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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少年矫情范儿(2)

没想到攀峰第一次跳就失败了,床单太大,不好操控,所以刚刚鼓起来就挂在了树枝上。他落地姿势也没掌握好,把脚崴了,不一会儿脚踝就肿了起来。崴脚倒不算什么,我们都崴过,回家用凉水冰一冰,消肿了之后再揉一揉,一两天也就好了。攀峰不甘心,崴了脚也死活不愿意走,坐在一边要等着看我用伞会不会成功。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用最大的那个伞也不行,我不知道下面怎么再将实验进行下去。所以为了万无一失,我决定用两把最大的伞,一手一把,为了增加浮力,好争取最后一次能一飞冲天。我甚至把退路都考虑好了,万一这次实验成功,我真的飞了起来,在飞过瘾之后我会丢一把伞,这样应该就能缓慢降落,解决了后顾之忧。

想象着我双手持伞在空中自由飘荡,底下是仰头欢呼四处跟着奔跑的伙伴们,那该是一幅多么壮观的画面。于是我决定,等我成功飞翔之后,我要让受伤的攀峰第一个尝试,他为了实验崴了脚,这种机会应该先给他享受,以示公平。

这次,我几乎清晰地看到几分钟后的未来,所以我用缓慢的速度爬上了树,以便增强这种仪式感。大家伙也在树下围成了一个圈,仰着头,等待我的最后一击。

爬上第二层树杈,我撑开那两把经过比较挑选出来的最大的伞,左右手各一把,高高举过头顶,没有忘记低头微笑着跟大家打个招呼,然后纵身一跃……呼……啊……砰!

两把伞刚刚带着我平行漂浮了一瞬间,就先后翻了上去,变成两个漏斗。我像是从漏斗里流出来的水,瞬间流向大地……回过神来时,我的两只鞋不知道哪去了,我赤着双脚瘫坐在地上不肯起来,这次摔得倒不重,是沮丧击倒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家解释,因为我竭尽所能想出的这么靠谱的方法,这么接近降落伞的工具,这么完美的计划,为什么最终还是失败!

没想到反倒是大家安慰了我,尤其是坏了的那两把伞的主人,涓上和胜利,他们俩每人拎着一只我的鞋,兴奋地对我嚷:“飞了!你真的飞了!”“是,飞了有两米,因为伞翻过来你才掉下来的!”

我将信将疑地看了看自己落地的位置,果然比之前离树远了两三米。

不管结果是牵强还是巧合,我相信自己真的飞过,哪怕天空中没留下一丝痕迹。

人都有离开地面的本能,那是一种接近光的感觉。

后来:

除了在悬崖间滑翔的达人,普通人想体验飞行的惬意,大概只有坐飞机了。可是天知道,我现在竟然特别讨厌坐飞机,因为逼仄的空间和每次都会肿胀的双腿,让飞行对我而言是一种酷刑。我想也许这就是理想和现实的区别吧,理想是一簇火苗,现实是一盆冷水……

小伙伴

我们家一直就没断过养猫。

家里当然也养别的,各有各的用处嘛。养牛,是忙时用来下地耕田,闲时可以生牛犊的;养猪,是为了养肥了好杀了过年;家里养狗是看门用的;养鸡则是因为它们能下蛋。印象中我家还养过一匹马,红毛黑鬃看着很神气很潇洒,可是耕地跟牛搭配不好,生马驹又总是不顺,很快就被卖了。

那么,养猫,当然是用来捉老鼠的。

我早已忘了第一只猫来到我家的情景,因为那会儿我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上。在我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每一天都百无聊赖—紧张的考试之后是坠落般的空虚,而且一起玩儿的伙伴们走亲戚的走亲戚,补课的补课,连小利都去了他外婆家,舒服得不肯回来。也因为这样,形单影只的我才留意到我家的那只猫竟然是个标准的美猫—猫身是灰、黑、深黄三色,虎纹一般整齐均匀;猫尾巴又粗又长,和身体的比例恰到好处,看起来矫健修长又不失优雅;猫的眼睛是清澈的琥珀色,瞳孔中间的墨黑纯净而深邃,安静时总像是在想些什么,沉思得有几分忧郁。

这只猫在我家已经是第几代了连我妈也说不清楚,没特别留意过。它们也一直都是用同一个名字,咪咪。似乎每一代咪咪都是眼前的这个样子,连体型都没变化,所以也引不起特别的注意。讨喜的是,咪咪们继承着勤快高效的基因,所以我家一直没有被老鼠祸害。以至于我第一次见到老鼠的样子,竟然是在我们班的自然课本上。

那个正午,家里人都在睡午觉,连整天缠着我跟在屁股后到处跑的弟弟都趴在风扇下睡着了。院子里寂静异常,树上的蝉也息声了。从来不睡午觉的我意兴阑珊地坐在门槛上,浑身软弱无力,脑袋得用手托着腮帮才不会垂下来。外面的太阳很大,没有风,整个世界似乎都和我一样,呈完全放空状态。

我百无聊赖,不知道怎么打发这个下午,突然注意到在院子里伸着懒腰的咪咪。我唤了它两声,确定我是在叫它之后,咪咪试探性地朝我走了几步,尾巴微微一甩,白色的尾巴尖朝上弯到面前,坐在地上认真地看着我。

我和它整整玩了小半天,等到我爸妈他们打着哈欠出门时,太阳已经西斜,天气开始凉爽下来。这代咪咪已经和我熟了,我可以拽着它的尾巴让它原地打转,它也不恼,还可以撵着它爬上树杈,下来时它嘴里竟然叼着一只蝉。什么都玩腻了,我看着院子里两棵树中间拴着的晾衣绳,突然冒出新的主意。我抱着咪咪让它上了树,然后示意它从晾衣绳的一端走到另一端的那棵树上。这事儿有点儿儿大,咪咪显然没干过,所以我示意它好几遍,它还是满眼迷惑,犹豫不前。我一着急,直接抱着它放在晾衣绳上,慢慢撒手,然后跑到绳子另一端的树下,召唤着它。它后腿抓着树皮,两条前腿在晾衣绳上晃了晃,稳住了。在我一再催促之下,咪咪慢慢往前挪了两步,尾巴在空中竖得又直又高,但没走两步,就一翻身掉了下来。

它在空中凄厉地尖叫了一声,然后“咕咚”摔在地上,“喵呜喵呜”的呻吟声微弱、缓慢。就在我发愣的工夫,咪咪自己慢慢起身,晃了晃脑袋,试着迈腿,慢慢拖着步子走开了,始终没再回头看我一眼。

吃晚饭的时候,我妈“咪咪、咪咪”叫了很久,唤它吃饭,可它一直没出现。之后很多很多天,我都没再见到它。直到有一天晚上睡觉,我听到老鼠在房梁上成群结队,悉悉率率,旁若无人地跑来跑去,我知道,咪咪可能不会回来了。我妈也放弃了希望,在饭桌上说准备去别家再抱一只猫回来养,不然粮仓很快就该遭殃了。我立马反对,说咪咪肯定会回来的。可是我嘴里塞着饭,他们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说着说着,哭了。

全家都奇怪地看着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举动。二姐嚷嚷了一句“男儿有泪不轻弹知道吗”,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接着低头吃饭。我奶奶从袖子里抽出手绢递给我,让我擦眼泪,可我接都不接。弟弟举着筷子,指着我张大的塞满馒头渣和辣椒炒鸡蛋的嘴巴笑个不停,直到趴在饭桌上压翻了他面前装着粥的碗。

只有我妈似乎看出了点儿什么,她接过我奶奶的手绢,抹了抹我的眼泪和鼻涕,让我先吃饭,说再抱一只猫回来养的事儿回头再说,也许过几天咪咪真会回来—“狗记千猫记万”,说的是猫走万里路也能找到家。

我就知道我妈会理解我的,她向来心软。她每年春天开始养一头小猪,说是为了过年杀了吃肉,吃不完的猪肉还可以拿去卖,给我和弟弟买新衣服。可是每当年关将近,猪圈里的猪也又肥又壮了,我爸请的杀猪匠上门来,刚开始磨刀,我妈就哭了。我爸想过好多办法,杀猪那会儿让我妈出门去,或者把猪赶到别处去杀,可每次折腾下来都是一样的结果,不杀了,宁愿麻烦一些,把猪赶去镇上卖了,再拿钱去买猪肉。

对猪来说,最终的结果当然都是一样的,可是我妈说,她明知道自己养的猪逃不过挨那一刀,可是离得远、看不见,心里就不那么难受。

我不一样,咪咪是被我气走的,我为了自己高兴把它戏耍了半天。如果伤得不重,它肯定早回来了,既然不回来,不是特别愤怒气难平,就是伤得特别重,在哪个角落里……我不能往下想。

咪咪走了之后,我就把所有的后悔、愧疚、遗憾统统捏成一个词:弥补。我必须得做点儿什么,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儿。所以当我看到我妈买回十几只半大的鸭子时,我眼睛一亮。我妈说,鸭子比鸡勤快,鸡是隔一天生一个蛋,鸭子是每天一个。我知道,即使鸭子没有这个优点,我也会喜欢它们的,所以我主动承包了这群鸭子的所有事务,每天打扫一遍鸭圈,一天三顿按时喂它们。只要我吃,就让它们吃,只要我喝,就会给它们添水。

我一点儿一点儿看着它们褪去黄色的绒毛,长出褐色和白色的羽毛,嫩黄色的小扁嘴变成了姜黄色的大嘴,短短的脖子变长,并且戴上了绿莹莹的围脖。它们早上出门下水,我送去,晚上我一只一只赶回院子。

直到有一天早上,我发现这群鸭子有好几只竟然一口食也不吃,一片菜叶也不肯碰。饲料不够可口?水不够清澈新鲜?换,统统换新的。可它们还是不肯吃一口,直到傍晚仍然如此。我知道肯定是我做得不够好。你想想看,不吃不喝怎么继续长大?不长大怎么一天生一个蛋?不能天天生蛋我怎么证明我这事儿干得还不错?

我必须阻止这让人沮丧的结果。于是,我把那几只鸭子隔离开,一一硬掰开嘴,强行填喂,一口饲料一片青菜再加一口水,它们还是不肯吃,大多都吐出来了。我亲眼看着有一只艰难而不情愿地咽下了这些,才稍稍放心。可是没多久,它就由蹲着变成趴着,第二天早上,它挺着脖子伸直双腿躺在地上,死了。

我慌了,这才想起叫我妈来。我妈看了看,说我把东西塞进了鸭子的气管。我妈又伸手摸了摸鸭子的屁股,说,这只鸭子有蛋了,可能是准备要下蛋了才不肯吃喝。鸡鸭生第一个蛋需要的时间都特别长,因为很痛。你往嘴里硬塞,它还能怎么办,只好用死亡捍卫自己的尊严。

从我妈嘴里说出“捍卫尊严”这个词,我有点儿诧异,也有点儿想笑,可是我笑不出来。我不明白,以前是我伤害了咪咪,可是这次我是好心,为什么好心也会伤害它?

看着躺得直挺挺的鸭子,这次我没哭,但我很伤心。一连好几天,我都比看不见咪咪更难过。哪怕马上就要开学了,开学就要念初中了,可我还是没有一点兴奋,每天怏怏的,像生了病。

开学前一天,我坐在门槛上收拾书包。正午的太阳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暴晒了,只是感觉浑身暖暖的,有点儿痒。我抱着刚刚收拾好的书包,恹恹欲睡。突然,我听到“喵”的一声,开始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是相继又听到几声更微弱的“喵”。

我睁开眼,慢慢看清了,院子中央的那棵槐树下,咪咪正逗弄着一只“吱吱”叫的小老鼠—它时而用爪子摁住,时而用嘴衔回。接着,它身后的五只跟它一模一样的小咪咪,每一个都学着它的样子,围着老鼠“喵喵”地惊叫着……我“咪咪”地叫它,咪咪瞄了我一眼,没理我,而是向后退了几步,给小咪咪们让出空间。它右后腿微微有点儿瘸,但是不妨碍它尾巴微微一甩,白色的尾巴尖朝上弯到面前,它认真地坐在地上,看着它的孩子们。

燕子回到了遥远的北方,你的名字我却想不起来……后来:

我真的是一个特别不争气的人,当我有条件重新养猫的时候,医生告诉我,我动物毛发过敏。如果想养宠物,我必须忍受长期打喷嚏、浑身长疙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吃抗过敏药。所以,我注定只能成为一个毫无出息的叶公好龙式动物爱好者。即使找到机会可以在文字里追忆一下它们,还到处都是我造成的伤痕。

小痴迷

要说迷恋武侠小说也有段位,那我顶多算是刚入门往里走几步而已,不过是走马观花囫囵吞枣看个热闹,跟跟风免得跟同学没有话题。人家顾孟东可不一样,追看、喜欢、沉迷这些普通的词对他是失效的,因为他早已不在我们这种普通的段位之内,一般的形容词也无法追赶他追武侠小说的状态。

他是痴迷。

看武侠小说忘记做作业和上课被老师一番训斥、回家偷看被父母逮个正着一顿饱揍,这些也算不寻常了吧?可顾孟东是秒杀这些症状的,他根本不屑这些遭遇,因为他可以半天不动弹、几顿不吃饭、天天不上课。

我真的没有夸张,到现在顾孟东这些事儿还被我们的初中班主任杨峰拿来警诫那些00后。虽然如今他已经是校领导级别,很少再亲自去给学生们上课,可是他一开口就会有几百上千人听,因为是在全校师生大会上讲。

顾孟东的秘密开始并没人知道,包括跟他关系不错的我。因为那次探险,我们俩的确更亲近了,可毕竟放学就互相见不着了。他是初一下学期开始经常不交作业的,学习委员催不着他,他根本不搭理。任课老师催也没效果,因为催急了他就请病假,所以刚开始他还早上来交个假条,之后慢慢就整天整天的不来上课,说是医生叮嘱让他在家边养病边自学。看来他自学的效果不怎么样,因为每次测验,他的成绩能上两位数就算超常发挥,而他看起来也不在乎,考出再低的分数你在他脸上也找不到丝毫的引以为耻。

好多年后,当全国各地都有逃课沉迷网吧打游戏的新闻,我都禁不住表示一下鄙视,相对于整日整夜地盯着屏幕打打杀杀,顾孟东的行为是多么不羁而浪漫啊。

顾孟东的秘密被揭开是因为任课老师们都火了,他们一方面觉得威严严重被挑战,同时也认为顾孟东既然总生病,别拖拖拉拉了,干脆休学一年,养好病再来上课吧,这样起码期中期末考试不会拉低全班的分数。向班主任反映多了,杨峰终于忍无可忍,火了。于是,杨峰很少见地没有走先叫家长来学校的程序,而是直接上门家访。那天家访是我带着杨峰找到顾孟东家的,全班只有我一个人去过他家。刚开始顾孟东爸妈满脸都是不相信,拍着胸脯赌咒发誓说不可能,因为顾孟东每天一大早都准时出门上学,放学回家比以前是晚一些,天不黑不见人影,可不是说读初中作业就多了吗?

这说法,别说我,连杨峰都听糊涂了—天天早出上学,为了做作业放学晚归,那他是怎么做到考试只考几分的?他到底去的哪个学校上学?我是他同桌又是好朋友都很少见到他,他是穿越时空到另一个世界上学了还是偷偷练就了特异功能会隐形?

顾孟东的妈妈最先回过神来,她看着顾孟东的爸爸,迟疑着说,要说不对劲儿,就是最近顾孟东要零花钱越来越多了,问他,说是嫌中午回家吃午饭太浪费时间,在学校吃食堂,方便学习。顾孟东的爸爸眼睛都圆了,恍然大悟道,他又跟你要了一回零花钱?我每个礼拜都给他一次啊!

这情况,杨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安慰他们俩,说顾孟东三天两头交病假条,说在家养病自学,这么说来顾孟东没生病,没去医院,倒也是个好事儿。

我开始替顾孟东着急了,越说越离谱啊!光病假我都替他请了不下十次了,顾孟东这是在搞什么鬼?也不事先跟我通风,我该怎么为他打掩护呢?这谎看来很难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