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弗洛伊德10:达·芬奇的童年回忆
10574900000015

第15章 达·芬奇的童年回忆(2)

如果我们把关于列奥纳多的工作方式的这些报告与他留给后人的大量的、形式丰富多彩的、展示其作品中每一个主题的草图和研究资料进行比较的话,我们一定会否定这种说法:不稳定及草率的特质对列奥纳多的艺术产生了些许影响。相反,我们可以观察到非同一般的深奥性和只能在犹豫中取得决定的丰富的可能性。同时,也能观察到难以满足的要求和实际工作中受到的限制,甚至艺术家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些限制如何不合他的理想。缓慢——列奥纳多工作中一直明显存在的特性——被看成是这种限制的特征,也是他后来从画坛退出的先兆。也是这一点决定了《最后的晚餐》所应得到的命运。列奥纳多不适应那种在未干好的底色上迅速作画的壁画技法,因此,他选择了油彩。油彩的干燥过程拉长了作品的创作时间,这适合他的心境与闲适。然而,被涂在底色上的颜料又与底色分开,并且脱离墙壁,加之墙壁的残缺,建筑物本身的未来命运都决定着绘画不可避免地将遭到毁坏。

一个相似的技术实验的失败断送了《安格哈里战役》。后来,在与米开朗基罗的竞争中,他把这幅画画在了佛罗伦萨会议厅的墙上,并且没有完成就被列奥纳多放弃了。这似乎是一种不同的兴趣——在实验中——开始是促进这件艺术作品的,只是到后来才损害了这件作品。

列奥纳多这个人的性格显示出另外一些不同寻常的特征和明显的矛盾。消极和不以为然在他身上似乎一目了然。当任何人要想得到自己的最大的活动范围时——没有对别人的强烈侵害,就无法达到这个目的——列奥纳多却以默默地保持和平、回避所有的对抗和争吵而闻名。他温和、慈善地对待每一个人。据说他不吃肉,因为他认为剥夺动物的生命是不应该的。他会特别愉快地到市场上买回鸟,再放飞他们。他谴责战争和流血,并且描绘人不是动物世界的国王,而是最坏的野兽。这种带有女性温柔的感情没有妨碍他在刑徒去刑场的路上陪伴他们,以便研究他们被恐惧扭曲了的脸孔,并在笔记本上为他们画素描;没有妨碍他设计出最残忍的进攻型武器,且作为一个军事总工程师为伯尔吉阿服务。他时常表现得对善恶毫不在意,或者坚持用特殊的标准衡量善与恶。在最残忍、最狡猾的敌人侵占罗曼纳的战役中,他以权威身份跟随着皇帝。然而在列奥纳多的笔记本上没有一行字对那些日子的事件加以任何评论与关注,这完全类似于法兰西战役中的歌德。

如果这部传记研究企图真正达到理解其主人公的精神生活的话,那它就不必——好似在绝大多数传记中存在着谨慎或拘谨的情况——默然忽略主人公的性行为和性个性。关于列奥纳多这方面的情况,人们几乎不了解,但这方面的事却充满了重大意义。在同那个淫欲横流与悲观的禁欲主义相斗争的时代,列奥纳多表现出了作为一位艺术家和女性美的画家不该有的情形——对性欲的冷漠拒绝。索尔密下面引用的列奥纳多的一句话证明了他的性冷淡:“生育行为和与之相关的所有事情都如此令人恶心,以致如果没有传统风俗、没有美丽的脸蛋儿和激发美感的天性,人类很快就会消亡。”列奥纳多死后出版的作品不仅论述了最重大的科学问题,而且也论及到了我们觉得不该是他这样伟大的人去思考的琐事(寓言性自然史、动物寓言、笑话和预言)。这些作品是纯洁的,人们甚至说它们是禁欲的,即使在今天的纯文艺作品中此种程度的纯洁也会使人们感到惊讶。它们如此果断地避开有关性的每件事情,似乎唯独厄洛斯,这个所有生命的保护神,对于追求知识的研究者来说是没有价值的材料,人们都很了解,伟大的艺术家们是怎样常常通过他们的性感的甚至赤裸裸淫秽的画来宣泄他们的幻想。相反,在列奥纳多的诸多资料中,我们只能见到一些有关女性内部生殖器和子宫里胚胎的位置等的解剖草图。(见图1)

值得怀疑的是列奥纳多是否曾热烈地拥抱过女人,也不知道他和某位女人是否有过任何密切的精神联系,就像米开朗基罗和维多利亚一样。当他还是一个学徒,住在他的师傅瓦罗奇奥家时,他被控告和某些年轻人搞违法的同性恋,这次事件的结果是他被判无罪。因为他雇用了一个名声扫地的男孩做模特儿,他似乎就陷入了被嫌疑之中。当他做了师傅,他被他学生中的那些漂亮男孩和青年包围着。其中最后一个学生迈尔兹陪同他到了法国,并一直伴他到去世。列奥纳多指定迈尔兹为他的继承人。我们与现代的列奥纳多传记作家们所肯定的情况不同,这些作家们自然地要否定列奥纳多与他的学生们有性关系的可能性,认为这是对这位伟大人物的侮辱,我们可以认为列奥纳多与那些和他共同生活的年轻人——这正是当时的习俗——有感情关系十分可能,但这并没有扩展到有性行为的程度。高度的性行为不属于他。

只有一种方法即联系他作为艺术家和科学研究者的双重品性的方法,可以使我们理解列奥纳多的情绪和性生活的特殊性有关。就传记作家来说,心理学的探讨途径是非常不同的。就我了解只有一个人——索尔密(Edmondo Solmi),研究解答了这个问题。作家米莱茨可夫斯基选择了列奥纳多作为一部大型历史小说的男主角,围绕着这位非凡的人写了一本与那小说相类似的读物,作家(通过想象)用富于创造性的语言,而不是直白的语言,清晰表达了人物的思想。索尔密(1908)给列奥纳多做了如下结论:“然而对周围的每一事物的认识和以冷静的优于他人精神探究美好事物的最深层奥秘的不满足的欲望,决定了列奥纳多的作品永远处于未完成的状态。”

在《佛罗伦萨讨论会论文集》里有一篇文章引用了列奥纳多的一段话,它们体现了他的信念的自白,提供了关于他本性的答案:“一个人如果没有获得对事物本质的彻底了解,那他就没有权利爱或恨这一事物。”列奥纳多在另一篇有关绘画的论文中重复了这段话,他似乎在保卫自己,以抵抗非宗教派的指控:“挑剔的评论家最好保持沉默,因为那(种处理方式)就是认识诸多神奇事物的造物主的方式,这也是爱这样伟大的发明者的方式。因为实际上,伟大的爱来自于对被爱对象的深刻认识。如果你只了解它一点点儿,那你就只能爱它一点点儿或者根本就不爱……”

在他们传达的重要的心理事实中,没有找列奥纳多这些论述的价值,因为它们所宣称的显然是错的,而且列奥纳多必定同我们一样清楚这点。人类在研究和熟悉了感情所适用的对象之后才去爱或恨这个对象的说法是不真实的。相反,他们冲动地去爱,来自于与认识无关的情感动机(emotional motive),其作用顶多是经过反应和考虑使之减弱。那么,列奥纳多的意思仅仅是人类进行的只是不适当的和无可非议的人,应该以这样的方式去爱:控制感情,让它服从反应过程,只有当它勇敢地面对思维的检验时,才能让它进行下去。同时我们也理解,他希望告诉我们,这种情况正在他身上发生,并且假如别人都像他那样对待爱和恨,那将是很有价值的。

发生在他身上的情况似乎确实如此。他的感情被控制着,并且服从于他的研究本能。他不爱不恨,却要探讨自己爱什么恨什么的起源和意义。因此他首先必然会表现出不加区分地看待善与恶、美和丑。他在调查工作期间摆脱了爱和恨的肯定与否定的印记,把二者都转变为智力兴趣。实际上,列奥纳多不是缺少激情,也不缺少天才的火花——这一所有人类活动背后隐含着直接或间接的驱动力。他只是把他的激情转变成为求知的渴望,然后他依靠从热情中获得的执著、坚定和洞察力来使自己适应调查研究,并使智力活动达到了巅峰。当赢得了知识之后,他才会把长期受约束的感情释放出来,任它们自由流淌,就像源于大河的小溪。在发现的巅峰,当他审视到全部联系的大部分时,他会被情绪所折服,会用欣喜若狂的语言来赞美他研究中具有创造性那部分的辉煌,或者——用宗教措辞——造物主的伟大去赞美它。索尔密正确地理解在列奥纳多身上的这种转变过程,他在引用了列奥纳多称颂庄严的自然法则的一段文字(“啊,神奇的必然性……”)之后,写道(1910):“把自然科学转变为一种宗教情感,是列奥纳多手稿的一种独有的特征,在那里,这种事例比比皆是。”

因为他对知识的无法满足和不知疲倦的渴求,列奥纳多被称为意大利的浮士德。然而,完全避开关于研究的本能可能转化为生活乐趣的疑虑,我们一定要把这个转变当作浮士德悲剧的基础——那我们就会冒险地得出一种观点:列奥纳多的发展与斯宾诺莎的思想模式相接近。

心理本能的力要转化为各种活动形式,同体力的转化一样,没有损失或许是达不到的。列奥纳多的例子教会我们,有多少其他事情我们必须在与这些过程的联系之中加以考虑。直到充分地获得知识才去看,其结果是知识代替了爱。一个在知识的国度里畅通无阻的人不能适当地被说在爱和恨,他总是超越了爱和恨。他用调查研究代替了爱。这或许就是列奥纳多在爱情方面的生活比其他伟人、艺术家更不幸的原因吧。可激励可消沉的暴雨般的激情本性——其他人可在其中享受到最富有的体验——看来并没触及他。

还有一些更进一步的结果,研究同样取代了活动和创造。一个对宇宙所具有的复杂性、法则的宏伟有所了解的人,很容易忘掉自身的微不足道;迷失在赞颂和充满虔诚之中,他太容易忘掉自己也属于那些活力的一部分,忘记一条路向他开放着。他根据自己的力量尝试着去改变这个世界注定过程的一小部分,而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并不比那大部分缺少精彩和意义。

像索尔密认为的那样,列奥纳多对自然的研究最初可能开始于他的艺术。为了保证对自然模仿的准确,他直接努力研究光、色彩、阴影和透视的性质与规则,并且给其他人指出了这种方法。当时他可能过高地估计了这些知识门类对艺术家的价值。随着他的绘画需要的不断引导,驱动他去研究画家的创作主题,动植物、人体的比例,并且通过它们的外部来获得其内部结构和生命机能的知识,这些知识确实在它们的外部得以表现,并且它们也要求在艺术中被描绘。最终,无法抵挡的本能席卷了他,直到这种研究本能与他的艺术要求的联系被割断,结果他发现了力学的一般法则、推断出阿诺山谷中岩石分层和化石作用的历史,直到他在自己的书中很抒情地写下了这一发现:“太阳不动。”实际上他的调查研究已伸展到了自然科学的每一领域,并且在每一个单独的学科中,他都是一个发现者或者至少是个预言家和先驱者。他的求知欲总是把他引向外部世界,某些事情使他远离了对人类精神的研究,却使他在“芬奇研究院”中,为该院画了一些精致的缠结的符号,给心理学研究留了一席之地。

那么,当他尝试着从调查研究回到他的起点艺术训练时,他发现自己被兴趣的新方向所干扰,并改变了他心理活动的本性。在一幅画中什么使他感兴趣是最重要的问题,在这个首要问题的背后,他明白还有无数其他问题会产生,就像他经常在自己无尽的和不知疲倦的自然研究中遇到的那些问题一样。他不能再限制自己的需要,不能再孤立地去看艺术作品,更不能把它从他理解的它所属的广泛联系中分割开来。在耗尽许多努力在艺术作品中去表达与他思想中的艺术相联系的每件事以后,他被迫在作品未完成的状态下放弃它或者声称它尚未完成。

这位艺术家曾收了一个研究者帮他绘画,现在,这位“仆人”强大起来,并压制了他的师傅。当我们在一幅表现了一个人的性格的画里面发现本能发展了一种过分的力时,就像列奥纳多的求知欲那样,我们寻找着用特殊倾向来解释——虽然有关它的决定性因素(可能是器官的)的一切,我们还几乎不了解。我们对神经症患者的精神分析的研究让我们预构了两个进一步的预期结果。在每个特别的案件中,我们都满意地找到预期结果的验证。我们认为像这种过分有力的本能可能在有些倾向的人的童年时代的早期就已经活跃起来了。童年生活的印象确立了这个本能的优势。我们做进一步的假设,过分有力的本能从原始的性本能力量中找到了援助。结果后来它能够代替人物性生活的一部分。例如,这种类型的人会以强烈的牺牲精神(而另一类型的人则把这种精神献给爱情)来追求研究事业,并以科学研究来代替爱情。我们可以大胆地推论,不仅在研究本能的事例中有性援助,而且在大多数特别强烈的本能事例中亦如此。

观察人们的日常生活,呈现给我们的是,多数人把他们的性本能力量相当大的一部分成功地指向了他们的专业活动。因为性本能具有升华能力,所以它特别适合做出这种奉献。就是说,它有能力让其他具有更高价值的、不是性的目标来取代它的直接目标。我们承认这已被证明了的过程,一个人童年的经历,即他的精神发展的历史,会显示出在他童年里,这个强有力的本能是为性兴趣服务的。我们找到了进一步的证明,如果成熟的性生活发生了引人注目的衰退的话,那一部分性活动就将被强有力的本能活动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