大早城门东侧刚贴的一张告示就被一青衣道士伸手“拿下”!

道士进见县官,县官问他何以确认此盗。道士说,此盗人过留名,不过玩了个文字游戏。涂是姓,也包含了名。拆字、谐音会意便是余(鱼)得水!

“前时贫道见毗邻汤城一街头卖艺之人给他踢了场子,颇有几分拳脚功夫,有人说他鸡鸣狗盗,吃喝嫖赌一掷千金,名余得水。”

“嗯,根据迹象表明,非他莫属!”县官沉思状说。

“不过此人常居无定所,东奔西走难以绳之以法,画像抓捕方十拿九稳。”

“画像?道听途说谁可画呢?”

贫道试试吧。一声“纸墨伺候”,道士抖笔蘸墨,寥寥数笔,一贼眉鼠眼、塌鼻阔口的肖像了然纸上。县官及旁观者拍手称赞道士高人!

捕快、衙役倾巢而出,人手一份画像,便衣入周边州县。果不其然,三日内在邻县把余得水捉拿归案。

那厮大堂之上矢口否认,刑讯逼供三十大杖,皮开肉绽致昏,扔入牢房,不想翌日人成僵尸。

消息不胫而走,汤城一片沸腾,得知欺男霸女作恶多端的,皇亲国戚的远亲余家恶少一命归西,有人燃炮庆祝。

县官很快被革职查办打入大牢!

关口

孙继他想着新婚的妻子,开车急速往家赶。

车到一个转弯时,他有些分神,忘记了按喇叭,也没有减速,“呼”的一声拐到了他家的那条街上。

可是,他忽然发现,迎面有个中年妇女正推着小车走来,他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赶紧一个急刹车,可是还是发出“砰”的一声,——显然撞上了!他看见,那些红色的液体已经喷射到了他汽车的前面挡风玻璃上,在刚刚亮起的路灯照射下,发着吓人的光亮。完了!他的心跳到了胸口,面色煞白,浑身开始哆嗦起来。太突然了!他火热的心骤然结冰。

是不是要轧过去呢?他脑子在急转着,如果撞人不死,以后的麻烦真是太大了!

他终于没有轧过去。

过了一会儿,他哆哆嗦嗦地打开车门,慢慢走下车来,他扶着车,生怕一松手就会跌倒似的。

向前走了几步,他看见,那个推车的妇女正坐在地上,也是浑身发抖,全身已经变成了红色。

他再也站不住了,“咕咚”跌在了地上。

却听到那个妇女叫他,“哎,……你怎么了?”

他想,还好,人还活着。

那个妇女居然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

他问:“你……,伤得厉害吗?”

她说:“我没受伤啊,就是吓坏了。你呢?”

他说:“我也是吓坏了。可是,你没有受伤,那些血是怎么回事?”

她笑了,“那不是血,我是卖酱菜的,一桶酱油被你撞破了。”

他觉得,他刚才安全度过了他一生中的一个重大关口。

竞选

Q村因临近县城,村长是个肥缺,很多人都垂涎这个职位。其中最具竞争力的当属王二山和刘纪要。王二山是个企业主,拥有千万家产;刘纪要在北京闯荡多年,据说挣了不少钱,打算回家乡发展。

为了能够在竞选中获胜,二人暗中较劲。刘纪要放出风来,准备拿出六十万元,作为竞选费用。王二山自然也是势在必得,但对刘纪要有些拿捏不准。

忽一日,村里的诸葛黑蛋登门拜访,如此这般地对王二山说了一番话,王二山连连点头称是。

竞选之日,刘纪要忽然宣布放弃竞选,村里人都万分惊诧。王二山兵不血刃,顺利当选。

晚上,刘纪要来到诸葛黑蛋家中,把一万元钱放在他家的茶几上,说,这是给你的酬金。

第二天,刘纪要揣着十九万元,开着从朋友那儿借的宝马,驾车驶上回北京的高速公路。

道道

李力进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咽了气,四爷早已安排人给她穿了寿衣。

看着李力擦净眼泪,四爷说:“大孙子,现在首要的是给你娘买寿材,你打算买啥样的?”

李力说:“四爷,我很少在家,事情该咋弄也不知道,您老就酌量着办吧!”

四爷说:“我的意思,你在省城工作,不能太寒酸,免得村里人说闲话。太贵吧,也浪费,我看就买个三四千元的吧!你要是觉得行呢,现在就动身,回来还有好多事!”

李力开着车,一同去的还有姐夫。

出了村,李力问:“四爷,去哪儿?”

四爷用手抹了一把脸,说:“王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