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张氏一走,福妞就不再装模做样了。手里的东西一扔,就跑到院子外面玩。
反正一会丁福英会过来,因此,她一点也不操心今天的东西能不能绣好。以丁福英那双巧手,这些东西对她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
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福妞就被架子上的丝瓜花给吸引了,正欲摘两朵来玩,突然听到背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当下,她兴高采烈的就回过头唤道:“福英姐,你来……”后面的话还没喊完,就直接硬生生的变成了:“你是……”
眼前的男子十四五岁左右,一身青色长衫踏风而来,整个人虽不显华丽,但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魅力。
这人福妞见过,就是那日在学堂时,自己还猜中了他出的谜题。
当下就道:“你是村长的孙子丁俊……”
那人可能没想到她会直唤自己的姓名,不由愕了一下,这才涩然的笑笑道:“嗯,看来,你还记得我。”
“你来这里干嘛?”
面对福妞质问的眸光,丁俊竟莫明感到紧张。是的,哪怕福妞才只有十岁左右,可是那双眼睛,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力。
“我……我……我来看福旺。”一时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丁俊竟然扯着嗓子把福旺说了出来。
福妞却纳闷道:“我哥不是去学堂了吗?”
“……”小小福妞的一句话,立即让丁俊变得手足无措,半晌才道:“呵呵,也对啊。那,我是替我爷爷来看看你家。”
“村长让你来我家干嘛?”
“你爹不是商托吗?我爷爷让我过来看看,这次乡亲要买卖的货物,你家都记好没有,有没有失误的地方。”
“以前不是都不用这样吗?”
“可你爹是新手啊,上次不是把人家要的梨,买成了葫芦吗?”
福妞想了一下,觉得倒也是这样。当下也没什么怀疑,就把丁俊请到家里去了。
“走吧,到我家喝口茶吧。等我爹回来,你们再谈。”
面对福妞毫无顾忌的说词,丁俊反而不自在了。毕竟村里一般没出阁的大姑娘,哪能在大白日的跟个男人单独在房间相处啊,就算干没干什么,但这要传出去了,明声就不太好。
“这……”
本来想拒绝的丁俊,可是看到福妞带头走后,自己一双腿尽也管不住,就跟着进去了。
进了福妞的堂屋以后,福妞就有模有样的给他倒茶。丁俊漫不经心的喝着茶,眸子却在福妞的小脸上来回打量。小丫头长得不出彩,可是一双眼睛却水灵水现,极其讨巧。
而且,那恬静淡漠的表情,让人在她身上,丝毫看不到一个女童的稚气。
当下,意识到自己有些分神的丁俊,立即轻咳掩饰道:“福妞,最近你咋没跟你哥去学堂了?”
“我没空啊。”
“我听你哥说,你在家学刺绣?”
丁俊说罢,目光一瞥,就看到了旁边绣得有些七拐八扭的东西,当下就笑道:“你倒是个挺别致的人儿,人家姑娘绣的都是花花草草,你却绣蜘蛛,真是神奇。”
福妞听罢,瞪了对方一眼道:“你看清楚好不好,我绣的是菊花,菊花……”
“啊?菊花,怎么看着长了这么多腿啊?”
“……”
“噗嗤——”丁俊又一次没忍住,差点喷茶:“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你哥会说你这几天都在家学刺绣了,你的绣功真是不敢恭维啊。”
本来好心请他进来坐,没料却被此人嘲笑,福妞当下就把绣好的东西藏了起来,没给对方好脸色道:“要你管啊?”
丁俊见她不高兴了,立即敛起笑容,痞痞一笑道:“下个月就是我们村举办的锦绣大赛,你这个样子,能去吗?”
“说了,不用你管。”
看着她小脸倔强的样子,丁俊本来不想自作多情的,可还是忍不住道:“我也是关心你啊。想不到你在别的方面是天才,在另一个方面却是……”最后的两个字,硬憋在嘴里没有说出来。
福妞瞪他一眼道:“刺绣有啥好的,我就不会怎么了?而且我看着这玩意,我就讨厌。”
“啊?你讨厌这个?你知不知道,村里多少姑娘们指望这个,想拿到奖银。更有多少姑娘,想离开这里到大户人家去当绣娘?”
“我又不稀罕。”
面对福妞毫不在乎的表情,丁俊却纳闷道:“你不想当金牌绣娘?那可是到大户人家帮事,得的工银又多,标致的,还能一跃麻雀变凤凰。”
“最多是当个小妾,又能如何?”
“当大户人家的小妾,也比在这乡间苦一辈子的好。”
丁俊的话,并没有给福妞造成多大的诱惑,反而,她清瘦的小脸,流露出一抹嗤之以鼻的淡笑道:“我宁死不当妾。”
“真的?那可是有钱人家的小妾。”丁俊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她的脸上,看到她神情中的坚贞不渝之后,不由微微佩服。
福妞冷笑道:“就算我福妞今生干不了一番大事,但我我觉得,我有能力养活自己。所以,我宁可用双手养活自己,也不要去当别人的小妾。”
“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还很有骨气嘛。”
“这不是骨气,这是原则。正所谓,一世一代一双人,半醒半醉半浮生。我要的,就是能跟我白头到老一心一意的人。”
听罢福妞的话,丁俊不由惊愕住了。
那句“一世一代一双人,半醒半醉半浮生”的气魄诗句,他怎么也无法想像,是出自这个十岁女童之口。
可是确实,又真是出自的嘴中。
如此小的年纪,对于感情,便有这种坚贞和想法,这是连丁俊自己,也自愧不如的。
当下,面对着眼前的福妞,却自认为,自己的气势,尽连她一半也不如。
就这样,丁俊和福妞东拉西扯了几句,待气氛有些僵硬的时候,丁俊便起身走了。
看着那抹渐渐远去的青影,福妞在觉得莫明其妙的同时,又仿佛发现有些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