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琼斯每天上班都特别早,除了秘书曾辉玲,他是公司里上班最早的人了。
但是,还有比他们更早的,那就是王姨,她每天都赶在所有上班的人之前把摊位摆好,这样她就可以做到早晨的第一批生意了。
武琼斯习惯性地走到她的摊位前,尽管王姨摊上的报纸公司里几乎都订了,但是,有时候,碰到哪份报纸有重要新闻或者文章,他会自己买一份,等到公司的人到班,接报纸,分发到总经理室,有时候就是10点之后了,不如自己买一份王姨的来得爽快利落。武琼斯翻了翻今天已经到位的报纸,上海证券报、新闻晨报等,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便问王姨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书进来,王姨向他介绍希尔的《成功的资本》,提到崔钧毅赊帐买书的事儿,说黄浦公司最爱看书的人是崔钧毅,崔钧毅喜欢的书肯定是好书了,王姨说。武琼斯掏出钱,自己买了一本,又为崔钧毅付了赊帐,吩咐王姨不要告诉崔钧毅是他付的帐,王姨不解地问,你是老总,为员工付帐也没什么,干吗不告诉他?武琼斯说,他不希望崔钧毅觉得他和老总有特殊关系。武琼斯心里想的是崔钧毅这个人太聪明,有点缝就会钻,他不想和这样的人走得太近。
9点差一刻,崔钧毅拿了钱来付帐,王姨说,已经有人帮你付了钱,崔钧毅问是谁,王姨说,你别问了,那个人不让告诉你。崔钧毅很纳闷,但是,也不再问。王姨说,崔,你恐怕是这个公司最有学问的人了?你说炒股好不好?崔钧毅说,学问可不敢说,炒股的学问太大了,弄不清楚,所以才看书,王姨就说,你看那些退休的和下岗的,他们不看书,不也挣了大钱了吗?前天还有一个老吴,跟我说,他一天挣了一千块!一千块,我得两个月才能挣到呢!我啊,没别的愿望,就想在这里再摆一年摊,挣上5千块,然后我就到里面炒股去!崔钧毅听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能劝王姨不要买股票,的确现在股市不错,大家都在挣钱,但是,他更不愿意劝王姨买股票。
晚上,回到家,发现张梅也回来了。张梅说崔钧毅要出差去,很羡慕,说要送一样特殊的礼物给他,崔钧毅问她从哪里听说自己要出差?他说他自己都不知道呢!她不告诉他消息来源。崔钧毅就说,那我也不要你的礼物了。张梅生气地说,你啊,没有一点好玩的细胞,怎么这么叫真?说着,她拿出一个大本子来,崔钧毅看清了,是格雷厄姆《聪明的投资者》,两个星期不到,张梅竟然真的把这本书翻译了出来,这要多大的功夫啊。张梅说:“这是送你的礼物!你带在路上看吧。”崔钧毅接了张梅的礼物,心里想会不会帮我付书钱的人就是张梅呢?
隔天一早,公司财务梅捷来找崔钧毅,给崔钧毅一只信封,说是公司特别给他的实习奖金,崔钧毅收了信封正要走,梅捷又说,这是特别奖金,其他人没有的,崔钧毅点点头说,我知道。崔钧毅摸了一下信封,里面钱不多,但是,还是非常高兴,这是第一次在上海挣到钱,这是一个象征,他终于可以在上海呆下去了,他知道这座城市表面繁华热闹,但内里却是及其冷漠的,这里有无穷的房舍,高楼大厦一幢接着一幢,比纽约还多,但是,如果你没有钱,它们中没有一间会属于你,这里有无数的饭店,每天都有数不清的饭菜没有吃就倒掉了,但是,如果你没有钱,它们中没有一碗饭会属于你。你要在这里生存,就得有钱。
下班崔钧毅买了两盒月饼回家,张姨收了,“还是小毅心细,知道中秋节。”桌上摆了黄酒,崔钧毅问张姨要不要帮忙做菜,张姨说不用,一个人去厨房忙了,崔钧毅就在客厅一边看张梅翻译的《聪明的投资者》,一边陪张姨唠嗑,一会儿桌上摆满了菜,烫干丝、红烧狮子头、盐水鹅、蒸芋头等,一会儿,电话铃响了,是张梅的,张梅要崔钧毅转告她妈,她有事儿不回来吃晚饭了,崔钧毅说,我不能转告,你自己和你妈说,但是,不等崔钧毅说完,张梅那头电话就挂了,崔钧毅走到厨房门边,尽量让语调轻松,“张梅说她不回来吃晚饭了,要我跟你说一声。”张姨听了,手上的铲刀停了半晌,接着铲刀的碰撞声就不那么顺畅了。崔钧毅说,“要不要喊一下老宋?”张姨低沉地说,“你别提老宋了!”崔钧毅不再说话,拿了筷子和杯子,开了酒瓶。
张姨一口干了酒,举着空酒杯,“小毅,咱娘俩,有缘分,你看,中秋节是我们俩过,你啊,就认了我这干妈吧!”
崔钧毅看见张姨眼睛里有湿漉漉的东西在闪烁,他举了杯,一口喝了,“张姨,你对我好,我当然认!”
两个人说着话,不觉就把一斤黄酒喝完了,张姨脸上红彤彤的,有些支撑不住,崔钧毅扶了张姨,把她送到房里,帮张姨脱了鞋子,抱着张姨的头,给张姨垫枕头的时候,闻到张姨身上好闻的味道,禁不住在张姨的胸口匍匐了一会儿,一刹那,他似乎是晕了,说不清自己的举动是什么意思,张姨打了崔钧毅一巴掌,“吃你张姨的豆腐?!”张姨看崔钧毅愣了,又不忍,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去睡觉吧!”
崔钧毅拿起毛巾毯,给张姨盖了,走到客厅里,奇怪自己刚才的举动,也奇怪自己的内心,为什么那么平静?没有不伦的感觉,甚至没有自责?他怎么解释自己的举动呢?说不清。
10点20的飞机去西藏,崔钧毅6点就醒了,蹑手蹑脚地到张姨房间看了一下,张姨睡得好好的,还没有醒。往常,张姨起得早,今天可能是因为昨晚喝了酒的缘故吧,崔钧毅悄悄地掩了张姨的卧房门,一个人到厨房热了一点昨晚喝剩的汤,喝了,拎包在薄薄的晨光中出门,街上很静,有点凉,好在等的时间不长,机场大巴就来了,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心里不免紧张,更重要的是陪老总出差,他希望有好的表现,到了机场,两眼一抹黑,到处打听,终于把换登机牌、托运行礼、买保险和机场建设费、安检、登机等等环节搞清楚了,再看时间,7点50,8点还没有到,心里这才安心下来,崔钧毅对自己的要求是:做什么都要做在前头,要让武总处处都感到满意。
9点30分,武总由公司的司机小王准时送来了,崔钧毅迎上去,接了小王手里的行李,又从武总那里要了机票,领了登机牌,买了保险和机场建设费,然后才来接武总去安检,到了三号登机口,还有20分钟,两人坐了,崔钧毅从行李袋里拿出两瓶矿泉水,又给武总今天的《服务导报》、《新闻晨报》,他知道武总有每天看报的习惯。
起飞很顺利。空姐开始分发饮料。飞机上,空姐问崔钧毅要喝什么饮料。崔钧毅让空姐先问武琼斯。武琼斯要了一份葡萄酒。崔钧毅说也要同样的。
武琼斯说:“知道,我为什么不要吴单跟我出差吗?”
崔钧毅摇摇头。
武琼斯继续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要空姐再来一杯,道:“因为上次出差,我要葡萄酒的时候,他要了橙子汁!”
到成都转机的时候,他们和吴单带领的先头部队汇合了,吴单说,我们包下了所有的飞机,我们公司的人可以每人乘一架了,等于是专机!梅捷说,许多证券公司为了省钱,做火车来四川,或者自己开车来,满以为到这里可以买机票进藏,哈哈,他们现在正处打听,到底是谁把飞机全包了,他们还一位是票贩子在捣鬼,准备找中间人,买高价票呢!到了拉萨,黄浦证券的几拨人分头住,武琼斯和崔钧毅带着秘书曾辉玲住拉萨市北京西路221号的拉萨宾馆,崔钧毅是第一次住这么高级的宾馆,在大厅里那些纯羊毛挂毯、壁画,到了房间,雪白的床单,窗外的布达拉宫的风景,都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这要多少钱一晚上啊。
早晨崔钧毅早早的醒了,到洗手间,把牙刷、毛巾准备好,看着手表,到了8点钟,他叫醒了武总,武总开始穿衣服、梳洗的时候,他再给曾辉玲打电话,但是,曾辉玲房间没有人,崔钧毅和武总都料理好了,下楼的时候,崔钧毅又敲了一下曾辉玲的门,里面还是没应声,吴总说,恐怕她已经去餐厅了,他们来到餐厅,果然,曾辉玲已经在了,而且已经为他们两个选好了早餐,它给武总选的是煎鸡蛋饼、炸番茄、烤面包,牛奶、咖啡也倒好了,崔钧毅的也是一样的,但是,里面多了一种叫焙肯的肉片。
吃了饭,他们步行没几步,就到了华海证券的营业厅,到处乱哄哄的,没有个落脚的地方,他们就在营业厅的一角站了,武总拎着钱箱监督,不断给崔钧毅提供一沓一沓的现钞,崔钧毅脖子里挂着钱袋,收了认购证,数钱交给曾辉玲,曾辉玲再数一遍,交给卖家。但是,营业大厅里人太多了,一大圈子的人围着他们,有无数双手举着认购证等着拿钱,武琼斯说,这样不行,弄不好要出事,即使不出事,效率也太低。说着,他拉了崔钧毅和曾辉玲,上楼,在楼梯拐角上稳住了,卖认购证那群人有跟过来,这个时候,一个藏人站了出来,举手叫大家回营业厅,没想到这个人还真有威信,那些人听后大多乖乖地回去了。这个人叫艾提,在当地有些势力,是个头,他听说买卖认购证来钱,今天带了7、8个人来了,却不知道从何处入手,正好让武琼斯看上,武琼斯让他把自己的人喊来,又让崔钧毅把钱交给艾提,崔钧毅拿出两沓一万的交给艾提,艾提拿了钱,也不数,拆了封,随意地分给手下的人,那些手下人接了钱并不说话,蜂拥着下楼了,一会儿又蜂拥而回,拿了认股证回来。艾提收了认股证,也不数就交给崔钧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