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课铃声响起。
白色圆舞曲节选的优美旋律中,上午的课程结束,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教室。
“嗨!老大,今天够准时的嘛,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个阳光男孩奔出教室,伸臂猛力勾住正在走廊上的那位单老大的脖子,把一顶夏威夷草帽扣到他头上,露出一口钻石般闪亮的白牙,笑容爽朗,“哟呵!咱们的迟到大王今天居然得到了洋教授的称赞,怎么,良心发现要当乖宝宝了?”
“我就搞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这些好学生天天准时到校上课,偏偏得不到一次称赞,老是迟到的大牌学生偶尔良心发现,简简单单就能得到教授赞许,真是没天理!”与哀怨的语气截然相反,靠过来的另一个家伙痞痞的笑容摆明是一位以损人为乐的损友,瞧他那长长的刘海几乎盖住了眼睛,街头颓废族的打扮,让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的,一上来,胳膊就搭蹭在单艋肩头,把半边身子斜挂上去,借力歪站着,“所以呢,事实证明,一颗坏掉的臭鸡蛋里还能挑出一丁点完好的蛋白质,的确值得营养学权威人士的惊喜和称赞。单大牌,如果哪一天你这只食肉型的野狼转变成食草类的绵羊,我会在珠穆朗玛峰的峰顶笑上三天三夜的!”
“小心缺氧!”单艋没好气地抛个白眼。这痞小子能不背着氧气瓶在珠峰峰顶笑出声来,他就给他当孙子去!
“老大,今天心情不好?”阳光男孩苏畅看看草帽下那张阴云密布的脸,立刻收起嬉笑的表情,“怎么了?声音怪怪的,是不是感冒了?板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可不像平时的你。”平常哥仨都会嘻嘻哈哈搅在一起,无理取闹,今天单老大话却不多。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个阳光普照型、无忧无虑的乐天派?”痞小子玄远哼笑,逮着机会就连本带利地损人一通,一根毒舌如同练过“西毒蛤蟆功”,“白痴才没有烦心事!你没看到昨天有位变态大叔捧了一大把玫瑰,来咱们学校里四处打听单大牌的情况吗,我说他去W.C.上‘大号’了,那位胖大叔脚下立刻踩了风火轮,‘咻——’那么一下就奔男厕去了。看不出啊,黑骑士的魅力居然到了‘万人迷’的可怕地步,男女通吃?小心消化不良哪!”
“真的?那位大叔真的向老大示爱了?”苏畅两眼放光,“看那位大叔身上穿的戴的全是名牌耶,他是不是想砸下金砖金屋藏娇?”
“够了!你们一个两个的,脑袋里装的都是这些发臭的垃圾?”单艋一抖肩,让靠在他肩上的毒舌痞小子打了个趔趄,鼻子险些撞上墙壁。
“不是皮痒欠扁,就少来烦我!”冷着脸推开两位同窗,单艋手插裤兜,独自走远。
“老大今天真的有点不对劲!”苏畅耸耸鼻子,像一只嗅到不寻常气味的灵犬。
“去!他这是在摆酷呢!”玄远搓搓下巴,“爱情指南上不是说,男孩孤独忧郁的气质是上等的迷香,能让女孩们晕头转向!这头摆酷的狼极有可能又嗅到极品猎物的气味了!”
“什、么?”苏畅大叫,“那艾倩怎么办?”
“这小子压根就不是护花使者,狼的本性是凶残的,辣手摧花才适用于狼小子身上。”玄远一把勾住同窗好友的脖子,“管他呢!走,咱们吃午餐去,我请客……”痞痞一笑,他接着又补充一句,“你买单!”
“嗄?为什么总是由我掏钱当那个冤大头?”
“你没听过发哥主演的影片里有一句经典台词吗——朋友是拿来卖的!”
“玄、远!你小子可够毒喔!”
“哈——”
学校运动场外有一栋美食楼,楼顶是旋转餐厅,趁午休时间来大啖美味的学生络绎不绝。
单艋却没有心情去那里享用美食,一想到自己得用这具变形的身子去大堂卖餐点与众“饿狼”你推我挤,心头就发怵,万一哪只狼爪抓到他胸部,二奶不穿帮才怪!无奈只得去了趟小卖部,仅仅买了个面包、一瓶可乐,独自躲到学生宿舍楼楼顶铺有草坪的绿色露台上吃去。
草草吃完午饭,他往草丛里一躺,拿草帽遮了脸,在暖洋洋的太阳底下打盹小憩。不料一会儿的工夫,楼顶又来了不速之客——
“咦?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午餐在这里吃,比餐厅安静多了。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这里哦!”
一阵轻捷的脚步声伴随着轻声细语传来,透过草帽的缝隙,单艋隐约看到两个女孩携手走来,背对着他,坐在草坪上,往地上摆了些餐盒、饮料。
两个女孩肩并肩地坐着,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兀自在草坪上边吃边聊:“这是正宗的法国黑森林蛋糕,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你又拿美食诱惑我!你知道这么一大盒蛋糕里有多少甜分和卡路里?我得花去几个小时的运动量才能消耗它?”
“哦,为了骨感美而舍弃美食,这是多么可怕!你这馋嘴的家伙别假惺惺了,尝一块吧,看看未来面包大师的手艺能不能让地球人的胃集体发狂!”
“好吧!但是,你别以为这么一块小小的蛋糕就能让我原谅你哦!”
“是!昨天没来参加你的生日party是我不对,我现在不是正在尽力补偿你吗,法国黑森林耶,正宗法兰西进口的原材料哦,快点,把嘴巴张开!”
“天啦,你把巧克力涂到我脸上了,你持叉的动作能不能像个淑女一样优雅一点?”
“噗!我是未来的面包师呢,你有看过戴着高高的厨师帽,浑身沾满面包粉的淑女吗?”
发笑的女孩穿着白色的校服,牛仔裤,白饭鱼的球鞋,短头发,利利落落的,染成葡萄红色,阳光下远远地看,跟个小男生似的。
“快别笑了,你快把嘴里的事物喷出来了!唉,我真该教你一些淑女优雅的礼仪,比如用餐,刀、叉子和碗碟不能碰撞发出声音。”做着优雅手势的女孩穿着粉色纺纱连衣裙,乌亮的长发在阳光下泛出一汪柔和的海蓝色,“还有,喝汤时不能把汤洒出去,嘴里更不能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拜托!饶了我吧!难道淑女连尿尿也不能发出嘘嘘的声音?”
“天啦!你太粗鲁啦!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交上你这么一个与淑女气质完全不搭边的朋友?”
“谁让你嘴馋贪吃我做的点心,当初还不是你千方百计来勾搭人家,骗取了我那颗纯纯的少女心!”短发女孩做出个捧心状,然后笑得前仰后翻,“好了啦,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就剥开淑女的外壳,自然率性一点吧!就像《泰坦尼克号》的女主角,内心厌恶着上层人的虚伪,追求自由的爱情,大胆去跳海……”
“不!这个比喻糟糕透了!”
“那就换一个……对了!”短发女孩打个响指,“看过《加勒比海盗Ⅰ》吗?女主角,那位贵族千金,爱上了海盗的儿子,并用智慧和勇气战胜困难!记得吗,女主角如果一味穿着千金小姐的那种束身裙子,她会窒息的!”
“是啊!”长发女孩的声音有些飘忽了,“他也曾说过,他眼中的我如同在修道院当过修女的中世纪贵族千金,对爱情的饥渴令压抑在我体内的魔鬼蠢蠢欲动……”
咦?这话他听来怎么挺耳熟的。
“压抑在你体内的魔鬼?真是一针见血!”短发女孩认同地点头,“记得吗,当初你为了天天尝到我做的点心,就在我面前用优雅迷人的笑容、温柔动听的声音说‘不想成为我的朋友?真遗憾!那么,从今天开始,就由学生会副会长的我来指导晓怡同学的礼仪规范,往后你必须穿裙子!’噢,天知道我有多么怕穿裙子!还有,听说今天早上又有一位学弟向你告白了?明明不喜欢人家,还要在樱花树下展现淑女的魅力,诱惑一颗颗蠢蠢的少男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收拢人心,巩固自己在学生会里的地位!你就是这样以无懈可击的淑女风范遮掩魔鬼般的掠夺野心,这一招绝顶高明!”率性地挥动双手,丁晓怡说得眉飞色舞,“那个男孩真的很厉害哦,一眼就能看穿你……不过,他该不会是你昨晚约会的对象,一直被你暗恋着的男主角,女神缪斯的黑骑士——单艋学长?”
单艋心头一跳,猜到那个长发女孩是谁了。
“是他,没错!”
“你们真的约会了?浪漫吗?开心吗?”
“……不。”
“不?难道……”丁晓怡突然愤怒地挥起拳头,“那家伙放你鸽子了?”
“也不是……总之,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雪小禅轻叹着放下叉子,餐盒里的蛋糕剩了一大半,她没了胃口,从纸盒里抽取一张湿纸巾,对着盒子里一面小镜子仔细揩净沾在唇边的奶油巧克力,“我把那双水晶鞋弄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到,昨天晚上我是赤着脚走了好多路才搭上出租车回到家里,脚底心磨了好多血泡,心情糟透了。吹生日蜡烛的时候,我许了个愿,真希望单学长也能换位思考一下我的心情。”
“换位思考?”
“是啊,我许愿——让自己变成一个男孩,让他变成一个暗恋我的女孩,单恋得好辛苦,我却在四处花心,对‘她’不理不睬!”
“原来你昨晚是踢到铁板了!”难怪整个上午好友都是一脸苦闷的样子。拍拍她的肩膀,丁晓怡宽慰着,“吹生日蜡烛时许的愿通常都会灵验哦!看着吧,那种把女孩的真心随意践踏的坏男孩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为好友打抱不平的她握拳击掌,“啪”的一声,却见草坪另一头猛然蹿出一人,旋风似的奔上来,不分青红皂白,一把拽住雪小禅的手腕,拉起她就直奔楼道入口处。
“哎?”丁晓怡依然维持握拳击掌的姿势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
刚刚是怎么回事?草坪里怎么会突然蹦出一个家伙,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强行带走了她的好友?看他来势汹汹的样子,似乎想对小禅不利!
不行,她得赶紧找个人来帮忙!
中午的阳光明晃晃的,音乐馆的玻璃窗折射进来的光线,呈现奇妙的七种色光。
背对着玻璃窗站着的人,一缕缕散开的金发缝隙里,透入了水晶一样剔透的光芒,周身笼着一个七彩的光圈,面部轮廓却暗暗的,光与影的交叠,鲜明对比的艺术美感,如同宇宙黑洞这个独特的天体景观,吞噬星星的黑洞,偏偏具有被吸力引向飞速旋转的一个华丽耀眼的“光环”,那样夺目的美丽,不由让人深深陷了进去!
雪小禅眼中染上一抹陶醉的色彩,站在心仪的男孩面前,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心,却一直狂跳。
刚才学长拉着她的手一路飞奔,她几乎有一种轻盈飞翔的感觉。此刻,两个人面对面静静地站着,她更加清晰地听到鼓动在耳膜里的急促心跳。
学长不做声地盯着她,整整十分钟了,虽然她始终面带微笑,暗自攥紧的手心却一直在冒汗。暧昧的气氛中,不禁让她有了某种期待,总觉得他与她之间会发生些什么——这个音乐大厅太静了,静得几乎能听到前排几张木椅子在干燥的空气中发出细碎的干裂声,厅内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了。
“奇怪,”雪小禅终于忍不住率先打破沉默的气氛,“学长明明说过,让我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可是事实上,今天接连两次,都是学长主动出现在我面前呢!是不是……学长已经记起了一些往事?”除了这个,她猜不到别的原因。
“听着,巫婆!我要你立刻收回昨晚吹生日蜡烛时许过的那个无聊的愿望!”单艋粗声粗气地下达命令。
“什么?”雪小禅唇边的笑稍稍有些僵硬,“你刚刚叫我什么?”巫婆?居然叫她巫婆!他就这么讨厌她?
单艋火爆地挥出一个拳头砸在墙壁上,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听着,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现在、立刻、收回你昨晚许过的愿望!”
“为什么?”雪小禅偏着头瞅他,“你的要求好奇怪!”
左手撑着墙壁,他缓缓低头,近距离瞪着她,释放强烈的压迫感,“你想诅咒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他龇牙冲她笑,像极了一头不怀好意的恶狼,“你要是不马上收回那个愿望,信不信我现在就剥了你的裙子!”
“学长敢这么做吗?”雪小禅下颌骤然绷紧,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头点在裙子第一粒纽扣上,“纽扣在这里,看清楚,这是学生会副会长裙子上的纽扣!”
“怎么?想拿学生会的名衔威胁我?”他顿时冷了脸。
“不!是学长先威胁我的。”她保持微笑。
单艋别过脸,“嗤”地哼笑一声,拨了拨头发,又回过头来瞪着她。“好!够性格!”看看紧抓在她手里的那粒纽扣,他感觉挺有意思地笑了笑,一只手探入上衣口袋,“忘了告诉你,我这个人对待女孩子就是没有耐心,解裙扣这么麻烦的事,通常我是不会亲自动手的,既然你乐意我这么做,那就让我的宠物杰米为你效劳吧!”
“杰米?”雪小禅盯着他的上衣口袋,那里面鼓鼓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对,杰米!它是个小不点,长得不难看,有四颗门牙,啃东西咯吱咯吱的,你要是看过《汤姆和杰米》,就会知道那小家伙有多么聪明!它会啃下你裙子上的纽扣,从那个地方钻进去,在衣服里头乱蹿,顺便跳一支踢踏舞。”他不怀好意地笑笑,“如果你还是坚持不收回那个愿望,我的杰米马上就来为你服务!”
一股寒气蹿到心口,雪小禅只觉浑身发痒,看着他的手一点点往口袋外面掏,她脸上不禁流露出惊慌的表情。
“快住手!”
随着一声霹雳般的急喝,两道人影飞速冲入音乐馆一楼大厅,一人上前猛力扣住单艋的手,另一人挺身护在雪小禅面前。
右手被人一拉一扣,攥在手里的一只卡其色迷彩松鼠形水彩笔“啪嗒”掉在地上,把视线从断成两截的水彩笔上收回来,单艋缓缓抬头,看到雪小禅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先前在楼顶见过的那个短发女孩像母鸡保护小鸡似的张开双臂护在她面前。他的面前则站着一个戴眼镜的男孩,斯文白净的脸被怒火烧得通红,身上的校服校徽穿戴得非常整齐,一丝不苟,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单艋同学,你怎么可以欺负女生?这里是学校,不是流氓场所,请你注意文明礼仪!”
眼镜男孩紧紧扣着他的手腕,那表情和说辞跟教导主任学得有板有眼的,高高在上的训人姿态,不是干部级别的大人物还真练不出来。
“放手!”单艋打鼻子里哼笑,这类自命清高、爱管教他人、如同高人一等的“小干部”,他瞧着偏就不顺眼。
眼镜男孩仍死死扣着他的手腕,正颜厉色地训斥:“快道歉!向副会长鞠躬道歉!”
“是不是还得写一百页的检讨书?”
单艋甩开他的手,一张蛮不正经的笑脸也让对方瞅着不顺眼。
“做错了事还敢这么嚣张?身为学生会会长的我今天就要教你学学怎样认错!”眼镜男孩端足了架子,呼喝着,“低头!快低头,说,对不起。”
“说什么?”单艋掏掏耳朵。
“对、不、起!”
“没关系。”单艋笑着拍拍学生会会长的肩膀,看他那张斯文白净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一下子又变得铁青。
“柳苏!”雪小禅叫出会长的名字,缓和气氛,“算了,他并没有实质上的过错。”只要学长没有做出无赖透顶的事,她仍会偏袒他。
柳苏一个手指头戳向单艋的鼻子,又气又急,“他欺负了你,我绝不能轻易饶恕他!”
咦?听这话有点意思!
单艋拍掉他直戳过来的手指头,别有意味地笑着问:“这么心疼她,你是她的什么人?”
“我、我、我……”柳苏突然涨红了脸,磕巴着说不出话,最后恼羞成怒地顶了一句,“这种事犯不着你管!你只要牢牢记住,以后都不许欺负她,否则,我不会饶恕你!听清楚了没有?”
这小子又把手指头戳过来了,学生会会长很了不起吗?
单艋看看戳到鼻子前的那根手指头,歪着嘴角笑了笑,笑得极其古怪。
柳苏火大了,“你笑什么?”
单艋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做出让步的姿态,慢吞吞地往后退了三步,鞋尖突然拧转方向,闪电般绕过丁晓怡,一把揽住雪小禅的腰,左手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他飞快地低头吻住她的唇。
他的唇有那种薄荷口香糖的清香,透过她樱桃般滋润清甜的唇渗透到齿颊间,辣辣的,微凉。
雪小禅闭了一下眼睛,有眩晕的感觉,心跳堵到喉咙口,这是她期待已久的,smoothies,初吻。
但,她的脑子里很混乱,没有预兆,毫无准备,期待的事件突然就发生了,这个吻如同一个鲁莽、唐突的入侵者,她甚至有些慌乱,眼睛只闭了一下,又很快睁开,诧异地看着放大在眼前的那张脸——学长在吻她,但他的眼睛没有闭上,反而斜斜地瞄向柳苏,那完全是一种戏弄人的眼神,他就用那样的眼神欣赏着学生会会长以一种震惊而愤怒的表情定格在一旁。
这个吻,令她成为了他恶意耍人的道具!
贴吻的唇稍稍分开时,雪小禅突然扬手,“啪”的一声,一记耳光打在了单艋脸上。
火辣辣的灼痛蔓延到耳根,五根清晰的手指印红肿在半边脸颊,嘴里头尝到咸咸的血腥味,单艋别着脸,站立的姿势有点僵硬,缓缓抬起手背擦过嘴角,手指用力一握,他捏着拳头猛地转过脸,眼神如狼般凶狠,直勾勾地瞪着雪小禅。
她的身子在细细地发抖,紧绷着下颌,双唇却如哭泣般颤抖。那一刻,他愕然捕捉到她脸上竟掠过一抹受伤的表情。
抬手用力揩去唇上湿漉的吻痕,她僵硬地挺直脊背,转身,一步步走出音乐大厅。
“小禅!”丁晓怡狠狠瞪了他一眼,急匆匆追出去。
“可恶!”柳苏失控地蹿上来揪住他的衣领,高高挥起一只拳头。
“打啊!有胆子你就打啊!”单艋任由他揪去衣领,还使着激将法,巴不得他的拳头落下来,亲手把模范生方方正正的金字招牌给砸喽!
“你这个嚣张傲慢的家伙!”柳苏咬牙切齿,高高挥举的拳头却始终没有落下,愤愤地松开单艋的衣领,他强压怒火扭头就走。
“优良品种”一走远,单艋唇边那种嘲弄人的笑也逐渐隐去,他猛然握拳,“砰”的一声重重击在墙上,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懊恼,“招人厌的家伙!”这班家伙全是父母、老师眼中的宠儿,言语表情总透着天之骄子般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说什么暗恋他?那是因为她的圈子里没有像他这样不守规矩的坏小子,所以感觉新鲜,心血来潮就让有钱又宠她的老爸把一百万的支票往他头上砸,当他是宠物店里的一只异形犬吗?是不是还得向这么一个任性妄为的大小姐摇尾巴?
“****!”他烦躁地扒扒头发,盖住半边红肿的脸颊,大步往外走。
忽然,他停下脚步,发现地上遗落着一枚镶嵌蓝色水钻的蝴蝶发夹,记得昨晚雪小禅就戴着这种发夹,还那么大胆地邀他与她接吻。真的吻了,她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莫名其妙的女人!”鼻子里哼哧一声,他一脚踢过去,蝴蝶发夹被踢飞到门外草丛里,在阳光下折射出点点光芒,一闪一闪的,如同某种难以诠释的奇特信号,吸引着人的眼球。
单艋走出去很远,依然能看到远处草坪上那个耀眼的发光点。他折回来绕着草坪走了一大圈,离开的时候,草丛里那个蝴蝶发夹,不见了!
结束下午的课后,单艋步行四十分钟才回到“天泰馥香谷”。
走到家门口,忽然听到地下停车库传出阵阵引擎声,他绕进去一看,眼珠子险些弹了出来。瞧,他的哈雷摩托正在车库里头旋转,骑在上面的居然是一只猫!
“嗨!哥们,你回来啦!”
后爪直立在坐垫前端,前爪搭在车把上的黑猫骑士,鼻端架着一副太阳镜,脖子上还围了一块三角红巾。
摩托旋转,红巾飞扬,它举起一只前爪冲他显摆,耍帅的POSE还没完全摆好,只听砰、哐啷——哈雷在车库的一面墙壁上“啃”了一个洞,车大灯咕噜噜滚到角落里,螺丝帽丁丁当当往下掉,前轮胎咚咚咚飞出去老远。
得!车子又散架了,零零碎碎的部件掉了一地,骑术超烂的猫被甩出去后,呈“大”字形趴在了墙壁上,正一点点往下滑,爪子在墙上留下两道长长的抓痕。
单艋揉着太阳穴摇了摇头,这只臭猫还说昨晚就是它骑着哈雷把失去意识的他救回家中的,那他现在还能活着真是一个奇迹!
“嘿!听着,这不能怪我。”撞裂的太阳镜歪挂在右边的耳朵上,黑猫心虚地拖来千斤顶,抓起地上的扳手和螺丝刀,“我检修了整整一天,终于有了一个结论,问题还是出在它的身上!”人立的后爪猛踢一下摩托,结果它“嗷”的一声抱住那只后爪,单脚跳个不停。
单艋一只手托着额头,深吸气,“你确定这是在检修,而不是拆车架?”
“当然!我找到它身上的毛病了。”前爪指着哈雷,黑猫铁口直断,“很显然,它患上了口蹄疫!”
听到这个答案,单艋险些背过气,“畜生才会得这种病,我的哈雷只是一辆摩托车!”他强忍着扁它的冲动,“你得负责在今天晚上彻底修好它,明天早上我可不想再徒步去学校看门卫的一口暴牙!”
“好吧!可你总得给我弄点吃的来。”猫爪子揉在扁扁的肚皮上。
“车库里没有老鼠吗?”他连给自己弄吃的都嫌麻烦。
“嘿!我可不吃老鼠,那东西脏死了,还有病菌!”黑猫吹胡子瞪眼,大有不给吃的它就罢工的势头。
“猫不吃老鼠?你也是人工转基因技术下的变态产物?”
瞧瞧这些突发奇想的天才科学家干的好事,现在食品里不该有的添加剂已经够多了,就像给牛吃牛骨头粉,这些人迟早会毁了整个动植物的自然生态系统,再让人类去吃化学保鲜剂、香料、色素合成的垃圾!
“好吧,我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能吃的。”
“嘿,等会儿!”黑猫挡在他前面,仔细打量他,学着算命先生故弄玄虚的样儿伸出前爪掐指一算,口出惊人之语:“哥们,你的红鸾星动了,今天是不是走桃花运了?”
单艋面无表情地丢给它两个字:“放屁!”
“砰”地关上车库大门,他掏出钥匙进入家中,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后,在冒出的冷气前足足愣了三分钟。
看到变得一片狼藉的储冻仓,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牛奶罐里空空的,芝麻汤圆不见了,菠萝、草莓饼什么的统统没了影!
“那只该死的馋嘴猫,居然还喝光了我的啤酒!”
牙根有点痒痒,他磨着牙发了狠地翻来搜去,总算在冰箱底仓挖到没被猫爪刨过的一包完好的冰块,但这玩意能填饱肚子吗?
瞪着手里的冰块,那半边麻麻涨涨的脸颊又火辣辣地灼痛起来,抬手摸摸挨过巴掌的脸,他恼火地哼了句:“不上道的女人!”
走什么桃花运,桃花劫还差不多!
他往嘴里丢了一个冰块,咬得咯吱作响。敢在单某人脸上赏“伍佰”的女人,她算是第一个!
雪、小、禅!
他可记着这女人的名字了。
“砰”的一声,他泄愤似的用力甩上冰箱门,摆放在冰箱顶部的一个水晶相框受震摇晃着跌落下来,“啪”地摔在了地上。
他低头,怔怔地盯着那个相框,背面朝上的水晶相框里有一个水磨的图纹,看着像是农民在田园里耕种、旁边有许多小孩在玩耍的描摹实物形态、具备《说文》中“六书”意境的一个文字,这种文字只有在殷商时期的甲骨文上才能找到。
在他遥远的记忆里,回荡着一个温柔慈爱的声音。
看到在田间玩耍的孩子,辛勤耕作的人们心里就会充满了希望,并会心生怜爱!爱,包括了一种思念。爱与思念,是古人造出“存”这个字所要表达的意义。知道吗,小艋,海内存知己的“存”,其实就是由爱产生了思念的情感,由于心怀那种强烈的思念,心中惦念着的人的音容笑貌才会时刻浮现眼前,才能一下子缩短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让人觉得“天涯若比邻”!
是啊,思念!
看着相框背面的字,他仿佛又闻到了母亲做的饭菜的香味,听到了父亲唤他吃饭时慈祥亲切的声音。
捡起地上的相框,翻转,相框正面的玻璃摔出了裂痕,里面封存着一张照片——那是阳光明媚的春天,乡间,金黄黄的油菜花翻腾着浪,一波又一波,田边白杨树下的长石凳上,一个美丽娴雅的少妇和她沉稳体贴的丈夫微笑着,幸福地依偎在一起,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坐在他们的膝盖上,露着两颗虎牙,笑容灿烂,无忧无虑。
“爸……妈……”
看着相框里的照片,单艋眼里流露出几分思念、几许悲伤,还有无尽的怨愤!复杂的心绪不停翻涌,手指忍不住抚摩上去……一阵刺痛!指尖被碎玻璃划破,血丝凝聚成泪珠的形态,“啪嗒”滴落在相框上。
胡桃木地板映着一抹孤单落寞的背影。在白色的日光灯下,四周陈列的高档家具折射出寂寞的冷色调。
寂静冷清的房间里,若有若无地回荡着一种声音——
那是一种,如同受伤的野狼独自****伤口时发出的哭泣般的低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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