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而先饮者,渴也:汲,从井中取水。负责汲水的人自己先喝水,表明敌军干渴缺水。杜牧注:“命之汲水,未汲而先饮者,渴也。睹一人,三军可知也。”
见利而不进者,劳也:发现在战术上有机可乘,可敌军并不积极前进,就表明他们已疲惫不堪。张预注:“士卒疲劳,不可使战,故虽见处,将不敢进也。”
鸟集者,虚也:敌军营地鸟雀群集,说明敌营空虚。陈(白皋)注“此言敌人若去,营幕必空,禽鸟既无畏,乃鸣集其上。”
夜呼者,恐也:若敌军夜间惊呼,就表明其军心不稳,心怀恐惧。张预注:“三军以将为主,将无胆勇,不能安众,故士卒恐惧而夜呼。”
军扰者,将不重也:军中惊扰混乱是因为将领缺乏威严。杜牧注:“言进退举止轻佻率易无威重,军士亦扰乱也。”
旌旗动者,乱也:军中旗帜动摇说明阵脚混乱。张预注:“旌旗所以齐众也,而动摇无定,是部伍杂乱也。”
吏怒者,倦也:军官经常发怒,表明敌军已厌烦。杜牧注:“众悉倦弊,故吏不畏而忿怒也。”
杀马肉食者,军无粮也,悬缶不返其舍者,穷寇也:把战马杀掉来吃是因为军中无粮,不再收拾炊具也不再返回营房,这表明敌人要孤注一掷。
谆谆翕翕,徐与人言者,失众也:谆谆翕翕,指敌军长官对士卒讲话显出一副诚恳和气的样子。徐,缓慢。本句意为低声下气委婉温和地与士卒讲话是因为已经失去了军心。
数赏者,窘也:屡次犒赏士卒,表明穷于应付困难。杜牧注:“势力穷窘,恐众为叛,数赏以悦之。”
数罚者,困也:不断惩罚部下,表明已陷入困境。王皙注:“众困而不精勤,则数罚以胁之也。”
先暴而后畏其众者,不精之至也:对部下先粗暴无礼而后又害怕的,这是最不精明的将领。张预注:“先刻暴御下,后畏众叛己,是用威行爱不精之甚。”
来委谢者,欲休息也:敌军派人来婉言谈判,说明他们是想休战。梅尧臣注:“力屈欲休兵,委质以来谢。”
久而不合,又不相去,必谨察之:合,交战。敌人长时间不来交战,但又不撤兵,这种情况就一定要仔细地探察了。杜牧注:“盛怒出阵,久不交刃,复不解去,有所待也,当谨伺察之,恐有奇伏旁起也。”
兵非贵益多也:兵并不是越多越好。贾林注:“不贵众击寡,所贵寡击众。”
惟无武进:武进,恃武轻进。本句意为万不可恃勇轻进。王皙注:“不可恃武也,当以计智料敌而行。”
足以并力料敌取人而已:只要是能集中力量,判明敌情善于用就能取胜。李筌注:“兵众武,用力均,惟得人者胜也。”
夫惟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不能深谋远虑而又轻敌的人,一定会被敌人俘获。张预注:“不能料人,反轻敌以武进,必为人所擒也。”
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对于士卒他们还没有完全亲附于将帅就加以处罚,他们就会不服。张预注:“骤居将帅之位,恩信未加于民,而遽以刑罚齐之,则怒恚而难用。”
故令之以文:用道义来教育。
齐之以武:用军纪军法来约束。
是谓必取:取,取胜。意为一定可以取胜。梅尧臣注:“命以仁恩,齐以威刑,恩威并著,则能必胜。”
令素行以教其民,则民服:平素以认真严格的要求来管教士卒。张预注:“将令素行,其民已信,教而用之,人人听服。”
与众相得也:与士卒相互信任。
【译文】
孙子说:军队在行军、扎营、作战和观察、判断敌情时,都必须注意:通过山地,要沿着有水草的山谷行进;要在居高向阳、视野开阔的地方驻扎;不要去仰攻占领了高地的敌人。这是在山地部署军队的原则。横渡江河后,要在远离江河处驻扎;敌人渡河来战,不要在敌人刚入水就去迎击,而是让敌军渡过一半时再去进攻,最为有利;想要同敌人决战,就不能紧靠水边列阵布兵,而应当居高向阳,不要处于敌人的下游。这是在江河地带部署军队的原则。通过盐碱沼泽地带,要迅速离开,不可停留;如果与敌人遭遇于盐碱沼泽地带,那就必须靠近水草,背靠树林。这是在盐碱沼泽地带部署军队的原则。在平原上,要占领开阔的地域,主要侧翼要依托高地,做到面向平易、背靠山险,前低后高。这是在平原地区部署军队的原则。以上这四种部署军队的原则的成功运用,正是黄帝之所以能战胜其它“四帝”(一说泛指炎帝、蚩尤等四方之帝;一说指东方青帝、南方赤帝、西方白帝、北方黑帝)的原因。
在一般情况下驻军,总是喜欢干燥的高地,厌恶(避开)潮湿的洼地;重视向阳之处,轻视阴暗之处;靠近水草丰茂、军需给养充足的地方,将士们百病不生,这样就有了胜利的保障。在丘陵堤防地带,必须占据它向阳的一面,而以主力侧翼背靠着它。这些对于用兵有利的措施,都是以地形条件做辅助才完成的。上游降雨,洪水突至,若要涉水过河,应等水流平稳之后再过。凡是遇到绝涧、天井、天牢、天罗、天陷、天隙这样的地形,必须迅速离开,切不要靠近;要使自己远离这些地形,而让敌人靠近它;使自己面向这些地形,而让敌人背靠它。军队行军和驻扎的附近有险峻的道路、湖泊沼泽、芦苇、山林和草木茂盛的地形,必须谨慎地反复搜索,这些都是敌人可能设下埋伏和隐藏奸细的地方。
敌人逼近而保持安静的,是依仗它占领着险要地形;敌人离我们很远而前来挑战的,是想引诱我军前进;敌人有意驻扎在平坦地带,其中必定有利可图;许多树木摇曳摆动,这是敌人前来袭击;草木中有许多遮障物,是敌人布下的疑阵;群鸟惊飞,是下面有伏兵;野兽惊骇奔逃,是敌人大举进袭;尘土飞扬得又高又尖,是敌人的战车来了;尘土飞扬得低而宽广,是敌人的步兵来了;尘土稀散、缕缕上升,是敌人正在砍柴;尘土较少且时起时落,是敌人正在安营扎寨。敌人的使者措辞谦卑而又在加紧战备的,是准备进攻;措辞强硬且军队做出进攻姿态的,是准备撤退;敌人的战车先出动,部署在两翼的,是在布兵列阵;敌人尚未受挫而主动来讲和的,必定另有阴谋;急速奔跑并排兵列阵,是期待与我决战;半进半退的,是企图引诱我军。敌兵依靠兵器站立,是饥饿的表现;打水敌兵的自己先喝,是干渴的表现;眼见有利但不进兵争夺的,是疲劳的表现;营寨上空飞鸟聚集,说明下面是空营;敌人夜间惊慌喊叫,是内心恐惧的表现;敌营惊扰纷乱,是敌将没有威严的表现;敌阵旗帜摇动不整齐,是因为队伍已经混乱;军官容易发怒,是全军疲劳的表现;杀马吃肉的,是军中没有粮食了;收拾炊具,士卒不再返回营房的,是准备拼死突围的穷寇。敌将低声下气同部下讲话,表明他已失去了人心;不断犒赏士卒,表明敌军已无计可施了;不断惩罚部属的,是敌军处境困难的表现;原先对部下粗暴凶狠,后来又害怕部下的,是最不精明的将领。敌人派使者来送礼言好,是敌人想休兵息战;气势汹汹地同我对阵,可是长时间不与我交锋而又不撤退的敌人,必须谨慎地观察了解他的意图。
兵力不在于愈多愈好,只要不轻敌武断冒进,能够集中兵力,判明敌情,取得部下的信任和支持,也就足够了。那种既没有深谋远虑,又自负轻敌的人,一定会被敌人所俘虏。士卒还没有亲近归附就施行惩罚,他们就会不服,心不服就很难指挥使用士卒;士卒已经亲近归附了,仍不执行军法军纪,也无法指挥他们行动。所以,用怀柔宽仁的手段去教育士卒,用严格的军纪军法去管束规范士卒,这样必定会取得部下的敬畏和拥戴。平素管教士卒严格执行命令,士族就能养成服从命令的习惯;平素不重视严格执行命令,管教士卒,士卒就养不成服从的习惯。平时的命令能得到贯彻执行,这表明将帅与兵卒之间相处融洽,互相信任。
【故事论述】
汉高帝元年(公元前206年)八月至五年(公元前202年)十二月,项羽、刘邦为争夺政权进行了一场大规模战争,称为楚汉战争。
刘邦和项羽苦战了五年,大战七十余次,小战四十余次。刘邦在一再失败之后,逐渐转为优势。项羽曾一度提出和刘邦“中分天下”,以鸿沟(今河南贾鲁河)为界,河东属于楚,河西属于汉(象棋盘上的“楚河汉界”由此而来)。楚汉战争因此而来。
秦末,陈胜、吴广农民起义失败后,楚地义军分两路攻秦。项羽在关东(指函谷关以东地区)聚歼秦军主力;刘邦乘隙攻入咸阳,秦亡。依据楚怀王“先入定关中者王之”(《史记·高祖本纪》)的约定,刘邦欲称王关中(指函谷关以西地区),派兵驻守函谷关(今河南灵宝老城东南北寨村之北,因在山谷中,险如函,故名),以防诸侯入关。同时,宣布废除秦朝苛政,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史记·高祖本纪》)
项羽于鉅鹿(今河北平乡西南平乡镇)歼灭秦军主力,取得诸侯上将军地位,实力雄厚。亦率诸侯军四十万、秦军降卒二十万直奔关中。中途,项羽恐秦降卒哗变,在新安(今河南渑池东)将他们全部坑杀。元年十二月(汉初承秦制,十月为岁首),项羽命英布攻破函谷关,进驻鸿门(今陕西临潼东),意图消灭刘邦集团。刘邦军不足十万,自料力量不敌,竭力拉拢项羽的叔父项伯请为调解,并亲赴鸿门,表示诚意,动摇了项羽决心。战争没有立即爆发。
同年二月,项羽凭借其在军事上的压倒优势,裂土分封十八个诸侯王,恢复封建割据。自立为西楚霸王,定都彭城(今江苏徐州)。封刘邦为汉中王,定都南郑(今陕西汉中东)。将关中分为三部,封秦降将章邯、司马欣、董翳分别为王,企图通过他们控制关中,将刘邦困锁在边险地区,刘邦采纳萧何建议,确定了收用巴(郡治江州,今重庆北嘉陵江北岸)蜀(郡治成都,今属四川)还定三秦。东向以争天下的方略。四月,忍忿前往汉中就国。途中烧毁所过栈道,防止诸侯军偷袭,并借此表示无东向之意。以麻痹项羽。项羽亦于同时班师彭城。
五月,未被项羽封王的田荣于齐地(今山东大部)起兵反楚,自立为齐王,项羽发兵击齐。刘邦乘项羽无暇西顾和三秦王立足未稳之机,“决策东乡(向),争权天下”(《史记·高祖本纪》)。令萧何收取巴、蜀租赋补给军队,以韩信为大将、曹参为前锋统兵数万,积极部署东进。八月,汉军潜出故道(因临故道水得名,治今陕西风北风州之西),袭击雍地,进围章邯军于废丘(雍都,今陕西兴平东南)。同时分兵攻取陇西(郡治狄道,今甘肃临洮南)、北地(郡治义渠,今甘肃宁县西北)、亡郡(郡治肤施,陕西榆林鱼河堡),迫降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迅速还定三秦,袭占关中大部地区;随后,命部将薛欧出武关(今陕西丹凤东南)向楚地进军,被楚军阻于阳夏(今河南太康)。项羽在两面受敌的情势下,采取先齐后汉方针,继续攻齐,主力被牵制在齐地。刘邦再度抓住战机,一面巩固关中,一面扩张势力,亲自率军由函谷关出陕县(今河南三门峡西)东进。迫降河南于申阳、韩王郑昌;魏王豹率军归附,继而俘虏殷王司马,迅速占领了今河南及山西中、南部广大地区,造成东进的有利态势。
二年四月,刘邦乘齐、楚两军胶着之际,在洛阳接受董公“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明其为贼,敌乃可服”(《资治通鉴·卷九·高帝二年》)的建议,以项羽杀害楚怀王为口实,为义帝报仇讨逆为政治号召,联络各地诸侯王,率联军五十六万攻楚,一举袭占楚都彭城。项羽留部将继续击齐,自率精兵三万疾驰南下乘刘邦陶醉于胜利毫无戒备之际,以少胜多,大败汉军;收复彭城。刘邦仅率数十骑突出重围,逃回荥阳(今河南荥阳东北古荥镇)。此役,汉军被歼数十万,元气大伤。
刘邦战败,诸侯纷纷背汉向楚。为摆脱被动局面,刘邦争取英布,重用韩信、彭越,从各方面联合反楚力量。军事上,则利用荥阳、成皋(今河南荥阳西北汜水镇)有利地形,分兵扼守险要,以争取时间,发展自己,待机再战。同年五月,刘邦在荥阳得到萧何征得的关中兵员补充,韩信亦率援军赶到,在荥阳东战败楚军,阻遏了楚军西进攻势。楚汉双方在荥阳、成泉一线相持,战局相对稳定。六月,刘邦回返关中,引水攻破废丘,消灭章邯,尽占关中。随之采取立太子、赦罪人、立法令、设县邑,加强边塞守备等措施,以建立稳固的后方基地。八月,又回到荥阳前线。
三年初,楚军对汉军正面防线发动攻势,数次切断汉军运粮通道,攻占荥阳、成皋。刘邦败逃关中。为使项羽分散其兵力,摆脱固守城池、被动挨打的局面,刘邦采纳谋士辕生建议。于五月率军出武关,兵至宛(今河南南阳市)、叶(今河南叶县西南)。项羽急于寻汉军主力作战,果然率军自荥阳、成皋南下宛、叶。汉军坚壁不战。此时,彭越攻占楚后方重镇下邳(今江苏睢宁北古邳镇),迫使项羽回师解救。汉军乘机迅速北上,收复成皋。六月,项羽回军,对汉军发动第二次攻势,再占荥阳、成皋,并挥军西进。汉军败至巩县(今河南巩义西南),深沟高垒,阻击楚军。为减轻正面压力,刘邦遣刘贾,卢绾率兵两万增援彭越,在楚后方攻城略地,断楚粮道,迫项羽第二次回兵东击彭越,汉军再次收复成皋。
二年八月,魏王豹踞河东(郡治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禹王城)反汉,威胁汉军侧翼。刘邦先派郦食其游说未成,即命韩信率军进攻。韩信突袭安邑,生擒魏豹。刘邦继而采纳韩信“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少粮道,西与大王会于荥阳”(《汉书·韩信传》)的建议,给韩信增兵三万,开辟北方战场。同年闰九月,韩信首先破代。
三年十月,越过太行山,与赵军战于井陉口(今河北井陉东南),韩信一反常规,背水设阵,大败赵军。随之乘势不战而降燕。四年十一月,又大破齐、楚联军于潍水(今山东潍河)之滨,平定齐地。至此,韩信东进两千余里,从东、北两面形成对楚军的战略包围态势,直接威胁楚大后方。三年十一月,刘邦在正面对楚作战的同时,遣谋士随何游说九江王英布叛楚附汉。英布据有九江(郡治寿春,今安徽寿县)、庐江(郡治舒县今安徽庐江西南)二郡,具有相当的实力。英布归汉,项羽侧翼危急,忙遣龙且进攻九江军。刘邦达到了在南方牵制、分散楚军之目的。项羽第二次率军东击彭越,兵至睢阳(今河南商丘南),闻汉军再次收复成皋,急忙引兵回救。汉军据险坚守,双方在广武(今河南荥阳东北)形成对峙。是时,楚军北有韩信据齐地威胁都城;腹地有彭越游动作战,又须分兵南据九江,以致兵力分散,腹背受敌,粮草匮乏,欲战不能。刘邦则据荥阳、成皋之地坚守不战。四年八月,楚军粮尽,被迫与刘邦订立和约“中分天下”(《史记·项羽本纪》),划鸿沟(古运河,位于今河南荥阳以东)为界,东归楚、西属汉。楚汉两军在荥阳、成皋一线相持两年零五个月后,休兵罢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