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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少年刺儿头(5)

搜集完同学们的,我兴致未减分毫,接着搜集了老师们的绰号。老师的数量跟学生比很少了,但绰号却也很多。比较常见的像因为表情木讷、僵硬,不喜言笑百年不变老板着脸的女语文老师被叫“老板娘”,也有人叫她“何僵尸”;每次上课都要强调大家注意标点符号也是学问的“标点符号”杨老师;因为皮肤比较黑,嘴巴又像鸭子那样扁平,同学们就背后起了“乌鸭嘴”绰号的李老师;还有个男老师,无论上课还是跟人说话老是翘着兰花指,这给人印象太深刻了,所以有绰号“一枝花儿”;三年级二班的班主任个子特别矮却特别凶,同学们叫他“恨天高”;我们五年级的教导主任戴着副黑框眼镜,专在教室后门窥视大家,所以叫他“探照灯”;“唐老鸭”,其实是“堂老压”的谐音,因为那个老师全校闻名,每次上课必拖堂,最少也要占用完下课的十分钟时间……

初中老师的绰号也听说过,几乎每个年级都有个“灭绝师太”,这倒不稀罕,有学问的是这两个:“西门吹雪”—因为该老师是地中海式发型,上课还喜欢一直用手搂头发,试图地方支援中央;初二有个班的班主任是教政治的,无论上课还是班会,嘴上永远挂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于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据说是方圆十里最长的绰号……我花了两节自习课辛辛苦苦整理的“绰号大全”竟然很快在全校悄悄流传开来,还有人弄出了手抄本传到了中学,而且不断有人在往上面添加新内容。之后没多久,我没有绰号的历史就结束了。而且我因为“绰号大全”更是惨遭蹂躏,得到过不下十个绰号。

有的同学直接人身攻击,因为我矮胖矮胖的就叫我“地瓜”,并补在那份“绰号大全”手抄本里以供流传。只不过地瓜也没什么爆笑的点,很快就消失了。

该同学不死心,别人都忙着做题我却忙着搜集绰号,于是他接着给我起了新绰号“潇洒小仙儿”,意思是我两眼不看书本一心都在歪事儿上,有点儿不怕死的仙气儿。可事实是,我怎么看都丝毫没有仙风道骨的潇洒劲儿,所以尽管我其实还挺喜欢这个新绰号的,可是因为没有认可度,“潇洒小仙儿”也很快就销声匿迹。

后来,小升初考试前的两天,学校都停课放假了,让我们专心回家吃好的喝好的,以便用最好的状态迎接考试,没想到我突然全身奇痒,一夜间我就把自己挠得溃烂一片。特别是头发丛里,血迹、黏水,我自己摸了都觉得恶心。我妈慌了,以为是什么绝症,而且又是大考当前,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带我去县城大医院。没想到正好路过的王青皮只看了我一眼,就坚定地说我这是严重的皮肤过敏,我接触过的花粉、灰尘、猫狗的毛都可能是过敏源,这个不用去大医院,他就能治好。

我妈将信将疑地把我交给了王青皮,他少见地戴上口罩,给我清理完疮口,抹上药,我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成为回头率最高的人—药是亮黄色的药面,呈不规则遍布在我的胳膊、腿上,全身那一块一块的亮黄色,像戏台上小丑的戏服。更扎眼的是我的脑袋,所有挠破的地方都剪掉了头发才能抹药,不知道王青皮是讨厌我还是我的伤口真的太多,整个脑袋抹得花里胡哨。直到第三天,我压根儿不想去考试,因为我知道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是小升初啊,躲是肯定躲不掉的,唯一的办法是硬着头皮上。

那天的考试,从监考老师到同学们,几乎每个人的注意力都没在监考和试卷上。从我出现在考场上开始就有人在笑,后来是所有人都在笑。他们简直不像是在考试,而是在一个圆形的闪着亮黄色光芒的灯球下面,接受快乐的炙烤。

考完试后,我一口气收到同学们编排的七八个绰号,他们报复似的,每个版本几乎都集中在我摸了药的伤口上,“金钱豹”、“黄色霓虹灯”、“花斑长虫”、“老虎皮”,等等等等。其实我个人觉得最形象的是“镭射灯”,就是镇上的舞厅里正在疯狂流行的不停旋转的彩灯。

不过,有绰号也没什么大坏处。因为就在我得到一堆绰号的那天,跟我一个考场的同学大部分都发挥失常,顾此失彼,反倒是我出人意料地走了狗屎运,直接进了初一重点班。

这个结果,让班主任“白喜鹊”和数学老师“二眼虎”都惊得下巴快脱臼了。

时光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悲伤,在你心中我还没有名字。

后来:

好多好多好多年后,都跨世纪了,都沧海桑田了,在一个聚会上大家聊起自己曾经的奇葩乳名和绰号。我说我其实没有过固定的绰号,连正式的乳名都没有,可没人相信。的确就是这样啊,从小到现在父母都叫我“小三儿”。我说完这句席间顿时一顿爆笑,笑得我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

小探险

顾孟东最近一直神神秘秘的,连续几个星期都问我周末要不要去他家玩儿。

我觉得有点儿儿奇怪,顾孟东是我到初中以后认识的第一个同学,可是我们还从来没有去过对方家。于是我问他:“你家是有了什么稀奇玩意儿?是不是逮着狐狸了?”顾孟东摇头,“没有。”我再问:“那,你们村最近周末有电影看?”顾孟东还是摇头,“没有。不过,有比看电影还好玩儿的!”

我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什么能比看电影还好玩儿?”顾孟东抿嘴一笑,“这个就得你亲自去才知道,是探、险……”

探险?这可是只有在小说和电视里才见过的玩意儿,神秘、惊险、刺激可以形容它,却不能概括它。于是我假装淡定,追着问:“探什么险?”

顾孟东继续扮神秘,“一个地道,算了,说是说不清的,反正里面不仅有老式电话机,还有以前地下党传情报用的那种打字机……”

我知道顾孟东不是故弄玄虚,因为我这个好朋友身上总能发生一些我从来不会遇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就像刚刚升入初中不久,有一天上午上早读课,坐在我斜后方的他突然用手捅我。那会儿我们还没说过话,所以我疑惑着回头看,他拎着一只又肥又大的兔子的耳朵,兔头差点儿凑到我脸上。这家伙,上学路上竟然遇到一只野兔,被人用猎枪打伤了两只腿,从路边草丛中一瘸一拐撞到他自行车前轮上。

因为要迟到了,他下车扑倒兔子就塞进书包赶着上学,等他拎出来向我炫耀时,兔子已经死了。第二天,他就给我带了满满一碗兔肉,又香又嫩又辣。就因为这碗兔肉,我们俩做了彼此的好朋友。

成为好朋友之后,我见识了他更多糗事儿和奇遇,比如初一冬天的第一场大雪把路完全覆盖了,加上大风一直狂刮,于是路边深沟里的雪和马路一样平。骑自行车上学的他一不留神滑进沟里,他爬了半天也没能把自行车弄上来。要不是路过的伙伴帮忙,他都可能被埋在雪里了,那样我可能初一下学期就没这个好朋友了。

于是,我再也忍不住浑身蔓延开来的好奇,嚷嚷道:“我这个周末就去!”

我用周六补课一天的借口骗过了我妈。那天一大早,我按顾孟东给我画在纸上的路线图,穿过四个村子,拐过六个岔路口,打听了三个人,总算找到他家。正在吃早饭的顾孟东无视我的急切,逼着我尝了他妈新腌的咸菜,喝了一肚子玉米粥,还吃了两块锅贴,这才带着我出门。我们俩挎着篮子,带着两把割草刀,我指着篮子和割草刀问:“这是……”顾孟东抿嘴一笑:“伪装。这探险的地方目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不伪装一下,秘密可就泄露了。”

我心领神会,跟着顾孟东逶迤着绕到河边。顾孟东先四下张望了一下,蹲下低呼:“先割草。”

我们俩认真割了一会儿草,慢慢把篮子快装满了,顾孟东才又起身看了看,领着我弯腰来到一片特别茂密的草丛前,向我示意。我张大了嘴,惊讶道:“在地下?”

“地道,当然在地下了。”顾孟东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看得出来,尽管这不是第一次来,他还是一脸的紧张。顾孟东用割草刀先把草丛慢慢分开,途中不停抬头张望留意周遭。渐渐的,草丛越分越清楚,一个半人高的洞口豁然显露。洞里黑乎乎的,几丝冷意兹兹往外冒。

我突然有点儿害怕,低声问顾孟东:“你进去过吗?”

顾孟东带着更紧张的神情,呼吸加快加粗,“进去过一次,但是没太敢往里走。今天咱们俩,能壮壮胆。”

我听了更是胆颤。不过想想,探险嘛,一点儿危险没有叫什么探险,再说顾孟东还在前面呢。

我跟着顾孟东猫腰刚钻进洞里,果然一阵阵阴风,凉飕飕的。顾孟东忽然停下来,用手在兜里掏了什么,然后双手捂着,“啪”的一声,亮了。是打火机,他想得倒真是周到。我暗暗攥紧了手里的割草刀,又走了几步,感觉洞里稍微宽敞一些了。我直了直腰,让眼睛慢慢熟悉里面的光线。

黑暗、死寂和阴凉让我有点儿发抖,牙齿相碰,“咯咯”直响。

“我老在这河沿割草,可从来没发现过这个地洞。今年雨大,有一天我割草时听到这边‘呼通’一声,像地陷的声音,然后跑过来看,才留意到。”顾孟东开始不停说话,不知道是给我解释还是给他自己壮胆。可自顾自说了一通,顾孟东的声音却也慢慢开始有点儿儿发抖。

感觉慢慢没风了,顾孟东松开捂着火机的手,洞里慢慢敞亮起来。很快,我们俩接连打起了喷嚏,是一股潮湿的霉味,很重。顾孟东再次打着火机,我们俩慢慢看清了,因为在河边,加上今年雨多,这里的确很潮湿,地上一踩,水和泥“吧唧吧唧”响。到里面时,地洞已经有一人多高,地洞里靠两边摆了很多东西,蒙着厚厚的灰尘,也看不清是什么。我和顾孟东吹了吹最高的那个东西,又用篮子里的青草掸了掸,才慢慢发现那像是一架打字机。我在一些战争的电影里见过,只要一摁按键,会发出“嘀—嘀嘀—嘀—嘀嘀”的那种叫声。另一边挂在墙上的似乎是个电话机,这是我们俩猜的,因为已经锈迹斑斑了,勉强看得出一个弯弯的东西,像听筒。再往里,是几张已经被水泡得发黑的木桌,可能也因为天长日久,已经腐朽了,用手轻轻一碰,就散架了。

顾孟东在前面走,突然脚一崴,差点儿摔倒,吓了我一跳。当他再起身时,让我帮他打着火机。火苗燃起,我见到顾孟东一脸兴奋,手里举着一块烂布包裹着的东西,揭开布,天!竟然是一把手枪。

不过手枪明显已经不能用了,外面一层都是锈,顾孟东把它一翻个,手枪枪筒里直往外滴水。可我们俩还是兴奋异常,觉得终于找到一个又酷又稀罕的东西。手枪哎,电影里见过那么多,什么时候见过一把真枪?即使它已经锈迹斑斑。

再往里似乎有道门,只是门外被很多淤泥挡着。加上火机里已经快没气了,火苗越来越小,黑暗则显得越来越强大。于是我们俩决定往外退,想回去带手电筒和铁锹来,看看那道门里还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从地洞里钻出来,顾孟东把手枪塞到篮子里的青草底下,想了想,又掏出来,扔回地洞。后来我问过顾孟东,为什么把手枪又放回地洞,顾孟东的回答跟我猜测的一模一样,他说就一把枪,带回去我们俩谁留着呢?干脆等下次来再找找,争取每人一把,多威风!他说完后,我瞬间觉得我们俩的友谊又升华了。

回到顾孟东家,我们俩从头到脚都又是水又是泥,顾孟东的爸爸问了好几遍这是怎么了,我们俩互相看了一眼,坚决不说。这种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而不宣的感觉,和在地洞里的心惊肉跳遥相结合,让人异常兴奋。

那天,我和顾孟东到河里玩儿了半天,游泳、摸鱼,中午还各自吃了三大碗米饭加鱼汤。眼瞅着下午该是放学的时候,我原路返回,装作正常放学回家。

我妈没看出来我补课一天有什么不一样,可是我自己知道,一切都不同了。我是个探过险的人,而且我和顾孟东约好了,等放暑假,我们俩多做些准备,再次探险,下次一定要把地洞探查个遍。

可惜的是,这个计划很快就夭折了。

坏消息是还没到放暑假的时候顾孟东带给我的,他说今年雨水实在太多太大,第一次洪水,河水涨上岸之后又退了下去,洞口他就找不到了。可能是水灌进去之后,地洞塌了,也可能洪水猛烈,把一切都冲走了。

我们俩为此难过了整整一个夏天,我们一直都在猜测那个地洞到底是干什么的。百思不得其解之后,我们还去问过顾孟东他爸。他爸根本不相信,他说他在河边打渔种地几十年了,从来没听说过竟然有这么大一个地洞。后来我们又壮着胆子去问班主任杨峰,他也不相信,一再怀疑是不是我们俩做了一个相同的梦。见我们言之凿凿又赌咒发誓的,杨峰这才将信将疑,猜测说:“如果真有这种事儿,那有可能是当时内战时期的一个地下电台或者战争中的地下联络处。不过我还是不相信,你们俩敢钻这么深的地洞?不是编故事来骗我的吧?”

我们俩不太相信杨老师这个猜测,总觉得这太简单了,地洞里应该有一段惊险离奇、悲情壮烈的过往。

不过说到最终,最纠结遗憾的其实还不是这个地洞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而是那把手枪,当时真不该再扔回去。

世界之大,无边无际。可我和你摸索到了哪里?

后来:

2012年,顾孟东儿子出生,他给我发短信报喜时,我还顺便问了顾孟东还记不记得当时那个地洞。顾孟东疑惑着问我:“咱们俩还钻过地洞一起探险?我怎么没印象。”你看,真应该把那把手枪留着,证据都没留下,连当事人自己都不敢相信了。

如今噙着热泪写出的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笔画都是我们亲手送给年华的无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