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美诗的问题虽然已经完满地解决了,可是同时却又衍生出了新的问题,而且这个问题正严重地困扰着众人。
被大火严重烧伤的罗祖德,被赶来的救护车紧急送到了临近的医院,并且马上送进了手术室进行救治。医院里那长长的走廊,在日光灯的映射之下,放眼望去除了死白还是死白,白得仿佛没有尽头。
虽然所有人均是一晚未眠,但此时大家却全都无心睡眠,全部坚持守候在手术室外的长廊上,只期求罗祖德能平安得救。
等待的时间最是折磨人,这一等就是大半天的时光。直到第二天的中午,一直紧闭的手术室大门才有了些动静。数名医护人员陆续从手术室里出来,他们脸上均带疲惫之色,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而繁重的救治任务。
等得心急如焚的众人,一看到主治医生从手术室里面出来,立即蜂拥而上。
“医生,我舅舅他现在的情况怎样了?”阮玲苦着脸,忧心忡忡地向医生追问道。
当医生的时间长了,对于家属们伤心和担忧的表情也就见怪不怪了。主治医生的脸上除了疲惫以外,并没有其他太多的表情,仅是不太乐观地摇头了下头,以平淡的语气如实回答道:“病人将近有八成的皮肤被火烧伤,虽然已经为他做了必要的紧急处理,但病人却出现了发热等并发症状,现在还在昏迷中,至今还未过危险期。”
一听到医生说罗祖德还未过危险期,才刚刚止住眼泪的阮玲和罗咏曦,又再次落下了难过的泪水。
虽然很想治好她们的眼泪,但此时此刻郭昊晖却不知道该从何劝起,只能希望医生会有其他好的消息,让她们安心下来。于是转向医生的方向,询问道:“那他会有生命危险吗?”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主要还是要看病人的求生意志。”由于病人的伤势不轻,医生也不太能肯定,只能按照病理向家属如实分析。“如果用药以后能及时退烧,把病情稳定下来,那应该就能渡过危险期。”
一直沉默不语的罗咏曦,在此时终于开口了,她用极为悲痛的语气,哽咽地说道:“爸爸他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错事,所以上天现在要给他应得的惩罚。”
罗祖德不仅仅是阮玲和罗咏曦的亲人,也是她们儿时的玩伴,更是她们成年以后的老师以及朋友,是她们生命里不可或缺的最重要的人。
阮玲无声地靠近罗咏曦,并伸手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双手,罗咏曦也马上用力回握住阮玲的手。四目相看,情如姐妹的两人通过交握的双手,相互给予对方温暖以及勇气。
对于这次的真凶之谜,阮玲始终还有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虽然明知道此时此刻并不是追问事情始末的好时机,但心里那些沉积已久的疑问,让阮玲忍不住开口问道:“表姐,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怎么知道舅舅就是杀死梁美诗的真正凶手?你又怎么会想到要设局用灵符试探他的呢?”
罗咏曦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然后看向阮翎,道:“我是从你们找到梁美诗骸骨的那天开始怀疑爸爸的。”
“从那个时候你就开始怀疑舅舅了?你当时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两人真不愧常年相处的好姐妹,仅仅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已经猜到了对方的心思。
罗咏曦虽然没有否认,但她不答反问:“你们从警察局出来以后,不是马上就到了我家来吗?”
“是啊。”一直站在阮翎身旁的郭昊晖,此时也想知道罗咏曦到底是怎么发现真相的。
罗咏曦一副急不得的样子,继续接问道:“我当时发现你们两个人的鞋子弄脏了,还主动提出帮你们清洗,还记得吗?”
“对啊,难道是因为我们的鞋子,而让你有所发现?”跟罗咏曦一块长大的阮翎,对于对方的思维及行为方式都十分了解,所以但凭罗咏曦的一个表情,阮翎就已经可以猜出个大概。
“嗯,我发现平常开车进出高级写字楼的爸爸,他的鞋子竟然有着跟你们一样的脏污。”罗咏曦说到这里,给了一个你懂的眼神阮翎,才接着说道:“我好奇之下,就把那些泥巴从爸爸和你们的鞋子上刮了下来,偷偷拿到了公司附近的检验所化验,结果发现你们三个人鞋子上面的泥土成分竟然是一样的。”
郭昊晖听到这里,也开始能大概的猜到事情的发展,于是大胆地推测道:“那说明了舅舅那天也跟着我们去了长乐村?”
罗咏曦点了点头,继续案情分析道:“嗯,我猜他是因为听说了你们到长乐村的事,再加上你们刚好在那时候打电话回来,说你们三个人正在一个山头上面挖着草地。”
“舅舅听了以后很害怕,怕我们会在那里发现一些不利于他的证据,所以他就偷偷地跟了过去,顺便毁灭那些可能会被人发现的证据。”郭昊晖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接着说出这个推测。
“那……梁美诗的家会在那个时候突然失火,难道是……”阮玲越说越心惊,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罗咏曦安慰性地伸手轻握了下阮玲的小手,才继续接说下去:“那把火应该是爸爸跟踪你们到长乐村以后放的,我猜他是想借着这把火,把之前可能留下的所有证据全部烧毁,好来个毁尸灭迹。”
阮玲抬眼看向罗咏曦,眼中满是疑惑的追问道:“难道单凭在我们鞋子上发现的泥土,你就能百分百的认定舅舅就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了吗?”
“当然不是了,当时我也只是觉得可疑而已,而真正让我确定爸爸就是凶手的证据,是在公司电脑里面发现的那些资料。”
罗咏曦话音才刚落,阮玲及郭昊晖马上异口同声的追问道:“是什么资料?”
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平常的罗咏曦一定会想取笑一下这对异口同心的夫妻。只是现在父亲正命悬一线,让罗咏曦失去了开玩笑的心情。她也不吊大家的胃口,紧接着解释道:“那天公司的电脑突然发生了故障,我当时害怕一些重要的财务数据会因此丢失,所以就做了一次磁盘资料备份,并且把资料全部重新调出来逐一检查。”
“然后你发现了什么?”那对宝贝又再次分秒不差地同时开口追问道。
罗咏曦不得不在心里再次为他们吹起一个响亮的口哨,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是天生一对。“我当时发现了一份被人故意隐藏起来的人事资料,而那份资料里面竟然有梁美诗的名字。”
“会不会刚好碰巧两个人只是同名同姓而已呢?”阮玲直到现在仍然不能接受舅舅就是凶手的这个事实,她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场美丽的误会。当误会解开了以后,舅舅依旧是那个疼爱她们的人,依旧是那个大家所熟悉的老好人。
罗咏曦当然非常了解阮玲的那点心思,所以不想给她任何虚假的希望,只能残酷地摇头说道:“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还特意核对了她的个人资料,发现年龄和住址都完全吻合,我当时就吃了一惊。”
郭昊晖心里也明白这绝不是什么偶然或误会,而梁美诗进入公司的时间可能会是一个关键,所以他忍不住追问道:“那梁美诗到底是什么时候在舅舅的公司里面工作的呢?”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除了一些最基本的个人信息以外,我就再也查不到其他任何与梁美诗有关的在职的资料了,我猜应该是爸爸为了怕被人发现而故意全部删除掉的。”罗咏曦当然没有忽略这个问题,只是无论怎样查找,也找不到一丁点其他与梁美诗相关的资料。这更加证明了,那些资料肯定是被人刻意删除的,并且清除得相当彻底。
感觉好像是在看侦探小说,看到一半却突然中断了的感觉,郭昊晖再次开口追问道:“梁美诗曾经在舅舅公司工作这件事,难道连你也不知道?”
虽然知道这种一知半解的滋味不好受,但罗咏曦也只能一脸无奈地回答道:“我是最近这一年多才开始到爸爸的公司走动的,所以对于公司以前的事情,其实我知道的并不多,更别说公司里面员工的情况了。”
“舅舅平常对人一直很和善,对员工也很体谅,我觉得他跟梁美诗之间应该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才对啊。”阮玲所说的这个问题,也正正是大家一直无法想通的地方。
“这个——”罗咏曦为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到底父亲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而非得杀死梁美诗不可呢?
就在大家还在疑惑的时候,走廊上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久便看见一位护士从走廊一路疾步走来,最后停在了罗咏曦面前,一脸着急地说道:“罗小姐,你爸爸现在的情况很危险,你现在赶快过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爸爸!”几乎是没等护士把话说完,罗咏曦已经飞奔着往急救室的方向跑了过去。
看着罗咏曦狂奔而去的背影,阮玲只是不断地流泪,却忘了要怎样走,直到郭昊晖只好伸手轻握了下她的肩膀,并在她耳边柔声说道:“我们也一起跟过去看看舅舅吧。”
直到此时,阮玲才终于回过神来,跟着昊晖的脚步,两人一起往急救室的方向疾奔而去。
在苍白得毫无颜色的急救室里,罗祖德正半闭着眼睛,戴着氧气面罩,全身包括脸面全部被药用面纱包裹着,奄奄一息地躺在病榻上。
随着走廊纷乱的脚步声响起,急救室的门很快就被人从外推开,罗咏曦是第一个跑进来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如果不是因为医疗机器还显示他还有微弱的心跳,罗咏曦还真怕他已经永远离开了自己,离开了这个世上。她试探性地对着榻上那个被包得密不透风的人,轻声喊道:“爸爸。”
罗祖德困难地把眼睛张开了一条细缝,用着几不可闻的声音,满怀内疚的说道:“咏曦,别哭,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就在这伤痛别离的时刻,阮玲和郭昊晖也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况,阮玲不由得担心地低声呼喊道:“舅舅。”
看到刚刚进门的阮玲,罗祖德眼里闪过了不容忽视的抱歉及愧疚。
只要一想到由于自己的自私与逃避,竟然让阮玲承受了那些可怕的噩梦及伤害,还差点让她成了自己过错的替死鬼。罗祖德就觉得愧对那死去的妹妹,更愧对这个犹如第二个亲生女儿般的外甥女。
他忍不住老泪纵横,隔着氧气面罩,极为自责地承认道:“我错了,我杀了人,我是应该为此而填命的。”
原本就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的罗祖德,现在因为突如其来的激动,更是拼了命地直喘着气。
看着病榻上那个自责而孱弱的父亲,罗咏曦的心更软了,她轻抚着父亲包裹着纱布的手,柔声安抚道:“爸爸,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别再说话了。”
尽管全身上下都像被烈火焚烧般痛着,并且连张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但罗祖德却没有停下来休息。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快要走到人生的尽头了,如果现在不把事情交代清楚的话,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他用尽了全身仅剩的力气,为他们释疑道:“你们一定都很想知道,我到底为什么会杀死梁美诗吧?”
看到舅舅最后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阮玲真的是痛心疾首,她的声音也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变得有点沙哑。“舅舅,你还是先好好地休息一下吧,有什么话等你好了以后再说。”
看到罗咏曦和阮玲并没有因为自己所犯的过错而拂袖而去,反而还为自己的情况而担心,罗祖德的眼睛又再次湿润了,觉得自己就算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我这样做全是只是为了保全公司。”他用力喘了口气以后,才再次开口接着解说道:“大约在两年前,因为外面的经济大环境不好,公司的业绩也因此而一落千丈。我为了公司可以争取到更多的合作机会,于是当时就把心一横,把公司的盈利及业绩夸大,还因此而贿赂了会计师事务所的人帮忙做假账。”对于过往的事情,仍犹如昨天发生一般。罗祖德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样一步一步,走上了这条不归路的。“本来这一切的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公司的财政也因此逐渐有了转机。可是就在我准备把所有证据拿去烧毁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难道是梁美诗拿走了这些资料?”罗咏曦一方面既担心父亲的身体状况,但另一方面却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真是为难极了。
“嗯,她当时是公司里的财务主管,我猜她极有可能是把资料带回家去做年度核对了。”看到女儿一脸忧心,罗祖德虽然很想抬手安慰她,奈何身体实在过于虚弱,现在的他就连说话都觉得倍感吃力。“于是我当天晚上就根据梁美诗进公司时所填写的员工资料,偷偷跑到她家附近,打算看看情况,然后再伺机而动。谁知道我到了那里以后,竟然看到她正在屋里跟小翎吵架,还出手打伤了小翎。”罗祖德越说越激动,差点没喘过气来。罗咏曦见状,本想伸手按急救铃叫医生,却被父亲以眼神制止了。
罗祖德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就在大家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开口了,接着忆述道:“后来我就等在屋外,等到小翎离开了以后,才想办法悄悄地潜进了梁美诗的家里,并在她的书房里找到了那些财务资料。但当我找到那些资料的时候,它们已经全部被打开过了,这让我十分担心,我怕她已经发现了我的那么犯罪证据,所以……”
听到这里,罗咏曦激动不已地握起了拳头,抢在父亲前面质问道:“所以你就狠下心肠,决心要杀死梁美诗?”
“是的。”罗祖德垂下了眼,悔恨的应声道。
“我猜梁美诗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发现,因为欧仕杰提出要跟她分手的事,已经占据了她所有的心思,所以那些资料她恐怕仅仅只是打开了而已,却连一眼也没有认真的去看过。”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在父亲面前哭的罗咏曦,此时再也控制不住了,悲愤的泪水沿着脸颊,一滴一滴的滴落到罗祖德那裹着纱布是手上。
“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也绝对不能冒这个险,因为擅自篡改财务数据,加上贿赂公职人员,随便哪一条罪名,都足够让我吃不完兜着走。”罗祖德曾经很自私的认为,只要保住了公司,保住了自己,其他的所有人和事都可以牺牲掉。“我曾经答应过你那已经去世的母亲,一定要把我们共同创立的公司好好地经营下去,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坐牢,也绝不能让公司就此垮掉。”本来就命悬一线,加上这些话让罗祖德耗尽了最后的所有力气,他拼命地喘了好一会,才气若游丝地把最后的话说完:“我当时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杀人灭口!”
看到罗祖德的情况越来越差,郭昊晖当机立断按下了急救铃,医生也在第一时间到来实施抢救,可是最终还是回天乏术。医生对众人摇了摇头,把白色的布条拉起,盖住了逝者的脸面。
“爸爸!”
“舅舅!”
当罗祖德把所有事情都交待清楚以后,他的眼睛从此就再也没有张开过。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在一瞬间发生,虽然大家在到急救病房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失去至亲的哀痛依旧让人无法面对。