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弗洛伊德3、4:释梦(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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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释梦(52)

下面给出一个梦例,其内容平淡可由梦念之间的反题对立加以理解。此梦是每一读者都会感到恶心的一个短梦。

(四)

一个小山丘上有看似露天厕所的东西:一条很长的座板上有一个很大的洞,座板的后缘厚厚覆盖着一层大小不等、新旧各异的小粪便堆,背侧长满草丛。我对着座板小便,长长的尿流把一切冲得干干净净,粪堆很容易被冲入洞内,只是座板末端好像还残留一些。

做梦过程中我为什么丝毫不感到恶心呢?

这是因为,正如分析所示,此梦是由一些最愉快、最惬意的思想产生的。分析中,我立即想到奥基斯王的牛厩被海格立斯冲洗得干干净净。这海格立斯便是我,山丘和草丛来自奥塞湖,当时我的孩子们正住在那里。我既已发现神经症的幼儿期病因学,让他们住在那里是为了避免他们患病。我的一位女性患者为表示谢意作为礼物送给我一件家具,座板(当然没有那个孔洞)便是对这件家具的精确复制,因而使我想起这位患者是如何地尊敬我。甚至大便的呈现亦能做出令我高兴的解释。不管在现实中我会对此多么的恶心,但在梦中它却是意大利美丽国土的回忆。我们知道,在意大利小镇,厕所设施与此完全一样。把一切冲洗得干干净净的尿流,无疑是伟大的象征,格利佛正是以这种方式扑灭了利利普特的大火——尽管这使他在那个小人国王后那里失宠。大师拉伯雷笔下的超人高康大也是用这种方式对拜火教徒实行报复的,他跨在巴黎圣母院上,把尿流灌向这座城市。只是在做梦前一天晚上,我临睡前翻阅了加尼尔为拉伯雷作品作的插图。说也奇怪,这里有证据表明我就是那位超人。巴黎圣母院的平台是我最喜欢的巴黎风光。每天下午只要有闲,我总爱上大教堂的塔楼,在妖魔鬼怪之间上下攀爬。尿流将粪便冲洗殆尽使人想起如下格言:“它们正在消失。”我想,将来有一天我会把这一格言作为癔症治疗著作某一章的标题。

下面是引起此梦的真正令人兴奋的原因。在夏天一个炎热的下午,傍晚我就癔症与性倒错的关系做了一次讲演。讲演的每件事都使我深感不快,并对我而言似乎毫无价值。讲演使我疲劳,也对我的困难工作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渴望着摆脱对所有这一切有关人类龌龊之事的絮叨,而和孩子们在一起,并去欣赏意大利的美景。带着这种仙境,我从讲堂来到一家小餐馆吃了点露天快餐,因为我没有胃口吃别的什么。但是,有一位听众跟随着我,正在我就着咖啡吃卷饼时他要和我坐到一起,并开始奉承起来,说从我的讲演中学到多少东西,他现在开始以新的眼光来看每件事物,以及我如何通过这种神经症理论清洗了奥基斯王牛厩式的错误和偏见。总而言之,他说我是个伟人。我的心境和他的赞美很不协调;在厌恶中我努力使自己不作呕,并早早回家以摆脱他。临睡前,我翻了一下拉伯雷的书,并读了康拉德·费迪南·迈尔的短篇小说《一个男孩的悲哀》。

梦就是从这些材料中呈现出来的,迈尔的小说还勾起我一段童年往事的回忆。(参见关于图恩伯爵的梦的最后一个片断。)白天的苦恼和厌恶的心境在梦中持续着,并为梦的显意提供了几乎全部材料。但晚间产生了一种相反的心境,即强烈甚至夸张的自我肯定,并取代了前者。显梦必须找到一种在同一材料中同时表达出自卑和自大妄想的形式,二者的妥协使显梦模棱两可。但这些对立冲动的相互抑制,也产生了一种淡漠的情感基调。

根据愿望满足理论,若作为反题的自大妄想(虽然被压制着,但却有一种愉快的情调)又与厌恶感同时呈现,那么此梦便不可能形成。因为,令人痛苦的事情不大可能在梦中得到表现;而梦念中的痛苦,若不同时披上一层愿望满足的伪装,便难以进入梦中。

对于梦念中的情感,梦的工作除了承认或将之化为乌有外,还有另外一种处理方式,即把它们转化为其对立面。为释梦起见,我们已建立了一条解释原则,即梦中的每一成分本身都可以尽可能代表其对立面[见第318页]。至于它代表着什么,只能依其上下文背景来决定,我们事先一无所知。对此,一般人有一种怀疑意见,认为“梦书”在释梦时总是采纳对立原则。事实上,由于我们的思想很容易在一事物与其对立面之间形成密切的联想,将一事物转化为其对立面是完全可能的。它和其他移置作用一样,也可为稽查的目的服务;但它经常也是愿望满足的结果,因为愿望的满足无非只是将一个令人不快的事物用其对立面来取代。正如有关事物的观念可以通过转化为对立面而呈现于梦中,梦念的情感亦如此;而且很可能,情感的倒转总是由梦的稽查作用实现的。在社会生活中,主要是为了伪装的目的,我们也使用情感的压制和反转,和梦的稽查作用十分类似。在和别人交谈的过程中,如果我想说一些对他怀有敌意的话,却又不得不在表面上表示恭维,那么最重要的是不向他泄露出我的情感,其次才是选择表达思想的言语形式。如果我用并非不恭的话和他交谈,同时却表达出仇恨和轻蔑的神情和姿势,那么其效果与我当面表示轻蔑并无不同。所以,稽查作用要求我首先压制情感;而且,如果我善于伪装,那么我就会表现出相反的情感——发怒时假装微笑,想损害他人时却好像情意绵绵。

情感的这种倒置,我们已经遇到过一个精彩的梦例。在“我叔叔的黄胡子”的梦[第137页以下]中,我觉得对朋友P情深意浓,同时我的梦念把他看成是傻瓜。正是从情感倒置的这一梦例中,我们得到了梦的稽查作用存在的第一个证据。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也无须假设是梦的工作凭空制造了对立情感;一般地说,梦的工作只是发现了现成地存在于梦念材料中的对立情感,并利用产生于防御动机的精神力量使之强化,直到为了梦的形成,它们占有了支配的地位。在上述关于我叔叔的梦中,反题对立的绵绵情意可能产生于某种幼儿期材料(正如梦的后半部分所示),因为我在儿时最早体验到的叔侄关系的性质(参见第424页以下[以及下文第483页以下]的分析)已经成为我所有友谊和仇恨的源泉。

费伦茨(1916)所记录的一个梦为情感的这种倒置提供了极好的例证,“一位年长绅士在夜间被妻子唤醒,因为他在睡梦中大笑不止,使妻子感到十分惊恐。他随后说他做了这个梦:我正躺在床上,一位熟识的绅士走进卧室。我想开灯,但怎么也开不了。于是妻子起床帮我,但也未能打开灯。妻子因在那位绅士面前半裸着身体而觉得尴尬,便终于放弃了,又钻进被窝。这一切显得那么滑稽,使我忍不住尖声大笑起来。虽然妻子问我:‘你笑什么?你笑什么?’但我还是笑个不停,直到醒来。——次日,那位绅士很沮丧,并开始头痛:他想,大概是笑得太多而累着了。

“从分析的角度看,此梦就不那么滑稽可笑了。进入卧室的那位‘熟识的绅士’,在隐梦中是作为‘伟大的未知’的死亡形象——这一形象是前一天在他心目中唤起的。这位老绅士患有动脉硬化,因而在前一天完全有理由想到死亡,梦中放声大笑便是代替对死亡念头的悲伤和哭泣,他所打不开的灯正是生命之灯。这种忧郁心情可能还与他的阳痿有关。不久前他曾想性交,但尽管有妻子半裸着身体的帮助,性交还是失败了。他认识到自己正日暮西山了,梦的工作成功地把他的阳痿和死亡念头转变成一幕滑稽剧,并将哭泣转为大笑。”

有一类梦完全可以被称为“伪善的(hypocritical)”,并构成对愿望满足理论的严峻考验。当希尔费丁夫人把有关彼得·罗塞格下列梦的记录提交维也纳精神分析学会讨论时,就已引起我对这类梦的注意。

罗塞格在小说《解雇》中写道:“我一直是个酣睡者,但有很多夜晚却失去了安宁——因为多年来,在作为一个文人的平凡生涯中,裁缝的生活阴影一直纠缠着我,使我失去安宁。

“在白天,我好像并没有太多或太强烈地反省过往事。一个摒弃世俗外衣而试图征服地球和天国的人尚有其他事情要做,甚至作为精力充沛的年轻人时,我也没有思考过夜间做的梦。只是到后来,我形成了凡事必思考的习惯或世俗习气稍有抬头时,我才开始反问自己,为什么只要一做梦,梦中我便是一个受人雇佣的裁缝,并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在师傅的店里无报酬地工作。当我在他身边裁缝洗熨时,我充分地认识到,作为一个城里人,我不该这样坐在他身边,而应寻求别的什么工作。但我总是在度假,总是有暑假休闲时光,并因而总是坐在他身边充当他的助手。这常常使我恼怒,使我感到浪费时间的悲哀,我应该有更好更有用的事情可做。有时工作出了差错时,我还必须忍受师傅的斥责,尽管从来没有报酬可言。当我弯腰躬背地在黑暗的店里工作时,我常想引起他的注意并提出要离去。有一次还真的这么做了,但师傅却毫不在意,我又只好坐在他身边开始裁缝了。

“在这样令人厌烦的梦中醒来是一件多么高兴的事啊!于是下决心,如果这种挥之不去的梦再出现的话,我便用力摆脱它并大声呼叫:‘这只是骗局,我正躺在床上要睡觉……’但第二天晚上我又梦见坐在裁缝的店里。

“事情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年,而且还不可思议地具有规律性。一次,我和师傅在阿尔贝霍夫(我第一次当学徒时在他家干过活的农民)家工作,师傅对我的活特别不满意,脸色阴沉地说,‘我倒要看看,你心不在焉地想些什么。’我想,最合理的事情莫过于站起来对他说,我和他在一起只不过是取悦于他,然后离开。但我没这么做,当师傅领来一个学徒并要我给他让出地方时,我并没有反对。我走到一个角落继续缝纫起来。同一天师傅又雇了一位短工,是个伪君子——他是波西米亚人——他19年前曾在我们这里干过活,并且曾在从小旅馆回家的路上掉进小河里。当他想坐下来时已没有座位了。我疑惑地看着师傅,他说,‘你没有天赋,你走吧,你被解雇了!’我听了这话就惊醒了。

“黎明的曙光透过未拉窗帘的窗户射入我熟悉的房间。我置身于艺术品之中,我那精致的书架上矗立着永恒的荷马、伟大的但丁、无与伦比的莎士比亚、光辉灿烂的歌德——他们都是流芳百世的人物。隔壁传来孩子们清脆的声音,他们刚醒来正和母亲玩耍。我似乎又重温了那田园般的甜蜜,那宁静的富有诗意的生活,我常从中深深地感到一种沉思的人生乐趣。然而,不是我先向师傅提出辞呈,而是师傅解雇了我,这又使我深感懊恼。

“我又是多么的惊喜!自从师傅解雇我的那天晚上起,我就开始享受宁静,我再也没有梦见那长长的裁缝生活了——那种朴实无华的生活确实令人快乐,但也给随后几年的生活投上了长长的阴影。”

在这位年轻时曾是雇佣裁缝的作家所做的这一系列梦中,我们很难看出愿望满足的主导地位。梦者的全部乐趣都在于他白天的存在,而他在梦中却被不幸生活的阴影所困扰,虽然他最终摆脱了这种生活。我自己做的一些类似的梦使我能够对这一主题做出若干说明。作为一个年轻医生,我曾长时间在化学研究所工作,却未能掌握这门科学所要求的娴熟技术;正因为如此,在清醒生活中我从来不愿想到这种贫瘠而真正使人丢脸的初学时期;另一方面我却经常梦见在实验室里工作、进行分析及其种种经验。这些梦和考试梦同样使人不快且从来不甚清晰。在我对其中之一进行分析时,我的注意力逐渐集中于“分析”一词,它为我理解这些梦提供了一把钥匙。从那时起我就变成了一位“分析家”;现在我从事的正是被给予很高评价的分析,尽管这当然是“精神分析”。现在很明白,如我对白天进行的这种分析工作感到自豪并自我吹嘘我是多么的成功,那么我的梦便是在提醒我那些无从自豪的不成功的分析。它们是对暴发户的惩罚梦,就像那位后来成为著名作家的雇佣裁缝所做的梦那样。但是,在暴发户的自豪和他的自我批评之间,梦如何能够与后者站在一边,并选择理智的警告而不是非法的愿望满足作为其内容呢?我已提出,这个问题的回答具有若干困难。我们可以认为,梦的基础首先形成于一种夸大了的雄心幻想,但那些给这一幻想泼冷水的各种谦卑思想亦进入梦中。我们当记得,心灵中有受虐狂冲动,可能正是这些冲动造成了诸如此类的倒置。我并不反对把这类梦与“愿望满足的梦”区分开来,称为“惩罚梦”,也不意味着我所提出的梦理论有什么欠缺,它只不过是一种语言学上的权宜措施,以应对某些人认为对立面可以聚为一体实在奇怪的问题。但对若干这种梦的仔细研究有助于我们的理解。在做的一个实验梦的一个不甚明确的背景部分,我处于医学生涯中最忧郁和最不成功的年龄,我仍没有获得一个职位,也不知道如何获得生计,但同时却突然发现我可以在好几个女性中选择婚姻对象!于是我又一次年轻了,更主要的是她又一次年轻了——这位多年和我共患难的女性。于是此梦的潜意识诱因被揭示为一个步入暮年的老人的痛苦愿望。虽然发生于心灵其他层次上的冲动也确实决定着梦的内容,但惟有更为根深蒂固的愿望,即向往年轻,才使这种冲动有可能呈现为一个梦。甚至在清醒时我们有时也对自己说:“今天事事顺利,往事不堪回首;然而那时也很好——我是那么年轻。”

我自己经常做的另一类梦也可以看成是伪善的,其内容为与多年断交的朋友言归于好。但分析却表明,总有些原因使我与这些往日朋友彻底断交,并把他们当作陌路人甚或敌人,但梦表现的却宁愿是相反的关系。[参见第145页注]

要对富于想象力的作家记录的梦做出判断,我们完全可以假设,他在记录过程中也已省略了他自己认为不重要的内容细节,由此造成某些问题。只要梦的内容被详加报告,那么这些问题自然会很快得到解释。

奥托·兰克曾向我指出,格林童话《小裁缝》中含有一个完全类似的暴发户的梦。那个裁缝现已成为英雄,并且是国王的乘龙快婿。一天晚上和公主同床就寝时梦见过去所学的手艺。这引起公主的怀疑,便于第二天晚上派武装警卫窃听他的梦话并要逮捕他。但这位小裁缝却在梦中受到警告,便注意改正自己的梦。

梦念中的情感要变为梦中情感,需通过删除、减缩和倒置这些复杂过程。这些过程可以在详尽分析后适当加以合成的梦中看出。对此,我再引几个梦中情感的例子加以验证,人们将发现我所列举的几种可能性在其中得到了实现。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