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弗洛伊德3、4:释梦(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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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论梦(2)

当然,我不会仅仅根据这一个梦的分析就得出这些广泛结论的。但是,如果经验表明,对任何梦的自由联想都能得到类似的思想,其中某些内容正好是梦的不同成分的复现,且以合理而可理解的方式相互关联,那么我们就可以排除一种可能性,即认为在第一次实验中所观察到的关系纯属偶然。因此,我认为可以采用一个术语来集中体现我们的新发现。为了能够将记忆中的梦与通过对这个梦的分析所示的相关材料加以区分,我将前者称为“梦的显意”,而将最初未做任何区分的后者称为“梦的隐意”。因此,这里又出现了两个新的问题:(1)将梦的隐意转换为记忆形式的显梦的心理过程是什么。(2)造成这一转换的必要动机是什么?关于将隐梦转换为显梦的过程,我称之为“梦的工作”,而这一活动的对立面,即对这一过程进行反向转换的过程,就是我们所知道的分析工作。由梦引起的其他问题——如梦的诱因问题、梦材料的起源问题、梦可能具有的意义、做梦过程可能具有的功能以及梦被遗忘的原因,等等——所有这些问题的论述,都是基于新发现的隐意,而不是基于梦的显意。由于我把有关梦的研究文献中所有自相矛盾的或错误的观点都归咎于对由分析所揭示的梦的隐意的无知,所以下文我将竭力避免对显梦和隐梦之间的混淆。

从隐梦向显梦的转换过程值得我们特别注意,因为它是我们所知道的精神材料由一种表达方式向另一种表达方式转变的首要事实,是从一种我们能够立即理解的表达方式向一种我们需要通过努力和指导才能理解的方式的转换,虽然这种转换过程也必须被认为是我们的心理活动功能之一。

从其隐意与显意之间的关系来看,梦可以分为三种类型。第一,是那些具有意义且同时可以理解的梦,亦即那些可以毫不费力地将之纳入我们的心理活动背景中的梦。我们有许多这样的梦,这种梦大多为时短暂,且一般不引起我们的特别注意,因为这些梦没有什么奇异之处。顺便指出,这些梦构成一种强有力的证据,反驳了那种认为梦起源于分离的脑细胞群活动的理论。它们未提供任何迹象表明有所谓减弱的或零散的心理活动,但尽管如此,我们也从不怀疑它们是梦,且不会把它们与清醒生活相混淆。第二类梦虽然自身是连贯的且具有某种明显的意义,但却同时令人迷惑不解,因为我们不知其意义与我们的心理生活有什么关系。例如,梦见一位所喜爱的亲属死于瘟疫便是这类梦之一例。对于类如亲属之死这种事情,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去期待、害怕或设想;于是我们会惊奇地问:“我怎么会产生这种念头呢?”第三类梦既没有意义又不可理解,这些梦显得松散、混乱且没有意义可言。我们所做的梦大多数都表现出这些特征,这些特征也构成了对梦加以轻视并认为梦是受到某种限制的心理活动产物的医学理论的基础。这种梦很少不表现出不连贯的特征,特别是在较长、较复杂的梦中尤其如此。

关于显梦与隐梦之间的分别,只对第二类梦、特别是第三类梦具有重要意义。正是在这两类梦中,我们才碰到种种难解之谜,必须将梦的显意代之以隐意才能理解;我在前面记述并分析的梦,便属第三类梦之一例。但与我们的预期相反,我们又遇到阻碍我们全面理解隐梦的种种动机力量。大量类似经验的重复使我们怀疑,梦的不可理解且混乱的性质与报告显梦背后的隐意的困难之间,存在着某种密切而有规律的关系。在探究这种关系的本质之前,我们可以先转而注意较易理解的第一类梦,这类梦的显意与隐意相互吻合,因而似乎较少有梦的工作参与其中。

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对这类梦的研究亦有诸多优势,因为儿童的梦均为此类——重要但不令人迷惑。在此顺便指出,儿童的梦为我们提供了进一步的论证,以批驳认为梦起源于睡眠中分离的皮质活动。因为,精神功能的这种减退为什么仅为成人睡眠状态的特征而不为儿童所具有呢?另一方面,我们完全有理由预期,对儿童精神过程——当然是极其简单的——的解释,是研究成人心理学不可缺少的起步。

因此我将记述我所收集的儿童梦例若干。一个刚满19个月的小女孩因早上呕吐而一天未进食,她的保姆说这是由于吃草莓的缘故。饿了一天后,(保姆听到)她在夜间叫着自己的名字,并说着:“草莓,野草莓,煎饼,布丁!”可见她显然是在做吃饭的梦,并特别强调那些非常美味的食品。她完全有理由相信,最近几天是吃不到这些食品了。——一个22个月的小男孩同样梦见他吃不到的一顿美味佳肴。在做梦前一天,他要将一篮鲜樱桃作为礼物送给他叔叔,而他自己却只被允许尝一只。他在醒时报告了一条好消息,说“赫尔曼将全部樱桃吃了”。——一天,一个3岁又3个月的小女孩在一个湖上游玩,湖上的航行显然未能让她尽兴,因为她在下船时哭着不肯离去。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她说她一夜都在湖上旅行。实际上,她是在梦中继续白天被中断的湖上旅行。——一个5岁又3个月的男孩在达赫斯坦山区的徒步旅行中表示不满,每看到一个新的山峰,他都要问那是不是达赫斯坦山,最后还拒绝和大家一起去看一个瀑布。他的这一行为被认为是疲劳所致,但第二天早上他报告的一个梦对此有了更好的解释,他梦见他登上了达赫斯坦山。很显然,他有一个想法,即这次旅行一定要登上达赫斯坦山,但这一想法一直未能实现,并使他深感沮丧。他于是在梦中补偿了自己在前一天未能实现的想法。——一个6岁的女孩也做一个完全类似的梦。在一次旅行中,因天色已晚,她父亲决定不去计划中的目的地。在回家的途中,她看到另一个地方的路标牌,她父亲答应她下次也去那里。第二天早晨,她告诉父亲,说她梦见他带她去了这两个地方。

这几个儿童梦的共同要素是显而易见的,它们都满足了儿童在白天想要实现但实际上未实现的愿望。这些梦都是简单而未加伪装的愿望满足。

下面是另一个小孩的梦,初看起来似乎不好理解,但也是愿望的满足。这是一个不足4岁的小女孩,因患小儿麻痹症从乡下来到城里。晚上,她住在一位膝下无子的姨母家,睡在一张大床上——当然是对她而言太大了。第二天早晨,她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床太小了,她无法睡进去。如果我们记起孩子经常会表达出“高大”的愿望,那么我们也就不难看出,这个梦也是一个愿望满足。床的尺寸对她的幼小是个令人不快的提示,她应该是个高大的孩子。她于是在梦中纠正了这种不受欢迎的关系,并长得连这么大的床都容不下了。

儿童的梦,即使其内容变得复杂而微妙,我们也不难看出其是愿望的满足。一个8岁的小男孩梦见和阿喀硫斯同乘一辆战车,由狄奥米德驾御。结果发现在做梦前一天,他对一本有关希腊英雄时代的神话传奇书看入了迷,因而我们很容易看出,他把这些英雄当成了自己的榜样,并因没有生活在那个时代而感到遗憾。

这些梦例进一步说明了儿童梦的一个特征,即这些梦与白天生活之间的相关。梦中实现的愿望是白天遗留下来的,而且一般都是做梦前一天的愿望,而且在清醒生活中伴有强烈的情绪色彩。进入他们梦中的内容没有不重要的,也不使儿童感到震惊。

在成人身上也可以发现大量这种幼儿型梦例,尽管其内容往往很简明。例如,很多人在睡眠中受到口渴刺激的影响而梦见喝水,以此摆脱口渴刺激并保证睡眠的继续。对有些人而言,这时起床的必要性已经很明白。他们于是梦见已经起床并开始洗漱,或是已经到了学校或办公室。在外出旅行的前一天晚上,我们经常会梦见已到达目的地;同样,在我们准备看一场戏或参加一个聚会之前,其中乐趣往往也因性急而先在梦中得到表现。有些梦的愿望满足以更间接的方式表现出来,因而要看出其中愿望满足,就必须建立某种联系或发现某种意义,即必须进行解释工作。例如,有一个人告诉我,说他年轻的妻子做了一个梦,梦见来月经了。我想,如果这位少妇月经不潮,那她应该知道是怀孕了。因此,她说出这个梦例表明她已怀孕了,而这个梦的意义就在于表达了她的一个愿望,即希望晚些时候再怀孕。在某些异常或极端条件下,这类幼儿型梦例尤其常见。例如,一位北极探险队的队长记述说,他的队员在冰天雪地过冬而饮食单调、给养不足时,总是像小孩那样梦见大吃大喝、堆积如山的烟草以及回到家中等。

一种并非罕见的现象是,在那些较长、较复杂、且总体看来混乱不清的梦中,总有某一部分显得特别清晰。这一部分明确无误地包含有愿望的满足,但其中却纠缠着另外一些不好理解的材料。但对成人而言,任何稍有分析经验的人都会不无惊奇地发现,即使是那些表面看来极其清晰的梦,也绝不会像儿童梦那么单纯,而且,在明显的愿望满足背后,可能还潜藏着其他某种意义。

如果分析工作能使我们将成人那些没有意义且混乱不清的梦,能像幼儿型那样回溯到做梦前一天强烈感受到的愿望的满足,那确实是对梦这一难题的简洁而圆满的解决。然而毫无疑问,事实很少是这样的,梦通常都充满着各种无关紧要的怪异材料,其表面内容中没有任何愿望满足的迹象。

在结束有关幼儿型及其不加伪装的愿望满足的梦例讨论之前,我必须指出梦的一个基本特征,这一特征早已有所表现且在幼儿型梦例中尤为明显。这种梦可以用一个祈使句来代替,如“要是湖上旅行时间更长一点就好了!”——“如果我已洗漱完毕并穿上衣服就好了!”——“如果我能拥有这些鲜樱桃而不要送给叔叔就好了!”但梦向我们揭示的远不止这些祈使句,它把愿望表现为已经得到满足,又把愿望满足表现为真实和现在时态,而构成梦的材料虽不是绝对地,但也主要地是各种情境和感觉意象,尤其是视觉形象。因此,即使在这些幼儿型梦例中,也存在着一种可以认为是梦的工作的转换过程,从而使以祈使语所表达的思想转而用现在时态来表达。

我们倾向于认为,即使在混乱的梦中,也会发生某些这类转换,虽然我们无从知道,在这些梦中被转换的是否也是祈使语气。但在前面做过相当分析的一个梦例中,有两段表明我们有理由猜测这种可能性。分析表明,我妻子关注饭桌上其他一些人,而我对此感到不快。但梦所表达的内容恰恰与此相反,即代替我妻子在梦中出现的那个人将其全部注意力集中于我。但是,一次不愉快的经验所引起的愿望,莫过于希望其对立面的发生——这正是梦所表现的愿望满足。在分析所揭示的那个痛苦思想,即我从来没有不付代价也获得过什么,与梦中那个妇女说的话即“你的眼神总是那么美丽”之间,存在着完全类似的关系。所以,梦的显意与隐意之间的对立,在某种程度上正是愿望满足。

但是,梦的工作的另一个结果,即制作不连贯的梦,更引人注目。就任何一个梦而言,如果我们在梦的观念成分的数量或其记录篇幅与由分析所揭示的梦念以及梦所隐含的各线索之间做出比较,那么我们将毫无疑义地发现,梦的工作已完成了大量压缩或凝缩工作。在分析刚开始时,我们很难就凝缩的程度做出判断,但随着分析工作的深入,凝缩作用的印象就越来越深刻。显梦的每一成分都能引起两条或多条联想线索,而每一梦境也似乎是两个或多个印象或经验结合而成的。例如,我曾做过一个有关游泳池的梦,其中游泳者分散各处,在各个方向上游着。在池边岸上一角,有一个人向另一个正在游泳的人弯下腰,好像是要拉她上岸。这一梦境是我对青春期时的一次经历的记忆和两幅画结合而成的,其中一幅是我在做梦前不久看到的。两幅画中,一幅来自施温从麦路辛传奇故事改编而成的连环画,表现了水仙子在池中受惊的场面。另一幅是意大利一位大师画的《洪水》。记忆中的那次青春期经历,是我看到游泳学校的一位教练帮一个妇女上岸,她一直在池内游到换场时间。——在前面那个选来说明分析的梦例中,对梦境的分析引起了我的一些细小回忆,其中每个回忆都对梦境的形成作出了贡献。首先是我求婚时的那段插曲,其中未婚妻在桌子下面抚爱我的手为梦中“桌子下面”这一细节提供了来源。关于这一细节,我不得不把它作为事后思考加入梦的记忆中。那段插曲中无疑还有“转向于我”的情节,分析表明,这一成分是通过对事实的反面表现而构成一个愿望满足,并与我妻子在吃客饭时的行为相关。但是,在这一近期回忆的背后,还潜藏着我在求婚时的一段完全类似但重要得多的情节,它使我们一整天都郁郁不欢。她亲密地把手放在我的膝上,这属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背景,并与别人有关。梦的这一成分转而构成两组不同记忆的出发点——等等。

为建构梦境的目的而组合到一起的梦念材料,其本身必然与这一目的相适应。在所有这些构成要素中,必然有某种或某些共同成分,梦的工作此时的所作所为就像弗朗西斯·高尔顿在建构其家庭照片时所做的那样。它由此将这些要素叠置一起。在组合而成的画面中,不同要素的共同成分必然尤显突出,而相互对立的细节则或多或少地相互抵消。梦的这种建构方法,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梦的内容中的许多成分所具有的不同程度的模糊性。基于这一发现,释梦建立起如下规则:在对梦的分析中,如果某一不确定性可以分解为“要么……要么”,则为了解释的目的,我们必须代之以“以及”,并将每一种明显的选择作为一个联想系列的独立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