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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我哪里要你们伏侍?我可不是那种人吧?”想到曾辉玲说我们是城里的贵族,崔钧毅不禁感怀起来,他当初来上海的时候,哪里想到过,一个打工仔会有今天,坐着超长轿车在街上巡游?想不到的,那个时候,他只是想离开那个小城,离开自己的出身,他想他永远也不能在那个地方达到他的目的地,他渴望的是超越自身,超越他有限的出身,超越他的故乡。

他现在超越了吗?他不知道。其实,超越的终极应该是自我,自我的身躯、自我的精神,从自我的笼子里出来,让自己出现在另一个世界里,那才是真正的超越。现在,他到了另一重境界了吗?他胜了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上的名利、欲望、甘苦吗?

曾辉玲看他盯着自己看,脸就红了,他以为崔钧毅在想她刚才的话:“就算是伺候你吧,大家也是愿意的,大家都愿意跟着你呢!不是说,要分房子了吗?都觉得和你一起做事儿,有希望,大家崇拜你啊!心甘情愿的。”

崔钧毅笑了:“那也不是伏侍啊。我们是同事!不过,倒是想请你讲解一下这首曲子!我喜欢是喜欢,没时间了解啊。”

曾辉玲说:“其实我也喜欢弥撒音乐呢!很久了,不喜欢有歌词的东西,觉得那是年轻的时候,什么也不懂,希望别人告诉你什么的时候,听的,现在,对别人告诉的一点兴趣都没有,更想听那些深沉的可以反复体会的东西。弥撒曲不只是一般的器乐作品,它也是言词作品,罗马教会的弥撒祝祷词一千年来抵制住种种变化而始终保持着原貌,《慈悲经》、《荣耀经》、《信经曲》、《圣哉经及祝福歌》和《羔羊经》构成其五种要素,莫扎特10岁时谱成他的第一部《慈悲经》,12岁写出他的第一部弥撒曲,后来他又谱出十七部弥撒曲。他在谱写最后一部最伟大而又未完成的弥撒曲,即他的《安魂曲》时突然离世。《C大调短谱庄严弥撒曲》,是一部具有古典整体美的作品:风格上紧凑,这不仅表现在近乎完全恪守C大调这一基本调式,中间很少转调,而且还表现在合唱与乐队的结合。《慈悲经》的第一部分在中间“基督,怜悯我吧”一句之后以变奏旋律重现,而《信经曲》则是回旋曲形式,最后在结尾部分,即《羔羊经》重又回到《慈悲经》的行板。一切都是有意识调配的作曲成分,它们使整体达到完美的统一。”曾辉玲突然不说话了,侧耳听里面的一段旋律。

吴单向曾辉玲做手势,要她把音乐声开小,原来崔钧毅闭着眼睛在休息,听他的呼吸声,像是睡着了。曾辉玲拿出一条毯子来,给他盖上,又打电话给前面的小王,让他开得稳一点,崔总睡着了。小王问往哪里开,曾辉玲让吴单接电话,吴单说,让崔总睡个好觉,平时崔总辛苦啊,今天就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往哪儿开?就一只往前开吧,开到崔总醒过来。

车子沿着世纪大道向东缓缓滑行,一路过了世纪公园、科技馆,路边的建筑渐渐少了,显出树木和农田来,曾辉玲一会儿也困了,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会传染,一个人睡了,其他人也会睡,吴单拉过曾辉玲,让他做到后座上来,前坐是给服务员准备的,窄涩得很,不舒服,曾辉玲却是坚持不肯。

一个小时之后,车子到了东海边,上了防洪堤,又沿着防洪堤朝南开,吴单打电话,让小王停车,靠着海一边停,稍微开一点车窗,让海水的味道、海波的声音稍稍透进来一点。小王停了车,因为是逆道停车,他只好下车,到前面站岗,以免迎面来的车找茬子。曾辉玲和吴单成悄悄下车,在海边的礁石上坐了,等崔钧毅醒过来。

崔钧毅醒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了,他看见窗外,又看看身后,一瞬间的眩惑让他不知道身处何处。最后他终于明白过来了,他是乘着超长林肯出来的,现在怎么到了这里呢?

这片海当初上学的时候,他和周妮、黄平、卢平等来过,那是一个中秋之夜,黄平父亲帮助联系的车子,他们一个班,开到这里,夜餐,跳舞,现在,冥冥之中,他又来到这里,不过物是人非,如今周妮、黄平已经不在了。

他开了车门,曾辉玲一下子从礁石上跳了起来,“崔总,你醒了?”女人到底是敏感些,有的女人天生有一种对男人的敏感,她们像有第六感观一样,能知道他们所关心的男人的一切,他们什么时候想睡了,他们什么时候想起来了,等等,她们都很清楚。

崔钧毅开了车门,下到防洪堤的外沿,沿着石阶走,曾辉玲就在他身后走,吴单指挥小王,开着车在他们身后慢慢地跟着,崔钧毅想起,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是,现在自己有了超长特制的林肯,有了秘书等等,但是,却没有了周妮和黄平。心里的感伤,就怎么也挥不去了。

分房子了,大家都很高兴。

但是,范建华却没有要钥匙,他跟刘长生书记要求把他的房子改成房价一半价值的奖金。

梅捷华不好做主,来找崔钧毅。崔钧毅不理解,范建华到底是怎么了,一套房子40万,他只要20万,难道他有什么急需用钱的地方?

他到范建华的办公室,问范建华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建华的下属们都站起来,不知道崔总有什么指示。崔钧毅挥挥手,让大家各自工作,拉了范建华出来,问他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范建华说:“知道武总为什么会进去吗?是因为他是坏人吗?不是,只是因为他成功了,而且成功得让人嫉妒!”

崔钧毅说:“你太胆小了,诚实劳动得来的,你有什么担心的呢!”

范建华说:“你现在可以保护我们,但是,要是你不能保护我们了呢?”

崔钧毅说:“你说什么话啊?”

范建华摇摇头:“你现在的成功超过了当初的武总。”

崔钧毅不满地反问道:“你是说我跌下来比武总还惨!不仅不能保护你们,我自己也不能自保?”

范建华说:“你的车是你自己的吗?你分给我们的房子是真的属于我们吗?我只是想去安徽乡下,在天子湖边上起一间茅屋,在那儿过冬天钓鱼,夏天游泳的生活。”

崔钧毅气极了:“你个胆小鬼,懦夫,拿着你的20万,滚,去过你的日子,学你的庄子去吧。”

崔钧毅的声音太大了,他的声音在空中到处乱窜,似乎想找一条道跑出去,弄得走廊里嗡嗡,全是它四处撞击产生的回响,刘长生书记从办公室跑出来,拉了崔钧毅。

崔钧毅吼道:“不要拉我,把钱给他,让他滚,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卢平出来,拉了范建华,曾辉玲则拖了崔钧毅。

申江听人说,崔钧毅大声训斥范建华,也出来了,看见走道里只有范建华和卢平,就问怎么回事。

范建华就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道不同。”

申江叹口气:“老范,你是得到的人,和我们不能同日而语啊。不过,你还得再和我们混一段,谁叫崔总离不开你呢?”

范建华一边往办公室里走,一边说:“其实,我也没有得道,得道的第一重境界是超脱于天下,第二重境界是超脱于万物,第三重境界是超脱于生死。我呢?才是第一重、第二重境界吧,超脱于天下,没有贵贱荣辱贫富,但是,还没有超脱生死,我所做的不过是求苟活于世,退而自保罢了,我哪里是什么得道的人呢!”

卢平问:“你真的一定要走?那我们就跟崔总去说,人各有志,也不能强求啊,你要我们带什么话给崔总呢?”

“希望崔总凡是都能顺其自然,任其自生自灭,所谓成功,在我看来,就是这个意思。”范建华理了桌子上的文件给申江。

申江看,是一份黄浦证券发展规划,他顺手翻翻,发现范建华提出来的是收缩股市投资,渐渐地转向地产投资,范建华的意思是股市恐怕已经到高峰了,但是,地产开发才刚刚开始,随着住房制度改革的开始,分房没有了,老百姓只能买房了,以后相当一段时间内,地产会成为中国的支柱产业,不如收缩股市生意,投资地产。申江看了,摇摇头,他说,崔总是股市专家,他哪里会有心思做地产?大凡做了股票的,很少有能回头做实业的。不过,申江对范建华的这份报告很佩服,觉得现在股票是越来越难做了,实业恐怕还是得做,巴菲特与其说是股票投资大师,不如说是实业投资大师,他是用实业的方法做股票的。

卢平也翻了,问范建华怎么有这些想法的,范建华说,一般的道理来自于思虑,好的道理呢?来自孤寂,而最好的道理则来自道那若有若无的声音。我的呢?现在是来自孤寂,没有人说话,反倒让我有时间潜下来听内心的声音了。

卢平和申江就劝他,既然你在这里也可以听内心的声音,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范建华说,最高的声音不是从寂寞幽闭那里来,而是要从空旷玄冥那里来。

知道范建华去意已决,卢平和申江两个人便不再劝他。但愿他真能找到他的空旷玄冥。

两个人一起出来,到崔钧毅那里去。

可是,他们到了崔钧毅的办公室,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