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当代中国闪小说精华选粹·情感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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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男人走走停停,似乎是无意间,他走进了街心公园,来到了一棵大杨树下,这是公园里最大的杨树了。“还有这么大的杨树啊?”男人仰头努力向上瞅着。“这是二十多年的杨树,你忘了?咱们在这儿可没少坐过啊……”女人说到这儿,心里一热,想起与丈夫在这里谈恋爱的日子,那时的丈夫,年轻,帅气,知道疼人……

“看啊,这树上还有字呢。”男人好奇地抚摸着树干上那几个刀刻的大字。

“永远”,这是当年与丈夫一同刻上去的啊,还能永远吗?

女人的眼泪流了下来。看着丈夫可怜的样子,不停地想起他的好来,若是后来他不赌博不酗酒,该有多好?

“看啊,还有瓜棚呢。”男人指着不远处喊道,“去看看吧。”

女人又想起小时候,与男人一起,在瓜棚下许愿的情景,那天是七夕,据说在瓜棚下,能听见牛郎织女哭诉衷肠呢。

哎呀,今天不是七夕吗?女人忽然想起什么,他疑惑地看了看男人。

男人也笑了:“许个愿吧?”

“你没失忆!”女人淡淡地说。

“我失忆了!我把以前的我完全忘记了!我要重新开始,老婆,给我个机会!”

女人哭了,两人紧紧地搂抱在一起,瓜棚下,凉阴正浓……

女人偷偷地掏出那张离婚协议书,悄悄地攥成一个纸团,扔到了草丛里……

父亲

出了院到现在,已经七天了,我就这样躺在床上发呆,泪,早就流干了。

我不知道我未来的路在哪里。

我也想选择自杀,可我失去了双臂!

我连选择自杀的权利也失去了!

我才十五岁,我不愿意去回忆那天,那个让我毁掉一生的日子!我恨那天的一切!可没用了,不幸,就在那天,1999年4月23日下午,定格了!那个可恨的变压器,夺走了我正在茁壮成长的双臂!

第八天,父亲对我说,儿子,你要坚强!你不能放弃!

我把头扭向一边,我不愿意搭理任何人。

第九天,父亲说,儿子,你还要学习啊,没知识不行啊……

我看到有泪花在父亲眼中闪烁,我的心中一酸……

我绝望地说,我失去了双手,用什么写字啊。

“可以用脚!”父亲坚定地说。

我撇撇嘴,未知可否。说着容易,哼!

我开始自暴自弃,反正就这样了,我看不见前面的路,那就随便在这条路上乱打乱摔吧!我学会了喝酒抽烟,跟社会上的一帮混子整天鬼混!

可那天,当我晚上回家,看到父亲时,我呆住了!

我的老父亲,正在用脚吃力地写字!他回头看着我,满脸的汗水,“儿子,用脚一样可以写字!你看!”父亲脚下的白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儿子。

好久没有流泪的我,泪水再次哗地流了下来!

“我们来个比赛好不好?看谁写得最好!”父亲说。

我使劲点了点头。

现在,我已经拿到大学本科文凭,也找到理想的工作。还参加了电视台一档励志节目,获了金奖。当主持人问我最想感谢的人是谁时,我毫不犹豫地说:父亲!

飘去桃花

正是桃花开的季节,母亲说二姐病重,晚期的癌让年轻的她脱了相。

我听着流泪。这些天我都会路过粉色桃花,她应该是那样的颜色。

我有点怕。

你说我去看她吗?

你就不要去了。让她的美好形象永远留在你的记忆里,像那桃花。

夜风吹落了桃花的瓣。

梦里,都是她桃花样的笑脸。

我还是想去看她。

我想她。

那你就去吧。让她留住你美丽的样子。

我去了,带着一支桃花。

她艰难地在无色的嘴角现出笑容,我把我的微笑吻向她的脸颊,她胸前的桃花向上飘去。

最后一条短信

家里人告诉我,你接到我给你的短信后几分钟就去了,平静地去了,像往日那样睡着,只是从此不再醒来。

我的短信叫响了手机的安魂曲,那是你想要的铃声。你的眼睛已经不容许你读字了,他们把短信念给你,你听到了吗?他们说你听到了,你的嘴角有了我们熟悉的安详。

我没有办法不离开,望着被疾病掠去青春的你,带走一瓣你胸前的粉色桃花。

我说:“你要坚强,等病好了,我和你一起去看桃花。”

这成了我给你的最后一条短信。

你走了,充好电的手机放在你的耳边。

我会一直给你发短信,发到我发不动的那一天。

他欢欢喜喜送妻子入院待产,医生告诉他,就他妻子的情况看,要做剖宫产,手术会有很大的风险。手术本身并不难,难就难在一点上,血液检测报告显示,他妻子为稀有血型:Rh呈阴性。血库现有的储备里,就没有这个罕见的血型。

一瓢凉水陡然间泼下来,他欲哭无泪。辗转反侧,一夜无眠,他想到了她。

他和她出生在同一个山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她上了护校,他升入了高中。后来,他又读了大学。记得那年放假,她笑吟吟告诉他:“海子哥,告诉你个事儿,你绝对想不到呢,我们学校测血型,我的血型是Rh阴性,这是很少见,很少见的一种血型……”

他和她相爱了很多年,她真的,真的很爱他。他清楚地记得,当他提出分手的那一刻,瞬间,憔悴击伤了那张美丽的脸。

光阴似箭,一去十年。他和她又面对面坐到了一起。他笑笑,她也笑笑,两人相对无言。两个人的笑,都很不自然。

他低垂着头,一直没敢看她的那双眼。沉默良久,他勉勉强强、结结巴巴开了口:“请你,请你,帮帮忙……”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是听到了,又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手术那天,一大早,他就不停地向着医院大门口张望,不停地看时间,时间从没有过得这样慢,煎熬得他心颤。他不敢抬头,他怕看到妻子那双询问的眼……

终于,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看到了一身红裙,和一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

梁一针

梁护士,长着一张娃娃脸,扎针技术特别好,人送外号“梁一针”。

近来,“梁一针”略显苍白的脸上,笑意很少,有也淡淡的。

这天,医院接收了一个宫外孕引发大出血的急救病人,情况危急,大家喊:“快,叫‘梁一针’!”

“梁一针”救火似的扑了来,还没动针,却一眼看到了急救床上的那张脸,白色的、冷冷的,那么无情,却是那么美艳。霎时,粒大的汗珠从“梁一针”的脸上冒了出来。

一针,没扎上,又一针,还是没扎上,“梁一针”身子一歪,倒了下来。

急救中心里,这边是正在急救的病人,那边刚倒下的“梁一针”。大家手忙脚乱,很快,急救病人的心电图,很快拉成了一条直线……

夜,安静得出奇,面对职业生涯中失败的“第一针”,“梁一针”一宿没合眼。

“梁一针”知道,自己决不会认错,那个急救病人,正是丈夫的外遇对象,名字叫杨雪。

一幅画

他的人生有两好,好画,好女人。为了这两样儿千金散尽,心思和手段用尽,从不会皱一下眉。

他手里有一幅名画《洛神赋图》,画的来路不正,所以他从不将此画示人,即使是自己看,也要捡夜深人静后,拿出来赏玩片刻,就又急急地收了起来。闲暇之时,闭着眼睛回味这幅画,这对于他,真是绝妙的享受。拿他的话说:要他的命?行。要他的这幅画?不能!

这一年冬,他病了,病了很久。一天夜里,他突然抑制不住地想要看看那幅画,他把自己的心思对身边心爱的小妾说了。

身边的这个小妾,清丽异于常人,只是少有笑的时候。接过他日日夜夜系在身上的钥匙,找到他说的那个隐秘的地方,拿出了藏在那里的画。

灯下,他如饥似渴地看着。突然,油灯倒了,火苗一串老高,一下一下地,舔食着那幅画……

他的脸,因为痛惜而抽搐,正在这时,他看到了小妾一脸的笑。这下,全明白了,他喊:“来人啊,给我打死这个贱人!”

伤痕累累的她,直到死,都一直在笑。

有人问:“要死的人了,你笑啥?”小妾笑道:“杀夫之仇,终于报了!”

北极星

祖孙俩人办好了一批货物,要通过一片大沙漠。

正常情况下,通过这片沙漠需要走十天的时间,所以他们爷俩备好了十天的干粮和水就出发了。

他们晓行夜宿,前几天非常顺利,让人想不到的是,到了第五天下午,他们应该已经走到了沙漠正中间的时候,忽然刮起了大风。

到了第六天一早,风停了,他们的货物和骆驼都不见了,不少沙丘都移了位,前人留下的路也早不见了踪迹。好在他们爷俩还都平安无事,他们的干粮和水也没有丢失。

第六天他们走了一整天,到傍晚的时候,却又回到了他们出发的地方。到了第七天一早,他们再出发,可是傍晚仍然回到了他们出发的地方。到了第八天,仍是如此。

他们迷路了。

毫无疑问,在沙漠里,迷路就意味着死亡。

他们的干粮和水已经所剩无几,而他们仍然在沙漠的正中间!

晚上,爷俩无助地躺着沙子上。白天像火一样的沙漠,晚上却是刺骨的寒冷,正像他们爷俩的心情。

爷爷绝望地看着满天的星斗。

忽然,爷爷看到了北极星,不由心中一振:“孩子,你看到北极星了吗?”

孙子说:“看到了。”

爷爷说:“你带上干粮和水,现在就出发,不过要改成白天睡觉,晚上朝着北极星走,这样就一定能走出沙漠。”

孙子问:“爷爷,那你呢?不跟我一块走吗?”

爷爷说:“不了,爷爷等天明的时候朝另一个方向走,这样咱爷俩有一人活着出去的机会更大些!”

于是孙子带上干粮和水立即出发了。

天亮的时候,爷爷躺在沙漠上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他并没有出发,因为他已经将所有的干粮和水都交给了孙子,无论他朝哪个方向走,都无法活着走出沙漠。

看医生

我刚在办公室里坐下,就见一个又高又胖的男人抱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一头撞了进来。

那男人急急地说:“快给我老婆看看!她的病很急呢!痛得要死人了!”

常言道紧病慢先生,他们急,我却不能急。我有条不紊地对那漂亮女人望闻问切,却发现尽管漂亮女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但她的脸色却很滋润,声音很洪亮,脉相很平和。

于是我对她说:“您好像没有太大的病啊,要不要再做些检查确诊一下?”

漂亮女人说:“要,要,一定要好好检查一下!全身检查!”

于是在漂亮女人的一再要求下,我给她开了七八种检查单子。那男人抱着她跑上跑下地忙了整整一晌的时间。

快下班时,各种单子都出来了,一切正常!

于是我对他们夫妻说:“恭喜你们!什么毛病也没有!”

那女人说:“我早就知道我什么毛病也没有!”

我听了,感觉非常奇怪,就问那漂亮女人:“既然您早就知道自己什么毛病也没有,那您为什么还说自己痛得受不了?还要做各种各样的检查?”

漂亮女人说:“我男人是个什么狗屁局的局长,官不大,却天天忙得不捱家的边!我今天之所以来这儿看病,就是想让他好好地抱抱我!”

试心石

一天,我高中时的同学、着名的企业家周扬找到我:“我想资助一些贫困学生,请你在中学里给我找一百个吧,我要得到他身高、体重、学习情况等详细资料。”

我一听,笑了,问他:“看来你是真有钱了,一下子资助这么多人!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你帮助他们和他们的身高体重有什么关系呢?”

周扬说:“你只管帮我找贫困学生,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

我利用在教育局工作的优势,很快就帮周扬找到了一百个贫困的中学生。

可是我听说后来周扬却只给这一百个孩子每人寄了一套衣服和两本名着,人均还不到一百元!

我生气地给周扬打电话:“你让我费这么大的劲找到一百个贫困孩子,而你却只帮助他们这么一点点,你也太小气了吧!”

周扬笑了笑说:“你不要急嘛,我还没有找到我真正想帮助的孩子呢!”

又过了一段时间,周扬再次来到我的办公室,递给我一份名单:“今后这七个孩子从中学到大学的所有费用全部由我承担!”

我不解地问:“一百个孩子,你为什么只资助这七个?”

周扬说:“因为我寄出的衣服和名着只是一块试心石。我在寄出这些东西的时候,都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但是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只有这七个孩子给我写了感谢信或打了感谢电话。我的每一分钱都是辛辛苦苦赚来的,只有心存感激的人才有资格得到它,而那些不知感恩的人,不配得到别人的爱。”

波他娘

波他爹死的时候,波子才两岁,波他娘才二十二岁。

二十二岁时候的波他娘非常漂亮。看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说媒的接踵而至,但她都推了:“俺小波有残疾,我得一个心眼地照顾俺小波。”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转眼间三十年过去,波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大男人。

长成了一个大男人的波子的残疾并没有医好,走起路来仍是一瘸一拐的。

一天,波子对他娘说:“娘,我想要一个女人!”

波他娘说:“这事娘不是不上心。你也知道,这些年挣的钱都给你看病了,咱家这样穷,你又有残疾,没有谁家的大姑娘想进咱家的门啊!”

波子说:“没有大姑娘,小寡妇俺也要!有毛病的俺也不嫌。”

波他娘含着泪说:“好,好,娘再给你想办法。”

此后,波他娘就常常求人帮波子找小寡妇,有时候她还一出去就两三天才回来。

过了不久,波他娘竟然真的领了一个小寡妇回来!

波子终于结婚了!

波子娶的这个小寡妇名叫小菊,小菊长得很是漂亮,年龄才二十七,结婚后能吃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将一个家操办得井井有条。十个来月后,波子的媳妇又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波子整天乐得合不拢嘴。

波子结婚周年的那天,波他娘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对波子说:“我今天得改嫁!”

波子大吃一惊:“娘,你这不是胡说吧?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改嫁。如今,你都五十多了,我娶上了媳妇,你也抱上了孙子,这日子过得正越来越红火,你改什么嫁呀!”

波他娘说:“这是去年说好的事,小菊嫁给你当媳妇,我去照顾她多病的公爹。”

豪华游艇

儿子驾驶着新近购置的豪华游艇,带着母亲和妹妹出到南中国海上,庆祝母亲节。

刚刚张罗好水果大蛋糕,海上下起倾盆大雨,游艇抛上抛下。母亲脸色苍白。

“妈,不要担心,雨很快就过。我上网查过天气!”

“妈,还记得哥小时候您送他的玩具游艇吗?”女儿有意转个话题。

“就是那玩具使我下定决心赚大钱买游艇的!”哥哥说。

“我倒希望当时送了一个农庄模型给你,有几畦菜地的。”

儿子沉默了一阵子:“妈,我回去就卖了游艇,换乡下一个农庄。”

暴雨收了,海平如镜,太阳灿烂得像母亲的笑容。

玫瑰玫瑰处处开

“是丽斯花店吗?我要订购玫瑰花。”赵明站在小院的后花园打电话。

“哦!那么我要红玫瑰,白玫瑰和粉红玫瑰各一打。请问,花店有送花服务吗?”

不远处,正在整理后院的工人颂猜竖起了耳朵。

要不同玫瑰花干什么呢?颂猜在心里头嘀咕着,边低着头锄草,边细心地听赵明在讲电话。

“哦!太好了!麻烦把红玫瑰送到江厦南路江厦花园T座12号李娜小姐,粉红玫瑰送到嘉州中路嘉州花园34号马缨小姐,然后把白玫瑰送到我这里来,你记下我的地址,曼虹路南街5号1234门牌。服务费啊,不是问题。好!好!”赵明放下电话,转身按了手中的汽车遥控器。

“呸!里里外外都是女人,这只爱偷吃的猫。”颂猜嘀咕着。

傍晚,王慧接到了赵明的电话:“老婆,王总的太太刚刚生了宝贝儿子,我们几位好友都正为他庆祝呢,可能会晚些回家。”

夜晚,赵明家静悄悄的,王慧的卧室漆黑一片。

走廊里颂猜左顾右盼,悄悄地溜进了王慧的卧室。

一会儿,王慧的卧室里已是春暖花开般灿烂。

拳手

他用一双爬行动物般冰冷的眼睛,无情地看着倒在地上自称是柬埔寨的拳手,随时准备取他的性命。

对手脸上都是血,左眼肿成了一条缝,一分钟之前,柬埔寨拳手避开了他凶猛的高扫,却被他底下一记扫堂腿,踢倒在擂台上。

四周响起雷鸣般的叫好声,夹杂着女人的失声惊叫。他眼睛一亮,那声惊叫是阿珍的,他新婚不久的妻子。

评委在数着:一、二、三……对手始终没再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